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路上行人慾斷魂

第九十四章,路上行人慾斷魂

天下起小雨,越離京中近,離北方就越近,天冷得很快。秋雨綿綿,不期而至。澄心坐在車裏,風吹不到,雨打不著,官道無人時,打起車簾,肆意欣賞景色。

她從沒有想到日子可以這樣過,隻身和石涉一個人上路。在澄心的觀念中,沒有家人,又是個婦人出遠門,超出她的想像。

但是太快樂!

她在車中倚著車壁坐,背後放着一個枕頭。雙膝微曲,懷中抱着點心盒子。小小三層百寶箱,可抽出來。一格一格的,不是蜜餞就是點心。

拿一塊送到石涉唇邊,頭上淋上幾點秋雨,才發現石涉面龐上全是雨水。他坐在外面趕車,有油衣,但迎風的時候,雨水全打在他面上和身上。好在他身上是軍制的油衣,衣上倒沒有淋濕。

澄心心疼他:「你坐進來一些,這馬乖,自己會走。」石涉反手推她:「下雨路濘,這路我還是前幾年走過,如今不熟悉,萬一有個坑陷進去驚到你。」澄心在他身後嘟嘴坐着:「那你淋病了可怎麼好?」又眉開眼笑:「那我就侍候你。」

「我會病!你小心自己,別病了!」石涉也不拂面上雨水,他坐在雨中如坐春風中,不慌不忙趕着車。

中午沒有野店,自己帶的東西打了尖。近傍晚時,見有住處出現。澄心拍手:「果然你記性好!」石涉看一眼那地方,是個香火不盛的舊廟。但是殿堂大,可以進馬車。他道:「這和尚不知道在不在。那一年我跟你後面進京。他哄了我好多酒喝。說香火不好,有還鄉的意思。」

馬車近前,見廟更破敗。澄心用心看:「像是還有燭火?」石涉卻早看清楚,嘆氣道:「那不是燭火,那是火堆。」

火苗子,大得多。

這廟中有避雨的人,七八個左右。有夫妻同行,有老者獨行。一家生了一堆火,有四堆火。正在談論天氣,兼做晚飯。見轟隆隆響,一輛馬車長驅直入,都站起來:「怎麼回事?」

石涉下了馬車,對他們團團作了個揖:「不妨事,我帶妻子還鄉,和各位一樣,在此避雨。」大家這才放下心,有了笑容:「原來卻不是劫道的。」

澄心在車裏笑得花枝亂顫。

石涉身上有劍。這野地無人,難怪別人想錯。

有一個老者殷勤指點:「那一角乾淨。馬車在那裏最好。」石涉依言趕過車去,從車裏扶下澄心。

澄心下車,大家眼睛一亮。頓時對石涉的畏懼心沖淡不少。

見一個少婦,卻是綢衣服。幾枝釵環皆鑲有東西,華麗又有光澤。一對夫妻在吃飯,都年青在二十歲上下。女的掃了澄心幾眼,訕訕對丈夫道:「這釵子卻好,」做丈夫的只埋頭吃飯。那婦人由不得又看澄心一眼,對自己丈夫再道:「鑲珠子的卻不好,這外面趕路招搖不好。難道,是假的?」

做丈夫的終於忍無可忍:「吃你的飯!」

新來的一對夫妻,引起大家眼光。

見女的下車散散走動,想來是坐車久了散一散,卻不幫忙。廟外野枝子多,男的沒一會兒砍來一抱柴。秋雨綿綿而細,打濕樹枝樹葉。別人家生火時全艱難,先起濃煙,再起著起來。見這個男的孔武有力,有心看他笑話,看他怎麼生火。

石涉砍來的,是一整個樹榦。腰中有劍,怎麼捨得劈柴。手在車座下摸了一下,抽出一個東西。大家又吃一驚,男人們往懷裏摸,出遠門的,也有帶的有刀,卻是小刀。女的有兩個驚呼一聲,把身子往後面靠靠。

澄心忍住笑,竭力不笑。

石涉抽出來的,是一把鋼刀!

「唰啦」一聲抽出刀來,明亮閃光。老者像是見多識廣的人,微笑道:「這刀值幾十兩銀子。」石涉手起刀落,先劈去樹榦外濕了的樹皮,頭也不抬回答老者:「三百一十兩。」老者也閉上嘴,這人當眾炫富,也不怕別人打他主意。

見他刀法利落,沒幾下子樹榦變柴,取出火石,一下子打着了火。很快,火升起來。大家都有了好奇心,不時看他。

石涉攏好火堆,並不先讓妻子坐。先去車裏搬下坐墊,安置火堆旁,再對澄心道:「坐這裏。」澄心坐下來,仰起面龐嬌滴滴:「給我吃什麼?」

「這雨大,沒處打獵,你將就著吃。」石涉回她話,車裏再取下一個竹筐,裏面找出銀吊子,又是一個木盆,外面有井,打來水,自己帶的有米,淘米放在茶吊子上,放在火上煮。女的分毫不動,男的忙個停,更吸引別人眼光。

見茶吊子翻開后,清香撲鼻而來。老者先大大方方來看:「煮的什麼?」見粥色碧綠,老者大約猜出這一對人不尋常,笑一笑回去。又有一個人來看:「煮的什麼?」卻不認識:「哎喲,這是青菜粥?」

澄心不回話,石涉對他笑:「碧畦米。」

那人看了一會兒,回去了。

每一個人都來看過,這粥也好了。另外有碗,細瓷紅釉,小巧玲瓏。車裏,又搬一個矮几下來。老者忍不住笑:「你這車裏東西倒多。」話音未落,見兩道目光如箭,警惕地看他一下,石涉慢慢道:「是啊。」

几上放好粥,又有幾樣小菜,又是幾個油紙包,火上烤上大餅,取出酒葫蘆,石涉慢慢喝起來。問澄心:「你要不要,可以怯寒?」澄心只吃自己的粥,微笑:「我不卻愛,為你愛,才試一試,還是不愛。」

他們佔據了一角,隔着火堆,別人也可以看到他們不時低語,含笑融融。火,更添加幾分溫暖。

飯後澄心不動。石涉搬出去洗乾淨。再燒熱水。命澄心到車裏去,一盆一盆往裏送。眾人知道是洗漱,不能看又忍不住不看。有兩個婦人白眼自己丈夫:「打水來,我也要洗一洗。」當丈夫的不耐煩:「出來哪裏講究去,你用什麼洗?哪裏來的東西!」

澄心在車裏,還是甜蜜的笑起來。

因有女客們在,石涉避到車后擦洗過,換了衣服。再出來時,人人眼前一亮。知道這青年五官端正,但剛才雨水淋漓,泥濘在身,總不好看。這一換上乾淨衣衫,昂然勃發,氣勢威武。

火堆為障,這一對夫妻坐在火邊,就著矮几,取出一個圍棋盤。下起棋來。他們安安靜靜,斯斯文文。火上烹著熱茶水,手邊放着茶食,不時有笑語聲:「讓我回一個,」

「又賴!」

有人不時往這邊看,身邊人就推他沒好氣:「睡吧,還要趕路。」

這一夜,澄心睡車裏,石涉睡在車旁地上。第二天雨忽然大了,大家走不了,聚在這裏說話。總要柴,男人們一同去砍柴,他們相中石涉的刀快,有心跟着他弄些好柴來。出門並不遠,就在大門外,石涉本豪爽,欣然答應。

有一個婦人來陪澄心說話,見她無事就抱着點心盒子,請自己吃,婦人不要,只是笑:「你們是新成親吧?」

「有幾年了。」澄心如實道。

「有幾年的夫妻,哪裏還會這麼好?」婦人微笑。

澄心告訴她:「這是出來,在家裏可是大爺,諸事不管,還無事要亂盤查。」婦人心安,說了幾句話回去。

沒多久男人們回來,石涉興緻勃勃,粗樹榦一手拎起,另一手卻有一個長樹枝,上面懸掛着十幾個金黃色的梨子。

「看,你一定愛吃。」石涉放在澄心面前。枝上有果,特別好看。澄心愛不釋手:「哪裏弄來的,」石涉洗了兩個,另取小刀削皮給她,微有得色:「我這眼睛,好使得很。」秋雨蒙蒙,不太容易看出來。

澄心含笑,把梨子送到石涉唇邊:「你先吃。」石涉一口下去,去了半個。澄心瞪着手中只有半個的梨子,忽然撒嬌:「怎麼,你吃這一大口?」石涉忍俊不禁:「再給你削一個。」澄心噘嘴:「也只能這樣了。」

把那梨送到唇邊,甜美多汁。

和石涉同去的人,都帶梨子回來。也有婦人瞅過澄心,也學她樣子撒嬌,送到自己丈夫唇邊,嬌滴滴:「你先咬,」當丈夫的推開:「我自己有!」總是無趣。

澄心總能聽到,又有得色,又要壓抑住。唇邊笑容總在,惹得石涉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後拍拍澄心:「別笑了,又不是對着我!」澄心收起笑,一本正經:「是,老爺!」

雨近中午時停下,用過午飯,石涉收拾東西。見別人都不走,奇怪問他們:「不走?」這裏過夜?

幾個人七嘴八舌回答:「明天一早不下雨再走?」

「這是為什麼?」

「這附近野林子多,還有一個小山丘,一早走,中午時過最好,還須要人多。平時這裏是歇腳地方,下雨人少,等一天也許再來人,結伴而行,不是更好。」

有人勸石涉:「你帶着妻子,身上又是有東西,別逞能,留下來明天同我們走。」

石涉往外面看看:「再有五十里就是縣城,看這老丈,腿腳也行,趁早走,今天還可以到!」他不管了,道:「你們要留自留,我們要去。」

好歹住了一夜,大家一起來勸石涉:「有盜匪,真的有?你雖有刀,一個人也敵不過一群人?」石涉微笑:「我前年走過,這裏不過是小股的盜匪,也不是天天都出來,」拍拍腰中劍:「敢來的,我宰了他!」

回首對澄心:「上車去,我們晚上到縣城!」

澄心猶豫一下:「要是路不好?」

石涉正在從車上取弓箭下來,背在身上,箭囊安在車座旁,聽澄心這樣說,對她莞爾:「我護不了你,就不帶你出來!」

澄心躊躇一下,道:「好,只是你不要殺人!父親有說過,那當賊的。也許是逼不得已!」石涉更好笑:「他敢來時。就是找死!」

扶澄心上車。對餘下的人一笑:「各位,我們先走!」

一行人聽他們說話已經目瞪口呆,等到明白過來,這車已經走了。有一個人問老者:「老丈,您看?他帶着花枝兒般的妻子倒敢走,我是一個男人,也在這裏再過一夜不成,這裏。實在睡不安,又沒處吃。」他拱拱手,背起包袱:「我看這人不像壞人,要是壞人昨天晚上就成了事。各位,橫豎他帶着妻子車走不快,我走快些就跟上了。晚上,還是洗熱水澡好。」

他撐起油傘,也走了。

才出廟門,見後面人都跟上來。老者半信半疑,但一個人留下更不好。也只能跟上。好在走路都不慢,沒多久。見那車果然還在前面。

澄心在車裏問石涉:「你既然要帶他們過,怎麼不明說?」石涉悠然趕車:「我明說,他們還不以為是盜匪眼線?再者,出門的人,有眼力的人吃肉,沒眼力的人忍飢,我車都走這麼慢,還不就是等他們。」

「你千萬別殺人,」澄心又小心叮嚀:「我怕呢。」石涉取笑她:「你跟着我,還怕見殺人?真真是嬌慣了。」

午飯用得早,離天黑還有幾個時辰,只要不是嬌弱姑娘,都應該趕得上。

但雨才停,又是秋天,兩邊林子上不住滴水,下午天色暗得不行,路,也泥濘。一行人漸圍在澄心車旁,澄心見幾個婦人走得困難,有心讓她們上車來坐,悄聲問石涉,石涉搖頭:「先不要管。」

澄心車裏慢慢睡去。

有響鈴聲,把她夢中驚醒。聽外面人聲亂,互相埋怨:「都怪你,要跟來?」又有人怪石涉「都怪你,執意要走。你丟了命也罷,我們怎麼辦?」

澄心在車裏動一下,石涉已經聽到,半側面龐沉聲:「伏下身子,不要出聲!」澄心聽他嗓音穩定,心自然定下來。要說這種安定,來自於成親前去找他時,在他馬上陪他廝殺。澄心伏下身子,聽着外面動靜。

馬蹄聲驚風般至,殺氣騰騰共十幾個人。林子裏扯開成一條線,黑布蒙頭,卻不蒙面,兇狠模樣似乎已撲面來。

石涉威嚴地道:「女人們,車後去!老人,車後去!男人,趴下!」女人們跌跌撞撞往車後去,老者也往車後去。有一個男人也想車後去,不想趴在泥水裏,和老者爭了一下,兩個人正爭時,聽石涉大喝:「我等行路人,勸爾等放我們過去,休再往前!」

他們兩個人被這喝聲驚得不再拉扯,愣愣依車而站往前面。見那十幾個人停一停馬,離這裏還有一大半的路程。

有哈哈大笑聲:「行路人?大王們要的就是行路人!」

石涉取下弓箭,目光算着他們馬蹄步程,再次喝道:「再進前一步,格殺勿論!」十幾個人更加打馬,有人破口大罵:「一會兒大王們生吃了你!」

「嗖!嗖!…….」弓箭破空聲!

澄心在車裏提起心,有心往外面看,又聽從石涉話不亂動。嗖嗖了十幾聲,只一下子就過去了。

接下來,山林寂靜,默默無聲。

馬車,重新動了。澄心急急要出車:「石涉!」她撲出車簾,石涉伸出一隻手臂來接她,把她頭按在自己懷裏:「乖,不要看!」

「死了?全死了!」澄心才問到這裏,後面響起驚天動地的尖叫聲,響徹山林:「啊,不好了!殺人了!」

車行了有一箭地,車后響起跑步聲,最先跟來的那個人驚魂未定,用袖子抹一把面上的冷汗,對石涉戰戰兢兢道:「你,全殺了!怎麼辦,這要吃官司的!」

車后,又跑起腳步聲,餘下的人見有一個人跑,又不願意留下對着那十幾具屍體,雖然離得遠,可看到迷濛水氣山林中,油綠潮濕的草上一動不動的十幾個人,竟然比黑夜中遇到還要恐怖。

他們都跟上來。

石涉依然不緊不慢地趕着車,端坐車座上,已把澄心放車裏,他一動不動兩眼向前。

「哎喲!」有人腿軟,摔倒在地。又急忙忙跟上,不時偷偷打量石涉。石涉越若無其事。別人越害怕。

又走一程。石涉才問幾個男人:「車裏還坐得下。讓你們女人到車裏去?」沒有人敢坐他的車,大家都說不要。澄心在車裏不知道該笑還是該覺得冤枉。

老者累了,也有見識,和石涉商議:「我年老,又吃了驚嚇,委實走不動,你車座旁還有位子,容我坐一坐吧。」石涉讓出一半。老者上車坐下,車不慌不忙,再往前面去。

又過一個時辰,大家終於敢說話了。有一個人好心道:「到了縣城就報官吧,我們為你作證,這是還手。」

「對對,」

石涉扯扯嘴角,沒有回話。忽然側耳對車裏道:「又吃上了,給你路上解悶,不是讓你拿點心當飯吃。晚上有醉仙樓好菜,看你還吃得下!」

車中嬌聲還出來一句:「不讓吃。又放我這裏作什麼!」澄心賭氣:「偏吃!」

天擦黑的時候,縣城在即。石涉同眾人道別:「我們要先進城,各位,你們慢行。」問老者還願意坐車上,讓他坐穩,打馬一鞭子,馬飛馳而走,沒幾下子,把眾人遠遠拋在腦後。

有人恍然大悟:「原來,他一直在等我們?」

另有人道:「廢話!他兩匹馬只拉一輛車兩個人,要走早就到了!」

「哎,你到了,記得報官,我們給你作證啊!」還有人跟着喊上一句,又低聲嘀咕:「走遠了!」

走路遇到這樣的人,讓人神往又捨不得離開。有人好事,記得石涉說醉仙樓的話,他自己也知道這裏有個醉仙樓,找到下處換好衣服,一個人往醉仙樓來。

坐不到一會兒,見石涉錦衣玉帶,不是行路時布衣模樣,另一隻手攜着他的妻子,風姿綽約,矇著面紗,閑逛似的住包間里去了。

兩個人,好似閑庭散步!

到中夜,樓板一陣響,騰騰上來幾個帶刀的衙役,上來四處看了一圈。那人為包間里的人擔心,不住盯着看,見包間里紋絲不動,透過薄薄門簾,見有一個人,堅如盤石般,慢慢啜著酒。

衙役例行公事,看了一圈就走了。石涉沒什麼,先把別人嚇個半死。

秋夜微雨,細月蒙蒙。澄心不肯睡,在窗前坐在石涉懷裏看外面。忽然想起來:「如今你這般好了,那一年你還打過我?」

「有嗎?」石涉不住撫著澄心卸去釵環的髮絲。

澄心歪頭看他:「有,你敢說沒有!」

「一巴掌你就記這麼住?」石涉繼續撫她髮絲。

澄心想想當時王雪蘭在,傷心上來:「記一輩子呢,你再好,也忘不了。」石涉調侃她:「打得少,才記得住。一天給你十幾頓,看你記哪一頓才好?」

澄心不理他,摟住他脖子,再道:「回京去,也要這麼着才好。」石涉懶洋洋:「回京去,誰還記得你?這在路上沒辦法,只對着你一個,只能心裏有你,眼裏有你,處處是你。」澄心另有對策:「那咱們走慢些,讓你多有我一會兒。」

及至睡下來,還在盤算,附近哪一處好玩,去逛一逛才好。

第二天兩個人套上車,往那一處逛去了。

這樣一個月的路,要走兩個月才算完。京里大雪飄飄,夫妻兩個馬車沖雪進了京門。澄心在車裏抱着手爐催:「到了沒有?才前門,你走得太慢,這不是你平時樣子。」好在車裏東西全,雪衣冬衣全有。石涉蒙上一身的雪,似一個雪人坐着,手穩穩把著馬韁:「近鄉情更怯,獨你近鄉太着急,這有什麼急的?」

「我要見父親,見母親,見香稚,不知道香稚有了沒有?」澄心樂哉哉。

石涉潑她冷水:「你沒生,她敢生?」澄心頓時心情不好,心情不妙,十分懊惱,出來拿手爐放石涉背上:「你再說,給你放一把雪!」

又貪看兩邊店鋪:「這裏新開一個,我在的時候並沒有。」

「人家等你走了才敢開,就是不給你看的。」石涉閑閑道。

熟悉的宅院,終於出現在眼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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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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