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滿腹鬼心眼

幾人坐着馬車到了烏海國的王宮，麥吉德依舊是像幾個月前他們即將離開烏海國時那樣，在王宮的後花園里設宴款待。

老吳和烏球兒這兩個沒記性的，頭天晚上都拉成那樣了，可是面對美食美酒還是毫無形象地大吃大喝起來。

邵曦看着他們一陣搖頭，不禁暗自佩服這兩個貨真是鋼腸鐵肚，就這還能吃得下去？

反正自己這會兒是什麼胃口都沒有了。

麥吉德今天的臉色不太好看，雖然已經在極力地掩飾了，但邵曦仍舊可以從細微之處有所察覺。

兩個人談話的形式與之前一樣，先是一番寒暄，又是兜了好大的圈子說了一堆的客氣話。

在邵曦看來，麥吉德說這些廢話只是為了後面對自己的試探做鋪墊罷了，於是也客客氣氣地應承著。

聊到最後，終於說到了邵曦何時帶阿里婭公主返回中原之事。

「邵大人此次前往樓蘭國只去了三四個月就回來了，看起來這一趟事情辦得十分順利。

「不知接下來邵大人有何打算？何時返回中原？我也好讓阿里婭為此次入朝覲見貴國賢君早做準備。」

邵曦一聽就知道麥吉德這是通過打聽自己的行程安排，來判斷自己對烏海的重視程度。

倘若自己就這麼決定返回中原，那麼他就可以確定對烏海是否真的藏有寶藏的懷疑。

因為在他的眼中，自己若是真的在烏海有所發現，必定不會輕易放棄從烏海中打撈寶藏的任何可能。

自己要是就這麼走了，便說明自己對烏海並不重視，從而證實幾個月前他從自己這裏所得到的所有信息都並不可靠。

而如果自己尋找各種借口要繼續留在烏海國的話，麥吉德便可以進一步從自己的身上來尋找新的線索，判斷寶藏究竟隱藏在哪裏。

財富這種東西，絕大多數人是無法抵抗其帶來的誘惑的，包括邵曦在內。

麥吉德這個老傢伙對人性是十分了解的，他知道就算邵曦再如何清高，這麼大的一筆寶藏也絕不可能不動心思。

從擁有億萬寶藏的寶庫中，只取走自己夠用的人只會存在於傳說中，不是每個人都是阿里巴巴。

麥吉德絕不相信，邵曦幾個月前外出帶回的那十一駝箱子當中裝的只是沙子，他也更不相信邵曦會就此收手。

邵曦等人離開烏海國以後，麥吉德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那批人再也沒有回來，就算再傻的人也明白過來，邵曦帶回來的那十幾頭馱著箱子的駱駝是誰的了。

那麼之前他所接到的消息和手下密探所探知的那些消息，他必然會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既然邵曦能夠發現並出手除掉自己派出去暗中跟蹤的人，他有理由懷疑此前自己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是有水分的。

他甚至已經猜想到，這一切也許正是邵曦故意對他放出的煙霧，用來迷惑他。

所以，他必須要想辦法從邵曦的身上親自驗證，此前自己所掌握的一切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國王陛下，在下覺得此事並不必操之過急，我難得從聖上那裏請了個長假，而且這個長假還是無限期的。

「雖然前來西域這段日子在沙漠中吃了不少苦頭，但這烏海國的大漠美景實是在中原之時便神往已久，好不容易來到了貴國，又怎麼能輕易就這麼回去了？

「如今終於是將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了，心中已再沒什麼牽掛，我不想就這麼放棄欣賞烏海國大漠風光的機會。

「此前雖也外出遊歷，但畢竟還有事情沒辦完，故而略顯倉促。

「這次回來我打算在這烏海城常住上一段時間，藉此機會再次外出遊歷，換一種心情來體會這大漠之美。」

邵曦的這套鬼話，麥吉德自然不會相信。

邵曦身為景元王朝的四品高官，跟皇帝請個假跑出來居然是要在他烏海國遊山玩水？

這聽起來就很荒唐。

但凡是個人都知道，這只是邵曦的借口而已，不過既然是借口，那麼必定得有想要留下來的理由。

在麥吉德看來，邵曦此次返回烏海國打算留下不走必是有所圖謀，而所圖之事無他，定是與烏海國的皇家寶藏有關。

幾個月前邵曦返回烏海城時，那十一頭馱著箱子的駱駝便證明他那一趟外出必定已是有所發現。

而這一次選擇留下來，肯定是想將此前未完之事繼續完成。

這幾個月自己正苦於毫無收穫，派出去幾批人前往烏海查探此事，都最終無果。

如今邵曦打算留下來，也正是給了自己機會來確認藏寶之地。

不過，邵曦的這個借口略顯有些牽強，連自己都覺得他的這個借口漏洞百出，那麼邵曦這麼聰明的人難道自己並未有所察覺嗎？

麥吉德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

對邵曦試探道：「難得邵大人對我烏海國的景色如此着迷，不過邵大人身為景元王朝重臣，就這麼留在烏海國想必不只是想欣賞我烏海國的景色吧？」

麥吉德這麼問的目的是想從邵曦這裏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剛剛邵曦給出的借口顯得太假了，若是邵曦堅持用這個借口的話，麥吉德完全可以理解為邵曦是存心想要迷惑自己，但這種迷惑顯得太過明顯了。

而這種錯誤不應該是邵曦這種人該犯的，所以他相信邵曦一定會給出一個更合理，更有說服力的解釋。

邵曦給出的解釋越合理，便越是證明自己的判斷是沒有錯的。

他相信邵曦也是這麼想的，只有合理的解釋才能更好地迷惑自己，只不過他想不到掩飾得越好，便越能證明他要做什麼。

可是讓麥吉德想不到的是，當他在揣摩邵曦的心思時，邵曦同樣也在琢磨他的想法。

剛剛故意對麥吉德說出那樣一個能夠被他輕易識破的謊話，正是要讓他的心中產生某種期待，然後自己通過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滿足他的這種期待。

如此一來，便會讓麥吉德對自己接下來的謊言和製造的假象深信不疑。

這兩個人加起來得有一千六百多個心眼子，就這麼你繞我，我繞你的繞來繞去，都想在對方身上獲得自己想要的結果。

「果然還是瞞不過陛下，在下此次前來西域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商隊來往於中原與西域之間。

「原來中原的貨品在西域竟能賣上如此好的價錢，而在中原價值千金的西域寶貝在這裏竟又是如此的便宜，這個錢實在是太好賺了。

「在下不想錯過這樣賺錢的機會，所以打算將中原部分產業的營收用來組建商隊，也在中原和西域之間做些倒賣名貴貨品的生意。

「但此事並非一日可成，我打算留在烏海城一些時日以籌劃此事，在欣賞烏海國美景的同時又可以將生意做到這裏，這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麥吉德聞言心中暗自竊喜，邵曦給出的這個理由和解釋的確顯得十分的合理。

如此合理的解釋，說明邵曦在心中早就謀划已久，能夠讓他如此謀划的事情也只有皇家寶藏一事。

他用這麼好的一個借口讓自己留在烏海國，那麼他所圖謀之事肯定也是經過精心策劃，花了不少心思。

能讓他花這麼大心思，便證明此事確實存在，那麼接下來自己只需盯緊邵曦的所有舉動，便可判斷出他究竟打算從何處下手。

通過觀察邵曦是否真的在烏海有所舉動，可以進一步證明此前所得到的那些消息是真是假。

此時的邵曦和麥吉德二人，心裏都跟明鏡的一樣，彼此已是心照不宣。

只不過像這種事情，大家都是心裏有數卻不可宣之於口，這層窗戶紙無論如何都不能被捅破。

因為一旦被捅破了，雙方便勢必要翻臉，而翻臉所帶來的後果都是雙方不願承受的。

這不是邵曦與麥吉德兩個人之間的事，這是景元帝國與烏海國兩國之間的事。

倘若真的撕破了臉，為了這筆寶藏搞不好兩國便要開啟戰端。

烏海國原本便與景元帝國的關係十分緊張，如果再因此事使關係進一步惡化，這絕不是麥吉德想要看到的。

而邵曦站在景元帝國一方的立場上也不願意將此事鬧大，若是戰端一起，西域格局必定被打亂，這其中少不得有些人想要趁亂而起。

對於景元帝國來說，眼下的西域還是可控的，若真的亂了起來便會有諸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出現。

到那個時候，帝國西境的麻煩只會變多，不會變少。

從邵曦個人的立場來說，將這件事情搞砸對自己也沒有半分的好處。

雙方只能在有限的範圍內進行有限博弈，卻不能將此事放到枱面上明來。

這筆皇家寶藏原本便是烏海國的皇室祖先留下的，從情理上來說，理當歸烏海國皇家所有。

但是多年來，麥吉德並沒有尋找到這筆寶藏。

烏海國與白夜國之間的關係日趨緊張，烏海國之所以一直沒有對白夜國動手的主要原因，正是因為白夜國與景元帝國的西境接壤。

兩國之間發生戰爭，會給烏海國與景元帝國原本便已經不算融洽的關係雪上加霜。

所以麥吉德才承諾，若有人能找到「沙漠女神之淚」，他便願將這筆寶藏拱手相送。

因為只要得到「沙漠女神之淚」，烏海國便在名義上有了征伐周邊各國，一統西域的正當理由。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東西並沒有實質上的意義，但有時候這種象徵性的東西恰恰是最好的借口。

這就如同當年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一樣。

世人皆知，漢獻帝只是一個廢帝，手中已沒有任何的權力，可曹操就是可以拿着他這個吉祥物當成自己四處發兵征伐的旗號。

不管是人也好，還是物也好，只要他具有了被普遍認可的象徵意義，那麼掌握這個人和物的勢力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便有了一個大家並不願接受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絕佳理由。

可人性是貪婪的，渴望得到一樣東西的時候，也許會承諾放棄一些東西，而內心真正的想法卻是想將所有的東西都收入自己的囊中。

麥吉德想要得到那顆具有象徵意義的「沙漠女神之淚」，所以當年他做出了那樣的承諾。

但當真正的利益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真實的想法卻是既想要……還想要……

這並不能說他有什麼錯，因為這筆寶藏原本便屬於他們烏海國的皇室，但違背承諾對於一個國家的君王來說卻是不能為世人所原諒的。

現在麥吉德對這筆寶藏動了心思，卻無論如何不能將事情做在明面上，因為當年的那份承諾還在。

若是他就這麼公開的背信棄義，那麼他這個國王便會威名掃地，遭世人唾棄，所以現在對於此事他只能是做到寧讓人知，不讓人見。

他無法蒙起所有人的眼睛，但是他必須要想辦法堵住所有人的嘴。

他與邵曦之間就算是打明牌，他也必須要按套路出牌。

而邵曦卻不用，邵曦本來就是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只不過自己與麥吉德之間有着巨大的身份差異，如今自己又是在人家的地頭上，做事情還要稍許收斂。

兩個人之間就像打太極一樣，你來我往，看似又慢又柔，實則手上都藏着暗勁，表面上看起來還要面帶笑容，彼此客客氣氣。

「原來邵大人還有此打算，看來今後邵大人的商隊進入我烏海國，我們烏海國將會變得更加熱鬧。

「想必邵大人也是家資雄厚，看來今後前來我烏海國做生意的商隊規模勢必不會很小吧？」

麥吉德心裏很清楚，邵曦嘴上說是商隊來烏海國做生意，實則不過是派人前來烏海國將他的皇家寶藏弄走。

但心裏知道歸知道，嘴上卻不能說得太明白。

「陛下高看我了，在下在中原也不過是有些微薄的家底，此次籌劃組建商隊正是想多賺一點充實家資罷了。」

「那便祝願邵大人生意興隆，諸事順遂了！」

「還要多謝陛下的關照！」

「哈哈哈……」

「哈哈哈……」

此時的場面多少顯得有點尷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