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01

朽木刁也/文

農曆二月十七，宜嫁娶。

婚禮會所前面，有一排噴泉，此時水柱隨着柔和的音樂舞動。

一輛輛私家車駛入園內，由門童引到停車場，賓客下車后，又有穿戴整齊的侍者引導，走過迴廊，穿過花門，來到佈滿香檳玫瑰的宴會廳。

米柯到的不早不晚，婚宴開始前十五分鐘。

新娘新郎沒有迎賓，負責迎賓的伴郎和伴娘，客人過來，他們請客人登記，再收下客人的禮金。

米柯被侍者引到登記處，摘下口罩，將一個紅包禮金交給伴娘，又彎腰寫下名字。

是一手漂亮的瘦金體，沒用平時習慣的簽名方式。

伴娘追星，不算博愛，一個本命一個牆頭，米柯就是她的牆頭。

她瞬間就認出他，眼睛猛然一亮，「大米？」

聽到熟悉的稱呼，米柯抬起頭，對她笑了下，修長的食指抵在唇邊「噓」了聲，然後禮貌說：「是我，你好。」

伴娘捂著嘴，壓下興奮，小聲說：「我是你的粉絲！」

「謝謝。」

米柯眼睛彎彎的，沖她擺擺手，進了會場。

伴娘目不轉睛目送米柯，直到米柯身影被花束擋住，才不再矜持，捏著拳頭跺了跺腳：「啊啊啊啊啊——」

好在她剛才因為看見本命過於激動，被提醒過一次，這次克製得很好，只是小小聲的喊。

她身邊的伴郎：「……」

伴郎不追星，他不解地問伴娘，「剛才那人也是明星？他演過什麼？」

沒有新客過來，又接連見到本命和牆頭，伴娘心情激動，有點放飛，「是明星，不過跟我本命不一樣，他不經常演戲。」

她又補一句，「我本命是陸彥晟，先前進去那個，你不會沒聽過他吧？」

問完，不等回答，她已經雙眸發亮準備激情安利，但被伴郎的及時回應打斷，「陸彥晟我知道。」

伴郎是不追星，但他看電影和電視劇，好幾部喜歡的影視作品陸彥晟都有參演。

伴娘「哦」了聲，非常遺憾，不過想到本命被人熟知，也很滿足，她說回米柯，「他叫米柯，你可以叫他大米、糯米、囝囝……」

為了生動講述，伴娘講的同時拿出了手機，播放起粉絲製作的安利視頻，伴郎邊看邊聽，有些迷糊，卻也從對方的講述里自己總結提煉了信息——綜藝咖，演技拉，娛樂圈花瓶，流量。

說實在，他不太感興趣，然而伴娘講得眉飛色舞，他不太好意思打斷。

不過有一點他是承認的，剛才米柯脫下口罩的瞬間，確實驚艷。

五官精緻，分開來看漂亮，拼湊在一起更是出彩，而且是比較舒服的漂亮，不是具有攻擊性的，冷白的膚色雖然過於白皙，可襯得他眼睛又黑又亮，神采奕奕。

就算不追星，也會說一句好看。

—

新娘家主營餐飲，連鎖店鋪開遍全國；新郎家是做外貿的，也賺得盆滿缽滿。

雙方經濟都不差，現場的賓客有純粹來賀喜，也有抱着私人目的來結交生意夥伴的，聚在一起，很是熱鬧。

米柯是女方這邊的客人，進到現場，避開人多的地方，徑直往女方的賓客區走。

米柯到得比較晚，同校其他被邀請的人已經都到了。米柯其實比新娘小一屆，其他人跟新娘或是同年級、或是同班，他跟他們不熟，只是認識的程度，再加上高中畢業距離現在已經七八年，再見彼此，其實跟陌生人沒什麼差別了。

咋一見到米柯，幾人驚喜又驚訝。

「米柯？」最先打招呼是新娘班級的班長向玲，上學時一點也不顯眼，甚至有點土氣，現在打扮的漂漂亮亮，成了氣質美女，一眼能驚艷到人，「你居然也來了？」

會場里開了暖氣，很暖和，米柯脫下圍巾，搭在椅背，聽了對方的話，他有些不解，「嗯？」

另外一個女生笑着說：「還有陸彥晟。」

她感慨，「沫沫面子真大。」

新娘叫沈以茉，沫沫是她的小名。

「他也來了？」米柯有些驚訝，他扭頭四處找了找，沒找到人。

他以為陸彥晟不會來。

畢竟他當年對沈以茉只是暗戀，知道的人就幾個人，陸彥晟不同，他跟沈以茉是真的在一起過。不過邀請前男友來參加婚禮，沈以茉心也是夠大。

「他出去接電話了。」注意到他搜尋的視線，向玲體貼的為他解答。

米柯點頭。

「米柯，」一個男生湊過來，手指撓了撓臉頰，有點不太好意思，「你能給我簽一張to簽嗎？我老婆很喜歡你，她馬上要生日了，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to簽很簡單，米柯沒有拒絕，「好啊。」

米柯有一本筆記本，巴掌大，是他日常用來紀錄素材用的，他從包里拿出來紙筆，取了一張活頁下來。

「她叫什麼？」

「衛南梔，南邊的南，梔子花的梔。」

米柯寫好祝福，最後落下自己的簽名，用的是給粉絲簽名的方式，龍飛鳳舞，最後收筆的位置是一顆星星。

雙手遞給男生，男生接過來，對米柯道了謝。

發現米柯很好說話，並不擺譜，其他人也紛紛湊過來，找他要簽名，要求的句子五花八門，米柯好脾氣的一一幫忙簽了。

簽完名，婚禮也要開始了。

大家拿着to簽回到自己位置，這一桌沒坐滿，米柯左手邊有三個空位，他瞟了眼，覺得幸好。

否則陸彥晟就要挨着他坐了。

他們是前情敵，關係原本就糟糕，後來儘管同在娛樂圈，可從來沒見過彼此，重逢就在沈以茉的婚禮，有點尷尬。

他會忍不住想起曾經做過的蠢事，腳指頭想蜷起摳別墅。

黑歷史，黑歷史。

事與願違，就在米柯放鬆下來時，又有兩個客人走過來，占走了兩個座位，圓桌就剩下他身邊還有個空位。

米柯：「……」

—

宴會廳外面，陸彥晟點了支煙，沒怎麼抽，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猩紅的火星點點。他姿勢隨意地倚在欄桿，表情淡淡，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湖面，聽着電話那頭經紀人顧項邢說話。

「……陸知禮上個星期以華林娛樂的名義投資了凌絮的新戲，剛才凌絮已經確定用鄭曉樺換掉原本定好的男三米柯。」

陸彥晟的眼神動了下，視線從湖面收回，人也站直了些，「換掉了米柯？」

顧項邢：「嗯。」

他唏噓說：「有點可惜，男三的人設很好，亦正亦邪很吸粉，米柯演好，對他轉型幫助很大。」

「米柯知道了嗎？」

「應該還不知道。」

手裏的煙已經燒完，陸彥晟摁滅煙頭，聲線在寒風中顯得冷冰冰的，「等等把林航新戲的本子發給我。」

話題跳得太快，顧項邢有點懵：「啊，做什麼？你不是拒絕了？」

儘管他不覺得陸彥晟會跑去演，還是又預防了一遍，「這部戲是不錯，故事寫得好，但林航現在也沒招滿投資，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開機，再加上他的資歷不夠，話語權不大，即便招到投資商，也有可能被塞人進組，你沒必要去參合這樣的戲。」

陸彥晟走到垃圾桶，丟掉煙蒂，「不演，看看。」

既然不演，那還有什麼好看的？顧項邢沒想明白原因，但也沒好奇，他應一聲，又提起另外一件事：「菠蘿台最新企劃的『s』級綜藝《一起去旅行》想邀請你擔任嘉賓，綜藝導演是唐導，近幾年他負責的幾部綜藝口碑和收視都很不錯，你之前不是打算接一部綜藝嗎，它是挺不錯的選擇。」

「另外，廣告負責人問你下周三有沒有空，有新物料要拍。」

陸彥晟看了眼腕上的手錶，差不多快要開始婚禮，他轉身往回走，「下周三不行，我有事。」

顧項邢本來沒反應過來，剛要問原因，忽然想起什麼，讓助理拿來日曆，一看時間，還有什麼不明白。

那天是陸彥晟母親的忌日。

「好，我跟他們商量換一個時間。」他又問起綜藝，「那菠蘿台的綜藝，你接嗎？」

陸彥晟回到宴會廳，環境嘈雜起來，他抬頭，一張過分好看的臉就先映入眼帘，在佈置的色彩艷麗的會場，也十分鮮明。

「彥晟？喂——，還在嗎？」電話那邊傳來顧項邢的聲音，陸彥晟垂眸，「嗯，綜藝的資料發給我，我看完再決定。」

「行，對了，等下我需要去接你嗎？」

「不用。」

掛掉電話，陸彥晟往座位走。

老同學那桌已經只剩下米柯身邊一個位置，陸彥晟徑直走過去，耳邊聽到有人小聲的喊他名字，他偏了下頭，對上亮晶晶的眼，大概率是粉絲，他溫和一笑，點頭示意。

米柯端著茶水喝，茶是好茶，入口回甘，他是愛茶的，多喝了兩杯。

餘光掃到旁邊突然出現一個身影，又聽見向玲喊陸彥晟，他差點被茶嗆到，抿了下唇，抬起頭，對上一雙來不及隱藏淡漠的眼。

他心想，陸彥晟又更帥了，就是性格沒怎麼變，明明是冷漠的人，卻帶着溫柔的假面具，十分彆扭。

陸彥晟很高，凈身高一八七，穿上鞋得有一米九，米柯又是坐着，這麼看人對他實在不太友好，沉默一瞬，他站了起來。

雖然還是矮上幾厘米，但只需要稍微抬一點腦袋，就行。

好歹不輸氣勢。

「好久不見。」米柯開口，寒暄的口吻十分客套。

陸彥晟笑了下，「好久不見。」

陸彥晟脫掉駝色的大衣，搭在椅背，拉開椅子坐下，米柯見他坐了，自己也不必要繼續站，也跟着坐下。

一桌都是高中時期的老同學，就算米柯比他們低一屆，要找共同話題也還是找的起來。

氣氛倒不會冷。

坐在陸彥晟身邊，米柯眼光只要往邊上一掃，就能瞧見陸彥晟，陸彥晟臉上帶着笑，跟他身邊的男生說話，語調和表情都是恰到好處的溫和，像是用量尺精確測量過。

如果不是高中時候，他偶然撞見過陸彥晟倚在巷子裏，點着一支煙，滿臉的疏離和生人勿進，甚至眉眼充滿冷戾，他也會以為陸彥晟是個溫柔的人。

……也不對，陸彥晟在他面前就一直很真實。

察覺到米柯的視線，陸彥晟轉頭，「你一直偷看我做什麼？」

被抓包，米柯不承認，瞪他一眼，「誰偷看你。」

陸彥晟手指一抬，凌空點了點他耳朵，「有人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一說謊，耳朵就會紅。」

他看着米柯，「這麼多年，還是沒改。」

真的假的？米柯愕然，下意識抬手摸耳朵，下一秒又抓起手機，點開照相機對着鏡頭打量。

「……」居然是真的。

米柯鬱悶起來，怎麼沒人告訴他？

放下手機，米柯咳了聲，心裏尷尬，面上不顯，「好吧，我看了，不能看嗎？」

「那倒沒有，」陸彥晟支著下顎，「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我不收你錢。」

米柯收回目光，盯着前面的舞台，只回了一個字：「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