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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

北岱一中第一學期期末考試正式開始。

時間緊科目多,考程安排得緊鑼密鼓,叫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考前兩周,安妮幫初蘿突擊了一下,主要針對一些基礎公式和幾個重點題,再讓她抽空重刷一遍錯題集。不求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只為能給她期末考多爭取幾分,思路相當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拿到幾門理科考卷時,初蘿確實覺得題目比之前順手許多。

自然,分數也比上回月考和期中考高了不少。

班級排名往前竄了大概七八名。

總分回到了中游水平。

分數下來后,初蘿長長鬆了口氣。

頓了頓,又轉身抱住安妮,感慨:「安安,我好愛你啊!你太厲害了!」

安妮還是不動如山,拍拍初蘿手臂,嘴角天生微微上翹,聲音溫和柔軟,「好啦,這下你總能過個好年了吧。」

「……」

聞言,初蘿怔了怔,默默鬆開她,訕笑一下,「……本來也沒什麼關係。」

初柘應該沒時間關注她太多。

前一陣,完全就是她自己庸人自擾。

安妮沒有追問,想了想,兀自轉開話題,「你和江熾呢,最近怎麼樣啦?有沒有吵架?我前幾天在辦公室聽到老師說,他這回比賽拿了金牌啊,厲害的。」

上周,江熾比賽結束,也回到學校參加期末考試。

這個討厭的傢伙,明明缺課那麼多,明明一學期都上不了幾節課,文化課成績居然一點都沒有下滑,依舊和安妮差不多,排在班級前幾。

可見,這世上有些人,就是能輕而易舉地做好所有事。

旁人眼紅也沒辦法。

思及此,初蘿撇了撇嘴,嘟囔:「江熾關我什麼事呀……哼。」

不過,因為江熾,立馬聯想到了另一樁事。

她扭頭看向安妮。

「安安,下周咱們不是就放寒假了嘛。你有什麼安排嗎?」

安妮狐疑地「嗯」了一聲,思索片刻,搖頭,「沒有什麼安排啊。怎麼了?是要約我一起去上補課班嗎?」

初蘿擺手,「什麼呀,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又不是什麼學霸。我是想邀請你來我家玩呢。」

她的家。

住了快十年的家。

充滿了回憶。

或許,過完年之後,那裏就不再是她的家。

有些事與願違,似乎是必然會出現的命中注定。

在這個16歲的尾巴、17歲的開端,初蘿無力改變時間前進的軌跡,再鬱郁,也只能順從地被推著往前走。

妄圖抓住點什麼。

哪怕是徒勞。

她笑着對安妮說:「從來沒有朋友到我家來玩過呢……哦,除了江熾。你是第一個。」

所以,拜託拜託,不要拒絕我。

安妮答應得十分爽快,「好呀。」

初蘿眼睛一亮,「那一起住一晚可以嗎?我爸不在家,家裏沒有別人。」

安妮:「可以啊,不麻煩的話,我沒問題。」

-

期末考試卷分析結束,各科老師把作業發到同學們手上。

北岱一中的寒假,正式開始。

安妮是住校生,寒暑假前都要先收拾宿舍,把行李先拿回家去。初蘿便和她約在假期第一周的周四見面。

時間寬裕,她還能先去採購一點零食飲料。

完美。

……

周四是個大晴天。

冬日暖陽籠在人身上,雖然心理上感覺舒服,但氣溫卻不會騙人。

零下幾度,還是冷。

安妮發消息來,說還有十分鐘左右就到。

第一次有好朋友來玩,初蘿心情激動,縮了縮脖子,猶豫數秒,還是戴上圍巾帽子,全副武裝,決定去小區門口接安妮。

她家這個方向幾排都是疊拼別墅,和另一邊高層區不同,門牌號設計得非常不連貫,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不熟悉可能會迷路。

出門時,初蘿恰好撞見江熾拎着垃圾袋下樓。

兩人對上視線。

初蘿愣了一下,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

最終,還是把什麼話都咽進肚子裏。

倒是江熾,喊她:「蘿蘿。」

初蘿:「……啊。」

江熾退了兩步,折返回樓梯那邊,一邊說:「你等一下。」

聞言,初蘿剛想說「我還要去接人」,江熾已經上了樓梯,走過拐角,看不見人影了。

「……」

她踟躕數秒,還是默默停在原地。

幸好,江熾人高腿長步子大,下來得很快。

不到半分鐘,人又重新回到她面前。

他眯了眯眼睛,淡聲問:「你要出去嗎?」

初蘿:「沒有,我去接安妮。你叫我什麼事啊?」

江熾沒有回答,只垂下眼,自顧自地說:「剛好,我要出去丟垃圾,一起走吧。」

「……」

行吧。

兩人家這棟樓斜角就有垃圾桶,但江熾並沒有從小路拐過去那裏,而是跟在初蘿旁邊,走了老長一段,將近快走到小區大門口。

全程沒人說話。

但氣氛也不尷尬。

直到遙遙能看到保安室,江熾終於停下腳步。

他往那裏望了幾眼,低頭,「你朋友到了嗎?」

安妮也看過去,「應該還沒到,我去那邊等她。」

「行,那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就上來找我。」

說完,江熾牽了牽唇。

空着的那隻手在口袋裏摸了一下,變魔術一樣掏出來一根吊繩。

他抬手,套圈似的,精準將那根吊繩套在初蘿脖子上。

初蘿一怔。

立馬低頭去看。

吊繩很粗,也很長,尾端掛了一塊獎牌,金燦燦的,落到她胸口下的位置,一下就能感受到重量。

「……」

江熾剛剛是上去拿這個了啊。

初蘿將那塊金牌拿起來,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

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點點笑意來。

正此時,不遠處驟然傳來一聲呼喚,打斷她愣神。

「蘿蘿!」

初蘿抬起頭,循聲望去。

安妮正站在鐵門附近,沖着她搖搖揮手。

「安安!這裏!」

初蘿笑起來,大步朝她走去。

兩人順利會師。

初蘿脖子上那塊金色大獎牌還沒來得及拿下來,看起來不倫不類的,果然,第一眼就吸引了安妮的注意。

安妮伸出手,摸了摸那塊金牌。

隨手撥弄兩下,又沒了興趣。

「這是江熾送給你的。」

語氣是肯定句。

初蘿一頓,猜她剛剛應該是看到了江熾背影,撓了撓臉,頗有點不好意思。

她點頭,「啊。嗯。」

「真好。」

安妮笑得眉眼彎彎。

表情像是促狹,又像是沒什麼深意。

因而,雖然她什麼都沒問,但初蘿還是在帶她往自己家走的路上,「順嘴」解釋了幾句。

「安安,你別多想啊。這可不代表什麼,這是江熾以前答應我的,是我們的約定。但凡是個靠譜的人,就該遵守約定嘛。君子一諾,重千鈞。」

初蘿生怕她不相信,還仔細講述了一下約定過程。

前些年,那時候初蘿還在練花滑。

因為年紀小、天賦不差,也已經練了幾年,便準備往專業運動員這條路上走走看。

哪想到,突然某一天,教練和初柘一同被醫生叫去,仔細商談了許久。

初蘿的醫生認為,她身體不好,並不適合繼續從事花滑這類運動。

很快,教練被說服了。

初柘則是向來無所謂的態度,什麼都隨女兒高興。

不過醫生說有危險性,他當然是不可能讓初蘿繼續冒險。

無論初蘿怎麼哭鬧,都無法改變大人們的決定。

「……我特別特別不甘心。然後,就鬧絕食抗議啦。整整兩天沒吃飯,厲害吧。」

再說起往事,初蘿笑笑,彷彿早已毫無芥蒂。

「後來我餓得躺在床上起不來,眼冒金星的時候,江熾來了。」

江熾帶來了他得過的所有獎牌。

那時候,江熾已經在單板少年組展露了頭角,各類賽事都刷了一輪,成績十分亮眼,勉強算得上超級新星。

他的獎牌獎盃獎狀,大大小小,堆在一起,能裝一大袋。

那個袋子就被隨手扔在初蘿房門口。

江熾站在門邊,人沒進來,只是敲門。

他喊她:「蘿蘿。」

初蘿:「……」

江熾:「聽叔叔說,你很想參加比賽,但是醫生說你參加不了。」

「……」

初蘿整個人有氣無力,聽到這話,還是差點被他氣哭了。

沒想到,下一秒,江熾便慢條斯理地接着往下說:「以後我的獎牌全部分你一半。」

「……」

「獎金也分你一半。」

初蘿撐著床,一點點坐起來。

她扭頭,靜靜望向門邊、江熾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對。

這個少年,此時仍是個半大孩子,還沒有長成後面那玉樹臨風的模樣。

他與她分享自己的零食、糕點、空調、遊戲機。

也分享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還有自己得到的愛。

他試圖與她分享一切喜怒哀樂,試圖拯救她所有的不甘心。

江熾。

江熾。

對初蘿來說,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散發着陽光的熾熱,照亮她的世界。

年少的初蘿以為,江熾就是她的救贖。

……

聊天功夫。

院門已經近在眼前。

初蘿從口袋裏摸出鑰匙,頓了頓,語氣有點低落下來,「……可是,我哪能真要他的錢啊。」

連這個金牌,組委會資金有限,都只不過是鍍金的。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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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的太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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