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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進小院。

初蘿指了指自己家門,「我家是這裏。」

又指了指另一邊的室外樓梯,「江熾他們住樓上。」

安妮似乎並不覺得新奇,甚至沒有仰頭多看幾眼。

只點點頭,表示了解。

也是。

疊拼鄰居而已,是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走吧,外面好冷哦。」

說完,初蘿領着安妮進門。

客廳她平時不怎麼呆,但為了迎接安妮,昨天晚上也簡單打掃了一下。

這會兒看起來一塵不染。

再加上外面沒放什麼雜物,生活痕迹不明顯,便無端顯得清冷寂寥。

初蘿走在前面,自己先掃了一眼,再扭頭看向正在換拖鞋的安妮,開口:「安安,你要不要參觀一下?不過家裏沒什麼東西……要不然,還是去我房間玩吧?零食車也在樓上。」

安妮點頭,「好呀。」

初蘿鬆了口氣,快步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掃了幾盒酸奶飲料,還有各色水果,一起抱在懷中,這才帶着安妮上樓。

二樓明顯比一樓溫馨很多。

走廊上鋪了厚厚的長毛地毯,不穿拖鞋踩上去非常舒服。

走進卧室。

初蘿先將手上的東西放到一邊,再把脖子上掛着那塊獎牌摘下來,妥帖地收到抽屜里。

這個抽屜專門用來收獎牌和獎盃。

毫無疑問,榮耀全部都來自江熾。

兩人各拿一半,也就是說,他原本能有兩抽屜那麼多。

真厲害啊。

江熾。

厲害得讓人討厭。

初蘿抿了抿唇,隨手闔上抽屜,把感慨拋到腦後,轉身去找安妮。

安妮正坐着她的懶人沙發,熟門熟路地打開了投影,開始挑挑選選。

「看電影嗎?」

「好呀。」

「你想看什麼?」

「都行。」

初蘿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心情非常好。

和好朋友一起窩在房間里看電影,這是什麼青春電影的場景啊。

她已經幻想過無數次。

此刻,終於得以實現。

這種時候,無論安妮說什麼,初蘿大概都會回答「行」。

安妮無語地瞥了她一眼,繼續問:「驚悚類的行嗎?」

初蘿:「行。」

很快,投影右上角跳出一行中文小字,顯示電影名字。

——《致命ID》。

初蘿看了一會兒,起身,去拉上窗帘。

房間驟然昏暗下來。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安妮。

投影光線明明滅滅,擦過安妮的耳廓和臉頰,投射進瞳孔之中。

這雙桃花眼,實在漂亮。

初蘿怔了怔,倏地,低聲開口:「……說起來,你坐的那個懶人沙發,還是我從江熾那兒搶來的。」

安妮專註地看着投影,眼睛都沒眨一下,只隨口答道:「很正常,青梅竹馬嘛。」

這四個字確實能表達很多羈絆。

初蘿深以為然。

……

兩個半大孩子湊在一起,午飯當然得用肯德基應付,才能算皆大歡喜。

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電影走向終幕。

片尾跳出來。

初蘿有些意猶未盡,扭頭,「安安,要不要再看一部?」

安妮站起身,順便收起吃肯德基留下的垃圾袋,準備帶去樓下,「算啦,聊聊天唄。我先去洗個手。」

「好。」

初蘿點頭,目送她開門出去。

剎那間,卧室一下子安靜下來。

初蘿摸了摸手臂,不知道為什麼,微微瑟縮了一下。

明明房間里有暖氣,按理來說是一點都不會冷。

她蹙了蹙眉。

沒來得及多想,樓梯那邊傳來安妮的聲音,「蘿蘿——」

初蘿赤着腳,趕緊「噠噠噠」跑到走廊上,半個身子趴在樓梯口,探頭往下張望。

「怎麼啦?」

安妮繼續喊:「你家沒有水果刀嗎?」

初蘿:「你要幹嘛用呀?」

安妮:「削蘋果呀!」

初蘿回過頭,看到地毯上放了果盤,裏面有幾隻蘋果,正是她剛剛從冰箱裏拿上來的。

她「哦」一聲,穿上拖鞋下樓。

安妮人站在廚房料理台前。

目光認認真真地搜尋着。

見初蘿過來,她語氣十分驚訝,「……你家居然一把刀都沒有嗎?剪刀都沒?」

初蘿「啊」一聲,「有啊……我自己在家的時候,還會自己做飯呢……」

話雖如此,可是,放刀具的架子上,真的一把刀都沒有。

她也看到了。

登時,未盡之言卡了下殼。

腦海里閃過一幀畫面,主角穿着白大褂,是很熟悉的那個醫生。

醫生說的話斷斷續續的,像是被某種信號屏蔽,只能勉強聽到幾個關鍵字。

「……刀具……危險……蘿蘿年紀小……」

「一個人住的話……還是不要……」

初蘿垂下眼,眉頭緊皺,曲指,用力捏了捏眉心。

安妮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問道:「蘿蘿?你怎麼啦?哪裏不舒服嗎?」

「……」

初蘿沒說話。

半晌,畫面如霧氣般散開,再追不到蹤影。

她回過神來,訕訕笑了笑,啞著嗓子擺手,「沒事。應該是我爸元旦的時候回來,怕我自己切菜不安全,把刀都收起來了吧。」

安妮還是擔憂地看着她。

眼神里是個陰天。

初蘿:「真沒事。沒就算了,咱們直接洗洗拿着啃吧。」

……

冬日。

北岱天黑得很早。

兩個女孩打算說一晚上悄悄話,早早洗漱完爬上床去,肩並肩靠在一起。

初蘿手上拿了一本相簿,是剛剛安妮說要看的,才從柜子深處找出來。

翻開第一頁。

第一張就是她和江熾的合照。

照片上,他們倆看起來都只有七八歲,身高差不多,也差不多瘦。站在一起,真像一對雙胞胎一樣。

兩人都在笑。

小初蘿笑得見牙不見眼,十分明媚的樣子。

相比之下,江熾則是要更內斂一些,若是和現在相比,明顯帥哥包袱還不太重。

初蘿彷彿也被照片中人感染,牽起唇。

想了想,她將照片抽出來,又端詳數秒。

「這張照片應該是林阿姨……哦,就是江熾的媽媽,帶我們倆出門去吃必勝客。當天我倆吵了一架,因為零花錢丟了,但是不知道是誰弄丟的。林阿姨就一人給了我們十塊,讓我們各自買喜歡的東西去。」

說着,初蘿又把照片翻到背面。

「我喜歡在照片後面寫一些字,這樣不會忘記……你看我寫的,『錢就是阿熾弄丟的』。江熾這個討厭鬼,敢做不敢當。」

筆跡很稚嫩。

「熾」還不是很會寫,寫成了「火只」。

一看就是孩子的字跡。

安妮被她逗笑,「真好。」

下面幾張還是初蘿和江熾的合照。

翻過來第二頁、第三頁……也都是。

照片完整記錄了兩人一起長大的光陰,又被人收進相冊,妥帖保存。

初蘿又拿了一張合照出來,隨便往後一翻。

這張也寫了字。

——【好想快點長大】。

她嘆了口氣,把照片放回去,低聲喃喃:「小時候,我就想長大,因為長大了能做很多事。比如說能一個人住,晚上不會害怕。或者,長大之後可能會變得厲害一點,身體好一點,不會再經常生病。」

安妮靜靜地聽着。

初蘿抿了抿唇,望向窗外。

月光微涼。

遠處的雲杉樹影影綽綽。

一切都好像是夢中的場景。

頓了片刻,初蘿才繼續說下去:「有時候,我經常會想,明明是一起長大的朋友,為什麼江熾這麼幸運,什麼都比我幸運。他長得好看,成績好,滑雪又厲害。那個教練曾經說過,他是萬里挑一的天才,註定是要進國家隊,去拿奧運冠軍的。」

相比之下,她竟然平庸得一無是處。

「要說討厭江熾,其實並不太準確。我是羨慕他。」

這個夜晚,彷彿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初蘿心思敏感,壓抑得太久,沒有人可以訴說。

難得有機會,便試圖想要一下宣洩給安妮聽。

「……我羨慕那麼多人都喜歡他,想和他做朋友。也羨慕他從小身體好,沒病沒災的。」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個那麼完美的家庭。林阿姨、江叔叔,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父母,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說到最後,初蘿已經近乎喃喃自語。

安妮眼神溫柔,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溫聲道:「蘿蘿,別哭。會好的,我們很快就會長大了。」

聞言,初蘿抹了下臉。

再朝安妮笑一下。

她非要嘴硬:「沒哭呢。」

安妮點頭,順着她的意思,「好,沒哭。是灰塵進眼睛了。」

初蘿扭臉看她,徑直岔開這個有點丟臉的話題,「安安,你都不好奇,為什麼我從來沒講起過我媽媽嗎?」

之前初蘿就發現了,安妮和這個年紀的女生不太一樣,好像完全沒有好奇心。

安妮想了一下,反問:「你希望我好奇還是不好奇?」

初蘿:「你是不是知道?你看過那個新聞,是嗎?」

十年前,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

上過報紙,還上過地方電視台。

北岱是個小城市,常年寒冷,地產貧瘠,也不算什麼旅遊勝地,人流不流通。

因而,只要誰家發生一點點小事,很容易就一傳十、十傳百。

流言蜚語散播開來,很快,搞得人盡皆知。

初蘿從小最討厭北岱這種小城市。

因為這裏好像沒有秘密一樣。

哪怕她搬了家。

哪怕事情過去許久。

總會有人記得。

她直直凝視着安妮的眼睛,「你知道,對不對?」

……

十年前,初蘿的母親羅挽青,在家中浴缸里割腕自殺。

初蘿是第一發現人。

那一年,她年僅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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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的太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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