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風險和退路
老吳對邵曦突然做出的這個決定，一開始的時候有些不太理解，可是在前往烏海城王宮的路上，老吳在馬車上好像一下子將此事想通了。
眯著滿是魚尾紋的雙眼瞧著邵曦，試探地問道：「你小子決定在烏海城住下來，大概是想盯着麥吉德吧？
「如今他在烏海那邊沒有收穫，肯定會對你之前帶回來的消息產生懷疑，所以你打算用自己做誘餌來消除他的這種懷疑？」
邵曦瞥了老吳一眼，語氣略顯失望地說道：「以前都是你老傢伙給我出主意，但是這一次看來，你這腦子是沒跟上我。」
老吳被邵曦說得一愣，他的第一反應是琢磨自己在哪些方面沒有跟上邵曦的思路。
還沒琢磨明白，馬上又反應過來，邵曦這麼陰陽怪氣地說自己似乎挺掉面子的。
「小兔崽子！你才多大歲數？老頭我多大歲數了？腦子沒你轉得快不是很正常嗎？
「若是到如今凡事你都還要依靠老頭我的話，你這十幾年的糧食就是白吃了，別廢話！你是怎麼想的？趕緊說說看！」
老吳雖然還在嘴硬，但是話里話外其實已經透露出承認自己老了，以後的事情都要靠邵曦自己。
只不過礙於面子，還在跟邵曦抬杠罷了。
邵曦笑了笑，並沒有揭穿老吳的心虛，而是繼續說道：「你說的倒也不算錯，我們離開的這幾個月，麥吉德那個老傢伙肯定沒閑着。
「不用問，他在烏海那邊定是一無所獲，所以一定會對此前從我們這裏所探知的消息產生懷疑。
「我留下來就是要消除他的這種疑慮，讓他相信將烏海作為尋寶的目標並沒有錯，但這只是一方面。
「這幾個月下來，想必付彪和孫掌柜應該差不多該回到京都大梁了，那麼接下來安排的人手還要從中原出發前來烏海國，這一路上大概又要耽擱上幾個月。
「在此期間，我必須要確保麥吉德不會有其他的打算，另外就是中原的人手到了以後，前往金屋山取寶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雖然我們無法直接前去監督運寶之事，但也必須留在烏海城內，通過付彪和孫掌柜暗中掌控金屋山取寶的各項事宜，避免這中間出現什麼差錯。
「很多事情不能太指望別人，尤其是這麼重要的事，雖然不能親力親為，但也必須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老吳學着邵曦的樣子，摸著自己的下巴，一邊聽着邵曦的話，一邊不住地點頭。
「你小子說的的確是有道理，如此重要的事情，如果說我們就這麼甩手交給中原派來的人，的確是不太放心。
「我們坐鎮烏海城，凡事在我們自己的掌控之中，確保這筆寶藏能夠順利地運回中原，這件事眼下看來的確是最重要的。
「不過這麼來來回回地折騰，我們恐怕要在烏海城至少住上一兩年，畢竟這裏離京都太遠了，商隊一來一回都得半年有餘。
「只是如此大規模地運送財寶，必定會引人注目，若是要化整為零的話，所耽擱的時日可不止三五個月。」
那金屋山的寶藏，老吳可是親眼見過的，他當然知道那些寶藏要全部運回中原將是如何浩大的一個工程。
當初他們從京都大梁出發前往青山城，再到青山城所轄的萬縣，雖然是有些繞路，但就算從大梁出發直接前往玉龍關也一樣需要兩個月的路程。
再從玉龍關到烏海城少說也得一個月，這還只是單程，若是一來一回又帶着大批的貨物，沒有個半年是絕無可能的。
一支商隊要將一批財寶運回中原，就得是這個時間。
而金屋山裏的那一大筆寶藏，若是想全部運回中原到底要用多少支商隊？老吳實在是不敢想像。
商隊規模過大，必定會引起麥吉德的注意，商隊規模過小的話，每一趟所能運送的財寶又太少。
若是增加商隊的數量，那麼大批的商隊湧入烏海國，甚至進入烏海城，同樣也會引起麥吉德的注意。
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用螞蟻搬家的形式，不停地以小商隊的規模將財寶運回中原，這將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而在此期間，自己和邵曦要一直留在烏海城內，時刻關注這筆寶藏的運輸情況。
同時還要指揮從中原來到烏海邊製造假象的那批人，這是一件非常操心的事。
要命的是，在所有的財寶運回中原以前，邵曦是不能離開這裏的。
先不說這趟西域之行耗費這麼久的時間，會不會影響邵曦武功的修鍊，單是長期留在烏海城應該找一個什麼樣的理由就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所以，這會兒的老吳感覺到有些撓頭了，他當初沒想到整件事情會這麼麻煩，果然這筆烏海國的寶藏不是那麼容易到手的。
老吳的這些擔憂，邵曦其實心中早就盤算過，他也不想在烏海城耗費這麼長的時間，所以只能另想他法。
「這件事情我有想過，所以要利用泰和商行龐大的商隊規模，在經過金屋山方向的鄰國開闢一條新的商路出來，以此作為增加商隊經過金屋山一帶的掩護。
「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在增加商隊的情況下不引起麥吉德的懷疑，不過此事不能一蹴而就，必須要逐步進行，若是動作太大的話，難免會顯得太過刻意了。
「要完成這些事情最少也需要半年的安排，所以我們留在烏海城至少也得有一年之久，至於留下來的理由我已經想好了。
「他這個老狐狸不是一直懷疑我們在偷運他的皇家寶藏嗎？那咱們就一不做二不休，就大張旗鼓在烏海邊折騰。
「咱們在烏海城停留的時間越久，便越會讓他對我們在烏海尋寶一事確信不疑，既是轉移了他的目標，同時也為運寶的隊伍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
「等到最後我們將所有的寶藏都運回中原以後，也就不怕再與他攤牌談條件了。」
邵曦所說的這些事不要說去做，單就是想一想便知道要耗費多少的人力、物力和時間。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金屋山裏的那筆寶藏，只有見過的人才知道是如何等龐大的一筆寶藏。
就算是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地將那筆寶藏運出來，都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情。
更不要說如今還要利用各種手段來掩藏行跡、製造假象，轉移麥吉德的視線。
整個計劃的佈局和實施都是一項浩大的工程，而且所有的一切還都要做得十分小心謹慎，不能有任何的紕漏。
如此謹小慎微，環環相扣的行動，不允許在任何一個細節上出現差錯，否則這批寶藏便無法順利地從烏海國內運回中原。
一旦此事被麥吉德發覺，不要說兩國建交改善關係之事，搞得不好兩國可能會因為此事而兵戎相見。
到那個時候，景元王朝不但不能順利得到這筆寶藏，更是可能因為此事而有損景元王朝在西域各國的形象。
所以目前邵曦在做的這件事情是極具風險的。
一旦失敗，邵曦在蕭常毅那裏也不好交代，那麼所有事情今後的發展方向將變得十分兇險。
屆時邵曦不要說能否在朝堂立足，恐怕整個中原也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此事的影響太過深遠，老吳不禁也為邵曦捏了把汗。
眼下邵曦所面臨的境況真稱得上是一腳天堂，一腳地獄。
要麼是從此飛黃騰達，更加深得蕭常毅的信任，要麼是背下所有的黑鍋，成為蕭常毅平息事態的犧牲品。
到那個時候，邵曦不要說是報仇，重歸蕭氏一族，恐怕連自保都是最大的問題了。
「少爺，這件事情你可想好了，要不要折騰到這種地步？此前只是尋找烏海國的皇家寶藏，至於能弄回去多少還只是我們自己的事。
「如今已然動用了泰和商行和皇室的力量，那麼這件事就不再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了。
「此事若是成了，一切都好說！可若是真的出了什麼岔子，少爺你作為發起事端之人，可要想好給自己留條退路啊！」
邵曦知道這不是老吳在發牢騷，而是發自內心對自己的關心。
老吳怕自己因為此事而背上黑鍋，到時候不但無功，反而有罪。
此時，邵曦的內心既有感動又有些鬱憤。
他感動的是老吳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下，都會將自己放在第一位，想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安危。
鬱憤的是自己明明身為皇家蕭氏一族的成員，不但當年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就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也無法得到蕭家人的認可。
如今自己盡心竭力為這皇室蕭族謀取利益，卻依然還要擔着殺身之險。
而留在自己身邊，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卻是一個從來都與蕭家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的小老頭。
當年風長臨為蕭家盡忠，為景元王朝的黎民蒼生盡義，結果卻慘遭奸人所害，至今風家之冤都未得昭雪。
老吳作為風家的老僕，在明知自己是蕭家之後的情況下，依舊是做到了忠義兩全。
並未因此將對蕭家的怨恨轉嫁在自己的身上，盡心守護自己，培養自己。
反而時時算計自己，想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皆是蕭家之人。
邵曦有時不免感慨，到底誰才是自己真正的親人？
雖然說到底自己只是一個穿越者，自己原本的身份與這副身體毫無關係。
可是經過了這麼多年與老吳一同風風雨雨一路走來，這一切真的還與自己沒有關係嗎？
自己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都是以風玉言的身份和立場，倘若真正的風玉言沒有死，走到自己今天的這一步，他又會是如何的感想呢？
他會覺得自己是風玉言還是蕭玉言呢？
邵曦猜不到他的想法，邵曦只知道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為的就是報答老吳，報答風長臨，報答風家莊的每一個人。
同時也算是繼承風長臨的遺志，是為了中原所有的百姓。
當初若不是為了老吳，為了替風家莊報仇，邵曦也不會用風玉言的身體做這麼多的事情。
不管從哪個立場來看，蕭常毅總還算是一個不錯的皇帝，總算還沒有辜負當年風家莊六十幾口人以生命作為代價為他盡忠。
可是為了對他盡忠，為了對天下百姓盡義，就一定要以犧牲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嗎？
邵曦不是風長臨，確切地說他也不是風玉言，他絕不認同此事。
一個盡忠盡義之人不應該落得如此下場，更不應該在死後還要替某些人去背黑鍋，這是邵曦絕不能接受的。
所以老吳提醒得對！無論何時何地都必須要給自己留條退路。
邵曦是這麼想的，當然也是這麼做的。
低頭從自己的挎包中將那個黃金的盒子拿出來，在老吳的面前打開，邵曦咧嘴齜牙一笑。
「老吳，這就是咱們的退路，有了這個東西就算到最後咱們一無所獲，至少也能保條命。」
老吳就算不看那盒子裏的東西都知道那是什麼，因為那個盒子和裏面的東西原本便是老吳一直替邵曦保管的。
那裏面裝的就是他們從金屋山牛角谷的山洞裏找到的「沙漠女神之淚」，這顆珠子無論是對西域各國，還是對景元王朝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
雖然只是有着一些象徵性意義，但是誰的手中掌握了這顆珠子，誰便可以在名義上宣稱自己是這片西域沙漠的共主。
哪怕是在遙遠西方的西厥勢力，對此物也早已經是覬覦已久。
有這個東西掌握在手中，邵曦的確就有了與各方勢力討價還價的本錢。
不過這東西也是個燙手的山芋，利用好了可以拿來保命，可若是利用不好的話，很可能就是引來的燒身之火。
所以如今邵曦手中掌握著這個東西還是有着極大風險的。
無論是面對西域各國，還是面對景元王朝，這個所有人都想得到的東西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一樣。
拿這個東西做護身符，不知道到時候會是風險抵消風險，還是會風險加倍呢？
說起來，邵曦哪一次做的事情沒有風險？
這小子永遠都是在走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