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獵殺檔案5:致命約定》(2)

第二十五章《獵殺檔案5:致命約定》(2)

留玄機師徒分手斗心機道貌瘋狗

1

「我回來啦!」

艾司推開門,阿勒?屋裏連燈都沒開,居然沒人,那幾個丫頭也不像這麼早睡覺的人啊?

艾司確認了一遍,恩恩她們沒回來,哇,屋裏亂糟糟的,鞋到處亂甩,衣服也不疊好,這一周簡直就沒人擦窗戶,還好廚房裏沒什麼垃圾……不對,她們根本就沒在家裏開伙吧!

艾司匆匆整理了房間,又洗了個澡,給自己換了身乾淨衣服,恩恩她們才回來。

「欸?艾司你回來啦?」

「怎麼樣?森林裏好不好玩兒?」

「你們去了哪裏?」

「你是想羨慕死我們啊,害我們每天都苦逼地在自習室待到十點多才走……」

三個女生嘰嘰喳喳,艾司頓時覺得滿滿的幸福一下就回來了,這才是艾司的生活呢。

大家你一嘴我一言地說了半天,恩恩突然道:「對了,艾司,有個超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蔡阿婆醒了!

這對艾司來說無疑是一個大好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艾司送走恩恩她們,就趕到了醫院。

離開前,艾司有託付蔣大叔天天給婆婆播放自己講的故事,就在大前天,艾司的爽姐給恩恩她們打了電話,那位阿婆醒了,還有記者來做了報道,可惜有兩個遺憾,一是阿婆的三個兒子沒一個出現,二是聯繫不上艾司。

艾司急匆匆地趕到醫院,一進病房,除了已經換了床位的新病人,其餘的老病友、護工護士等都是一臉驚喜:「艾司回來啦?」

蔣大叔拉住艾司的手,將艾司帶到蔡婆婆床前,大聲對老人家道:「蔡大姐,這就是艾司,天天給你講故事的那個小夥子,他回來啦!」

一時間,別的病室的護工護士也聽到消息,趕了過來,大家都想看看艾司和醒后的蔡婆婆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那些新入住的病人則非常奇怪,這小夥子誰啊,看起來像個學生吧,是那老婆婆的孫子?也不用大家都來看他吧?

那些老病友的親人則告訴新病號的親人,艾司做過什麼事情,平凡卻偉大到不可思議的事情。

「什麼?這不可能吧?非親非故的,也沒聽到報道過啊?」

「是真的,剛開始我也不信啊,這裏每個人天天都看到的,那小夥子真的是颳風下雨從不間斷,這些護士也都知道。」

「那小夥子真的是好人啊,以前他在的時候,病室他都幫忙打掃,有時間他還幫忙做按摩呢。」

「可不是,不管是搶救的錢還是住院的錢都是人家幫忙墊付的。他借錢來墊付的!」

「是墊付了一部分,但後來醫院減免了,你們這些後來的還不知道,他還幫着那個老太婆找了她那幾個兒子呢,一直找到鄉下去了的,唉,就是那個老太婆的幾個兒子啊,嘖……」

不過蔡婆婆並沒像別人想的那樣激動到熱淚盈眶,她的眼中帶着一絲茫然,這個小夥子,自己不認識啊,這兩天幫忙照顧自己的小蔣怎麼這麼激動?

「婆婆,你醒啦?」第一次面對清醒過來的蔡婆婆,艾司有些靦腆,反而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多麼熟悉的聲音,有些茫然的老人眸子亮了一下,記得自己在黑暗中,彷彿聽到有天使的聲音,一直在鼓勵自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婆婆,要加油噢。

「婆婆,今天天氣很不錯哦,你要早點醒過來,就能出去曬太陽啦。

「婆婆,給你講個故事吧……

「婆婆,給你唱首歌吧……

「婆婆,我叫艾司……」

這聲音,難道說是這個小夥子?不是自己的孫兒嗎?我的孫兒叫什麼來着?

老人又露出了迷糊的眼神,不管怎麼說,見到一位新面孔,還是挺高興的,蔡婆婆咧嘴笑笑,朝艾司抬起自己的手,大家以為她要和艾司握手時,卻見老人伸出三根指頭,對艾司說道:「我有……三個……兒子。」

「唉……」眾人紛紛發出嘆息聲,這位阿婆醒來這兩天,幾乎逢人就說這句話,還以為艾司來了會有什麼不同呢,結果還是一樣。

「嗯。」這個艾司可是很清楚的,心想婆婆你那三個兒子可實在不咋的,不過為了讓老人開心,艾司保持着微笑,重重點頭。

似乎找到了新的聽眾,蔡婆婆來了精神,躺在床上掰著指頭訴說:「老大是搞金融的……老二,在廠里,老三……不好,老三過得不好。」

老人語速很慢,說一句要想一下,每次停頓艾司就「嗯」一聲,點點頭,他已經發現,老人雖然醒了過來,但似乎和正常上了年紀的老人還不太一樣。

圍觀的人群發現這位阿婆又開始炫耀她的那些兒子,紛紛散去了,這兩天這位老人已經將這幾句話翻來覆去說爛了。

病房裏一切恢復如常,只有艾司陪着蔡婆婆。

艾司試着和蔡婆婆交流,但他很快發現,老人不僅思維比常人慢半拍,她似乎一直沉浸在她自己的回憶世界裏,看似在和你對話,但更像自言自語,眼睛經常失去焦點。

說了不到十句話,忽然就忘了自己在說什麼了,於是又來一遍:「我有……三個,兒子……老大是搞金融的,老二,在廠里……」

「嘿!」有人在艾司背上重重一拍,力道十足,艾司吃痛地回過頭來,一臉難色:「爽姐,你下手要不要這麼狠。」

「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回來了也不告訴爽姐一聲,不是爽姐電話你的小丫頭,你們還不知道蔡阿婆醒了呢。」

「爽姐,這婆婆她是怎麼啦?她的腦子……」

吳爽愛莫能助地攤手:「你知道腦梗是怎麼回事啦,腦部血管突然堵塞,大腦區域性缺血壞死,失去對身體的控制能力,或是部分腦功能喪失,加上年紀大了,本身有退行性腦萎縮,恐怕她在昏倒前就有一定癥狀,這次梗塞則是加重了這種癥狀。」

「什麼癥狀?」

「老年痴獃,她無法集中注意力,她的記憶能力幾乎完全喪失,只能記住很早以前印象深刻的事情,而且記憶力將越來越差,漸漸退變成兩三歲孩童的智力,進一步退變為嬰兒智力。」吳爽似乎有些嘆惋,然後又有些好奇地看着艾司,問他,「艾司啊,蔡婆婆變成這樣,你又打算怎麼做呢?」

「婆婆她,能好起來嗎?」

「老年痴獃,隨着年紀增大,這種癥狀只怕會越來越加重,這是一個需要人二十四小時隨護的病啊。」

「那,其餘的老年痴獃患者一般是怎麼治療的呢?」

「嗯,根據病人情況啦,一般早期是適當藥物調理,進行恢復性訓練,盡量讓患者保持生活能夠自理……」吳爽給艾司簡單地說了一下老年痴獃患者的早中晚三期自理和護理情況,最後給艾司建議道,「小傻瓜,你做到這樣已經足夠了,現在婆婆已經醒了,接下來就交給醫院吧。」

艾司追問道:「醫,醫院會一直照顧婆婆嗎?」

「哈?」吳爽兩眼一瞪,「怎麼可能,我想醫院會聯繫公安機關一直聯絡婆婆的家人吧,實在聯繫不上的話,就會聯繫民政部門,將婆婆送到福利院或救助站一類的設施,如果她恢復了生活自理能力,我們會送她回家,費用這些,應該會盡量減免。」

「哦。」艾司又陪阿婆說了一會兒話,阿婆翻來覆去都是那兩句「我有三個兒子……」「老大是搞金融的……」然後艾司帶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離開了醫院,今天師父要走了,得去機場送行。

路上艾司接到了大頭的電話。

「哎喲,我的哥啊,總算是找到你了,這一個星期你哪兒瀟灑去了?到處找不到人,電話也不接……」

「師父帶我出去了一趟,有什麼事嗎?」

「你知不知道,雷龍向你發起挑戰啊,就是今天晚上,要是再聯繫不上你,我都快急死了……」

大頭在電話另一頭大肆渲染被挑戰的好處,在地下拳場里,一般的岩石選手沒有資格挑戰九條龍,一年只有那麼一次機會,先要和三名同級別的岩石級選手捉對廝殺,連贏三場才能提出指定挑戰某一條龍的地位。

一旦成為九龍之一,出場費和賭金分配比例都會大幅提升。

但若說沒人挑戰九龍,那九龍豈不是就沒有出場機會了嗎?所以拳場有另外一個規定,那即是,九龍可以挑戰其他龍或是選一名岩石級選手來碾壓。

通常情況下,九龍之間相互戰鬥發生情況比較多,因為雙方都能獲得更多的出場費和賭金,而且落敗的一方也不會因為落敗就失去九龍的名號。

還有一種情況,當有的九龍很無聊,又暫時因為各種原因不想挑戰其餘龍選手時,還可以選擇一名岩石級選手作為自己的對手。

但這種情況存在一定的風險性,若是落敗,龍稱號會被轉嫁到新的勝利者身上,畢竟你連岩石級選手都無法戰勝,還有什麼資格保留龍稱號。

九龍之間相互挑戰時,對手是無法拒絕的,除非一方有明確的身體傷殘或無法出賽的事由,而岩石選手不同,他們可以拒絕九龍的挑戰,雖然有一躍成龍的機會,但也有極大的落敗風險。

一般會接受挑戰的人大多是從龍稱號掉落下來的選手,他們還想重新登臨龍位,比如火龍和蜥蜴的對抗就是如此。

這次指名挑戰艾司的不是別人,正是剛獲得龍稱號的蠍子「雷龍」,他不知是幸運還是用了什麼方法,獲得了鋼鐵巨龍的點名挑戰,並且還戰勝了對方成功封龍,轉過頭來,又點名要挑戰「雞仔」。

「這可是千……千難萬難的好機會啊,你上次還是新人就和他干過的,那時候都是平局,這次還不穩贏了,到時候你就是龍啦!你知道成龍有多少好處嗎……」

大頭在那邊激動到不能自已,艾司道:「知道啦,下午再說好嗎?師父要走了,我趕去送飛機啊。」

啊?那位祖宗終於要走了?大頭一愣,我得趕緊重新算一下今天的收益分配,給他報個什麼價比較合適呢?讓我更有搞頭,他也不會懷疑,嗯……「喂,喂,你到底去不去啊?別急着掛啊!」

趕到機場,賀大叔一身高領風衣,拎着個幾乎一人高的大行李箱,艾司老遠就看見了。

「師父。」

「你小子還知道來啊?讓你休息一天,沒叫你四點起床,你就磨蹭到現在?」

「師父,婆婆醒啦,我去醫院了。」

「那個老太婆醒啦?呼,醒了也好,這就不關你的事了。」

「但是,我打算……」

「你先聽我說!走,我們去候機大廳,邊走邊說。唉,今天的面妝術很差啊,你沒有好好上妝吧?怎麼跟你說的,去機場、銀行這些攝像頭多的公共地方,一定要好好上妝,別讓人識破了,我都跟你說得那麼明白了,還是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我在趕過來的路上上的應急妝,師父不是說這種隨機變妝配合步態和姿勢效果不會比單獨的一次面妝差嗎?」

咦?這是應急妝?也就是說,他在走路或是逃跑途中隨時能畫出這樣的妝來?這小子。賀柱德變了語氣:「嗯,你有多大本事師父當然是知道的。既然來了,師父還有幾件事要交代你。」

二人找了地方坐下,賀柱德告訴艾司:「以前師父也說過了,以你現在的本事,在這海角市大多數地方都去得,但是有兩個地方你千萬別去觸碰。第一個是西郊,三環外,據我所知,那裏就是殺手組織的本部,他們的人進出海角市的主要通道,在西方。這次我們在叢林里幹掉的黑衣人殺手就是屬於這個組織,我很肯定,雖然還不確定他們總部具體在哪裏,不過想來距離海角市也不會太遠,他們是打算在這裏建立基地,就是因為他們早來了一步,師父才要回去的。

「當然,我們幹掉的那個殺手肯定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這點你不用擔心,而且你遇到他們的人,單打獨鬥應該是不會輸,但對方畢竟是一個組織,能不招惹最好不要招惹。

「另一個,就是這個地方,別看它像棟普通民宅,這裏是特偵處的總部,這是專為海角市特設的執法機構,專門處理超重特大刑事案件,他們能動用的能量非常巨大,必要時甚至可以直接調動軍區的力量進行協助,裏面的成員大多都是部隊出身,可以說每一個人都是特種精英也不為過。但僅僅是這樣的話,倒是對我們殺手構不成什麼威脅,他們裏面,還有連師父都無法理解的存在,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賀柱德說到這裏,覺得自己身上的汗毛又根根直立起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次探測卻被嚇得魂不附體,無法動彈的結果。

「就連這個殺手組織,都不敢在海角市過於囂張,只能夾着尾巴做人,不敢大肆拓展自己的生意渠道,就是在懼怕那個特偵處。總之,這兩個地方,你都不要去觸碰,在他們周邊活動,一定要小心又小心,不要讓他們注意到你。」

艾司眨眨眼:「不會的,我就是送送外賣什麼的,不會讓他們注意的。」

「哼,那可不一定,記住師父說過的話,殺手與殺手之間,就像有心靈感應一樣,只要在同一片區域活動,往往不經意間,就能發現對方的存在。你以為師父是怎麼找到你的?雖然你只是送外賣,但師父就是能察覺你和別人不同,後來看你打黑拳,更是能肯定你的真實身份。雖然那個時候的你,還不懂得保護自己,但是這種事情,真的很難說,所以沒什麼事的話,盡量不要到這兩個區域去閑逛,明白嗎?」

「嗯。」

「其實就算招惹了這個殺手組織都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被你身後的那個組織發現了你的存在,你明白嗎?從你自己講述你的來歷,你很可能是從天而降,是從飛機上掉下來的。但是由於你在箱子裏待了多久你已經完全沒有記憶,所以很難判斷掉落的時間,在航線和航班方面我沒能查到更多線索,你如果對你自己的來歷感興趣,不妨接着查下去,從你與恩恩丫頭相遇時的精神狀態和飢餓程度看,時間不會超過一周,師父目前找到的線索就這麼多,還想查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哦。」

「不過看你也一副毫不關心的樣子,多半也不會放在心上。最後一件事,既然你說大頭留給你自己處理,那麼師父還是要送你一件禮物。」賀大叔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優盤。

「這是什麼?」

賀柱德神秘笑道:「回家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雖然目前可能用不到,不過在不久的將來,這個東西可能對你在海角市生存會有很大幫助,這也是師父到這裏來的主要工作,複製了一份給你。」

「那這個東西豈不是對師父很重要,我不能收,要是被師父的組織發現師父將裏面的內容外泄了的話,師父的處境很糟糕的。」

賀柱德笑了:「有這份心就夠了,放心吧,師父交回去的當然會是閹割版,幹嗎要顯得自己有那麼大的能耐,你能耐越大,組織對你越不放心。」

艾司看着手中的小小優盤,一時無言,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師父,你真的要現在走嗎?我晚上要和蠍子打一場,你不看了再走?」

「知道穩贏的比賽還有什麼看頭?」

「咦?可是蠍子是贏了巴圖啊?」

「沒錯啊,因為他臂展比你長嘛,那巴圖的身材剛好克制你,你們的體形差異已經大到了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但蠍子和巴圖的體形差異並沒有拉到那麼大,尤其在臂展方面,而蠍子又是主要靠腿功的人,他能戰勝巴圖,巴圖能贏你,你又能贏蠍子,這一點都不奇怪。而且那天你和巴圖打之前究竟幹了什麼,你以為師父真不知道啊,黑拳格鬥賽前獻血,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啊?」

艾司低頭訥訥。

賀柱德又道:「只要你今晚比賽前不去獻個什麼五六百毫升,師父保證你能打贏蠍子。對了……」賀柱德起身似乎打算去安檢口,最後看了艾司一眼,臉色陰晴不定的樣子,似乎在思索什麼。

「為了防止師父走了之後,你不好好練習,失去警覺,師父可是留了後手的。」

「啊?什麼後手?」

「哼哼,後手當然就是……後手啦,反正你時刻保持警惕就好,不然要是身邊的人有什麼三長兩短,可別怪師父沒提醒過你噢?」

「師父你在我家裏動了手腳?師父你不能這樣干啊,恩恩她們只是普通人啊!」

「哈哈!差不多了,師父走啦,你好自為之噢!哈哈哈哈!」賀柱德仰天大笑而去,留下焦慮萬分的艾司。

艾司離開接機大廳,來到環道上,看着師父搭乘的班機徐徐啟動,發出巨大的轟鳴,笨重的大鐵鳥緩緩爬升,飛向了天際。

自己只能查到這班機是飛往香港的,師父肯定會轉機,幾乎不可能查到他的行蹤了,或許以後想再見這位大叔恐怕很難了。

目送師父搭乘的飛機離開,艾司趕緊往家裏趕,師父說留下了後手可不像是在開玩笑,這種事情半點馬虎不得。

自從接受師父訓練之後,艾司已經養成了每天將家裏敏感位置檢查一遍的習慣,然而師父既然說留了後手,艾司又進行了徹底的檢查,確定暫時沒有發現之後,才放下心來,查看師父留給自己的禮物。

打開電腦,插入優盤,艾司看到一個自動讀取進程,還未來得及操作,整個電腦操作系統變成了一片黑幕,只留下一根密碼輸入條,緊接着,黑色屏幕上開始出現紅色跳動的倒計時。

師父居然在優盤上玩手腳,這真是……艾司很無奈地開始在鍵盤上進行一些組合鍵操作。

倒計時總共為五分鐘,艾司花了四十多秒,確認了這是非對稱加密設置,不可逆推,不可暴力運算破解,而且優盤採用了接觸啟動,拔出來就會自動刪除數據。

手邊沒有趁手的工具軟件,顯然師父想考自己的是根據對人心理的解讀來猜密碼,那密碼輸入條後面有個數字3,顯然是指有三次機會。

這是一場心理博弈,正常人的密碼是較為好猜的,範圍大致在生日、男女友父母親生日,最喜歡的歌手或小說名字、學號、寢室號、各種證件號碼尾數等方向,但是師父這個人……

看着優盤外殼上的小豬頭像,艾司想了想,撇著嘴,輸入「艾司是豬頭」的拼音,停了停,又將「艾司」和「豬頭」兩組詞改為漢字,中間是拼音,按下確認鍵,屏幕顯綠,密碼正確!

操作系統恢復正常,電腦里出現了密密麻麻無數個文件夾!

2

艾司大致瀏覽了一下,饒是有所心理準備,還是有些驚愕。

海角市執法部門除特偵處外所有執法人員的詳細資料,個人基本信息也就算了,師父的優盤裏還裝着主要執法人員的指紋、虹膜、齒模、聲音,以及三維頭像信息。

除此之外,還有海角市較大的黑惡勢力團伙成員信息、政商界要員個人信息,以及一些商業機密和非法交易信息。

艾司看到最後的表格,師父整理統計出,擁有私密信息和三維頭模的人員共計一千二百七十六人,擁有聯繫方式、簡歷、個人檔案等個人信息的人員共計五千三百四十三人。

對艾司而言,擁有了私密信息就等於可以完全化身成這個人,包括他的相貌聲音指紋都不會有差錯,若不是時間不夠,艾司懷疑師父會給這些人每個弄一套DNA模板出來,而且他很懷疑師父在這些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分類收集了這些人的DNA樣本。

難道說這就是一個殺手組織準備入駐一個地方需要進行的準備工作?難怪說他們比特工還可怕。

最後艾司找到一段獨立的音頻文件,打開之後,是師父給自己的留言。

「艾司啊,當你聽到這段錄音時,師父已經走了,有些話,當着你的面說,你總要插嘴和反駁,所以師父可不是矯情,而是為了讓你能安靜地將師父要說的話聽完……

「師父知道,你對自己會成為殺手這件事,是抵觸的,可你那一身烙在骨子裏的本事,並不是憑空得來的,有些事情沒辦法改變,命運這種東西,你只能去迎擊它,不能躲避……

「不是你想的那樣,拿把刀或是拿把槍敢殺人就叫殺手了。殺手組織呢,你可以看作是國家特勤組織的私有化,在中國而言,就好像國企和私企的區別一樣,不過私企競爭壓力更大,沒有壟斷性,所以它們會更專業,更高效。在很多國家,許多大型殺手集團早就漂白了,積極參與國際軍事行動……

「美國有家白山公司,表面上它是幾個退伍的海豹突擊隊員組建的,但實際上那只是一個幌子,它的主體是一個殺手集團進行漂白之後借殼面向市場,它在中美洲一個國家成立了一家獵人學校,只招收世界各國的頂尖特種兵進行培訓,淘汰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事實上,他們不過就是將訓練殺手那一套標準教程拿來訓練特種兵了。那裏面能合格畢業的,就勉強算得上殺手了……

「其實每個國家都有類似的組織機構,從各個特種部隊中選拔最頂尖的人才再另行組成一隊,被稱為特中之特的突擊隊。這些隊伍並不是為了反恐,他們執行的刀鋒任務主要是應對殺手組織的存在。當然,他們也只能對付一般的小型殺手組織或殺手公司及C級以下的殺手。至於大型殺手集團裏面的頂尖殺手,還是那句老話,只有殺手才能對付殺手……

「其實,特種兵和特工是有很大區別的,一個側重於生存與獵殺,另一個則側重於欺騙與偷取,而殺手身兼二者之長,不然我們也不會宣稱殺手是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一群人。中國和印度的人口幾乎佔了全世界人口的一半,對於殺手界來說,這就是兩塊最大的蛋糕,前些年一直沒怎麼朝這兩個國家發展,因為它們的經濟還算不上強大,市場不僅需要有需求,還要有資金和足夠的利潤才好開展工作。隨着這兩個國家的經濟崛起,肯定會有越來越多的殺手公司和集團想辦法要滲透進來,搶奪這塊大蛋糕……

「不要問我為什麼殺手會比特種兵還厲害,只需要這樣告訴你,二者的區別就好像一個是從小被挑選出來,要訓練成爭奪奧運會冠軍的運動員,那些不具備在世界大賽上奪冠實力的弱者都被淘汰掉了,而另一個則是正常成長,到了十八歲才開始接受訓練的業餘愛好者,或者還不一定是愛好者。這就是兩者之間的區別了。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殺手,數千年的傳承,潛伏於文明的暗面,不被歷史所記載,但我們一直存在……

「這就是殺手啊!開端於人類文明開始之前,將終結於人類滅絕之後……

「有生即有死,有光則有暗……

「楊聰此人,只要有些許利益,他就能出賣任何他所掌握的東西,無恥無節無信無義,不管你愛不愛聽,師父還是要說,盡量遠離,過多接觸,必受其害……

「至於馮恩恩她們不過是普通的高中女生,雖然師父一直沒弄明白,那個丫頭到底哪點值得你喜歡……」

艾司在心裏解釋道:「師父,艾司想明白了,那是因為恩恩很早很早,就在艾司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她每天都會用愛去澆灌它,現在那顆種子早就生根發芽,佔滿艾司全身了呢。」

「或許你連喜歡到底是什麼意思都還沒搞懂……」

「喜歡就是……不管做什麼,都會想到她啊!都想和她一起做啊。」

「但師父想說的是,她不適合你,你那短暫的人生經歷尚淺,並不能懂得真正的情與愛,尤其是當你背負着殺手這樣的身份時,喜歡上一個普通人,你就多了一份羈絆,多了一份缺陷,危險且致命……

「殺手是一群孤獨的人,當我們行走於黑暗這條路時,註定了要與空虛為伍,與寂寞相伴,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帶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哪怕是歷經生死的搭檔,也隨時可能向你舉槍。

「殺手絕對不可以對任何女人動心,一旦你愛上某人,她將是你的軟肋,你將因她而亡。一旦你組成家庭,你就將被打上奴隸的烙印,被控制,被操縱,被迫去做你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任何事情。你想要反抗,面對的就將是無休止的逃亡和追殺,你得費盡心力去照看每一個沒有自保能力的親人。你將面對的是整個暗殺界,除非你能摧毀整個暗殺界的基石,摧毀所有當權者的野心。但是,沒人能做到,永遠都不可能……

「你現在或許無法理解,但當你經歷了足夠多之後,就會明白,師父說的是多麼正確,這是人生經驗的總結,這是我們殺手的宿命,師父不希望你走上彎路,不希望你在經歷了苦難與傷痛之後才明白。師父這一生走南闖北,什麼事情沒見過,什麼事情沒幹過?見慣了黑暗,你就會明白,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相互欺騙,背叛,獲得最終的利益支配權……

「你可以說是在蜜水中長大的,你身邊也都是一群在蜜水中長大的人,你們根本就沒有經歷過戰爭年代的殘酷,也不知道人心的險惡,當有一天,你一個人走在黑暗中,睜大你的眼睛,你才能看清世界的真實……

「師父是一個嚮往絕對自由的人,我的人生理念是,想做什麼事,就一定要去做,管他什麼法律和道德,我想做的事,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我……但這世上,所有的自由都是相對的,你厲害還會有人比你更厲害,而就算一個人再厲害也無法對抗組織,你控制了全世界也無法控制人心,你的力量天下無敵也無法擺脫生死,一旦殺手有了羈絆和牽掛,距離他殞命之時也就不遠了……

「師父最後再強調一點,記住,艾司,你想要自由,就必須獨行,你喜歡那個女孩子,也必須離開她。為了她的幸福和安寧,你就得獨自咽下孤獨和寂寞,這才是真正的大愛,為了所愛的人可以放下一切,承受全部的苦難,只要她幸福,你便安好;你可以選擇在黑暗中默默地守護,也可以選擇徹底地遠離,總之絕對不要讓人發現,你和你所愛的人之間有任何的聯繫。形同路人,這就是你對她全部的愛,這就是一個殺手能為他所愛的人做到的最好的事情……

「你本殺手,無身份,無國籍,乃世外之人,法外之徒,行事可隨心所欲,無須顧忌道義法度,但求問心無愧……最後,師父給你留了一些小玩意兒,就放在……只希望你永遠不會有需要用到它們的那一天。」

艾司瞠目結舌地摘下耳機,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好奇心,不該那麼着急去聽師父給自己的留言,居然還耐著性子聽完了,這都是什麼鬼?什麼你愛她就要和她形同路人,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邏輯,形同路人還愛個屁呀?師父應該是太久沒有待在中國所以不怎麼會說漢語吧?

艾司決定不去理會師父的胡言亂語,明明就是一個中年老光棍,還和自己講什麼情啊愛的。

艾司將優盤更改了密碼,刪除了密碼錯誤就自動刪除的指令,小心地收藏起來,這畢竟是師父辛苦收集的東西,或許以後會用得到,當然,艾司希望永遠也用不到。

下午艾司去會所陪連爺爺下了幾盤棋,居然輸多贏少,連爺爺大喜,反覆說艾司遊山玩水這幾天棋力下降了。

艾司卻是因為知道了連爺爺的身份有些緊張,在賀柱德留給他的資料里,連爺爺也算海角市一個重要人物。

那位楊第舟爺爺也榜上有名,團職幹部轉業,做到過省級幹部,如今海角市專管文化娛樂的副市長就是他女婿,而市委書記則是老人家以往的秘書長。

這兩位都在賀大叔的名單里,也就是說,他們二人的身體健康狀況或生死問題,都會引起海角市一定層級的震動。

晚上與蠍子的對戰,果然如師父預測的那般,雖然談不上輕鬆取勝,但全場艾司牢牢地控制着節奏,蠍子那犀利的腿功,在已經熟悉他攻擊方式的艾司面前難以奏效。

場間一度出現了混亂,原因無他,雷龍是戰勝了鋼鐵巨龍的人,而鋼鐵巨龍又蹂躪過雞仔,就算傻瓜也能算得出來,這雷龍勝雞仔應該是毫無懸念的事情。

結果雷龍居然輸了,這裏面沒有黑幕嗎?那些買了蠍子的人群情激奮,上演了全武行,舉辦方費了好大的勁才控制住場面。由蠍子親自出面解釋,確確實實雞仔要勝他一籌,大家都是全力所為,絕對沒有虛假格鬥。

另外在給艾司稱號時也起了一些小波折,連舉辦方都沒想過雞仔會取勝,沒有給艾司準備龍的稱號,以前的選手擁有的龍稱號多少都與他們曾經使用的代號有關,能叫出稱號的威風凜凜的龍就那麼幾個,好名字大家都取過了。

主持人半開玩笑地問艾司和大頭:「要不,就叫雞龍?」

「不要!」艾司一口否決,頂着雞仔這個稱呼參賽已經夠糗了,好不容易拿到了龍稱號,還與雞有關,聽起來別提有多彆扭了。

「鳥龍?」

艾司盯着主持人,就不能取好一點的名字嗎?

大頭在一旁捉急道:「又是雞又是鳥的,肯定會飛啦,叫飛龍好了。」

「已經有人了。」

「那紅龍?」「震龍?暴龍?銀龍?惡魔龍?……」大頭一口氣說了十幾種龍,名字都被人家霸佔了,有些人雖然不再擁有龍的稱號,但畢竟曾經獲得過而且還在參賽,一旦他們再次獲得資格將沿用以往的稱號。

最後舉辦方提議:「要不就叫迅猛龍吧,迅速,兇猛,和你風格很接近。」

大頭想了想,道:「欸,聽起來還可以啊,就用這個吧?」

「哪有和我風格很接近啊,我是敏捷,靈活。」艾司還是不太滿意。

「正好,迅猛龍還有個名字,叫伶龍,就是很機敏的龍的意思。」主持人又插話。

最終艾司獲得了伶龍的稱號。

在艾司戰勝蠍子后,還發生了一件小事,蠍子拿出一張黑色卡片想交給艾司:「我知道實力很強,沒想到不留手的話,我竟然真的贏不了你。這是我從巴圖那裏贏來的東西,既然你贏了我,這個東西當然也該歸你了。」

艾司看了看,上面兩個燙金的「FF」。這不就是師父說的黑卡嗎?他搖頭拒絕道:「我不會參加這種拳賽邀請的。」

蠍子愕然道:「你知道這張卡代表着什麼嗎?」

艾司卻根本不與他搭話,轉身離開,但沒人留意到大頭從人群里擠出來,煞有興趣地盯着蠍子手裏的卡,自我介紹道:「我是雞仔的經紀人,他的比賽都是我來安排代理的。這卡……就由我代他收下吧。你先說說,它代表了什麼?」

戰勝蠍子屬於爆冷,加上晉陞九龍之一,這一場打下來,分得的出場費和大頭請人暗投的賭金加在一起不是小數,大頭提議無論如何要慶祝一番。

由於周六晚上恩恩她們另外有活動,所以晚一點回去也沒關係,賀大叔又走了,多少有些離愁,勝利的喜悅和離愁夾雜在一起,艾司也想放鬆一下心情。

他們二人慶祝的方式一如既往,買了大份烤鹵和零嘴,熟門熟路地進了金威大廈,登上頂層天台。

晚風極冷,但卻令人心曠神怡,這裏畢竟是曾經作為海角市地標建築的地方,視野非常開闊,幾乎能看到海角市全景,環顧四望,又能看到遠山和大海,艾司已經喜歡上了到這個地方來舒緩心情。

二人並坐在天台的圍欄邊,腳下距離地面近五百米高,中間擺放着各種食物,遠眺城市燈火闌珊,海面星光點點。

大頭興奮地向艾司報賬目,打鋼炮平了,打蠍子贏了,這兩場幾乎都屬於爆冷,雖然中間艾司空缺了一場,但爆冷獲得的利潤回報非常高,除去第三方的風險費,他們的賬目也接近四萬元餘額了。

對此艾司倒是沒有太大興緻,四萬塊和大頭分的話自己能得兩萬,兩萬和十萬差距還很遠,而且獲得了龍稱號之後,雖然出場費高了,但是爆冷的概率可能就很小了,除非其餘九龍指名挑戰自己;而距離恩恩的生日眼看不足十天了,怎麼算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湊夠八萬吧。

艾司只能寄希望於明年給恩恩過一個難忘的生日了。

所以當大頭還在大口吃肉,興奮地大聲訴說他們共有多少收益時,艾司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大頭,我們是朋友吧?」

「嗯?」大頭一愣,馬上笑道,「那當然,我們是最佳拍檔啊。你的身手好,我的頭腦精明,我們聯手,天下無敵啊!」

「那——如果有一天,有人給你一筆錢,你會不會出賣我?」

「哈哈,開玩笑,我大頭是那樣的人嗎?我大頭哥是什麼樣的人你艾司還不清楚嗎?」大頭拍著胸脯大叫道,「大頭哥我義字當先,為朋友兩肋插刀。我們的友誼可是經歷了生死考驗的,我怎麼可能出賣你呢?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給多少?」

「……」

「啊哈哈哈,開玩笑的啦,這點幽默細胞都沒有。」大頭大嘴一張,一把擼串上的食材全都進了嘴裏,「不過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擔心我會黑你的錢啊?那些錢都是你拿命拼回來的啦,我既然都告訴了你,肯定就不會黑你啦。」

「不是噢,師父說你是危險分子呢,叫我小心你。」

「什麼!那個老……那個老人家真關心你。」賀大叔雖然據說是坐飛機走了,但餘威猶存,大頭生生將粗口憋下來,試探問道,「你師父他老人家真走啦?」

停了片刻他又問道:「該不會是騙你的吧?說是走了,進了登機大廳,撒泡尿又偷偷地回來了?」

艾司思索道:「這種事情師父應該干不出來吧?」

「怎麼干不出來,你師父就是這麼古怪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把自己裝成一個大胖子,嚇得我差點兒魂都掉了。」

艾司笑了笑,不和他爭論這個,二人繼續吃東西,吹風,賞風景。

「哎,大頭啊,如果給你找份正式的工作怎麼樣?」

「什麼?」

「我是說,如果我們拳場上贏了足夠多的錢,找份正式的活兒乾乾怎麼樣?打拳又不可能打一輩子,我們可以開個餐館,或是辦個報亭,賣賣香煙雜誌什麼的也不錯啊?」

「得了吧,就我這樣?幹啥都不成的,你叫我裝瞎子扮瘸子成,讓我去開餐館,擺煙攤?你叫大頭哥以後還怎麼混?」

「但是總這麼遊盪也不是個辦法啊,我們可以一起干啊……」

「得……得得……打住,我呀,我是早就認命了,你知道嗎,很早以前我就找大師給我算過命,大師說,我這一生的命格叫作鰍翻泥塘,越鑽越深,註定命中缺愛,五行缺錢,八字缺德,不過還好,大師說人的面相有八福,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我這張大臉可算奇葩,前面七福全部具備。再說了,就我這身板兒,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個子又不高,力氣也沒有,大字兒也不認識幾個,我能幹什麼?」

「你是不夠高,但是你手腳健全啊,人家武大郎還賣燒餅呢。」

「哇,武大郎是被他婆娘偷漢子給毒死的,你咒我啊你。」

「我哪有,你有手有腳的成天打晃,再多錢也會花光啊。遇到我之前,你過得很艱辛吧?恩恩說過,一個健全人不努力養活自己,混吃等死,老天爺都會懲罰他,讓他生活過得很艱難,吃不飽穿不暖,又沒有朋友,得不到幫助,一無所有,每天只想着明天去哪裏挨過下一頓,這樣的人生好沒有意義……」艾司突然住口,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分了,他看到大頭低着頭,沉默不語,似乎在看着腳下的高樓大廈。

「對不起,我也不是說你就是啦,其實真的,只要你肯努……」

「老天爺會原諒我的。」大頭忽然抬起頭來,帶着一些自嘲,「它把我人生搞成這樣,是它的失職嘛。既然它派你來遇到我,就算是對我的補償啦。」

「啊?你怎麼會這樣想啊……」

「好啦好啦,今天是我們贏錢的日子啊,你老是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做什麼,來來,喝酒!」

「不能喝啦,待會兒小心掉下去啊。」

「怎麼可能!我這條爛命,我肯給天都不肯收啊!」

3

第二天周日,恩恩卻說學校有活動,艾司呢,也接到包小川一個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一起玩,於是在恩恩的大力支持下,艾司妥協去找小川一起玩。

剛出門就有快遞送來,艾司很奇怪,自己並沒有買東西啊,恩恩她們買東西了嗎?

接過快遞發現是一封信,還是指名給自己的,艾司拆開一看,原來是宣傳小禮冊和獻血通知,獻血中心寄過來的。

艾司想起來了,和大頭去獻血之後,艾司對那種非法賣血的行為不是很喜歡,但又找不到反駁大頭的話來,第二天他靈機一動,非法獻血是不對,但是又確實有那麼多人需要血源,那大家都去正規的采血站多獻幾次不就可以緩解這個問題了?

本着公益行動,人人參與,從我做起的原則,艾司想到這一點馬上就去正規采血車詢問了。

其餘大多人都是有單位組織的集體獻血,流動采血車上的工作人員聽說艾司是路過看到宣傳想來積極獻血,立刻安排艾司填了表格,做現場體檢,在體檢詢問中得知艾司剛獻過一次,於是讓他休息一段時間再來。

正規的就是不一樣,給自己做的檢查都要詳細很多。

而且艾司還希望免費檢查說不定能意外發現自己頭疼的原因呢,雖然希望極小,那頭疼始終沒查出是什麼病,但疼起來可真要命。

上次和鋼炮打鬥之後,已經有兩周沒有劇烈頭疼過了,但它始終是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作。

拿到通知,艾司立刻改變了行程,打算先去完成義務獻血,聽說獻血太頻繁對身體不好,但艾司查到如果只是獻成分血的話,十四五天就能再獻一次,時間剛剛好,艾司決定以後就以半個月一次的頻率去獻血。雖然一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如果大家都像自己這樣做,就不會出現血液供應不足的情況了。

流動獻血車通常都是那幾個固定采血點,艾司很容易就找到了。周末早晨,陽光很好,但這裏卻顯得有些冷清,匆匆走過的路人似乎已經對那些宣傳的廣告語瞭然於胸,幾乎沒人願意停下腳步多看一眼。

艾司拿着通知表示自己是來獻血的,采血點的工作人員見只有艾司一個人,也有些提不起幹勁,循慣例給艾司做體檢,抽血,然後揮手讓艾司到車上去等著。

車上的醫生倒是將艾司給認出來了,這位中年大叔愕然道:「欸,又是你?不是叫你歇一個月再來嗎?」

艾司天真道:「我查過了,獻成分血半個月就能來一次。」

「我先跟你說清楚啊,小夥子,我們這兒獻血,可是沒錢的,你再積極,都沒錢。」

「我知道,義務獻血嘛。」

「那行,你先等著,待會兒結果出來了就給你抽血。這裏有飲料牛奶雞蛋和麵包,餓了就自己吃。」

沒多久,那中年醫生又拿着檢驗單過來了:「血液沒問題,我們這次需要一些血小板,你打算獻多少?」

「來……四百毫升吧。」

「四百毫升,你喝咖啡呢,兩百毫升,就這麼定了,雖說你血紅蛋白血小板這些指標都很不錯,畢竟兩周前有過受傷失血史,我們會給你記一個全血的。我說,只要獻血超過八百毫升,以後就終身免費用血了,你知道嗎?不用那麼積極。」

「可是,不是市裏到了冬天用血急缺嗎?我還想着半個月來獻一次呢。」

「喲,覺悟挺高啊,怎麼,想當小雷鋒啊……」醫生一面做着準備工作,一面和艾司開玩笑,「唉,不過你說的也是實話,若不是急缺成分血,中心也不敢把這麼昂貴的成分采血機裝上流動車,全國其餘地方還沒獻血中心這樣干過。來,握拳。」

泵血機一上一下地緩緩翹動着,艾司好奇地看着兩根管子一根將血抽出去,另一根又將血送回來,中間袋子留下了淡黃色的液體。

艾司獻血快結束時,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邢老師,我來拿宣傳資料。」

那位中年大叔慈眉善目地回應道:「欸,來啦。」

頭髮隨意束了個發箍的婉兒登上采血車,和艾司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婉兒!」

「艾司!你怎麼在這裏?」

「我收到采血中心的宣傳小冊子,就過來獻血啦。婉兒你們不是和恩恩她們一起去參加學校活動嗎?你怎麼過來了?」

「學校就是組織我們來幫忙宣傳義務獻血啊。」

「那恩恩她們也來了?」

「呃,恩恩她們在後面,我過來拿宣傳資料的,她們……」婉兒本想說恩恩她們不一定到流動車這邊來,不過看艾司目光閃爍,似乎有什麼隱情,便詐艾司說,「她們過一會兒就來。」

果然,艾司急道:「那我得先走了,差不多快采完了。」

「等等。」婉兒像只小狐狸一樣地笑了,輕輕咬着下唇問艾司,「你為什麼害怕恩恩知道你獻血啊?說,你有什麼企圖?」

艾司掩飾住慌亂,心裏想了想:對呀,我這是無償獻血,又沒錢拿的,我怕什麼,於是壯了壯膽氣:「沒……沒有啊。」

「沒有?獻一次血有兩百塊通信費拿吧?」婉兒捂嘴偷笑。

「啊?」艾司愣了愣,好像大頭是說過,無償獻血似乎有變相補償,叫什麼通信費的。

「說吧,你是不是在背着恩恩攢錢?」婉兒誤打誤撞,竟然猜到了艾司慌亂的原因。

艾司很想否認,我都忘了原來無償獻血也有錢拿的,可是看着婉兒卻開不了口。

於是婉兒的問題來了:「哦……果然被我猜到了,你背着恩恩攢錢,你有什麼目的啊?」

婉兒從來不會對艾司生氣,總是巧笑嫣然的。在婉兒的溫柔攻勢下,艾司潰不成軍,沒被婉兒問幾個問題,就一張臉憋得通紅,低頭認錯般交代了原委。

「就是想攢點錢,給恩恩過一個生日,不過我也有給婉兒你準備生日禮物的,還沒做好……」

「肯定沒有雅欣的生日那麼盛大,其實,也一直沒攢到什麼錢……」

「獻血……獻血真的沒有想到那裏去的,我剛才還以為是沒有錢的呢,那位大叔都給了我牛奶還有麵包吃,就沒想過……」

「千萬不要跟恩恩說啊……那個,我們以前約好了的,我答應過她不會告訴別人的。雖然,雖然婉兒不是別人,但是……你不要說啊……」

「好好好,我答應幫你保密,暫時不告訴恩恩,來拉鈎吧,瞧你緊張成那樣,不過先說好啊,要是我的生日禮物沒有恩恩的好,我可是要生氣的噢。」

「啊!」

婉兒「撲哧」一聲笑了:「行了行了,跟你開玩笑啦,剛采了血多休息一下,不要亂動,我要拿宣傳資料去派發,我幫你把恩恩她們引開,你就安心地休息吧。」

艾司離開前,真的拿到兩百塊通信費,另外有個紅色的獻血證,邢小鷹大夫叮囑艾司要保管好獻血證,這就是參加過義務獻血的證明。

雖然有遵守不會將恩恩生日願望的秘密泄露給任何人,但是想給恩恩過生日的想法卻被婉兒知道了,可是自己還沒想好怎麼給恩恩過生日呢。以前都是想着要完成恩恩的生日願望,卻忽略了如果沒法完成恩恩的願望,怎麼實施計劃B,現在已經迫在眉睫了,好像根本來不及。

艾司越想越着急,和小川哥他們也沒法好好玩,包小川問艾司有沒有興趣去參加一個深圳舉辦的極限運動大賽,艾司表示太遠了,恩恩不會同意的。

小川還告訴艾司,那個最後和他比賽高空扁帶的小姐姐,後來幾天也都有找他,只是可惜第二天艾司就跟着師父進了原始森林,一待就是一周,一直沒找到人,這兩天才沒有來找艾司。

記得那個小姐姐同樣用了面術偽裝,感覺很像師父嘴裏的同行,艾司躲她還來不及,怎麼會再去聯繫。

玩了不到一個小時,艾司精神不好,興緻也缺缺,便和包小川他們告別去了醫院,今天還沒去看婆婆呢。

雖然周末艾司的時間安排和平日不一樣,但只要不是恩恩或師父有事佔用時間,艾司都會來醫院看一次他救回來的婆婆。

欸!病床竟然騰空了,而且還有新的病人正在辦理入住手續,艾司趕緊問周圍的病友、護工,蔣大叔告訴艾司,蔡阿婆應該是轉移到其他病房去了,暫時不在神經內科了,估計去了康復理療科。

艾司又去問了護士姐姐,得知阿婆確實轉病房之後,立刻趕了過去。

艾司趕到康復中心,看到有兩名不知是男護士還是醫生的人小心地攙扶著蔡阿婆,似乎在幫助她恢復行走,兩名男子都很年輕,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

其中一個似乎有些失去了耐性,皺着眉頭道:「唉你這個老太婆怎麼回事?叫你要動腳,你要動腳,你現在不練習啊,你肌肉會萎縮,以後就走不動了!」語氣有些重。

蔡婆婆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慌亂地說:「我動不了,我要回……床上,我躺着……我動不了。」

「動不了也得動!」另一人口氣很重地頂了一句。

蔡婆婆不幹了,大喊:「我,我,我不要你們扶,我要我兒子,叫我兒子……我有,三個兒子……」

第一個開口的大聲說:「你兒子不要你啦,把你扔在這兒啦!」

蔡婆婆彷彿被閃電擊中,愣在那裏,腿也不知道動了,兩行濁淚奪眶而出,也沒有反駁,只是怔怔地重複著:「我有,三個兒子,我有……三個兒子……」

艾司哪裏看得下去,衝上前去:「你們怎麼能這樣跟她說話呢?你們是醫生啊!」他擠開其中一個青年男子,架住蔡婆婆的胳膊,「來,婆婆,我扶你過去,我們去那邊坐會兒。」

另一名青年男子也鬆開了手,他們搞不清楚這個突然闖過來的小夥子和這個老太婆是什麼關係,難道是她孫子?不是說這個老太婆的三個兒子根本一個都不認她嗎?

蔡婆婆似乎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看到艾司,高興道:「你知道嗎?我有三個兒子,一個,是搞金融的,一個在廠里,他們都很乖,經常來看我……」那得意的神情,就像在向別人炫耀新玩具的孩子。

不知為什麼,艾司鼻尖一下又酸了,想哭,他帶着笑容,附和著婆婆:「嗯,你有三個兒子,我們先過去坐下,說不定等一會兒他們都會來看你喲,要聽醫生的話,乖乖地吃藥,要早一點好起來呀,婆婆。」

安撫好婆婆,艾司走過去質問那兩名醫生:「你們不是在幫助婆婆康復嗎?你們怎麼能對她說那樣的話呢?你們難道不知道,你們那樣對她說,婆婆她會很傷心啊!婆婆明明很努力地才醒過來,她的身體也會很努力地慢慢恢復,每個人都會老的嘛,請你們不要再說那樣的話去傷婆婆的心了,好不好,醫生?」

艾司看到他們胸口的牌子上寫着實習的字樣,原來是兩名實習生。

兩名實習生一人無言以對,另一人開口問道:「你是她什麼人?」

「醫生是要看對方是什麼人的嗎?不是應該一視同仁的嗎?醫者父母心,見長者如見我之父母,見同齡如見我之手足,見幼者視若己出,醫生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嗎?醫者仁心,為服務於人類而獻身,保證會竭盡全力救治患者,把病人的健康和生命放在一切的首位,對待病人絕不因他的種族、宗教、國籍、政治或社會地位而區別對待。醫生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嗎?醫者仁術,保證將病人多方面利益作為專業倫理的第一原則,保證將病人的利益放在專業實踐的中心,並在情況需要時將病人之利益置於我自身利益之上,盡我最大之努力為病人謀求康健。醫生,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嗎?不是說,這些是每個醫學生都會背誦的誓言嗎?你們學校都不教的嗎?你們到底是為什麼當醫生啊?」

兩名實習生其中一人已是羞愧難當,另一人面有不忿之色,他本想說這個老太婆在醫院裏免費醫療了一個多月了,我們對她夠仁至義盡了,結果被艾司一通誓言堵住了。

他只能在心裏憤憤地想:你是白痴嗎?誰會把那些話當真啊?那些誓言就算倒背如流又有什麼用?我當醫生,只是為了找一份收入比較穩定一點體面一點的工作,我是當醫生,又不是當奴隸!我要是有了錢,說得比這些還要漂亮。

說着說着,艾司自己的眼淚先流出來了,明明好不容易,婆婆才醒過來,她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明明婆婆年紀都那麼大了,不管她長得好不好看,有錢還是沒錢,不是也該給老人一個起碼的體面的尊重嗎?

艾司這麼一鬧,大廳里立刻有人圍觀看熱鬧,相互探聽情況,竊竊私語。

那名憤憤不平的實習生頓時惱羞成怒,大聲道:「有什麼好看的,那個老太婆家裏人一個都沒來,在醫院吃喝拉撒一個多月,一分錢沒出,哦,說兩句還不行啊,我就說了,怎麼了!我沒罵她沒打她,我說的都是實話嘛,她那幾個兒子是不要她了嘛,我們醫院夠仁至義盡啦!」

另一名實習生趕緊將其勸阻,回頭一看,那個小夥子已經去那個阿婆那裏了。

「我有,三個兒子。」蔡阿婆盯着地板,反覆呢喃,「我有三個兒子。」似乎通過這細細的碎念隔絕了外界的聲音,沉浸在獨自的回憶世界之中。

但偏偏有一個聲音,無論如何也能穿透心靈的壁障,融解冰封:「婆婆,今天天氣好好噢,我們出去曬太陽吧?」

蔡阿婆茫然地追尋着聲音的源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兩名醫生,又看看艾司,緊張道:「我不走,我走不動。」

「沒關係呀,我可以背你出去,曬太陽噢,很暖和的。」淚痕猶存的臉上洋溢着一種愉悅的笑,像陽光般明媚,看到那張笑臉,就彷彿見到了暖陽,令人感到舒適,安心。

蔡阿婆高興之餘,又有些警惕,問道:「你是,誰呀?」

「我是艾司啊,婆婆。」

「艾,艾什麼。我跟你說啊,我有三個兒子呢!」

「婆婆你好輕啊,走嘍,曬太陽去嘍。」

……

「我有,三個兒子,老大,是搞金融的,老二,在廠里工作……」

「恩恩最近學習好忙,但她每次考試都考好糟,她不是笨啦,她都沒有認真讀書,又不肯像婉兒那樣學習……」

……

「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艾司啊,婆婆。」

……

「哦,我小兒子,最喜歡吃溏心蛋了……」

「出去了一周,恩恩她們好像沒有很想我,感覺存在感很低啊,剛才在路上,周老師都打電話給我,說小朋友們很想我。婆婆,你說恩恩她們為什麼不想我?」

……

「你是誰呀?」

「我是艾司啊,婆婆。」

二人彷彿只是坐在一起,各自說着各自的話,但每隔一段時間,蔡阿婆就會突然很疑惑地看着艾司,總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跟誰說話,於是每隔一段時間,蔡婆婆就會詢問一句。

「你是誰啊?」

「我是艾司啊。」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艾司啊。」

「你是誰啊?」

……

這彷彿成了二人交談中唯一聯繫的紐帶,艾司不厭其煩地複述自己的名字。

「我叫艾司啊,是恩恩給我取的名字喲。

「我是艾司噢,婆婆,以後我有時間會常來看你的。婆婆?婆婆?我要走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啊?」

「你……你叫……,我有三個兒子!」

「我叫艾司,我,叫,艾,司,哦,婆婆。」

4

將婆婆送回康復科病房,艾司覺得情況不妙,康復科的實習生要欺負婆婆,不能這樣發展下去,怎麼辦呢?嗯,去找爽姐!

才剛走到康復科門口:「咦?爽姐?這麼巧?」

「巧你個頭啦,我特意來找你的。」

艾司剛離開神經內科,吳爽的姐們兒就給她發微信了,說你那個傻弟弟來了,去康復科看他的婆婆去了。

正好有些事吳爽想給艾司知會一聲,不好打電話說,就來康復科找艾司。

吳爽趕到康復科時,剛好聽到艾司在大聲質問那兩名實習生,由於艾司平時說話都像婉兒一樣輕輕柔柔的,吳爽還沒見過艾司這麼大聲地責問別人呢。

她的感觸和其餘人不同,艾司的話對吳爽來說是振聾發聵的。

吳爽清楚希波克拉底誓言、后希波克拉底誓言,以及日內瓦宣言等,都是建立在極高的道德準則和捨己為公的情懷之上,雖然是無數醫學生畢業時需要記憶背誦的誓詞,但真沒多少人能為之恪守終身。

所以,很多醫生不會用這種誓言去指責對方,在醫療界真正用這樣崇高的標準去要求自己,以一種理想化的熱情去投身醫療界的人,可謂鳳毛麟角。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拿來指責別人,就毫無意義了。

但是艾司可以,只有他能大義凜然地用這樣的話去反問別人,因為自己這個傻弟弟,他就可以做得到啊!

自己到醫院才多久啊?南丁格爾誓言還記得幾句?自己也算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了,在這個扶老人過馬路都畏之若虎的年代,還有多少人敢不假思索地救助昏倒在地的老人。

當然,這樣的人還是有的,送到醫院,墊付醫療費的人也有,但是,真正將自己救治的老人當作自己親人一樣天天照料,風雨不斷,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不是偽善到了極點的大惡,就是真傻!

吳爽相信自己的這個弟弟,是真傻!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面對一個昏迷不醒的植物人,也沒有媒體報道和公眾捐款,就算你將病人照顧得再仔細,病人也都毫不知情,他做給誰看?這不是真傻是什麼!

但吳爽卻從未在艾司身上看到一點點抱怨的情緒,他就這麼天真地傻著,還有那天真的快樂,想到自己要告知艾司的事情,彷彿聽到艾司在質問自己的良知,聽着聽着,吳爽眼圈就紅了。

在艾司背着蔡阿婆出去曬太陽時,也是吳爽阻止了想要阻止艾司的那兩名實習生。

此刻,吳爽面對艾司,面對那雙純凈若寶石的眼睛,她覺得,自己真有些開不了口。

「呃,你來了很久啦?」

「你還在那裏發表正義演說的時候我就來了。行啊小子,會背希波克拉底誓言啦,你在哪兒學到的?」

「你們醫院有個會議室,牆上掛了很多外國人的照片啊,我在上面看到的。」艾司說得吳爽又微微臉紅了一下,「爽姐特意來找我,就是想告訴我婆婆轉病房的事情嗎?」

「嗯,艾司啊,你覺得蔡婆婆恢復情況怎麼樣啊?」

「很好啊,我覺得婆婆精神很好,有人陪她說話,她好開心。」

「是啊,她清醒之後整個人的精神很開朗,身體協調能力也沒有受到大的影響,說明那天搶救很及時,手術也很成功,而婆婆醒了之後恢復也良好,這些多虧了艾司你,在蔡婆婆昏迷期間的悉心照料呢。」

「嘿嘿,哪有什麼悉心照料了,我就是,就是有時間抽空來一下而已啦。」

「嗯,嗯……蔡婆婆呢,她是有家的人,雖然子女沒有盡到贍養義務,但是不能否認,她也確實是有子女的,以前是昏迷不醒,現在她醒了,又有家又有子女,而且醫院一直在免費治療,所以……所以……」

「醫院要送蔡婆婆回家嗎?不行啊!」艾司看爽姐吞吞吐吐,趕緊道,「蔡婆婆現在還站不起來啊,而且,而且她的腦子,她的那些行為,她一個人回去沒法生活啊。」

「我知道,我知道。」吳爽措辭道,「老年性痴獃,確實隨着病情加重會喪失生活自理能力,但是醫院確實不是慈善機構,如果醫院對這種明明有家屬,僅僅是家屬不進行贍養就全部義務照顧的話,醫院就沒法正常開展工作了。但是考慮到病人自身的情況,我們醫院決定,將蔡婆婆轉移到福利院或是救助站,那些才是國家專門設立的幫助弱勢群體的地方。」總算說出來了,感覺比上手術台還緊張。

福利院,救助站?這兩個地方艾司沒去過,但是都有所耳聞,大頭就是從福利院出來的,在大頭嘴裏,那簡直就是人間地獄,而救助站呢,艾司聽說,恩恩她們剛發現自己時,就考慮過要不要將自己送到救助站去,然後馬上又否定了,聽說那裏的黑幕比福利院還深,近乎是吃人不吐骨頭。

「就,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艾司對那兩個地方都敬而畏之。

「蔡婆婆是一定要被送走的,就在這一兩天,醫院已經和民政部門聯繫過了,至於去什麼地方,應該不會差太遠,除非有蔡婆婆的親屬願意接納她。」

艾司想了想道:「不是親戚呢?我可以把蔡婆婆接回去嗎?」

吳爽搖頭道:「沒那麼簡單,有很多問題,你的恩恩同意嗎?就算恩恩同意,要取得法律上的許可就十分困難,你還要獲得蔡婆婆在世直系親屬的同意,應該還要去公安局備案什麼的,反正非常麻煩。而且,就算你最終什麼資格都具備了,我還是不建議你帶蔡婆婆回家照看。」

「為什麼呀?」

「首先,老人家這個樣子,除非你將她關在家裏,一旦出門,就必須有人二十四小時隨護。你的恩恩要上學吧,你好像也有好幾個工作,你能隨時把蔡婆婆帶着身邊工作嗎?若沒人看着她,她隨時會走丟,就算關在家裏,也可能出現燒屋子、高空跌落、觸電等各種意外情況。退一萬步說,你下定決心走哪兒都帶着蔡婆婆,她畢竟是位女士,你是男生,很多事情都不方便的。」

艾司也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還真不行,自己去送外賣,摩托車後面搭著蔡婆婆……嗯……艾司搖頭,不行不行。

「那怎麼辦呀?爽姐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聽說福利院和救助站都好兇惡,蔡婆婆回家說不定都比那裏好。」

「不行的,她生活無法自理,回家說不定第二天就會走失的,鄰居什麼的,不可能也沒義務承擔起照顧這種老人。」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要不,爽姐你去和醫院領導說一下,將蔡婆婆治好了再送她走吧?」

「你以為我面子有很大嗎?大哥,你覺得我是醫院領導什麼人啊?老年痴呆症沒有治癒的方法,因為它有人體自然衰老的因素在裏面,這個過程要是可以逆轉那就成神仙了。而且,送蔡婆婆走,就是醫院領導們開會討論決定的。」

「開會決定的?就是在那個會議室嗎?」

「就是在那個會議室。」

「爽姐你見多識廣,肯定有辦法是吧?」

「你拍我馬屁也沒用,我沒辦法說服領導,除非你能把欠醫院的幾十萬付清,並一直支付住院費用。啊,我想想,一直支付住院費用都不行,這種康復都是要家屬帶回家去的,否則就是佔用了醫療資源你知道嗎,還有別的許多更嚴重的病人等著入院治療呢。」

「難道蔡婆婆真的只能去救助站和福利院?」

「像蔡婆婆這種情況,最好的地方呢,就是療養院,專人護理,專業的營養師和專業醫師,比福利院高級不知到哪兒去了,比在家護理都好,畢竟普通人不懂嘛,但那也要花很多錢,你有很多錢嗎?」

「療養院?」艾司開始思索起來,終南山會所,那應該是個不錯的地方,對,去問問!

吳爽看艾司表情一下變得活泛起來,問道:「怎麼?想到地方了?」

艾司反問:「爽姐,如果我要將婆婆從醫院接走,需要辦理什麼手續?」

吳爽皺眉道:「這個要幫你打聽一下,不過按醫院規矩的話,應該很難,你又不是家屬,和婆婆又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你按手續辦肯定行不通啦。你真的想到地方了?」

艾司答道:「嗯,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那裏環境很好的,只是不知道他們要多少錢,我想試試,我先去問問,謝謝爽姐,我先走了爽姐。」

吳爽搖頭道:「環境不錯?恐怕收費不低啊。」

艾司先給連爺爺打電話。

「喲,是小艾司啊,怎麼,今天想過來把昨天輸掉的棋局贏回去啊?」

「不是,連爺爺,我,我想問一下,終南山會所可以接納照顧那些生病的老人吧?我看到許多老奶奶老爺爺也是坐着輪椅,有人專門推輪椅的。」

「當然,養老會所主要就是收養老人給予照顧,上了年紀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各種老年病,我們這裏都有安排專業護工和醫生護理啊。怎麼,你家裏有老人想來會所?」

「嗯,有個婆婆想送過來,連爺爺,你們那邊是怎麼收費的啊?」

「哎呀,這個你可真問倒我了,這樣,我叫你王叔叔幫你去財務打聽一下?小王……」

「不,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我馬上就過來了,我自己去接待中心問吧,謝謝了啊,連爺爺。」

趕到會所,艾司來過許多次了,還是第一次來接待中心,果然富麗堂皇,牆上掛着一些護理照片,拍得美輪美奐,照片上老人們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簡直像生活在天堂里一般。

接待台坐着的是一名年輕女性,艾司說明來意,她斜着眼睛打量了艾司兩眼,問道:「你家裏的大人沒來嗎?」

艾司愣了愣,我看上去還不夠大嗎?

接待小姐接着又道:「我們這裏的費用比一般的療養院可要貴很多,我個人建議你去海角市第一第二療養院諮詢一下,他們是公辦的,費用有國家補貼,低很多,當然環境和待遇是絕對趕不上我們的,專業性就更不用說了。」

「姐姐,那你們這裏到底是怎麼收費的呢?」

「姐姐?」接待小姐臉上保持着職業微笑,心底卻有些厭惡,艾司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出一絲厭煩。

「根據老人能完全自理、半自理和完全不能自理再加上痴獃病症等共分為一二三和特級護理四個檔次,還有最高等級的專人專護,收費的話,是一百五到五百不等。」

「一個月啊?」艾司大喜。

接待小姐白了他一眼:「一天。我們是按年收費,一次性最少付清一年的價格。」

一天!艾司心算了一遍,完全自理的老人一年的費用都要超過五萬,專人專護更是接近接近二十萬,這比為恩恩過生日花費更多。

哪有那麼多錢啊……艾司傻眼了,接待小姐笑得很詭異:「這就是我們這裏的價格,你可以考慮一下。」

離開接待中心,艾司覺得壓力好大,根本就拿不出那麼多錢,他悄悄地去參觀了特護房,的確每天都打掃得像賓館一樣乾淨,老人們穿得乾淨整潔,坐着輪椅或推床曬太陽。

艾司沒去見連爺爺,而是又去了接待小姐指點的那兩個療養院,建築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環境有些髒亂差,這些可以接受,但是護工的脾氣暴躁,行事粗魯,根本沒有一個好的素養,這就讓艾司無法接受了。

而且在價格上,特護幾乎也需要四五千一個月,同樣不接受按月交費,艾司依然無法承擔那筆巨大的入住費用。有一家療養院可以接受一次繳納半年的費用,但是艾司無意間看到那裏的護工居然打罵老人,頓時打消了念頭。

走在回家路上,艾司覺得疲憊不堪,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

這時候大頭打來電話,開口第一句話便是:「艾司,我們發財啦!」

5

「怎,怎麼回事?什麼發財了?你說清楚。」

「艾司,你知道那張黑卡代表着什麼嗎?」

「什麼黑卡?」

「蠍子輸給你那一張啊,黑色的,有兩個F的卡片。我特意諮詢過了,這可是國際性大賽事,他們專門搜羅各地地下黑拳的冠軍選手參加徒手格鬥,他們在每個地區邀請的人數不會超過五個。」

「我知道啊,師父不讓我參加那種比賽……」

「你等我說完啊!你知道每個選手的出場費是多少嗎?二十萬!你聽清楚了,是二十萬啊!不是兩萬,是二,十,萬!有了這筆錢,你恩恩的生日,我的債務,你想買的小摩托車,你開小店,什麼都有了!」

二十萬!艾司愣了愣,打一場拳就有這麼多錢拿嗎?「你騙人的吧?」

「我騙你老母啊!」大頭明顯急了,「都跟你說了人家是國際公司,背景大得不得了,二十萬出場費找世界各地地下黑拳冠軍參賽,這只是海選,我都問清楚了,如果你贏了,可以參加一層一層的選拔,你要能打到最終的冠軍賽,那個時候的出場費才是天價!簡直不敢想啊!人家都說了,暗黑拳皇的出場費,是世界職業拳擊聯賽拳王出場費的二到五倍!這麼說你可能沒有概念,我就這麼跟你說吧,你要是能打到暗黑拳皇總決賽,那個時候你的出場費有可能是一億美元以上!職業拳王出場費的五倍!就打職業拳王出場費是兩千萬,那麼你就可以拿到一億!是美元!聽清楚了沒有!

「二十萬人民幣,對人家來說不過是毛毛雨啦。這張黑卡,就是你獲得參賽資格的憑證,怎麼樣?這可是你十萬年都遇不到的機會,我打聽過了,還有最後幾天,人家在世界各地同時開始海選,過了這幾天這張卡你拿着也沒用了,誰知道人家下次什麼時候再舉辦。」

「我……我要考慮一下。」

「哎呀,這個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嗎,要不是我打不過你我早跟你翻臉了,你就這麼磨嘰!要是我能打,我肯定自己上啊!這是人家把錢送到我們手上啊,你往外扔啊?這種錢不要會遭天譴的!」

「可是師父說……」

「師父師父,師父老了嘛,他的思想早就過時了,你以前也沒怎麼聽你師父的話啊,哦,這個時候想起師父了?大哥,你不想給恩恩過生日了?你,不想去什麼極地世界玩了?不想買摩托車了?不想要帝豪廚具套餐了?不想……」

「那……你再去問問,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規矩。」

「哎呀,我都問過啦,就和你平時打的那種比賽規矩差不多,沒啥好注意的,你這麼說,是同意了?」

「什麼時候,在哪裏啊?」

「後天,清水灣碼頭接人,下午去,隔天回,到時候我來叫你。艾司,你真是太偉大了,你相信我,這是你這輩子最英明的決定,我們兩兄弟,從今往後,再也不是小混混了!誰的手上有錢,誰就是大哥!哈哈哈哈哈!」

「那二十萬都是我們的嗎?不會再出其他什麼費用嗎?」

「是我們的,都是我們的!艾司,我去和他們聯繫了,你這幾天把精神養好,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就算一場不贏,我們也發了,你要是贏了一場,我們就大發了!」

真有這樣的好事?艾司掛掉手機,想着這從天而降的發財機會和師父的告誡,不知道是福是禍。

不過聽到大頭傳來的消息之後,艾司心底還是安穩了不少,回到家裏,恩恩她們不知道去哪裏玩了,還沒回家,但艾司敏銳地發現,家裏有人來過。

不是雅欣或恩恩她們回來過,她們回來的話,家裏肯定是大幅度變動,特別是雅欣,肯定弄得亂糟糟的。

現在家裏的情況是,對方很小心地沒有觸碰任何顯眼位置的東西,但在一些細節上又有所變化。

師父警告過自己,他人雖然走了,可是卻留了後手的,艾司每天離開家裏都會仔細檢查並做一些防範措施。

抽屜被人打開過,博物架上的酒瓶被人取下再放回去,架子頂上的小豬撲滿也被人動過,艾司檢查著房間的每一處角落。

這種警惕的行為很像是殺手的作風,艾司腦海里勾勒出一名殺手在家裏閑庭信步般東看看,西摸摸,又將東西放回原處,他去過卧室,打開過恩恩她們的衣櫃和床頭櫃,床下也沒放過,那細微的一層灰是被人觸碰后掉下來的,他還打開窗戶呼吸了新鮮空氣,關窗的時候居然不把窗戶關好!

他打開了冰箱,弄亂了自己擺放食物的順序,他吃了兩根自己買的牛肉乾,還吃了別的零食,巴旦木的個數艾司忘了記,但那個人起碼吃了五顆以上!

他將調味醬的罐頭拿起來又放回去,但標籤貼正對冰箱門的位置已經變了。

那個傢伙,根本就不把屋裏的人放在眼裏,就這麼大大咧咧地進來,隨便亂翻人家的東西!

艾司首先確認,家裏沒有被安裝監聽監視設備,對方也沒有在電腦上動手腳,然後他匍匐在地,貼著牆根仔細地搜查了一番,對方也沒有留下生理學標記,指紋、足印、頭髮或皮屑,一樣都沒留下,最起碼的專業性還是有的。

由此艾司更加肯定了,來房間里的是一個殺手,不是普通人或小偷,不可能什麼都沒做,就來偷吃自己的零食!

艾司挨個檢查,將殺手光顧過的地方全部重新再檢查一遍,最終,在洗手間發現了異常。

牙膏被人動過了,早上恩恩她們漱口之後,牙膏被擠壓的形狀不是這個樣子,這管牙膏起碼用掉了三分之二,恩恩她們習慣擠中間,兩頭凸,中間癟。

自己早上打掃時確定過牙膏管的形狀,不會有錯,現在牙膏管變成了前面三分之一的地方癟,中後部卻稍微鼓脹了些。

艾司拿起牙膏,重量不對,被人擠掉了一部分,中後部看上去鼓脹,但是是空氣。

或許對普通人來說,根本無法察覺,就算察覺到牙膏不對,也不覺得有什麼,但對殺手而言,牙膏管中被注入空氣,絕不是什麼好現象。

因為,這是下毒殺人的絕佳辦法,幾乎可以列入殺手教科書的殺人方法。

將氣態劇毒物質用針筒打入牙膏內,靠牙膏自身膠體將其密封,令劇毒氣體和牙膏充分融合。

刷牙時,劇毒的牙膏與口腔親密接觸,不少人有牙齦出血的情況——壞的刷牙習慣或牙周疾病都會導致這種狀況。劇毒物質趁機進入血液循環系統,另外,口腔黏膜也是吸收窗口,直接穿透血腦屏障,導致毒物入腦,被暗殺者往往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通常人們擠牙膏發現中段有氣體,都會將氣體完全擠出牙膏外,另外漱口之後,殘存外部的毒性物質也隨着水流被沖走,被暗殺者入睡之後,才毒發身亡,事後調查幾乎很難發現毒源,只能確定是沒有什麼外傷的中毒身亡。

艾司拿走了牙膏,來到師父的房間,賀柱德將他租住的房間留給了艾司,裏面包括艾司學習曾用到的一切設備。

艾司用一隻玻璃針管小心地抽出牙膏里的氣體,將氣體注入一個倒扣在水裏的玻璃器皿中,用鑷子夾了一張試紙放入水中,隨着時間推移,試紙的顏色漸漸改變。

這是測毒試紙,試紙上的顯色劑能針對一些特異性毒源產生變色反應,就和pH試紙一樣好用。

隨着試紙的顏色漸漸朝着黑色轉變,艾司變了臉色,這測毒試紙對毒物毒性的反應直接就表現在顏色上,黑色意味着,毒物的毒性幾乎和澳洲箱水母的毒素毒性相當,半數致死量在零點零幾毫克每公斤這個層級,而人們所熟知的氰化鉀半數致死量每公斤體重需要五至十毫克。

在殺手的毒物譜系中,這屬於超A類劇毒,稱為混合猛毒,或劇猛毒。

艾司沒有儀器來分析毒物成分,他只能直接將牙膏處理掉,對方採用了三段式注入,牙膏裏面有三個氣泡,雖然毒性很大,但與牙膏融合之後再吸收進入人體的量畢竟是非常少的,往往只能以微克為單位,對方顯然是想讓屋裏的人慢性中毒,畢竟牙膏每天都要使用。

艾司調出師父的電腦,師父在樓梯轉角處安置了一個隱秘的蛇眼探頭,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工作的。

艾司很快鎖定了,下午三點五十分,一名身着紅色毛絨披肩的女子,長頭髮,高跟鞋,沒有正臉……

身高一米五五,體重四十五公斤,胸圍36D,這是艾司掌握的基本信息。

現在有兩種可能,師父沒有告訴對方自己有攝像頭,所以對方被抓拍到了,或是與師父無關。

對方很可能是機械師或是藥劑師,懂一些粗略的面妝術;經過理性分析,艾司認為第二種可能性很低,這多半就是師父說的後手了,他不知什麼時候安排了人不斷來試探自己,一旦自己放鬆警惕,受害的就是恩恩她們。

如果是藥劑師就很糟糕,對方碰了屋裏那麼多東西,未必單獨給牙膏下毒,冰箱裏的食材恐怕都不能用了,還有其餘的水溶膠溶性物質,像洗髮液、沐浴乳、化妝和醫用的膏霜劑等,都可能被下毒!

關鍵是對方已經盯上自己了,如果真是那種靠毒殺而聞名的藥劑師,時不時給自己來上一下,那真是防不勝防,不能坐等對方上門,要主動出擊!

艾司清空冰箱和衛生間,再次離開家門,除了購買新食材洗漱用品,他還要去確定沿途的監控。

反向追查失敗了。

對方走的是殺手盲徑,還真是小心。

艾司買了些食品、日用品,還沒到家,恩恩她們就打來電話。

「艾司?你還沒回來啊?你去哪裏玩了?冰箱裏的東西都被你吃完啦?你快回來弄吃的,餓死啦!屋裏連口水都沒有,你要餓死我們啊!」

「回來了,快到家門口了。」艾司一面回答著,一面想,需要給飲水機和水龍頭做點特殊的防護,每天只買當天的食物。

對方究竟是不是師父留下的後手呢?從掌握的情況看,對方只是保留了殺手最基本的警惕,在房間內就顯得有些恣意妄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房間里還住着另外一名殺手。

那究竟是刻意暴露的呢?還是完全不知情?

在不知道對方的意圖和目標之前,自己只能做好全面防護,對方似乎帶着殺手那種傲氣,聽師父說,很多殺手都是很高傲的,都覺得自己是特戰精英中的精英,如教條般信奉著只有殺手才能對付殺手,對地方武裝力量根本就不看在眼裏。

如果對方真的完全不知道這房間里住着另一名殺手的話,自己其實大有可為。

但是這裏面有個悖論,如果說這是師父留給自己的後手,對方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裏住着另一名殺手?對方知道這裏有個殺手,怎麼還會這麼大意?如果不是這樣,恩恩她們三個高中女生,又有什麼好殺的?聽師父說請殺手很貴的,只殺三個普通高中女生,這種行為在利益鏈上說不通。

為此艾司想到兩種可能,一種就是師父留下的後手,便是給殺手下訂單,要求不留痕迹地殺死住在這裏的三名高中女生,但是並沒透露自己的情況。以師父這個傢伙的性格,完全有可能做出這種出格的事情來,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讓自己認真應對,全力以赴。

另一種則是師父告訴了對方自己的存在,對方卻根本不拿自己當回事,所以行事方式充滿了挑釁和不屑一顧,這是在向自己下戰書。

現在艾司要做的,第一步,弄清楚敵人的目標,到底是針對恩恩她們幾個還是針對自己;第二步,弄清楚敵人的身份和落腳點,好展開反擊。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到底要不要警告恩恩她們呢?

艾司很快否定掉了這個想法,雖然這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恩恩她們應該會相信自己所說的,只是這樣一來,恩恩她們將直面來自殺手的威脅,除了擔驚受怕沒有任何作用。

另外恩恩她們沒法做到若無其事,只會被對方發現自己已經暴露了,到時候暗殺變成明殺,更難防禦。

而且,若是恩恩她們知道,那個大叔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讓自己恢復成一名殺手,她們還會接納自己嗎?

只能在暗地裏守護,在敵人發起下一次暗殺之前,將威脅消弭於無形之中。

對方採用的三段式注毒,越到後面氣泡越小,顯然是計算過中毒時間的,根據毒性和留在牙膏管里的氣體量來看,對方起碼要一周之後,才能從恩恩她們的日常行為中看出異常。

對方的第一反應是尋找失敗的原因,如果自己能巧妙地製造一起意外令牙膏缺失,對方就會認為只是一個巧合,然後想辦法佈置另外的無痕迹暗殺,那就是自己出手反擊的機會。

回家路上,艾司將問題連貫地想了一遍,然後心中有了定計,回家做菜。

晚上到了快睡覺的時間,艾司失手將擰開的牙膏掉進了廁所坑裏,不巧被雅欣看到了,艾司笑着說洗一洗,將口子上的牙膏擠出來還能用,但就連雅欣這麼粗線條的女生也接受不了,艾司沒法,只能去買一支新牙膏。

6

龍城往南,在靠近工業園區和高新技術開發區的中間,有一片待開發區域,這裏大多還是八九十年代的低矮建築,有股十足的舊縣城鄉土氣息。

天網市政工程還未架設過來,這裏也算那些違法分子的一個黃金地段。

福生記餐廳就坐落於此,表面上它是一家以經營生鮮海產為主的本地餐飲,但真正的饕餮食客都知道,從那條嘈雜骯髒的小巷進去,推開福生記餐廳的後門,又是另一番別樣光景。

這是海角市最具盛名的地下食府,一切明面上禁止的,只要是你想吃的能吃的,這裏都能吃到。

福生記背後東家便是青龍幫,徐元朗選擇這裏擺下和合酒,倒顯得膽氣十足。

這宴席,明面上是要化解和青龍幫的紛爭,但實際上,卻是標誌着整個海角市的地下勢力重新劃分經營區域,各個利潤點重新洗牌,誰的手下多,勢力大,誰就能切下最大的蛋糕。

江湖規矩,正宗和合酒,需要有九老,九大,九十九家親觀禮,九香請神鬼為證,三方共飲,各三杯,最終九九歸一,化解矛盾,此仇就算生死也要揭過,不可再提。

所謂九老,就是九名黑道宿老,像這次衝突中死去的華博雄就屬九老範疇,不過如今黑幫早已不是以前那種江湖模式,九老往往是湊不齊的,能夠請到九名在黑白兩道都有地位有威望的老人就不錯了。

亞聯這邊有洪興安、楊星兩名爺叔輩代表,青龍幫那邊也派了兩名元老,另外又找了五名曾經在道上也算有點名望的老人,湊夠了九人,這九老之中呢,又公推洪興安為年歲最長威望最高的證老,三方喝酒,他算一個。

九大,則是來見證兩個幫派和好時需要的,一共九名幫派大佬,到時候哪方反悔,壞了江湖規矩,那麼今天到場見證的其餘八股勢力,可以合而攻之。當然,這也不過是一些數百年前的老傳統,現在還有沒有人信這一套就很難說了。

這次邀請來的九大,除了徐元朗以及青龍幫五虎之一的張耀輝分別代表亞聯金鷹堂和青龍幫兩方勢力之外,另外還有親亞聯的沙灣,貼緊青龍幫的福生記兩家幫襯,其餘五家則分別是海峰、萬華、黃沙壩、凱撒、易到。

這五家之所以願意賞臉來湊齊這九大見證,其實就是來商談海角市地界的利益該如何瓜分。

在亞聯當家洪勝天久不露面的情況下,他們屬於最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那批。

海峰物流運輸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叫黎兵,其實主營是從金三角以及東南亞一線走私毒品,搶的是亞聯在毒品這一線的生意。這些年亞聯在洪勝天的態度轉變下,金鷹堂的毒品生意越做越少,海峰趁機做大,如今海角市的毒品市場,它已佔去一半有餘,與青龍幫矛盾突出。

萬華房地產開發公司,是東北南下的建工企業,老闆盧兆雄是典型的東北大漢,身高一米九五,體重一百一十公斤,他的座椅都要特製,豪眉光頭,霸氣十足,分明是一座肉山,雪茄是一刻不離手邊。這家公司和金鷹基建公司以及青龍幫的華科建築公司一樣,在大型房產公司里排不上號,但在強拆強佔一途,與亞聯和青龍早有糾葛,目前海角市的拆遷市場利潤就是他們三家在瓜分,此外占夜場收保護費什麼的,他們也想插一腳。

至於黃沙壩水產市場,則是海角市較大的一個水產市場,沿海城市在生鮮海產這塊市場,利潤還是頗大,青龍幫對這一塊興趣不大,但是對於致力於洗白的亞聯來說,黃沙壩一直是他們在水產這一塊的競爭對手,而且黃沙壩這夥人同樣通過漁船夾帶私貨,還要分走金鷹堂在走私這一塊的許多利潤,亞聯都管他們叫漁匪。

這群漁匪的頭目叫樊劍聲,很瘦,手裏有十幾條槍,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尤其是近年靠裙帶關係打通了海事部門,在海上行事越發肆無忌憚,多次聯繫海關海警打壓亞聯金鷹堂在海上的走私貿易。

上次亞聯在公海的毒品被劫,首先懷疑的就是這群漁匪。

海峰、萬華和黃沙壩這三股勢力,都只比亞聯金鷹略低一線,和青龍幫在海角市的勢力不相上下,各自背後還有靠山關係。

而凱撒博彩和易到貸款,他們的利益範圍則涉及賭博和放貸,在這兩個領域也和亞聯金鷹及青龍幫爭奪了多年。

凱撒博彩的老大孫翔十分年輕,不過三十齣頭,他算瞅准了好時機,在境外架設基站,做網絡博彩賺到了第一桶金,那時候據說還不到二十,後來亞聯和青龍幫再發力追趕時,已經失去了市場先機,這十餘年來,凱撒博彩一直致力於網絡和線下兩頭開花,在亞聯和青龍幫侵佔他們網絡利潤的同時,他也將手伸向了海角市地下賭場,很弄了些新花樣,分走不少利潤。

易到貸款同樣是走網絡的路子,來勢洶洶,他們身後有澳門借貸公司的影子,在討債的專業性方面不容置疑,管事的賀璨賀老先生有六十齣頭,乾瘦矮小,與盧兆雄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兩家公司在整體規模和人員方面,比前面三家要小一圈,屬於二線黑幫,但他們在各自的領域十分專業,幾乎是以每日一變的速度在向前發展,可謂後勁十足。

這次和合酒,除去亞聯金鷹和青龍幫兩家,九大中的其餘七家,有親近二者的,有與二者各自有矛盾的,也有與二者都有矛盾的,相互之間形成一種鉗制平衡,為了一次邀請到這些大佬同時到場,徐元朗也是費了不少心思。

當然,這些大佬,尤其是那五位,主要是趁兩家巨頭矛盾之機,更準確地說,是代表金鷹堂的徐元朗服軟之機,一面可以來看看這位昔日霸主的笑話,一面藉機要挾,以圖佔有更多市場。

在來之前,徐元朗已經顯露怯意,表示願意以市場換和平,希望大家暫退一步,以求自保。

九十九家親則是各老大攜來的小弟,九位大佬各帶十人,也有相互鉗制,以防席間和好不成,突然翻臉的意思。

那九炷香和三杯酒也各有名堂,每家三炷香,證老先上,然後是擺和合酒的一方,最後是應邀前來成和的一方,三炷香敬的是天地君三人,天為中土黃天,地是載德厚地,君為關聖帝君。

三杯酒,第一杯酒叫去血災,意思是喝了這杯酒,你砍了我多少兄弟,我捅了你幾個弟兄,大家就揭過去了,不提了,誰再提起,皇天后土,人鬼神共誅之。

第二杯酒叫斷血仇,幫派鬥爭中互有死傷,殺父殺兄等等仇恨,在眾人見證下,一應放下,不可私相挾仇報復。按老規矩,那些死於幫派鬥爭中的未亡人及其親屬這時候都要出來相互見禮,共飲此杯,男子要袒胸露臂,女子要揭面紗,去喪服,以示恩怨擱置,無論先前有多大的仇怨,大局面前也要一杯泯恩仇。

不過在漫長的歷史演化中,這些煩瑣的儀軌漸漸就流於形式,基本就只剩矛盾雙方老大和證老三人共飲。

第三杯酒,才叫和頭酒,喝了此杯,過往種種,就暫告一段落,此後天闊地寬,各自心安,先前發生的事情,就算蓋棺定論了,不計誰對誰錯,至於以後怎樣,以後再說。

至於達成和合酒的條件,一方如何退讓,另一方如何認同等,通常都是在和合酒之前就商議妥當,只是這次又有所不同,海角市的利益與這些大佬息息相關,喝酒只是走流程,這酒後的商議談判,才是他們關心的問題。

「啊哈哈哈,座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徐元朗熱情洋溢,待客以誠。

座兄正是盧兆雄,江湖人稱「座爺」,稱號來歷傳說多樣。

盧兆雄冷哼一聲,算是回應。

「哎呀哎呀,賀老百忙當中,親自來觀禮,真是給面子啊,哈哈哈,快請上座。」

「樊老哥,好久不見,今天說什麼也得喝上幾杯,來來來……」

「孫翔老弟,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果然一表人才,哈哈哈……」

「兵哥,你怎麼才來,來來來,快請坐,哈哈哈,大家給我徐某人面子,今天化干戈為玉帛,全靠大家支持,待會兒一定多喝幾杯,千萬不要客氣,啊,哈哈哈……」

徐元朗做足了姿態,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好歹他也是亞聯在海角的代表,可謂地頭龍,親自迎接引座不說,那臉上一團和氣,笑容可掬,讓人在心裏鄙夷他把亞聯大幫的臉都丟光的同時,也不好不做回應。

但就有人不給面子,張耀輝就面若寒鐵,冷冷地回徐元朗:「姓徐的,今天當着這麼多大佬的面,我還要再問一遍,你說的割地求和,做得准不?若你說了不算,今天這和合酒,不喝也罷。」

「算的,算的,瞧耀輝哥你這心急的,洪爺現在還在休養,這海角市金鷹堂怎麼做,我這個堂主這點權力還是有的嘛?啊,哈哈,不要急,一切好商量,哈哈哈。」

「這是你的態度?你就不怕你們亞聯高層不同意?」張耀輝似乎更像一個攪局的,這是有意落徐元朗臉面。

果然,這邊話音剛落,那邊楊星早就不滿地質問起來:「徐元朗,你搞什麼鬼?你可是說了今天要給我一個交代的!」

徐元朗又是一個笑臉賠過去:「楊執事,我的楊爺,不要着急,我說過會給您一個交代,那肯定是要給的,你要相信我,這都是為我們亞聯好,來來來,大家不要干坐着,入席入席。」

其餘幾位幫派大佬眼神交換,各有心事,和合酒還沒開喝,他們就看了一出好戲,看來不僅是亞聯和青龍幫有矛盾,這亞聯內部也是矛盾重重,某些江湖傳言,倒可以驗證一二。

實際上,若不是青龍和亞聯積怨已深,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他們可不一定敢來找亞聯分一杯羹。

一邊死了一名刀頭,一名爺叔,另一邊也死了一名幹事,還有十幾名小弟,生死群架打了三四次了,也不知道徐元朗同意割讓多少利潤,那張耀輝才願意坐下來喝酒。

三聲唱喏,證老發言,輪流敬香,碰杯喝酒,在場的也只有青龍幫、易到貸款這些老牌黑幫或與老牌黑幫有關的附庸幫會才多少知曉一點解仇的流程,其餘幫派,哪裏見過這些規矩。

喝完三杯酒,握手言和,以前恩怨,既往不咎,在徐元朗那有些令人膩煩的長笑聲中,這一起兩個幫派持續了大半年的黑道風波算告一段落。

但今天的主宴,卻是在和合酒之後才剛剛開席!

這次秘議地盤瓜分,那九十九個兄弟沒資格參與旁聽,坐在外面大廳,徐元朗等人另開了一小包間,坐兩桌,一桌是九老九大十八人,另一桌是九位大佬各帶了兩名保鏢,也是十八人,都是心腹親近之人。

山珍海鮮,蒸切燒熘扒炸炒,冷盤九,熱菜十八,滿滿一桌,熊掌、豹胎、猴腦、金魚子,樣樣都是坊間傳聞卻見不到的珍饈。

不過面對這些難得一見的佳肴,一桌子食客的心思都不在菜上。

「來來來,我們大家滿飲此杯,今天大家給面子,我徐元朗在這裏謝過大家,先干為敬,哈哈哈。」徐元朗站起來和坐着的座爺身高也相差不大,笑着喝掉杯中酒。

但除了亞聯的幾位舉起杯子,其餘人有的只是象徵性地捏著酒杯,另外一些乾脆雙手抱胸,只拿冷眼看着徐元朗,擺明了不給面子。

舉杯的幾人舉在空中,有點尷尬。

「好了,我相信這些兄弟今天到這裏來,不是為了聽你說場面話,和合酒已經喝過了,你先說的那些條件是不是也該拿出來兌現了?」張耀輝手一直搭在膝蓋上,昂着半張臉,沒睡醒一般眯着眼對着空氣詢問。

「好說好說,哈哈哈。」徐元朗放下酒杯搓了搓手,像個市儈的小商人,「我知道,今天各位大佬過來見證我們和青龍幫和好如初,另外一個目的呢,就是想談一下海角市一些生意怎麼分。啊,哈哈,既然大家已經坐下了,那麼有什麼要求,不妨一起提出來,免得到時候相互之間又有什麼矛盾,這就不好了,對吧,哈哈。」

徐元朗似乎笑得有幾分尷尬,那僵硬的笑容令在場其餘諸人暗自搖頭,若是洪爺在此,該賠笑的就是他們,不過你自己弱怪得着誰?洪爺身邊一條哈巴狗,洪爺不出面,你就只能夾着尾巴做人了。

徐元朗依然維持着那勉強的笑意,環顧桌前眾人:「那麼……誰先說?」

7

桌上那五位互相瞅瞅,張耀輝發了話之後也不再表態,這誰先誰后除了有身份地位的象徵之外,還有試探的意思,第一個開口的得拿捏好分寸,要得多了,就算徐元朗滿口答應,亞聯也不可能答應,到時候就變成了扯皮,說得少了,吃虧的是自己。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

「咳,各位大哥不介意的話,小弟我先來?」孫翔年輕膽大,第一個出頭。

「徐老大,這些年你們亞聯把海角市的地下賭場經營得跟鐵桶一樣,小弟我只能撿些殘羹剩菜吃,可是手底下還有一幫子人要養活,我也是沒有辦法。只能請徐老大你高抬貴手,給小弟一條活路。」

徐元朗反問道:「哎呀孫老弟,你就不要跟哥哥這裏訴苦了,你哥哥現在比你苦多了,你說你有一幫子人要養活,能有我們金鷹要養活的人多?再說了,你那凱撒博彩可是日進斗金啊,哥哥看了都眼紅呢,還養不活你的小弟?」

「徐老大說笑了,網絡博彩的確有點收益,不過徐老大你也知道,現在哪行競爭都大啊。這些年,這網絡博彩公司,跟那雨後春筍有什麼兩樣?是個人,他買台電腦就敢開,遠的不說,就說你們吧,徐老大和張老大都在這裏,你們公司在這幾年,難道不是在網絡博彩大賺特賺?小弟自知家小業小,並沒有做什麼截流黑站的事,既然徐老大和張老大你們將手伸到了網絡博彩這一塊來,那麼有錢大家賺,這海角市的地下賭場,是不是也讓小弟分一杯羹呢?我要得也不多,聽說東二環那邊經營得很好,已經有許多熟客了,不知徐老大是否能忍痛割愛,小弟願意出五千萬換一個鋪面。」

孫翔說得似乎很有誠意,但徐元朗只在心頭冷笑,望江花園那邊是亞聯一個主要的賭場,光是佔地房產就不止五千萬,這孫翔獅子大開口,和白拿有什麼區別。

「五千萬?誠意太小了吧?」徐元朗訕笑。

「徐老大,話不是這麼說的,熟客多,就意味着安全缺乏保障,要是被誰供出去,政府沒收了,這損失誰來接呢?如果不是有熟客帶路,我怎麼知道你們在東二環做得那麼有規模?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那名熟客既然可以把消息賣給我,說不准他也會將消息透露給警方,拿個什麼良好市民獎,這樣的損失,我們誰也受不起對不對?」

威脅,這是赤裸裸的威脅,難得徐元朗還能保持臉上的笑意:「哈哈,想不到孫老弟你還做了功課啊,好說好說,那麼,你的意思就是拿東二環那個場子嘍?我們亞聯別的不多,場子倒有的是,既然孫老弟你開了口,我這個做哥哥的就如你的意。」

沒想到孫翔那麼弱的勢力,居然都能從亞聯身上撕下一塊肥肉,這有人開了頭,後面的就好跟進了。

樊劍聲道:「既然徐元朗你這麼豪爽,那我也不客氣了,這麼說吧,我手下的人最近新收的小弟不少,我要你們靜安碼頭、三灣碼頭和戽斗山碼頭三個地方的水產市場。」

「樊老大,你這是不是要得太多了?」徐元朗有些笑不出來了。

「多?三灣碼頭以前就是我們黃沙壩的人在管,當年我的把兄弟望江龍可是因為和你們亞聯的爭端才進去的,這樣三灣碼頭才空了出來,靜安和戽斗山兩個碼頭正好把三灣碼頭夾在中間,老實說我只要回自家的三灣可不太放心,相信徐老大能體諒我們這些在海上討生活的人的難處啊。」

一口氣要走三個碼頭的水產市場,剩下三家老大相互望望,這樊劍聲也不怕吃撐?那徐元朗這也能忍?

「三個水產市場的事情,我們待會兒再詳談,還有沒有別的意思?」徐元朗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繼續詢問。

「阿郎,我就倚老賣老一回,你家那陳三娘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把我們借貸市場搞得亂七八糟,相信張老大也是這個意思,我們不要你們的土地、公司什麼的,我們希望四海公司就不要在我們這個微薄利潤的池塘里養魚了。」

高利貸什麼時候變成利潤微薄了?徐元朗在心頭冷笑,讓四海公司關門歇業,看起來沒佔便宜,但分明就是要將亞聯六道斬去一道,這可比前兩位狠多了。

但徐元朗面上依舊笑容可掬:「哈哈哈,四海公司不是搞的新型借貸嘛,芝蓮剛剛接觸,不懂規矩,得罪了道上的朋友,還請賀老看在洪爺的面子上不要一棒子打死嘛,要不,讓四海按易到的規矩辦?」

賀老搖搖手:「這事沒的商量,來之前我和耀輝談過了,你們亞聯以前辦的人人樂那些,怎麼借,怎麼還,我們不管,這網絡借貸的市場,真的已經飽和了,小徐。」

「一個一個來,我再聽聽別的,兵哥和座兄那邊有什麼提議嗎?」

黎兵傲然道:「我沒什麼好說的,今後所有夜場和窩子的麻古、神仙水、搖頭丸都由我來提供,至於冰和粉由耀輝他們來做,你們亞聯本身就已經在放手這一塊了,要放就放乾脆點,你看怎麼樣?」

「這樣一來,嘢仔和他那幫子手下不是就要失業了嗎?」徐元朗沒有勃然大怒,只是苦笑中有些惆悵。嘢仔叫袁野,是金鷹堂的鴉頭,專門負責金鷹堂毒品交易。

「可以交給我啊,」黎兵臉極瘦,看起來比賀璨更像骷髏,一口齙黃牙,人稱齙牙兵,他將手攤在桌面上,大咧咧道,「你們也知道中國警方對販毒的控制有多嚴,尤其是東南亞金三角這一線,簡直守得連蒼蠅都飛不進來,我在這條線上的馬仔一向都不夠,嘢仔也算是老手了,如果他和他手下那批人肯跟我,我帶着他們一起干,保證不比你們亞聯幹得差。」

「兵哥你是在開玩笑嗎?」徐元朗僵笑着,這位不僅是要斷亞聯的一條財路,還直接挖牆腳了,果然一個比一個胃口大。

「誰跟你開玩笑了?」黎兵頓時翻臉,「你以為你們現在的金鷹堂,還是半年前的金鷹堂嗎?」

「呵呵。」徐元朗似乎有些傻笑的樣子,扭頭問道,「座兄,你是怎麼考慮的?」

座爺盧兆雄吧唧了兩口雪茄,長長地吐出煙氣,往後一靠,特製的木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這才緩緩道:「聽說華叔的死以及毛一波、商紅兵結下的仇,都是因為柏鋪村拆遷工程鬧的,現在你們兩家算和好了,但人死不能復生,加上傷的,你們每家都損失了十幾個人至少有吧?照我說,海角市總共就這麼大一塊,現在規劃開發已經到了尾聲,後面還有多少房子可拆,還有多少地皮可賣?不多啦,這麼一個城市,三家拆遷隊,哪裏容得下噢,我看以後,就我們萬華一家就足夠啦。」

這位座爺竟然不把亞聯和青龍幫放在眼裏,又將雪茄湊到嘴前,有恃無恐地緩緩吸啜。

「耀輝兄,這事兒你也同意?」徐元朗終於不笑了,似乎有些驚愕。

張耀輝一臉無所謂:「對,沒錯,我同意啊,你們亞聯同意嗎?」

「哼,哼哼……」徐元朗怒極而笑,一個個點過去,「你們凱撒想要我們一個地下的場子,易到想要我們網絡借貸關門,黃沙壩想要三個水產市場,海峰要把我們金鷹踢出毒品市場,萬華想壟斷拆遷,哈哈,還有沙灣和福生記呢?你們是不是也想分一點啊?有沒有別的想法?」

沙灣和福生記的代表按住酒杯表示沒有別的意見。

「嘭!」徐元朗雙手拍在桌面上,冷笑不已:「你們真的以為,我們亞聯金鷹堂,沒了洪爺主持,就是顆軟蛋嗎?誰都想來咬一口,也不怕崩掉你們的牙!」

旁邊一座立刻緊張起來,那些大佬的親信隨從原本一直在觀望,被徐元朗拍桌一驚,紛紛起身,搶到自家老大的身後,警惕地注視着金鷹堂那方的人馬。

「拍桌子嚇唬誰呢?」座爺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將雪茄煙灰抖落在酒杯里,就勢往徐元朗那邊一推,「徐元朗,你們亞聯是很大,但在海角這塊地方,你說了不算,你們金鷹堂真正當家的人,是洪爺,誰不知道?如果今天是洪爺在這裏,他老人家怎麼說,我盧兆雄怎麼做,絕沒二話,但是你嘛……不如早早把這些事情商議清楚,大家也好回家抱媳婦兒暖和暖和,你們這南方的冬天啊,我還真他娘地不習慣,哈哈。」

「座爺的意思,就是我徐元朗做不了主嘍?」

「如果你做不了主,那就把你們金鷹堂能做主的請出來,說這些浪費口水的話有什麼意思?」

「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就算陳孝康來了我還是那句話,拆遷這塊,是我們萬華的,誰他娘的也別想和老子爭!」

「哈哈哈哈哈!」徐元朗大笑起來,「座爺霸氣!胃口也不小!但是座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萬華不由你做主,是個什麼場景呢?」

「怎麼着?想來橫的?我盧兆雄今兒個還就接下了,你徐元朗真要是敢動手,我送你一個服字,但是你有沒有命來享,那就不好說嘍。」盧兆雄很有底氣,徐元朗拍桌子時他的保鏢已站在了身後,那是他的結義兄弟,叫萬林,在青龍場掛有黑龍名號,格鬥暗殺什麼的,從不輸人。

「不敢,座爺手下雄兵強將,真要起了爭執,恐怕比我們和青龍幫的矛盾鬧得還大,不過座爺,做事要講公理,人在做,天在看,如果早年做了壞事,說不定會遭報應的。」徐元朗嘴角上揚,盯着盧兆雄微笑。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讓盧兆雄皺起眉頭,正要回頭望去,他身後的結義兄弟萬林突然發難,一手按住盧兆雄的腦袋,一手拿着尖銳之物,對着盧兆雄的脖子噗噗噗連刺三下,那血就像井噴似的噴射出來。

這次黑幫聚會,所有人都嚴格檢查,不許攜帶槍械刀具之類,那萬林手裏拿的卻是一根一頭尖的筷子,此人不愧是在青龍場獲得九龍稱號之人,最後那一下,直接將盧兆雄脖子捅個對穿,那筷子就橫插在盧兆雄脖子上。

饒是如此,座爺那如山的體形令他並未馬上倒下,一手握住了筷子,另一手鉗住了萬林的手腕:「為什麼!」

「盧兆雄!你殺我哥哥、嫂子,強佔萬華公司,你真以為這事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嗎?」萬林咬牙切齒,眼中噴出怒火。

盧兆雄一臉難以置信地回頭,筷子在脖子裏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他想將筷子從脖子裏拔出來,但劇痛和萬林的反抗令他放棄。他反手單掌掐住了萬林的脖子,起身單臂將萬林舉起,銅鈴豹眼瞪住萬林,用噴著血沫的沙啞嗓音質問:「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你他娘的——」

黑龍萬林哪裏肯給盧兆雄說話的機會,他的臉憋得紫青,雙臂下沉反挫,掰住盧兆雄粗大的拇指和食指,往外發力,喉間剛鬆一口氣,便是騰空側踢。

那根竹筷完全沒入盧兆雄脖中,從另一側探出大半個尖銳筷頭。吃痛之下,盧兆雄收手回防,讓萬林徹底擺脫了他的鉗制,萬林當面便是一拳,打得盧兆雄頭往後仰,萬林順勢伸手前探,抓住那半截筷尖,用力往外一掰,「喀」的一聲,筷子折斷,萬林反手一插,將手指順着筷子穿出的洞裏,再大力往外一扯,竟然將半截氣管撕了開來。

盧兆雄仍有餘力反擊,他揮掌向前一推,正中萬林面部,萬林的頭朝後「砰」的一聲撞上牆壁,這一撞也是不輕。

這一番變生肘腋,禍起蕭牆,不過發生在短短十幾秒內,別說周圍的看客,就連盧兆雄身後的另一名保鏢都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盧兆雄就已經不行了。

座爺如山的身軀跪倒在地,半截氣管噗噗地噴著血沫,脖子兩端四個窟窿,鮮血如泉涌,身體似力竭般抽搐起來,但仍雙手撐地,艱難地昂着頭,眥裂髮指地瞪視着萬林……

那萬林後腦與牆面猛烈撞擊,也不好受,半晌回不過勁來,當他站穩,視線恢復時,看到盧兆雄的跪姿怒意,有些難以自控地雙腿一抖,不過很快清醒過來,座爺已經沒氣了,那泵血泉柱也僅剩脖子處在汩汩而流。

如此血腥決裂的一幕,其餘人都看傻了,想來威逼徐元朗討要好處的其餘四家大佬,尤為震懾。

座爺盧兆雄,不僅塊頭最大,他的勢力也是最大,可以同青龍幫分庭抗禮,他手下的人馬,比黃沙壩和海峰加起來還要多。

所以他敢當着徐元朗和張耀輝的面,直接開口要壟斷海角市的拆遷市場,他也不怕徐元朗和張耀輝他們耍什麼花樣,如果他在這裏出了什麼事兒,他那幾千號手下可不是鬧着玩的。

誰知道,座爺這樣的大佬,連狠話都沒放出幾句,就這麼死了。而且死在他自己人手上,他的結義兄弟,也是他最為倚重的左右手萬林。

既然萬林敢發難,他自然有辦法控制萬華公司那幾千人馬,可憐盧兆雄一世梟雄,到死都沒想到是自己的結義兄弟下的手。

至於稍有江湖閱歷的賀老更是清楚,別看萬林和萬華公司都有一個萬字,但二者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什麼殺了他哥哥、嫂嫂,搶奪公司,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這個萬林奪權篡位,弒殺結義大哥,還編出這麼一個荒唐的理由,哄鬼呢?

但是其餘不知底細的類似孫翔、黎兵等人,卻是一頭霧水,分不清真假,搞不清狀況。

「啪啪啪……」打破沉寂的仍是徐元朗,他像個孩童般輕快地拍手,歡愉大笑道:「哈哈哈,恭喜萬老大,忍辱負重,終於報仇雪恨,相信萬華在你的領導下,肯定大展宏圖,可喜可賀啊,哈哈哈……」

不過此時其餘四名大佬各懷心思,再看徐元朗那人畜無害略帶討好的笑意,都覺得有些陰冷。

8

為什麼萬華內部,突然兄弟反目?這是不是一個局?

盧兆雄那大胖子野心太大,想一口氣將亞聯和青龍幫在房建這一塊的手腳斬斷,結果落了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是徐元朗搞的鬼嗎?還是張耀輝暗中指使?

既然是萬林出手,那麼萬華內部肯定已經被壓平了,金鷹堂和青龍幫都不會受到什麼影響,他們唯一做的,就是擺下和合酒,請了盧兆雄來喝。

對萬林而言,這就提供了天時地利,如果在別的時候,盧兆雄身邊肯定不止兩名親信,萬林想發難,還得提防盧兆雄身邊的其餘打手,最起碼不會像今天這樣便利。

對了,盧兆雄帶來的其餘人呢?都被擺平了?外面是什麼情況?

在座的幾名老大心思起伏,憂心忡忡。

萬林朝徐元朗和張耀輝等人拱了拱手:「實在不好意思,我們萬華內部的恩怨卻帶到了徐老大和張老大的和合酒宴上,讓大家受驚了,座爺與我,雖然有殺兄弒嫂之仇,但他也算江湖上一號人物,我會把他帶回去厚葬,我想先走一步。」

「唉……」徐元朗微微一愣,「這就要走啊?那座爺和我們商議的萬華的事情?」

萬林搖頭道:「座爺提的那些事情,我不想再說,我們萬華會退出海角市,回東北發展,打擾了,告辭!」說着,將小包間的門嘩啦一聲拉開,對着外面道,「阿九、阿狼、小丁進來,為座爺斂屍。」

萬華的幾名小弟應聲而入,熟練地取出黑色斂屍袋,將盧兆雄的屍體裝好,扛起就走,萬林鞠躬告辭,毫不留戀。

這血腥場面讓九老受到了驚嚇,當場就暈倒一人,另外有三人藉機送那名老者前往就醫,九老一口氣就走了四人。

另有侍者進來,飛快地將盧兆雄噴濺的血液處理乾淨,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不是地上留下一些殷紅血跡,哪看得出來方才這裏坐着一個如山般魁梧的男子。

看到盧兆雄其餘親信的反應,顯然他們都是早就知情了,其餘人不免又起了心思。樊劍聲心想:這盧兆雄眼瞎啊?帶來的人不說各個想要他的命,至少都不是站在他那頭的。還好我手下的弟兄不會是這樣的。

黎兵心想:這萬林是蓄謀已久啊,看樣子不像是徐元朗或張耀輝的手筆,這麼說來,萬華公司的內鬥,只是碰巧而已?那徐元朗想狐假虎威,借萬華內鬥的事情鎮住我們嗎?不過聽到萬林要走,你愣什麼愣啊,別以為這樣,就看不穿你的底細!

孫翔則想着:前面幾位老大都坐着,不能因為盧兆雄的事情就失了底氣,外面還有那麼多兄弟,這徐元朗總不敢把事情鬧大吧?張耀輝不表態,只是在盧兆雄這件事情上,誰叫這個死胖子胃口那麼大,把兩邊都得罪了,先看看再說。

只有賀璨在想:事情不對勁!怎麼可能這麼巧?那張耀輝為什麼是這個態度?盧兆雄一死,接下來又該輪到誰了?果然亞聯這種東西,輕易碰不得嗎?嗯,看來得小心為妙,能夠吃到嘴裏的才是蛋糕,如果為了那些還不確定的東西把命都搭上了,不值得!

一念至此,賀璨立刻以上廁所為借口給手下打了個暗號,結果他剛從廁所回來還沒坐熱,手下就拿着手機進來說上面有要事找他。

賀璨接過手機,裝模作樣地「嗯,嗯,嗯」了幾聲,起身道:「哎呀,張老大,徐老大,實在不湊巧得很,手裏有筆大買賣,我上頭催我馬上去辦,正好和合酒也已經喝過了,小老兒我恐怕也得提前告辭了。」

賀璨臉上全無掩飾,在座的人人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來,這老頭兒感覺不妙,想抽身而退。

孫翔一愣,頓時又患得患失起來,這賀璨手裏的力量與自己彷彿,比起黎兵、樊劍聲都要差一些,他要走,自己是留下呢,還是跟着退出?可是,現在不跟這些老大綁在一起,日後自己哪有勇氣單獨去和亞聯談判?

「怎麼?賀老您也要走?」徐元朗將驚喜寫在臉上,如今向他施壓的已經死了一個,現在再走一個,這壓力頓時就小了許多。

樊劍聲見勢不妙,這張耀輝怎麼也不吱個聲?若是自己出頭,恐怕會被徐元朗記恨上吧?且看看齙牙兵怎麼說。

「賀老大什麼生意這麼重要啊?比四海公司和你們之間的競爭還重要?」果然黎兵跳了出來,不陰不陽地刺了一句。

賀璨不慌不忙道:「我這生意嘛,是眼下就可以敲定的,和四海公司之間的事嘛,我可以以後再談。」

孫翔注意到,張耀輝給黎兵遞了個眼色,果然,黎兵馬上又說:「以後?只怕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嘍。」

「實在是抱歉,終歸是生意要緊。」

徐元朗忙不迭地介面道:「哈哈,賀老能來,我已經是喜從天降了,吃個飯而已,不能耽擱賀老他們做生意嘛。那……我們以後再聊?以後再聊。哈哈哈……」

賀璨一走,外面又跟着走了好幾位,黎兵冷笑:「這條見風使舵的老泥鰍,這輩子怕是沒見過什麼血,這被嚇破膽了!哈哈,少一個人也好,我們談事情也談得快些。」

孫翔看到賀璨走得輕鬆,越發覺得盧兆雄的死就是萬華內部藉機反叛,這和徐元朗的關係不大,背後說不定是張耀輝在挑動,只要張耀輝和徐元朗兩邊的矛盾還在,外面的手下還在,前面還有兩位大佬頂着,自己要的那點利益對亞聯來說其實不值一提。

自古富貴險中求,要是自己就這樣走了,那才是得不償失,孫翔定下心來,今天就要藉著其餘老大的勢和徐元朗談出個章程來。

「來來來,我們酒照喝,菜照吃,事兒照談,吃菜,吃菜。」徐元朗又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彷彿在掩飾他不安的內心。

空氣中還彌散著一股血腥味,盧兆雄之死帶來的詭異氣氛尚未散開,也就是留下的都是見慣了生死的黑道大佬,還吃得下菜,只是一時沒人再向徐元朗逼問了。

大家都在等,等張耀輝發話,剩下三家自忖分量還差點,如果張耀輝開口,他們肯定鼎力支持,猶如狼群進餐,頭狼先吃。

但是張耀輝給黎兵使了眼色之後,似乎真的餓了,開始仔細品嘗每道菜的味道,一時半刻沒有說話,就徐元朗像半個主人,笑呵呵地敬酒勸菜。

過了幾分鐘,張耀輝好似已吃了個半飽,用筷子敲開徐元朗端過來的酒杯,抽出紙巾擦了擦滿嘴油膩。

其餘人一看,正戲要開演了,也紛紛停下杯筷。

徐元朗一口乾了,又舉起杯子示意,放下酒杯,樂呵呵道:「我知道,大家出來混飯吃,都不容易,生意嘛,都想做大,以前洪爺呢可能霸道了一點,我這個人就不一樣了,我很好說話的,以和為貴嘛,有生意,大家做,對不對?各位大哥這麼給面子,小弟我是不勝榮幸啊,哈哈哈。」

黎兵不耐煩道:「別整那些虛的,我們提的那些,你給個答覆吧,行還是不行,不就一句話的事兒?」

「啊哈,兵哥你別着急,我們先從小孫這裏說起怎麼樣?小孫你想要的是東二環那個老賭場,不過呢,你可能還不是很清楚我們亞聯的規矩……」徐元朗笑嘻嘻地看着孫翔,緩緩說道。

這時門口有侍者進門上菜,端著一個面盆大小的砂鍋走過來。

「我們亞聯呢,對於敢將手伸到我們碗裏搶食吃的人,向來是先擺齊人馬,拉出去打一架再說,或許是我們運氣比較好吧,還從來沒輸過,哈哈!」

孫翔變了臉色:「徐元朗!你這話什麼意思?」

黎兵和樊劍聲也皺起眉頭,前來挑事的,勢力最大的那個死了,現在徐元朗開始針對勢力最小的那個了嗎?揀軟柿子捏?這是要殺雞儆猴嚇唬我們?

「啊,哈哈哈,別生氣,別生氣,我的意思就是……」徐元朗大笑着,那名侍者已端著砂鍋走到孫翔身後,忽然高舉砂鍋,對着孫翔的腦袋就砸了下去。

「哐」的一聲,砂鍋四分五裂,湯汁混合血汁濺了滿地,孫翔頓時給開了瓢,撲倒在桌面上,不再動彈。

孫翔帶來的兩名親信大驚,掀翻椅凳就要發難,卻被徐元朗那方的人一左一右制住。

所有事情都在一瞬間發生,徐元朗笑意盈然地接着往下說:「你還不夠資格,你算個什麼東西?要和我們金鷹談,也就兵哥、樊老大才有資格和我們坐在這桌上,你們說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黎兵和樊劍聲坐不住了,二人同時拍桌子站了起來,樊劍聲當場質問:「徐元朗!你敢下黑手?」

黎兵則是略帶驚恐地反詰張耀輝:「阿輝!你就這麼看着徐元朗不守規矩?來之前我們可說好了的,你這算什麼意思?」

張耀輝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彷彿沒聽到,徐元朗開懷大笑,眼中卻充滿了戲謔之意:「啊哈哈哈哈哈,我怎麼會對樊老大你下黑手呢,我們只是正常競爭關係嘛,倒是兵哥你聯合青龍幫,要把我們金鷹堂趕出海角市毒品市場,這未免有點不太厚道吧?」

黎兵怒道:「哼,少來這套,張耀輝,你跟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和徐元朗聯合起來跟我們做套了?」

「哈哈哈,兵哥你怎麼能說是做套呢?我們亞聯和青龍幫已經喝了和合酒了嘛,你們都是見證嘛,以前的矛盾已經一筆勾銷了,現在只是暫借青龍幫的地頭一用,你們既然來找我徐元朗談判,那就各憑本事嘍。哈哈,是吧,像毒品這種東西,用對了你會飄飄欲仙,要是弄不好,可是要人命的!」

「徐元朗!我倒是小看你了!你夠狠!」黎兵拿起身前一個盤子,用力摔在地上,大吼一聲,「動手!」

「乒!」瓷盤碎裂,發出脆響,可是黎兵預想中的大動干戈卻沒有發生,外面清風雅靜,裏面也鴉雀無聲,只看到樊劍聲驚恐地看着自己,黎兵有些慌亂地扭過頭去,卻見自己的兩名親信口鼻溢血,捂著肚子痛苦地倒在座位上,別說反抗了,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鼻子裏流出來,黎兵聯想起樊劍聲那驚恐的表情,伸手一摸,滿手鮮血,這時,腹中才傳來絞痛,那疼痛一開始發作,彷彿立刻抽取了黎兵全身的力量,他不由自主地蜷下身去,指著徐元朗:「你……下毒!」

「哼哼哼哼……」徐元朗忍俊不禁,「哎呀呀,我們一起吃的東西,怎麼別人沒事,就兵哥你中毒了?莫不是玩毒玩久了,毒火攻心呀?還動手!我們裏面都鬧翻天了,外面還那麼安靜,你就不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說完,徐元朗扭頭不再看黎兵,盯着樊劍聲,笑問:「你說是不是啊,樊老大?」

樊劍聲只覺得那笑容莫名陰森恐怖,背心頓時濕了一層,青龍幫和亞聯聯手做了一個局!包括自己在內的五家勢力,只是他們挑出來的下手對象!可笑他們五家還想着趁洪勝天生死不知,青龍幫和亞聯矛盾之際來分一杯羹,哪想到他們竟然是中了青龍幫和亞聯的圈套,他們五家的勢力地盤,只怕要被青龍幫和亞聯瓜分乾淨!

可是怎麼可能?

青龍幫和亞聯積怨已久,他們這次結下的梁子還在洪勝天消失之前,那幾場血拚,雙方各死了一二十個兄弟,這些都不是作假啊!他們怎麼可能聯起手來?

如果早知道張耀輝和徐元朗會談和,他們這些小幫派又有幾家敢來參加這宴席!

這個局是什麼時候做下的?但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得想辦法保命要緊!

「我退出!」樊劍聲大聲道,「我退出!我……我都是和徐老大你開玩笑的,那三個港口市場我都不要了,新港二期工程不是要開工了嗎,我也不參加競標了,我們就當今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你看怎麼樣,徐老大?輝哥,你幫忙說句話啊。」

「呵——」徐元朗輕蔑地一笑,「樊老大你可真會說笑,為了請到你們幾位,我可是苦口婆心,口水都說幹了,你說要退出就退出,那以後江湖上,還有誰肯給我徐某人這個面子啊,哼哼。」

徐元朗站了起來,依舊矮小,可樊劍聲卻驚得掀開座椅,跌倒在地,驚恐大叫:「你不能殺我!我妹夫是緝私局的,你要是敢弄我,你們亞聯別想走海角市的走私通道入關!」

「噢……你不說我都忘了。」徐元朗誇張地做出驚愕的表情,「你那個便宜妹夫是緝私局大隊長嘛,我好怕怕。」跟着臉上又掛上詭異笑容,「我說樊大哥,你都不看新聞的嗎?我們海角市最近可是出了一條勁爆新聞啊,網絡有視頻流出來啊,幾十個高官啊,貪污受賄,還搞性交易啊,你那個便宜妹夫,噗……哈哈哈哈,他現在自身難保啊,誰還顧得上你啊!」

樊劍聲面無人色,一臉慘白,徐元朗一個箭步,跳到張耀輝身後,頗為親昵地搭上他的肩膀:「阿輝,合作愉快!」

張耀輝搖搖頭,一臉被你打敗的表情,第一次露出笑意:「我張耀輝以前只佩服你們亞聯洪爺和陳孝康,沒想到你徐元朗也是個狠角色,這麼搞一下,估計對你金鷹堂還敢有想法的人就不剩幾個了吧?」

「那是當然,想在我金鷹堂面前亮爪子,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夠不夠硬。」徐元朗冷笑扭頭詢問,「樊大哥,你看,是你們五家來分佔我們亞聯和青龍幫的利益更好呢,還是我們和青龍幫來瓜分你們的地盤更好呢?大家都是生意人嘛,所以說阿輝比你們更能分清好壞,你們哪,格局還是太小了,就盯着那麼點蠅頭小利,結果連老本都丟掉了,貪心不是不行,你得有那個實力啊。」

「楊執事,我這個交代,你可還滿意?」徐元朗又將頭昂向另一邊,臉上掛着冷笑。

楊星一口氣憋在嗓子裏,徐元朗面不改色,在大笑中接連拿下四個幫派老大,利用的卻是和青龍幫媾和的機會,如果洪爺在,是絕不會同意這種做法的,可現在場子裏都是徐元朗的人,他的所作所為確實給當下這個亂局打了一劑強心針,不僅穩住了海角市黑道局面,而且還給金鷹堂爭取到一份極大的利益,明知道他這種做法很不講道義,卻還沒法指責。

洪興安倒是很高興,搶先道:「好,好,好!金鷹堂堂主就該有這樣的魄力,老夫沒有看錯你,好好乾,我支持你!」

「謝爺叔!」徐元朗強做鎮定,心頭卻在狂笑不已,今天算是走了一步好棋,合縱連橫,反手一將,這才令金鷹堂從洪勝天的消失以及徐振業的逼迫陰影中走出來。

洪興安說的支持並不止代表他一個人,而是一批和他有着同樣身份的,在亞聯內部算是保守派的正統爺叔,有了他們的支持,金鷹堂在海角市的局面才算穩住了,徐元朗在金鷹堂的地位也才算穩住了。

至於楊星等執事代表的激進變革派怎麼看,那是以後的事了。

餐館外,賀璨在無人小巷裏爬行,血跡在身後拖行一路,幾名持刀的小弟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看他爬行了一段距離,便拿起砍刀朝他身上重重地劈過去。

深夜的弄堂中,血一直飆,血一直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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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檔案(共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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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獵殺檔案5:致命約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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