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獵殺檔案5:致命約定》(3)

第二十六章《獵殺檔案5:致命約定》(3)

救人損人同一幕亂局臨頭始避禍

1

第二天艾司從凌晨四點半起床就開始行動,師父房間里有現成的工具,首先是報警裝置和監聽監控設備的安裝。

師父只在樓道里裝了一個蛇眼,其餘監控探頭也很零散,到了主幹道才有一些公安部門裝的道路監控,艾司在殺手盲徑上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安裝了微型攝像頭,確保對方無論是走天台頂還是翻院牆,都能被捕捉到。

然後在恩恩她們房門裝上觸髮式報警系統,由於殺手們都很警惕,一旦被對方發現,就會知道這個房間的主人有了防備,所以需要安裝在敵人思維的盲區,而且不能使用工廠生產的裝備,會被敵人一眼就發現的。

艾司自己做了些許改進,觸髮式警報也有極強的針對性,鎖孔裏面的齒合系統,一旦不是使用鑰匙開門而是使用鐵絲或萬能鑰匙等開門工具就會觸發,門鈴裏面有信號發射裝置直接向接收器發射警報。

另外在牆裙里埋下紅外動態捕捉系統,除非對方用專業的探測儀器來檢測,肉眼是無法發現的,進入屋子的人,他做出的動作都會切割屋裏的紅外線,數據傳輸到隔壁師父房間里的電腦主機,對屋裏人的動作進行步態和肢體語言判定,一旦發現步態和肢體語言與預設不吻合,同樣會向接收器發送警報。

這時候那些被艾司留下的米粒大小的針孔攝像機就會啟動,開始收集屋內影像。艾司將那些針孔攝像頭裝在書籍的側面、掛畫的人像的眼睛瞳仁、沙髮腳等不仔細查看絕對不會發現的地方。

艾司還準備弄一些擴音干擾警報、門把手電筒路繼斷器等小手段,以防事態緊急。

艾司先弄了兩個小時,然後給恩恩她們準備早餐和叫醒服務,等恩恩她們出門之後,艾司一直跟到恩恩學校,沒有人跟蹤監視,這才又回到家裏又接着弄。

到醫院上班時間,艾司給爽姐打了個電話,請爽姐再寬限幾天,自己再過幾天就能想到辦法了。

吳爽在電話另一頭哭笑不得,這艾司以為爽姐有多大本事啊,這醫院領導決定的事情自己有什麼資格去說啊?還寬限幾天,又不是欠債坐牢,要不要說得這麼搞笑。吳爽說自己只能儘力而為,艾司還是不要對自己抱太大希望,蔡阿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可能就會被轉走。

這邊電話剛要說完,大頭那邊又急不可待地打來電話,艾司中斷了和爽姐的聊天,接聽大頭的電話。

「今天下午五點,清水灣碼頭和對方見面。」

「怎麼是今天?不是明天嗎?」

「那我怎麼知道,時間提前了唄,這是末班車了,我們今天必須去和他們見面。」

「知道了,他們有沒有說比賽時間安排?」

「等一下,有新的消息,你等一下啊……好了,弄清楚了,他們那邊是說,從今晚起,就要給我們安排食宿,比賽是明天開始,是……明天早上兩點。」

「凌晨兩點?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比賽啊?」

「我,我不知道啊,但是別的選手或許早就接到通知了,我們是屬於加塞的,兩點比賽你沒問題吧?」

「體能方面應該沒問題,但是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情況啊?你什麼都沒弄清楚就急匆匆地報名參賽了。」

「喂,大哥,二十萬啊,二十萬!還需要弄清楚什麼情況,我們知道有二十萬就行了啊!」

艾司叮囑大頭將比賽細節詢問清楚,掛斷電話,大頭辦事實在是不靠譜,這次比賽多半會出現什麼變數。

弄了一上午,艾司中午借送餐的時機,又將恩恩她們的教室和學校周邊的可疑觀測點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異常,這才放下心來,看來對方根本就是毫不在意,只是大咧咧闖進一個高中女生們的家裏,下毒,然後離開,連前期和周邊調查都懶得做,估計對方也認為,這個任務不過是信手拈來,只是送錢的任務。

艾司下午接着開始他的改造工程,戴着護目鏡,鑽頭電鋸齊上陣,在盡量不破壞房屋原有結構,盡量不暴露自己安裝的設施原則下,整個房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看起來和以前是一模一樣,但還有誰膽敢輕易進入這間屋子,艾司保證連他身上的汗毛都被捕捉得清清楚楚。

一頭大汗地忙完改造工程,看看時間,離約定時間已經很近了,艾司給恩恩她們留了假條,說自己今晚去朋友家住一晚,明天回來,沒辦法幫她們抄作業了等等,然後出門。

摩托車接到大頭,朝清水灣駛去。

凌晨兩點那場拳賽,肯定不是像大頭以為的那樣,和自己平時打的拳賽說不定有很大差異,否則師父也不會警告自己,艾司令摩托提速,隱約有一種不安,這種對於未知的不安以前沒有發生過。

艾司給摩托車提速,穿行於川流不息的機動車道,載着大頭不住超越一輛又一輛的小車。

從來沒有過那麼強烈的不安,到底是因為昨天那個突如其來的殺手,還是今天的拳賽,艾司說不上來,不過為了那二十萬,艾司還是決心博一下。

飛馳的摩托上了跨江大橋,四車道的橋面比城裏街道寬闊了許多,不少小車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只是,那輛公交車也開這麼快,真的妥當嗎?

怎麼回事?那輛公交車一直在按喇叭卻沒有減速,車上的人在喊什麼?不好!看這個樣子,公交車似乎要撞向隔離帶……公交車的制動系統看來出了大問題!

艾司提前做出了預判,減速,靠邊,還沒完全停下,只見那公交車前輪一抬,整個衝過了隔離帶,對面迎面駛來一輛大貨車,按著喇叭踩着急剎,被公交車撞上後輪,整個裝貨的車廂完全側翻在橋上,又被公交車生生抵住,橫轉了好幾圈,再翻滾了好幾圈。

「哇擦,車禍啊!」艾司剛把摩托停穩,大頭似乎比艾司還急,當先一步沖了出去。艾司停下摩托,也跟着沖了出去。

公交車一側的跨江車道尚能通行,對側車道被公交車和大貨車完全堵塞,周圍的車輛紛紛減速停靠下來,雖然還不是下班高峰,但也很快阻斷了交通。

那輛大貨車是輛拉水果的車,整個車廂被公交車頂撞擠壓得變了形,整個車廂從中斷開,車廂里的柚子散落一地。

路邊停車的人們眼前一亮,一窩蜂似的沖向了大貨車。

艾司衝過隔離帶,剛才撞車的一瞬間他就看得分明,副駕駛座的人被從車窗甩了出去,好像大貨車翻滾的時候被壓在下面了,另外車廂里還有兩個人,情況同樣不容樂觀。

艾司剛衝到底朝天的貨車面前,就聞到一股汽油的味道,油箱也破了嗎?危險!

艾司拉開倒扣的駕駛室門,司機被倒掛在安全帶上,還有意識。艾司脫開司機的安全帶,將司機拖了出來,又叫了兩個趕過來的路人,讓他們幫忙把司機抬到安全的地方去。

艾司繼續在翻倒的貨廂下尋找,在柚子堆里找到第二、第三名傷者。艾司一手一個,抓住二人衣領往外拖。

「哎呀!」慌亂中,和外面闖進來的一人頭碰頭撞在了一起

二人抬頭一看,艾司一左一右,拖着兩個人,大頭一手一個,抱了兩個柚子,二人都是愣了片刻,然後同時質問對方:「你在幹什麼?!」

「搶柚子啊!不搶就被那些人搶光了!」

艾司一看四周,果然很多人停車搶柚子,有些人追着圓滾滾的柚子在橋面上亂竄,更多的人圍着車廂撿柚子,用手抱,抱不住就脫掉外衣,扎個大口袋,能多裝一個算一個,臉上掛着畸形的笑容,拎着外衣的衣袖衣擺,趕回自己車上,似乎還打算來第二趟。

「救人啊!有汽油漏出來了!」艾司沒時間和大頭解釋,拖着傷員朝外面跑。

距離貨車五六米遠,又聽到周圍傳來一陣尖叫聲,艾司繞過貨車車廂,看到公交車也岌岌可危。

公交車雖然在隔離帶和大貨車的阻擋下減慢了車速,但仍然衝上了行人路,並衝過了橋上圍欄,半個車身探出橋外,這才停了下來。

車上的人紛紛擁擠着想要下車,公交車司機情急之下怎麼也打不開電動車門。車內重心失衡,車頭立刻向下傾斜,又有兩三個坐在車尾的人從車窗往外跳下。整個公交車四輪離開地面,像個蹺蹺板一樣尾部翹起,車頭衝下。

還有幾個在車尾的人不敢跳車了,探出車身大聲求救,周圍一小半沒去搶柚子的人除了幫着尖叫驚呼,似乎沒有什麼好辦法。

車身有一部分人把著座椅,好多人集中滑向車頭位置,車裏包括司機在內,起碼還有二三十人。

由於貨車車廂擋住了艾司他們的視線,艾司沒能第一時間發現這一狀況,公交車上下翹動,搖搖欲墜。

一看這情況,艾司飛快地跑了過去,一個箭步縮腹跳,跳上了一位圍觀群眾的肩頭,再一蹬一彈,跳出一個驚人的高度,在空中橫掠了一段距離,猶如空中扣籃一般,「砰」地抓住了車尾保險杠。

只是艾司體重實在不夠,車頭繼續下壓,車尾繼續上翹,艾司朝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大喊:「抓住我的腳!抓住我的腳!」

可惜那人或許懼怕車身將自己一塊帶進去,遲疑了片刻,就那麼半秒鐘時間,與橋面接觸的車身底盤往前滑移了幾厘米,令整輛車徹底失衡,下滑速度立刻加速。

整輛公交車由傾斜變成豎立,筆直地朝着入海江插了下去。

艾司在車身變成筆直向下的同時攀上了車尾,返身,又在車身與橋面徹底脫離的同時攀住了橋面。

他翻上橋面,返身看見了整車入水,掀起巨大的水花,淹沒了那些尖叫和呼救聲。

更多的人圍攏過來,驚愕地看着公交車衝出的巨大缺口和橋面下翻湧的浪花,還有少部分人置若罔聞,樂此不疲地朝自己的車裏運送著柚子,帶着多撿一個賺一個的喜悅。

艾司環顧四周,橋面停著許多車,他沖向最近的一輛越野車,車內沒人,從駕駛室打開後備廂,找到一根帶掛鈎的牽引繩,還有一捆二三十米的貨物捆綁帶,他順手又找到一根丁字撬棒。

艾司返回缺口處,最初的水花漸漸小了,得救那些人出來,艾司開始脫衣服,大頭在一旁大叫:「喂!你發什麼神經!這麼冷的天,你知道下面水有多深。」

「水沒有多深,從公交車帶起的浪花就能看出來!」艾司平靜道,開始脫褲子。

「這裏是入海江啊,你知道下面的水有急嗎?你下去根本沒法救人,你會被沖走的!」

外衣外褲一脫,冷風一吹,艾司打了個寒戰,他將衣服褲子砸在大頭身上:「起碼有三十個人在下面,不救不行啊!」

大頭反駁:「你這樣一個人也救不了,搭上你自己啊!」

艾司扳住大頭雙肩:「相信我,能行的。」

說着,艾司將那捆繩索扛在肩上,指著貨車對大頭道:「你把那些人攔下來,跟他們說,隨時會爆炸,不要再去撿柚子了!」

說完,艾司縱身一躍,在空中畫弧,一個猛子就扎進了入海江里。

果然,入海江下有許多衝刷沙粒,抬高了河床,整輛公交車豎插在沙灘上,車尾距離江面大約只有一兩米。

公交車窗由於只有車尾部分能打開,其餘的窗戶都是密閉的,有幾個會水的已經從車尾游出來了,但大多數人還被擠在車廂里,沙丁魚似的亂拱。

江水很冰,很湍急,雖然喇叭口江面很闊,但畢竟無數支流需要從這裏匯入大海,別說艾司一個小夥子,就是大卡車也能給沖走了。

公交車是一頭扎進了沙地里,暫時粘著了,但要不了多久,一樣會給激流拔出來,一旦沖入海里,那真是神仙難救。

幸虧艾司背着牽引繩和捆綁帶,牽引繩繩距不長,但夠粗夠結實,吃力是沒有問題的,艾司迎著激流遊了片刻,將繩子一頭掛卡在橋墩下的石縫裏,試了試,卡穩了,另一頭和捆綁帶扣在一起,艾司再次潛入水中。

艾司用手比了比繩長,確定沒有問題,抽出別在褲頭的撬棒,一頭插入車尾玻璃縫隙中,雙手緊握撬棒,站在車尾,用力往上一抬,「砰」的一聲,車尾玻璃碎成小塊,艾司將捆綁帶繞過車尾,將車先牢牢繫緊。

然後再攀附着車窗,一路下爬到車頭的前窗。

裏面被擠壓了許多人,本來海角市臨海,這裏的人大多會一點水性,只是驟然從公交車上跌入大江,大家都驚慌失措,擠在車頭你推我攘,結果誰都出不去,只有幾個幸運兒從車尾玻璃窗游出去了。

艾司潛到最前門,用撬棒將玻璃撬碎,示意裏面會游水的人先出去,又撬了幾塊玻璃,見能游水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不怎麼會水,或是跌落時受傷失去意識的人。

艾司扔掉撬棒,開始一個一個地往外拖。

拖出一個浮出水面,艾司看到有人在江面上撲騰,水性好的已自己朝江岸游去,更多的在公車墜落的地方茫然不知怎麼辦,有些已經開始掙紮起來,腿抽筋了。

「那裏有繩子,去抓住繩子,還能游的幫一把!」艾司大喊,將拖出水面的人交給身邊一個水性不錯的,讓他帶着人先去掛在繩子上面,跟着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又紮下去了。

第二個,第三個,艾司撬碎的玻璃都是迎水的一面,確定車內的人不會被水流衝出去。

三個掙扎的,四個昏迷的,艾司生生憑藉一己之力,將他們全都托出水面,有些人抓着繩子,有些人攀上了橋墩,加上那幾名正努力朝岸邊游的,艾司數了數,共二十七人。

「還有沒有沒找著的人?你們身邊的人?還記得嗎?」艾司在江面大聲問著。

獲救的人相互探望,搭公車沒多少人記得自己身邊的人,更何況慌亂之中就更不記得了,除非是一同出行的,艾司問了兩遍,沒人回答,他又潛入水下搜尋了一遭,確實沒人,這才游向橋墩。

剛遊了一半,聽到一聲巨響,橋上的貨車爆炸了,無數雜物從天而降,橋下又是一陣驚慌失措。

艾司看了看那些物品,還好,沒有人從上面掉下來。

江面上想起了警笛聲,想想海事救援的人也該到了,不然一會兒漲潮,橋墩都給淹掉。

不知道那幾個昏迷的情況怎麼樣了,艾司背着最後一人,爬上了橋墩,得知另外三人已經吐了水了,有呼吸,這橋墩能歇腳處很窄,根本沒法進行太複雜的急救。

其餘的人看艾司臉色慘白,連番救助幾乎已經耗光了體力,主動接過了最後一名昏迷的人,給他做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大約過了半分鐘不到,那人噴了幾口水,咳出聲來。

艾司放下心來,看來這次非常幸運,公交車沒有被水沖走,大家都沒事,立刻覺得有些乏力和寒意。

傷重的被安置在橋墩上,其餘人大多半泡在水裏,遊走的有四五個,艾司也得到片刻休息,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自己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看着海事救援船將落水的傷者依次送上救援船去,艾司才想起,自己的衣服還在橋上呢,要去岸邊再繞到橋上得繞好大一圈,還不如直接爬上去呢。

用毛巾匆匆擦了一下身上的水漬,也不顧救援船上工作人員的勸阻,艾司抬頭看了看橋墩,手足並用,噌噌噌就爬上去了。

2

跨江大橋上,又是另一副光景,120、110、119都來了,也有人開始組織次序,安排救治傷員。

各路記者也紛紛趕到事故現場,進行現場播報。

最先來的記者佔據了有利位置,王梓君作為海角衛視《今日焦點》駐外記者,觸覺敏感,善於捕捉社會焦點,前一陣子報道了一位勇於救助昏倒老人的林永波先生,最近又緊跟柏鋪村招投標案行賄受賄視頻泄露的焦點問題,着實引發了一場大風波。

這不,所有記者都將關注焦點集中到橋面上搶柚子的路上身上,覺得路人的漠視和哄搶是對海角市精神文化建設極大的反諷;但梓君卻將焦點集中到了沉入水底,原本應該看不到了的公交車上。

因為他們來得早,消息也及時,聽說有個小夥子從貨車裏救出三個人來,看到公交車掉進江里去了,又跟着跳下去救人去了。

報道別家看不到的新聞,引起不一樣的社會話題,那才是焦點。

看起來海角衛視《今日焦點》欄目組遠離了貨車,放棄了最好的報道位置,殊不知,他們的位置是拍攝橋下江面的最佳位置。

「他又一次潛下去了,由於距離太遠,我們看不清那個白衣小伙的相貌,但從目前情況看,他最少已經讓車內十幾人脫困了,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迹。

「出來了!他又帶出一個人,他們在接應,下面受困的群眾自發組織起來,形成了一個江面救援小組,他們將僅有的橋墩讓給重傷員,大多數人都還泡在江水之中。

「而這一切,都是那個穿着白背心的小夥子,我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力量和勇氣,在這湍急的江流中一次又一次地潛入水底,從公交車內將人一個接一個地救出來,是的,這是他一個人造就的奇迹,此刻,任何語言都無法表達我的心情。在橋面上的人們哄搶水果時,他從貨車裏救出了三名車禍傷員,當公交車掉入江心時,他又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他讓我在這凜冽的寒風中感到一絲暖意,正是在這些危難關頭,不經意間站出來的路人,讓我們為他感到驕傲,這才是我們海角市精神文明的象徵,這才是我們海角市的英雄!

「最近寒流來襲,我們在這橋面上被寒風刮著,這裏的室外氣溫估計在十攝氏度以下,隨着冷空氣的進一步南下,海角市將迎來十年以來的最低溫,江水的冰寒刺骨可想而知,但是我們看到了什麼,他又下去……又一次下去了!

「各位觀眾,你現在收看的是海角衛視《今日焦點》欄目,我是記者王梓君,今日下午四時二十七分,一輛公交車在跨江大橋失控衝過隔離帶與一輛貨車相撞,導致貨車側翻,公交車則衝出了大橋,墜入入海江中,令人羞愧的是,許多司機只顧停下來搶奪大貨車上散落的柚子,卻忽視了救助傷員,我們現在正在現場為您進行直播報道。

「值得慶幸的是,我們海角市民並沒有完全麻木,並不是所有人都急功近利,只是為錢,依然有着熱血的一名青年義無反顧地跳入了大江之中,積極救援被困在公交車上的乘客,讓我們看到了平凡中的閃光,請隨我們的鏡頭注視着江面,那名白背心的青年應該會從這裏出現……

「……讓我們再等一等……他已經成功救出了十多名被困在公交車裏的落水乘客,他本人帶出了四名還是五名落水乘客,這一次下潛時間比較長,或許,或許在下面被什麼纏住了,讓我們一起為他祈禱,希望他能再一次成功救出落水乘客。

「出來啦!他出來啦!看,快看,他又救起了一名乘客,似乎是完全昏迷,其餘的乘客將昏迷者接過去了,他們似乎在交代什麼,完全不能想像,在這麼急、這麼冰冷的江水中,究竟是什麼在支撐着他的信念。由於相隔太遠,我們沒法進行近距離拍攝,只能請攝影機大哥盡量將鏡頭拉近,讓我們能看到英雄模糊的面貌。

「從這次的時間來看,他體能下降得非常厲害,他用時比任何一次都長,怎麼回事?他沒有上橋墩,難道他還想潛下去?公交車裏還有人?天哪,這已經超越了常人的極限了吧?不可思議,他已經筋疲力盡了,他還能夠再一次成功地從公交車裏救出落水乘客嗎?

「我真的恨不能有繩子將我馬上吊下去,當面採訪這位英雄,是的,請允許我用英雄這個詞來稱呼他,至少,在我眼裏,在那二十多名落水乘客眼裏,他就是英雄。

「據目擊者稱,當時現場非常混亂,沒人預料到公交車與大貨車的突然相撞,那名青年第一時間就沖向了受傷較重的貨車司機和其餘受傷人員,我們現在採訪一下幾位目擊了當時情況的觀眾。」

「是的,我看到了,他從貨車下面拖出來兩個人。因為那邊公交車翹起來了嘛,他就跑過去了。」

「我看到有人跳起來,跳得很高,直接抓住了公交車尾部,當時他在大喊,應該是叫人拖住他的腳,畢竟他一個人體重不夠嘛,就是晚了一步。」

「我們都覺得,掉下去就被沖走了嘛,那肯定沒救了,他一定要跳下去。」

「我記得聽到他當時喊,下面還有人啊,不救不行啊。」

「很佩服他,我不敢這樣做。」

「難以想像,不是我親眼看到的話。」

「很年輕,像是學生。」

「應該是軍人。」

「是打工的吧?」

「看起來像警察,他說的那句,下面還有人啊,不救不行啊,真的,挺震撼我的。」

「聽到了嗎,就是在這種混亂場面下,在警察消防隊員都還未趕到的情況下,我們的英雄挺身而出,做出了常人不敢想像的英勇舉動!而且他不是魯莽的行動,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周密的安排。這位先生,能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呃,他從我車裏借走了牽引繩,還有一根撬棍,我覺得他應該是用那個東西開的車窗。」

「沒錯,這種急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很難想像,常人還能做出如此冷靜的判斷,並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想出對策,請大家注意我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嗎?那裏的落水人員幾乎是排成一排的,為什麼呢?那是因為那裏有一根埋在水裏的牽引繩,大家都掛靠在同一根繩子上,節省體力。這位先生,當時你和那位英雄有過近距離接觸嗎?能否跟我們簡單地說一下,他長什麼樣,多大年紀?」

「呃,這個真沒看清,當時我整個人都是蒙的,我的車就跟在貨車後面,那公交車把我的車也擠到一邊去了,我以為我也跟着車會掉進海里呢,他跟我打招呼,拿我車裏東西的時候,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就跳下去了。」

「等一下,下面的人在幹什麼?歡呼嗎?是的,他們在歡呼!那位英雄已經將最後一名公交車上的乘客救出來了嗎?不可思議,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迹!各位觀眾,現在奇迹的這一幕,就在我們眼前上演,我們海角市有過幾次公交車意外墜江事故,據我所知是三次,每一次都造成了重大的人員和財產損失,我記得獲救最多的一次是有五人獲救,那一次十六人失蹤,二十二人死亡。但是這一次……是的,我們完全可以感同身受,他們應該歡呼,他們值得歡呼,為了我們的英雄……等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我們的英雄好像沉下去了?是體力不支嗎?攝像機,給鏡頭,拉近一點,快!不,好像不是這樣的,周圍的人沒有進行救援,我明白了,他一定是想再次確認公交車內真的沒人了,這是真正值得我們敬重的人,與年齡無關,剛才真的是,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海事救援船已經來了,各位觀眾,我們馬上趕到橋下救助點與救援船進行接觸,爭取第一時間能夠見到我們的英雄。」

其餘採訪車在半路上也發現了江面下的情況,有的記者第一時間就沖向了橋下,更多的則是留在橋上和《今日焦點》欄目組一樣進行遠程拍攝報道。

看到《今日焦點》欄目組一走,大家也知道事件已經圓滿結束,誰能第一時間採訪到那名救人英雄,那絕對是能上頭條的新聞,大家一窩蜂掉頭向下,救護車也已經離開,只有消防車在滅火,交警在疏通交通,臨時開放匝道,單邊通行。

艾司頭髮濕漉漉的,打着冷戰爬上橋面,找到大頭時,大頭正坐在一旁,剝了一個柚子,一面吃一面看消防員滅火。

「大頭,我的衣服呢?」

「哥,你總算上來了!」大頭看到艾司,比什麼都激動,「時間,時間啊!」他用手指著沒有戴錶的手腕,「哥,你知道都什麼時間了嗎?過了點啦!二十萬啊!」

艾司看看火災救援現場,問道:「其餘那些受傷的人呢?」

「哎喲我的親哥耶,你還真是活雷鋒啊,救走啦,早就被120拖走啦,他們說不定現在活得比你還健康呢,根本輪不到你操心啊。時間已經過點啦!我們趕緊去碼頭吧!」

「我的衣服呢?」艾司雙手交叉抱胸又問了一遍,「快把衣服給我,好冷的!」

大頭這才發現,自己守着的那堆衣服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趕緊找。

「請問,有沒有人看到我的衣服啊?是一件灰褐色的羊毛衫,圓領,緊身的,還,還有條褲子……」

艾司在人群里詢問。

「請問,有沒有人看到我的衣服啊?」

「喂,你們不要只顧著看熱鬧啊!人家剛剛跳下去救了十幾二十個人呢,快吧衣服拿出來?誰手伸那麼長啊,媽的老子兄弟的衣服也敢偷?」

「請問,有沒有看到一件灰褐色的圓領衫,還有一條棉毛褲和一條灰色工裝褲。」

「請問,你們有看到一件灰褐色的圓領衫嗎?」艾司抱着胳膊在人群中哆哆嗦嗦地問著,「我朋友說他就放在這附近的。沒有看到嗎?哦,謝謝啊。」

找到了!艾司終於在橋邊發現了被人踢到一旁的衣服和褲子,在人群中被踩了好些腳印,全是灰,艾司心疼地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塵和渣滓,還好沒有壞,這都是恩恩她們給自己添置的。

大頭趕了過來:「找到了?穿好衣服就快走吧。沒時間啦。」

艾司認真地將衣褲撣乾淨,飛快地穿好,找到了倒伏的摩托車,在大頭的催促下,摩托車繼續飛馳。

「完了完了,二十萬泡湯了……你說,你說你……無緣無故丟了二十萬,去救那些人你撈到啥好處了?連衣服褲子都被人給摸了……哥,你可真是我親哥啊!」

「你還好意思說,那衣服褲子是交給你保管的!」

「大哥,你看我這小身板兒,那麼多人擠來擠去的,我連個在記者鏡頭面前露臉的位置都擠不到,衣服那麼大一堆,那麼重,我哪兒抱得動……」

二人隨意聊了幾句,艾司轟大油門,趕到約定地點時,發現有輛黑色商務車,還有兩個西裝男子等在那裏,其中一個拉開了車門,似乎正準備上車離開。

「大頭,是不是那個啊?」

「不知道啊,快快,開過去看看。」

艾司摩托開了過去,還未抵達,大頭就將黑卡取出,大力揮舞著:「嘿!嘿!這個!這兒,這兒!」

果然黑西裝停下來,等著艾司他們抵達,接過黑卡正反看了一眼:「你們晚了。」

大頭指指身後:「橋上出了車禍……」

黑西裝抬腕:「我們知道,因為擔心你們會堵在路上,所以多等了……一個小時。上車吧,你們趕不上晚飯了。」

能上車就好,大頭總算鬆了一口氣。

艾司打量了兩個黑西裝一番,肌肉勻稱結實,放在龍場里至少也是岩石級選手,看來那個黑拳公司果然不簡單。

車內真皮座椅軟靠非常奢華,一人去了駕駛室,另一人則取出兩副眼罩,遞給艾司和大頭一人一副:「請戴上。」

「啊?什麼?怎麼還有這個規矩?」大頭驚呼。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帶你們去拳場,比賽地點是絕對保密的,所有的參賽選手和經紀人都必須這樣。如果你們有什麼質疑可以馬上下車,我們並不阻攔。」

大頭和艾司相互看了看,那就戴唄。黑西裝檢查了一下二人綁的位置,幫忙拉扯了一番,然後又拿出兩個黑布套套在二人頭上,確保他們不會從縫隙看到車外。實際上車窗都貼了深色的防爆膜,就算不戴眼罩也需要緊貼在窗戶旁才能看清外面的環境。

汽車啟動,幾乎又開了一個小時,讓人感覺一路都暢行無阻,不知道開到哪裏去了。

等黑西裝告訴他們已經到了時,二人取下頭套,只見身處一個全密閉空間,感覺很像某個山洞裏的秘密基地,又或是某個廢棄的工廠。

空間很大,停車場停了許多車。

黑西裝帶他們走進電梯,坐到二樓,環境立馬變成酒店一般,紅色的厚絨地毯鋪滿整個通道,兩邊都是房間。

黑西裝將他們領到125號房,給了房卡,做了簡要說明便離開了,也就叫他們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為明早兩點的比賽做好準備,臨走前特意告誡了一句,如果沒有什麼別的事情,最好待在房間里不要到處走動。

房間里的裝飾和各種設施都是五星級規格,大頭四處打望,嘖嘖稱奇:「這是什麼地方啊?海角市還有這種地方?」

艾司坐在沙發上,他現在渾身一點力氣都使不上,救人和翻越大橋幾乎耗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量。

「這個地方很奇怪。」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艾司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因為房間裏面沒有窗戶,雖然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樣子,但根本看不到外面是什麼地方,而且整個地方安靜得可怕,幾乎一點聲音都傳不進來。

大頭打開電視,發現居然能收到許多個國家的電視節目。

艾司在按摩浴缸泡了個熱水澡,感覺力量恢復了一點,但飢餓感卻涌了上來,便叫大頭一起去尋些吃的,雖說錯過了飯點,但裝飾這麼奢華的地方,總不至於不讓人吃飯吧?

大頭正搜到一個HBO標誌的外國電視台,雖然聽不懂,但覺得裏面播出的電視畫面很合自己胃口,又不是特別餓,磨磨蹭蹭不想走。

結果還沒出門,門又被敲開了,一名留着兩撇小鬍子的精瘦男子拿着一份合同走了進來。

「我是FATALFIGHT公司大中國區域法務彼得·李,特意來向兩位說明FF賽制和你們需要簽署的義務條約,這是中英文雙語合同,裏面的條款你們先看,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問我,如果沒有疑問,在合同的指定地點簽上你的名字,印上指紋就可以了。」

那兩份合同每一份差不多都有一百多頁,看起來根本就是兩本書。

大頭這個經紀人很不稱職,別說英文看不懂,連漢字認識的也沒幾個,厚重的合同只能交給艾司親自閱覽,也幸虧艾司精通八國通用語。

通常情況下,都是法務簡短地向參賽人員做個說明,同意的就在後面簽字畫押了,但彼得·李沒想到艾司真的將合同拿過去認真看了起來。

這麼短的時間是不可能看得完的,彼得和大頭簡單地交流了一下,大頭一直點頭。

艾司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而且是中英文對照閱讀,因為他很快發現,這份合約等同於生死契,之所以對方敢開出無論輸贏,出場就有二十萬的價碼,那是買命的錢!

同時,另一個房間內,人高馬大的金髮男子面無表情地坐在房間里,雙手握拳撐著下頜,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旁邊一名男子正友好地勸說他:「保羅,這對你來說是件好事,沒有任何對手直接晉級下一場,雖然我們沒有利潤,但也沒有任何損失啊。」

「麥克斯,你根本不明白,輸或者贏,對我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只有格鬥,與對手格鬥,才是比賽的真正意義所在。」

叫麥克斯的男子輕蔑地微微一笑,扶了扶自己的眼鏡,眼中有精光閃爍,似乎在算計着什麼,他的臉有些消瘦,光頭,戴了一副很紳士的圓眼鏡,看起來和善可親,沒人知道他在業界是小有名氣的黑客殺手。

麥克斯正用他的手機連接着舉辦方的電腦主機,原本有諸多限制的電腦在他手裏幾乎毫不設防,他甚至在電腦上可以切換其餘房間的監控視頻。

忽然,麥克斯皺眉道:「來了?」

「啊!」保羅大喜過望,湊上前來,大笑道,「沒錯,是他,中國BOY,啊哈哈,看來我要去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麥克斯,提前兩小時叫醒我!」

麥克斯的眼裏又閃過一絲光芒。

原本保羅的對手是一個叫蠍子的新晉九龍拳手,保羅信心十足地誇口有九成九的把握穩贏。

但是昨天得到消息,蠍子輸給另外一個叫雞仔的拳手,黑卡已經易主。

照理說這種飯後娛樂的搏擊賭鬥,麥克斯是不怎麼放在心上的,老闆之所以答應保羅,一方面是保羅自己鬥志昂揚,另一方面還存了摸一摸黑拳底細的意思。

不過連番調查下來,麥克斯發現,黑拳這個組織深不見底,不是他們這種小型組織可以招惹得起的,但同時他又發現,黑拳的賭鬥系統存在一些漏洞,或者說是商機!

黑拳的主要盈利模式,是全世界的網絡直播轉播權和博彩,由於它的半公開性質,只要其違法主體沒有被任何一個國家逮捕或取締,它就可以通過非法渠道進行網絡直播。最近聽聞黑拳組織利用龐大的互聯網用戶數,開始兜售招標廣告位,據稱爭奪的白熱化程度甚至趕超奧運會和足球世界盃。

至於博彩更不用說,簡直日進斗金,但是由於黑拳的選手有很大的隨機性,那張被稱為入場券的黑卡往往在多名拳手中輾轉,所以不到最後一刻,根本不知道雙方拳手是誰。

黑拳組織往往在開賽前的兩個小時才會給出雙方拳手的基本信息,那兩個小時往往也是投注高峰期。

但由於是生死格鬥,所以很難出現完全靠數據就能碾壓對方的拳手,而且單場拳賽投注,往往是黑卡發出去時,便已經開始了。

最早的時候,甚至能提前到一個月。無數賭徒會通過黑網的官方投注站,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選擇A或者B來進行投注,這種沒有任何基本面的投注,被稱為盲投,大家全然憑運氣,這也是黑拳賭徒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

麥克斯就發現,如果說,能夠在盲投階段就知道拳手的信息,那豈不是等於看着雙方的底牌在賭?這還不穩贏?

當然,實現起來非常困難,因為黑拳的選擇是全世界範圍內進行,還沒有哪個組織可以掌握到各個地下黑拳拳手的信息,另外那張黑卡也會在不同的人之間反覆輾轉,你確認了的對手,說不定明天又換人了。

不到黑拳最後揭開面紗的一刻,幾乎是無法確定的。

而且往往最後能捉對廝殺的人,實力相差無幾,或者是實力有較大偏差,但是在生死搏鬥的氣勢上,較弱的一方卻能意外翻盤。

所以有人統計過,黑拳的賭盤上,無論盲投還是看着選手信息來投注,最後的勝負比率,幾乎是五五開。

不過若是自己是參賽選手,那麼起碼對自己的底細是知道的,這是麥克斯第一個考量制勝因素,此外,黑拳海選階段,都是按區域劃分拳手,那麼,同區域的拳手底細,仍然有很大的可掌握性,這是第二個制勝因素;還有,黑卡是靠實力爭奪,若是保羅利用一些偽裝獲得兩張以上的黑卡,那麼多出來的那張黑卡,就可以派給他自己心儀的目標,至於網絡上的隨機指定當地區對手,交給自己來處理就好。

掌握這三點,麥克斯相信,穩贏的機會大過八成。

所以當保羅說他的獲勝概率有九成九時,麥克斯便給保羅下了重注,這是獲得首領認可的,他們目前需要這筆資金,以彌補在伍家投入了諸多精力,卻沒有獲得什麼收益的遺憾。

最近他們的一個毒品深加工基地很有可能被海角市的特偵處給連鍋端了,三個毒品生產源頭少了一個,等於三條連接東亞和中亞的毒品運輸線路也廢掉一條,收入驟減三分之一。所以就在昨天,麥克斯追加了賭注籌碼,希望能暫時緩解一條運輸線被破壞帶來的資金短缺。

「只要能堅持到那個時候,一切都不是問題。」首領是這樣說的。

可就在加註之後,便收到了黑卡換了主人的消息,保羅得到這個消息倒是欣喜若狂,他最想挑戰的對手就是那個中國BOY。

艾司和鐵牛薛勇的那場比賽,給保羅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此後他又有幾次前往地下黑拳的賽場觀看,可惜都沒再碰到艾司,而地下黑拳又沒有什麼影像資料留存。

不能親自與那個中國BOY打上一場,保羅總覺得是個遺憾。

麥克斯再次詢問保羅對勝負的預計時,就得到了五五開的回答!

「嗯,怎麼說呢,他的發力方式和格擊技巧是我以前沒遇到過的,充滿了舞蹈般的美感和公牛衝撞般的力量,我看了他那場比賽之後,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我多出來的那張黑卡,原本就是準備給他的。呃,要說勝負嘛……我不確定,要看臨場發揮,這樣的對手不是才最值得期待的嗎?」

期待個狗屁!不能讓組織上這麼多錢打了水漂,首領會將自己剝皮活剮的,保羅必須贏!我將不惜一切手段!麥克斯當即就下定了決心。

所以,當聽說對手似乎沒有趕到拳場時,麥克斯反而鬆了口氣,由於沒有參賽拳手出場而勝出,那麼賭局自然作廢,賭金都會還給下注者。

結果沒想到那傢伙居然來了,為什麼不放棄?放棄起碼可以活命,現在就不能讓你活下去了。

3

艾司翻頁很快,彼得·李原本以為他不過是做做樣子,可是很快就發現不是那麼回事,艾司不斷向他提出條款上的質疑,還提出一些中英語法上翻譯的準確性,讓這位法務解釋起來頗為費勁。

一直到晚上快十一點了,艾司才看完全部條文,幾番思索之後,才簽上自己的名字,按下指紋。師父已經提醒過了,所以艾司對黑拳這個組織可不放心,錢包手機等與身份可能關聯的東西都沒帶,只是將警報接收器偽裝成手機的樣子帶在身上。在抵達這裏之後,艾司還對自己面部做了偽裝調整,虹膜和指紋也另有準備。

若拳賽中意外身故,受益人一欄艾司填上了大頭的名字。艾司清楚,若是這個組織想控制支配自己挑選到的厲害的拳手,那麼找到並控制他的受益人無疑是最佳途徑。

在看合約過程中,大頭估計是餓得緊了,催促了好幾次,艾司只用眼神瞪他,大頭感覺到艾司的眼神里有殺氣,便不敢作聲了。

直到那位法務離開,艾司才拿着他們的合同對大頭道:「大頭啊,你知道這是什麼合同嗎?」

「什麼合同?就是拳賽合同嘍?」

「這是生死契約啊,簽了它,就得有把命留在這裏的覺悟。那二十萬,是買命的錢!」

「啊,啊!」大頭張大嘴,不知該說什麼好,過了半宿才道,「不要緊,我們一定贏。」

「這個可不好說啊,你剛才也聽到我問了,海角市總共就四個選手,肯定都是最厲害的。」

「可是,你不是已經簽了嗎?既然知道是買命的錢,你幹嗎還要簽啊?」大頭反過來怪艾司,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哎呀,早知道是這樣,就不帶你來了。你……你剛才告訴我,我去簽我的名字,我代替你打該多好?反正出場就是二十萬,我爛命一條,能值二十萬倒也不錯了。」

艾司有些詫異地看着大頭,這話說得挺有義氣的樣子:「你真的這麼想嗎?大頭?」

「那是當然,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楊大頭在道上混,誰不說我是義字當先?出來混,不講忠義,被人亂刀砍死都沒人理你啊。可惜你已經簽了名了,不能改了吧?」

「嗯,上面有一條,如果我發生了什麼意外,那二十萬的受益人,我寫的你的名字……」

「啊!艾司,你可真看得起我,總算沒和你白認識一場,這一世兩兄弟,沒的說!」大頭激動得跳起來要拍艾司的肩膀。

「我希望,你能拿出十萬,交給恩恩。」

「沒問題,沒問題,你的就是我的,我的……我的……」大頭喜形於色,話都說不利索了,突然一拍腦袋,「走走,去找吃的,得有力氣才好打拳,如果說我們這一場能贏了的話,那不是更賺了?」

「嗯。」艾司想的是,無論輸贏,這種地方決不能再來第二次了。

穿堂入室,燈光炫麗,大頭不止一次為這地方的奢華內飾感到震驚,喃喃道:「這地方,沒個十年八年怕造不出來吧?我們怎麼就一直沒聽說過呢?」

艾司低聲道:「我們不在海角市了。」

「什麼?已經開出市區了嗎?最近的郊縣也沒有這麼豪華的地方吧?不是說這黑拳是世界級組織嗎?你說他們咋就能在我們這地兒弄這麼大個地方,還弄得這麼保密呢?」

艾司嘆道:「不在海角市,我們是在船上。」

「啊?不可能吧?我們不是坐了一個小時的車嗎?也沒感覺到開上船啊?你哪兒感覺出這像船了?」

「沒有窗戶,這是個密閉空間,牆壁的厚度遠低於磚混結構,地毯很厚,但艙板踩上去的感覺和鋼筋水泥踏上去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剛才走過一個地方,腳下有泵水管道流動的感覺。至於坐車,也就開頭五分鐘和最後兩分鐘是車在開動,五分鐘后我們就已經進入艙內了,因為被蒙上了眼睛,所以只需要保持車輪轉動和小範圍晃動,就能讓人產生車輛還在繼續行走的錯覺。」

「不對啊,我記得在車上還聽到外面有喇叭聲。」

「是車載音響系統模擬的道路聲音,他們雖然巧妙地利用了立體聲道,但聲音傳到耳朵的前後順序還是有細微差異,而且,他們雖然通過旋轉車身產生了一定慣性拋離感,但我的三規管卻沒有感覺到正常行駛的離心慣性,反而是坐旋轉杯的慣性感覺。」

「三規管是什麼東西?」

「是內耳的一個器官,負責人體平衡的。像現在你沒察覺到是在船上,一是這條船夠大,噸位足,吃水深,二是估計裝了比較先進的智能減搖鰭、制衡儀等科技吧。我就能感覺到,有洋流從我的腳下穿過去呢。我想,我們是坐了小船偷渡出海,然後與大船接駁,就是這樣。」

「靠!」

二人搭電梯上了二樓,還是酒店式的小房間,僅六間,三樓,同樣,按四五六樓的電梯時,電梯就不往上走了。

大頭還在奇怪電梯怎麼不往上走了,電梯里想起了詢問聲:「請問兩位要去什麼地方?」

「肚子餓了,找點吃的。」

「房間裏面有能量飲料和高能壓縮食品,如果兩位有什麼特別需要請按房間裏面的服務鍵,通知服務人員送餐到房間。兩位目前是參賽選手的身份,在出賽前暫時不能離開選手休息區,謝謝。」

聽到這樣的說明,二人回到房間,果然室內電話旁邊有個紅色的服務按鈕,按下去之後,就聽到一個甜美的女聲:「您好,先生,請問需要什麼服務。」

「肚子餓了,想找點吃的,你們這裏都有些什麼吃的?」一聽是女聲,大頭忙搶著問話。

「我們這裏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食材原料,能夠滿足除了有特殊食癖的客人的大多數需求,請問先生,你們需要一些什麼食物?」

「什麼都有?石斑魚有嗎?」

「有的先生,請問您需要幾斤重的石斑?」

「我先問問,天九翅有嗎?」

「有的先生,請問你需要紅燒、煲湯、清蒸、燴炒……」

「好了好了,真的什麼都有,吉品鮑有嗎?」

「對不起先生,請您再說一遍?」

「鮑魚,兩頭的吉品鮑。」

「有的先生,不過您說的都是中高檔菜品,費用屬中等偏上,到時候會從你們的出場費里扣除,您確定需要嗎?」

「兩頭的吉品鮑都有,那和麻鮑也有了?」

「是的先生,有的……」

大頭捂著電話聽筒轉頭問道:「怎麼樣,艾司?想吃點什麼?這裏什麼都有啊,就是估計有點貴……」說着他已經開始「哧溜」一下流口水,趕緊吸回去。

艾司從剛才起就沒有說話,臉色有些發白,大頭轉身來問,艾司的手臂不經意抖動了一下:「你隨便點些就可以,我去一下洗手間。」

艾司飛快地衝進了廁所,大頭詫異道:「不是這麼急吧?」

廁所里,艾司找到一條毛巾,隨意擰了一下,塞進嘴裏,死死咬住。

就在剛才,那種感覺又出現了,大腦像過電一般,輕微的抽搐感,頭上像戴了個緊箍,跟着一圈一圈地縮緊。

這是劇烈頭痛的前兆,接下來將發生什麼,艾司自己也無法預料。

為什麼會是在這個時候!可惡!

艾司閃過最後一個念頭,緊接着劇痛如潮湧般襲來,兩眼發黑,渾身篩糠!

那種疼痛,時而讓人如受電刑般渾身繃緊,身體反張如弓,僵硬抽搐;時而像受烙刑般熾烈,大腦彷彿要被深深撕裂開來,抱頭翻滾,無濟於事。

疼痛期間,每一秒都被無限延長,真正的度日如年,所有的身體器官和機能都不再受自己控制,唯有疼痛感佔據全身充斥大腦。

屋外,大頭還在點菜:「……北京烤鴨來一隻……等等,多少錢一隻啊?那,那切半隻就行了,還有哪些菜是比較現成的,馬上就能吃的?喂……喂喂……搞什麼搞,掛我電話,你們對參賽選手就這態度?」

「小矮子,是我切斷了你們的電話,有樁生意想和你談一下。」電話里突然變成一個男人的聲音。

大頭一驚,遠離了聽筒,四處打望。

「不要東張西望,你聽我說就好,在144房間旁的垃圾桶後面放了個手機,你去把它拿回來,現在馬上就去,有你想不到的好處。」

通信又恢復了,那個女性帶着抱歉說道:「對不起先生,線路故障突然中斷了聯繫,請問您還需要點些什麼菜呢?」

大頭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有些茫然失措,結巴道:「呃,呃,就這樣吧,上菜快點兒,已經餓扁了,我在房間里等著,快點啊。」

掛掉電話,大頭看看廁所方向,沒什麼動靜,猶豫了幾秒,還是打開房門,按照剛才的指示去拿手機。

不是開玩笑的,真的有個手機,大頭剛拿到手機,電話就響了起來,還是那個男人的聲音:「你好。」沙啞中帶着沉悶,發音標準但總讓人感覺有些怪異。

「喂?什麼生意?我有什麼好處?」

「不着急,這裏到處都是監控,雖然我能短暫地屏蔽他們,但也不能拖得太久,那垃圾桶旁邊還有入耳式藍牙耳塞,看到沒有,黑色的,比紐扣大一點,你用那個,塞進耳朵里,手機放進口袋裏,我們就能直接通話了,我可以提前透露一點,這樁生意的好處是——五十萬!」

哇靠,這次真是來對了,還什麼都沒做,就有一樁五十萬好處的生意等著自己,大頭毫不猶豫,趕緊將那紐扣耳塞塞進耳朵里,手機放口袋裏。

果然響起了清晰的通信聲:「好了,你先回房間,我們慢慢談。」

大頭回到房間:「喂,我回來了。」

「我看得到你的一舉一動,不用說給我聽,這樁生意是這樣的,我希望,你代表的那位參賽選手,在這場比賽中,輸!」

「什麼!」大頭完全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生意,驚訝得差點站起來。

怕自己聲音吵到廁所里,大頭裝模作樣地用兩隻手捂著嘴小聲道:「聽說這個簽了生死契的,輸了不是要被打死?」

「呵呵呵呵,」耳塞里的男人笑道,「完全不用擔心,絕對不會出現這樣事情。你們以前是打黑拳的,應該很了解這方面的問題,生死契只是給意外死亡增加的保障性條款,真的每一場都打死人,那還要不要有選手來參賽?你們放心,我擔保你的拳手不會有性命之憂。另外如果你能讓你的拳手在這場比賽中毫無破綻地輸掉,在主辦方付給你的二十萬之外,我會額外付你五十萬元。」

雖然對方將艾司說成是自己的拳手,讓大頭覺得很有面子,可他也明白,自己的話語權實在不高,可是,五十萬!這個數字根本就不容大頭拒絕。

大頭為難道:「我不是很確定我能不能夠說動他……」

「我知道,事實上,那五十萬和保證你的拳手輸掉的方法,我都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只要你願意,就一定能做到。」

「等一下。」大頭多了個心眼兒,問道,「你連你是什麼身份都不告訴我,要是騙我怎麼辦?」

「我的身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五十萬,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如果你同意我的方法,那麼我就會先告訴你那五十萬的支取方法,有五十萬在手上,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大頭怦然心動:「那,說,說說你的方法先。」

「很簡單,我剛才看到你們在點餐,是準備賽前加餐吧?我這裏有一種藥粉,無色無味,遇水即化,我要你把它放進你們的食物裏面,讓你的拳手服下。不是什麼致命的毒藥,只是氯苯唑酮類藥物與巴比妥藥物混合製劑,它可以產生肌肉鬆弛的作用,副作用不過是嗜睡、痛覺感應麻痹等,一般醫生用來做肌肉疼痛的止痛藥。說清楚一點,它只是會讓你的拳手力量不是那麼足,我只需要做到這一點就足夠了,就這麼簡單,怎麼樣?你要不要做?」

「真,真的只是讓他渾身無力?不會有什麼其他反應吧?」

「你覺得,有人會拿五十萬來開這種玩笑嗎?你是做還是不做呢?不做呢,就當我們沒有這次談話,手機送給你,祝你過得……」

「做!怎麼不做,我到哪裏去拿那個什麼藥粉?」

「很好,你是聰明人,你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藥粉和存有五十萬的銀行卡就放在手機后蓋裏面,那包藥粉你倒進一個杯子裏,幾滴水就可以化開,當然多一點也無妨,然後將水倒進你們的菜里就可以了。」

「那五十萬我怎麼知道有沒有?」大頭已經按捺不住要拆手機了。

對方似乎能看出他的心思,勸道:「不要着急,不想被人發現的,最好去廁所裏面拆。你會用手機銀行吧?你只需登錄手機銀行就可以查到明細賬目,密碼就是卡號的最後六位數。如果你有手機銀行,也可以馬上進行轉賬,這樣就不用擔心我在你辦事之後又將卡里的錢轉走了吧?記住,五十萬對我而言只是小數字,我只要你的人輸,如果你拿了錢卻不辦事,我有辦法找到你,讓你加倍地吐出來。好了,你們的點餐已經到門口了,接下來怎麼做,我會看着你的。」

通信中斷,門外響起敲門聲。

服務員推著餐車,為他們擺放整齊,沒有索要小費。

一屋香氣撲鼻,大頭坐立不安,幾次想摸手機又都忍住,彷彿褲兜里裝了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喂,艾司,你好了沒有啊?進去好久了。吃的來了!」大頭去衛生間敲門,卻聽到裏面有輕微的「咚咚咚」的聲音傳來,像有人在用鎚子砸牆。

洗手間里,艾司以頭撞地,渾身抽搐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撲騰掙扎如案板上的魚。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恩恩啊,艾司好痛啊!

好痛!好痛!好痛!

「咚!咚!咚!」艾司猛地甩頭,撞擊著牆面,用體外碰撞的疼痛來緩解無法觸碰到的腦內疼痛。

幻想中勾勒出恩恩嗔怪的神色,撇著嘴,微怒:「這點小痛都忍受不了,你有什麼用?」

可是,真的好痛啊,恩恩。

艾司再甩一甩腦袋,咦?能控制身體動彈了,最疼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那種電鋸切割腦袋般的痛感,只是余痛而已。

大頭便在此時,推門而入,驚呼:「喂,你在幹什麼?你沒事吧?」

艾司掙扎著跪起,搖頭道:「已經沒事了。」

但大頭看艾司,渾身肌肉根本就緊縮到痙攣狀態,一直在戰慄著,渾身濕透,汗出如漿,趕緊過來想扶艾司一把:「要不要我扶你去床上躺一下?」

艾司就勢抓住大頭胳膊,將頭抬起來,大頭嚇了一跳,差點撒手逃開,只是艾司的手有如鐵鉗,根本掙不脫,大頭嚇得大叫:「你不要嚇我!我什麼都沒做啊!」

余痛還如潮水退去一般,一波一波的侵襲著神經,每痛一次,艾司全身肌肉就禁不住痙攣一遍,渾身便是一抖。

「怎麼了?」艾司鬆開大頭的手,這種程度的疼痛,他已經可以自己站立起來了。

「你……你的眼睛!」大頭指著艾司的眼睛,像看見怪物一般。

艾司扭頭一看洗漱鏡,鏡中自己的雙眼有如野獸般通紅,臉色慘白,更詭異的是,還有兩行紅色的印記沿着臉頰淌下,確實如鬼物般瘮人。

是剛才自己痛得快要失去知覺時流下的眼淚嗎?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艾司如今略通醫術,知道這是劇烈痙攣造成的眼底毛細血管破裂,紅細胞滲入淚腺混着眼淚一起流出來,形成了血淚。

眼白佈滿了血絲,使整個眼球看起來紅彤彤一片也是這個道理。

艾司擦乾血淚,用手撐著洗漱枱面,也不管地上的毛巾,虛弱地對大頭道:「不用管我,我去床上休息一下就好。」

看着艾司每走兩步,就會不自覺地渾身一緊,肌肉失控般的抖一下,大頭也能感覺到那種劇痛的威力,不明白艾司究竟是怎麼忍下來的。

艾司上床,很快便沉沉睡去,一桌子的菜,大頭當然先填飽自己的肚子,說不定等艾司醒過來,菜都涼了,到時候再幫他叫一份好了。

吃飽喝足,看着睡得香甜的艾司,眼角猶有血淚滲出,大頭心裏也是很糾結,艾司從未跟他說過這個問題,他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但誰都能一眼看出,艾司虛弱到了極致。

這種情況,應該可以保證艾司只輸不贏了吧?到底還要不要給他下藥呢?

那葯吃了真的沒問題嗎?要是以艾司這種身體情況,吃出什麼問題來怎麼辦?大頭的手捏著褲兜里的塑料小袋,滿手都是汗。

4

艾司悠悠醒轉,精神恢復了不少,但力量更為虛弱,渾身肌肉都酸疼著,翻身起床,只覺得從未有過的吃力。

「什麼時候了?大頭?」

「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要叫你起床了,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就該你出場了。」大頭一臉憂心忡忡,「你這個樣子到底能不能上場打啊?要不叫他們延期好了?」

「不可能延期的。」艾司苦笑,他也沒想到頭疼來得如此不是時候。「如果現在放棄的話,要交罰金的,那數額我們可承擔不起。咦?你沒吃東西嗎?這桌上……」

桌上有滿滿的一桌菜,還有熱氣。

大頭得意道:「當然,你都沒吃東西,我想着,我們兩兄弟,有好東西當然要一起吃,看你沒起來,我讓他們又熱了一遍。現在吃點兒,待會兒好有力氣上台打拳。」

「大頭!」艾司眼中的血紅已經消退不少,滿是感激地望過來,大頭被艾司看得心生愧疚。

「來來來,多吃點飯。」大頭罕見地搶著給艾司盛飯,坐在一旁,看艾司拿起筷子伸向烤鴨,神色不安。

「大頭,你怎麼不吃?」艾司的筷子停在半空,看着守着空飯碗,端坐一旁的大頭。

「哦!」大頭回過神來,「你先吃,我,我,哎喲,我肚子突然不舒服,我去上個廁所。」

艾司胡亂扒拉了兩口飯,看着滿桌的菜,大頭居然能忍住一筷都沒動,想起大頭剛才誠意滿滿的話「我們兩兄弟,有好東西當然要一起吃」,艾司放下筷子,等大頭出來一起吃吧。

結果還沒等到大頭出來,門就被敲開了,一位黑西服工作人員問道:「準備好了嗎?該你進場了。」

「啊?不是還有半個小時嗎?」

「提前進場,要換比賽服,熟悉環境和氛圍,做一下熱身,跟我們走吧。」

「大頭,好沒有?要進場了?」

「啊?提前這麼多?」

大頭從廁所里衝出來,往桌上瞥了一眼,惴惴不安地跟在後面。

活動室,有些小型的健身和拉伸設備,雖然沒什麼力氣,艾司還是要將酸軟的肌肉盡量活動開來。

可以感覺出來,這裏和將要去的擂台都有大型恆溫系統,並沒有多少初冬寒意,艾司在詢問工作人員有沒有什麼即時高能量食品后,便得到了幾塊巧克力和壓縮餅乾,艾司直接塞進了嘴裏。

肌肉拉伸開之後便不再動彈,盤膝調整呼吸,艾司儘力地儲蓄著能量,他正用師父教自己的方法,令自己的腸胃加速蠕動和消化,盡量將食物帶來的能量轉移到身體各處。

另一邊,保羅已經做好了熱身運動,感覺自己精氣神都達到了巔峰,麥克斯在一旁鼓勵道:「不錯,以這種狀態,今晚你贏定了。」

保羅也對自己充滿信心,調侃道:「怎麼?我睡一覺起來,你對我信心增加了不少啊。」

麥克斯笑而不語。

時間到,雙方選手上場,艾司首先被人山人海的擂台周圍給震撼了一把,然後看到了自己的對手:怎麼是他?

保羅朝艾司咧嘴一笑:「我說過,我們有機會還會見面的。」

聚光燈下,全封閉式鐵籠圍欄,比普通拳台略大的八卦形拳台,艾司丈量了一番,直徑約十步,不至於被對手壓製得束手束腳,也能展開合理的沖跳,身體的衝擊力量可以發揮到最大。

或許美中不足的是,鐵圍欄加強了防護,但彈性不夠,不如繩索般可以借力。

擂台外是至少滿足五千人坐的觀眾席,此刻座無虛席,看來這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大。

場外噓聲不斷,顯然台上二人的量級差異已經超過了觀眾的心理預期,這沒了懸念的比賽,大家自然心生不滿。

正對艾司這邊的黃金觀賽位置上,坐了一個矮矮胖胖的中青年男子,一張圓臉看起來略帶諂媚,兩頭微翹的一字鬍鬚略顯滑稽,彷彿想討好身邊的每一個人,但真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

這人是海角黑道新上任的笑面虎徐元朗,在亞聯老大洪勝天隱居幕後,洪澤屾、麥德龍、陳孝康等一批骨幹不知何故暫時蟄伏的情況下,笑面虎撐起了亞聯江湖老大的門面。

別看他長得可笑,卻殺伐果斷,一系列的改革,一系列的交易,伴隨着無數刀光劍影,腥風血雨,他的鐵血手腕讓黑道中人明白過來,這笑面虎徐元朗,是比卧虎洪勝天還要狠的一個人。

道上的人開始懷疑,已經漸漸洗白的亞聯,難道又要重回黑道,加入江湖地盤的爭奪中去?

「這二人差異這麼大,我們花十萬塊就來看一場這種逗逼比賽嗎?」徐元朗問身邊一人。

他身旁的人比他高出許多,一身絳紫色西服更顯挺拔,有色眼鏡下是一張冷漠近乎僵硬的臉,看上去很像徐元朗的保鏢。

但若有熟悉亞聯的人在此,就知道,這位號稱亞聯智腦的麥德龍大軍師,在亞聯的地位比徐元朗只高不低。

「你要看了才知道,十萬塊很值的,事實上只是登船,就能值回這十萬票價。」

偏偏徐元朗不以為意,追問道:「哦,怎麼說?」

「據我所知,這艘巨無霸長超過五百米,寬超過七十米,吃水近三十米,載重超過五十萬噸,幾乎是海洋綠洲的兩倍,就算比不上世界第一,也要算數一數二了,但卻從未有人知道它的來歷。」

「在何處建造?何時首航?屬於哪個國家?一直都沒人弄清楚,似乎從有人知道它起,它就一直在公海上航行,它自身搭載的武器系統也足以應對任何國家派出來的公海巡邏力量。什麼國際海洋公約法,在它面前就是一張廢紙。」

徐元朗翻翻眼睛:「這和票價又有什麼關係?」

麥德龍道:「可以把它看作一個移動的島嶼,一個獨立王國,只要登上這艘船,它就可以庇護任何一名國際通緝犯。可以說,這就是一座海上罪犯天堂啊。十萬一周的船票價格貴嗎?算下來也就相當於一個五星級賓館的豪華套間,對於手握重金卻被全球通緝的罪犯們而言,還有什麼比自由更可貴?」

「你上船來也看到了,它在甲板上分區安置有公園、街道、遊樂場等各種城鎮化設施,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是在一艘船上,而不是一座島上?更何況它背後代表的勢力,你信不信,如果這艘船真的遇到它無法對抗的武裝圍剿,它掛出來的國旗,肯定會有某個國家來宣佈主權。」

「你想一想,對於那些毒梟,銀行欺詐犯,捲款逃跑的高官、高管,你是肯選擇監獄,還是這裏?」

「對那些人來說這倒是不錯,不過我們還沒到那一步吧?」徐元朗眼裏蘊藏着疑惑。

「多一種選擇,多一條路,多一種可能,你說這十萬塊值不值?」麥德龍莫測高深地說着。

徐元朗若有所思,心想,以後我們也造一條大船,四海逍遙,這倒是不錯。

擂台上,鈴聲敲響,格鬥一觸即發。

八邊鐵圍欄內,沒有裁判,生死勿論。

艾司和保羅,都在打量對手,像太極八卦中的兩條陰陽魚,旋轉着從擂台邊緣向中間靠攏。

步距,呼吸,艾司突然一個矮身衝刺,突入保羅的攻擊範圍,刺了一拳,保羅揚起一隻手,往斜里拍了一下,擋下了艾司的拳頭。

「啪」的一聲,艾司急退,站回了原來的位置。

二人又開始繞着一根看不見的中軸徐徐環繞。

「這是在幹什麼?」徐元朗對開打不見血不是很滿意。

「在試拳。」麥德龍端坐起來,似乎很感興趣,「那個小個子,體重在六十公斤左右,幾乎是蠅量級,而那個大個子,怕不止一百公斤,是重量級選手,在任何正規賽事,相差這麼遠的選手,幾乎不可能同台交鋒。我也以為那個大個子一開始就會發起猛攻,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他們在觀察對手,都將對方當作勢均力敵的對手來看待,步伐、呼吸、肌肉協調性和反應度都要弄清楚。剛才那個小個子試探了一拳,幾乎距離大個子不足五十厘米,大個子才將他的拳打掉,小個子的敏捷性在大個子之上,但從他被打掉的手臂擺動幅度來看,他的力量是遠遠不如大個子,這就是根本性的差異了。」

二人又繞了一圈,距離更近了,艾司忽然停下,身體微微一頓,保羅跟着也停了下來,卻沒有過多的反應。

「哼哼。」麥德龍輕笑一聲,「還有兩次。」

徐元朗一臉茫然:「什麼?」

麥德龍解釋道:「這是第二次試探,第一次是試探攻擊反應,第二次是試探節奏反應。當一個人遭受攻擊時,需要多久才能反應過來,他反應過來之後的力量、速度、身體協調性如何?這是小個子第一次試探時需要掌握的數據。另外,作為一名無規則格鬥選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節奏,專註於自己的節奏,而不要被對方的節奏所帶動,誰掌握了比賽的節奏,誰就掌握了比賽的先機。」

「本來兩個人都在觀察對方的步頻、呼吸和肌肉鬆弛程度,小個子突然停下,接下來他可以變向或是突然發動攻擊,那麼大個子必須將接下來的情況計算在內,他自身的節奏就需要做出相應的調整,以防備小個子接下來一系列後續動作。可惜大個子什麼都沒做,而是延緩了那麼一兩秒才做出反應。」

「一般情況下,只有三種可能:第一,大個子猜到了小個子試探的意圖,他有意放慢了改變節奏的時間,用來麻痹小個子;第二,他沒反應過來,也就是俗稱的節奏慢了半拍,小個子需要計算出大個子和自己之間的節奏差有多長時間,作為攻擊制勝的一個籌碼;第三,大個子毫不在乎,這種最好對付,典型的有力量卻無腦。如果是第一種情況,小個子就要遭殃,第二和第三種情況對小個子都有利,他要確認大個子是屬於哪種情況,而且還要判斷大個子的身體靈活性與重拳最大力度,他至少還要試探兩次!」

徐元朗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場上那麼一次停頓,總共可能不到兩秒時間,居然包含了這麼多複雜的信息在裏面。

艾司忽然動作變了,腳尖點地,兩腿輕快靈活地移動起來,看上去像踩着舞步,向後退去,不再繞着保羅轉圈,而是忽左忽右地移動。

保羅咧嘴一哂,搖搖頭,保持着謹慎向前逼近,他很清楚,利用自己的體形和重量就足以壓縮對方的活動空間。

「改變節奏,觀察對手對不同節奏的適應性,拉開距離,保持足夠的活動空間,尋找對方節奏變化間的破綻。」麥德龍饒有興緻。

就在保羅貼得足夠近時,艾司突然加快了後退的速度,以小碎步快退四五步之後返身就跑。

麥德龍眼前一亮:「陷阱,誘使對方進攻,伺機反擊。」

保羅不以為然,這個機會他不會放過,邁開大步,追了三步,艾司已經退到場邊,一腳就蹬在鐵圍欄的柱頭上,跳起來返身一個高掃腿,彷彿腦後生了眼睛一般,保羅正好將頭往艾司的掃腿範圍伸過來。

不過這次保羅準備充分,架起雙臂護住一側,艾司踢在保羅手臂上,落地側滾,又拉開了與保羅之間的空隙。

「試探完成,接下來就要開打了。」麥德龍坐正身姿,似乎完全被吸引住了,雙方優劣很明顯,小個子的靈活性和敏捷度比大個子高出不止一線,但他的力量卻毫無可比性,從剛才的迴旋高掃踢就能看出,幾乎是全力所為,對方卻晃都沒晃一下。

體形的巨大差異,並不是簡單的靈活就能彌補的。

力道比我想像中要弱啊?保羅放下手臂,不願再跟着艾司的節奏,以一種沉穩的步伐慢慢地轉身,只需要保持面對艾司就可以了。

艾司在左右晃圈,觀察保羅的破綻,這個金髮大個子和自己以前的對手都不一樣,他的反應比那些人要快一些,只比自己慢少許,這是一個經驗豐富的鬥士,他在力量與身體的協調性方面更傾向於協調,肌肉並不是塊頭越大越好,而是要適合於發力。

眼前這個男人,他的肌肉就極為適合發力!

勻稱,緊緻,肌束收縮成無數平行線並在皮膚表面呈現出來,而不是那種飽滿得像發泡的麵包。

他的神經反射弧較自己慢一點,左側神經反射弧比右側更遲鈍,但不會超過五毫秒,心率六十五次,因為對方每分鐘呼吸為十五次左右,一次呼吸,四次心跳。

對方遠沒有興奮起來,但刻意控制的冷靜,就像火山爆發前的地表,他在蓄積每一分力量。

一開始就發出猛烈攻擊是不明智的,因為沒有活動開,不能讓全身細胞興奮起來,容易露出破綻,或是用力過度損傷自身,通常來說,試探會持續一到兩分鐘,12回合制拳手,甚至會用兩到三個回合來試探對手。

艾司完成了四次試探,保羅卻一次都沒有,但艾司明白,自己在試探對手的同時,已經暴露出自己的身體數據,包括反應速度、出拳速度、趨避速度、力量等等。

所以接下來的攻擊,一旦不能立刻奏效,被拖入了對抗之中,艾司將落入全面下風。

對手的劣勢除了反應敏捷度之外,還有重心,個高的對個矮的,下盤肯定更容易露出破綻,從來不是身材越高大就越有優勢,否則拳擊賽場應該是籃球運動員的天下,事實上稱霸賽場的重量級拳手,往往在一米八五至一米九五之間。

人體不可能無限對抗地心引力,體形過於龐大,心中泵血功能會受到影響,連帶肌肉骨骼也會受到影響,視野、重心、反應、協調,各方面都不利於激烈對抗。

以下攻上,艾司給自己定製了進攻方略,攻擊對方的下盤,讓對方身體失去平衡后重點攻擊頭部。

首先要突破對方的防禦網,也就是保羅的雙手雙腳在反應過來之前可以打到的地方,艾司頻繁地遊走,雙腳點地跳行,就是為了更快地提升自己的體溫。

自己擁有的力量不多了,必須在力量耗盡前讓自己更快進入狀態,爆發一次,若能在這一次重創對手,才有打下去的可能性,否則真不用再打了。

試探,還是試探,艾司時不時停下來,身體前傾,誘使保羅出拳,看起來好像他要突入保羅的攻擊圈,但每一次都是點到即止,除了第一次出拳和第四次的高掃踢,艾司沒有再出拳,將力量穩穩地積蓄在體內。

艾司用試探來掩蓋自己增加活動度的行為,只有艾司自己清楚,保羅心跳還在六七十次的時候,自己的心跳已經接近一百,體溫上升了一攝氏度左右。

差不多了,再耗下去,自己短時間內積蓄的力量就要從巔峰走向下坡路了。

艾司猛然發動攻擊,在保羅以為他又一次試探時,並沒有停下身形,而是再前進一步,衝進了保羅的攻擊範圍。

俯身,刺拳,保羅伸出手掌去擋拳,發現整個對手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當中。

是佯攻,艾司那一拳只是誘使保羅自己擋住自己的視線,他雙手撐地,旋身,掃腿。

保羅雖然疲於應付,不過格鬥本能使然,一看視野內沒了對手,下意識地抬起腿來,避開了艾司的一次掃腿。

但艾司旋身不停,彷彿早已料到第一次掃腿會被避開,腰部發力,又旋了一圈,這一次他將腿抬了起來,半腰掃腿,直接襲擊保羅的腰側。

腰側上是軟肋,下是髖骨,內有肝胰脾腎,保護它們的只有一層薄薄的腹外斜肌,保羅當然不肯讓艾司強有力的跟踵掃到。

由於開始沒有選擇退步,現在後退已經來不及了,保羅後仰,避開了這一記半腰掃腿。

沒想到,艾司的旋身仍然沒停,落空之後,他似乎早知道會再次落空,再次三百六十度旋轉,腿再落下,再次貼地掃腿。

這次,保羅避不開了。

掃中,保羅頓失重心,艾司感覺腳跟將重物別倒,雙手一撐,高高躍起後空翻,空中拳掌相握,肘尖向下,直面保羅胸腹。

保羅不知參加過多少次格鬥,臨場經驗異常豐富,尚未落地就先將身體團起來,背部剛剛着地,立刻借力反踢,一個蹬踹對着空中的艾司踢了出去。

艾司餘光瞥見一雙大腳掌踢了過來,空中擰腰,同時鬆開拳掌,甩手拍在保羅的腿側,橫著翻了出去,保羅蹬空,艾司的後續銜接也沒能跟上,雙方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

艾司發動攻擊,保羅猝不及防,但臨危不亂髮起反擊,破解了艾司的連續進攻,前後不過十餘秒,雙方又各自分開,保羅蹬空之後接了個鯉魚打挺,翻身站了起來,那靈活的動作和那龐大的體形很不相稱。

保羅起身後,帶着滿意的微笑,朝艾司招招手,意思是再來。

5

看到保羅戰意拳拳,艾司皺眉,這連續的攻擊被打斷,可不是什麼好事,不能給對方重創,再來這麼兩三次,自己的力量可就要耗盡了。

「好!」麥德龍忍不住贊了一聲,那接連三次旋身踢簡直將巴西格鬥柔術發揮到了極致,空翻肘擊也銜接得非常恰當,最妙的是在空中無從借力的情況下,發現對方的兔子踹鷹,居然能變向橫翻,借拍打之力躲了過去,說明留有餘力。

也只有這種身手的格鬥,才能令人賞心悅目,看了這種程度的熱血格鬥,再看什麼職業拳擊,什麼UFC,簡直就是莽夫打架,味同嚼蠟。

艾司虛晃一招,以左右交錯蹬踏步向前,上身若蛇扭擺,誘使保羅出拳。

保羅也非常配合地炮拳直擊,艾司突然彈身跳起,如蹬牆拔樁,兩腿一絞,鎖住保羅肩關節,雙臂一合,鉗住保羅手腕,利用自身全部體重,拽著保羅向前撲跌。

這一招司徒笑用過,柔道技法,擒拿格鬥里的三角絞,不過艾司身形稍矮,不能鎖住對方咽喉,只能纏絞住對方的一整條胳膊。

而同樣的一招,司徒笑能輕鬆鎖住對手,將敵人壓在地上動彈不得,艾司掛了上去,保羅只是踉蹌了兩步,居然憑藉強大的腰力沒有摔倒,胳膊上掛着艾司,如拎一重物,竟然站穩了。

跟着保羅就要高舉胳膊,向下一砸,任你鋼筋銅骨,這一砸下去也丟掉小半條命。

所以當艾司發現沒能令保羅摔倒,他第一時間就自己鬆開了絞索蟒纏,先鬆手,保羅向上一舉就舉了個空,重量的瞬間改變讓他手臂高舉,空門大開。

艾司腿還掛在保羅肩上,借重力下盪,擰腰,側旋,短刺拳,打他膝彎穴道,在保羅改變雙臂動作,想要合抱的時候,松腿,滑溜得像一尾泥鰍,從保羅身前空隙中避了開去,臨走還不忘一個彈蹬,反踢保羅下頜。

保羅抱了個空,但雙臂一封,就擋住了艾司的彈蹬,跟着就要一腳踢出,打算將艾司踢飛。

孰料艾司又搶先一步,在打了保羅膝彎,雙手撐地彈蹬被封擋之後,艾司不退反進,雙手往前一推,做了一個倒立掌上壓,整個人倒懸著撲向保羅,然後就像一尾八爪魚,雙腿一張鉗住保羅腰身,雙手一合,又抱住了保羅想踢但還沒來得及發力的腿。

保羅這一腳別提有多憋屈了,還沒使上力,忽然腿上就多了個重物,踢到一半的時候,力量已經完全被重力抵消了,不過他雙手順勢向兩側下壓,這一次不能讓這個小子跑掉了。

保羅只需捉住艾司雙腿,跟着就是轉圈,憑藉巨大的體形優勢,他就可以像扔鏈球一樣將艾司給甩出去。

至於艾司抱着他的腿,沒有關係,一個膝頂就足以令他鬆手。

但艾司豈能讓他如意,他抱住保羅的腿卻並未死命抱緊,而是將保羅的腿當作一根柱子,在保羅抬腿收腿的過程中,艾司順着這根柱子往下滑。

等保羅腿着地,雙臂要捉艾司的腿時,艾司的一條腿已經離開保羅的腰部,保羅只用手臂夾住艾司一條腿。

這捉住一條腿和捉住兩條腿,完全是兩種情況,當保羅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想砸艾司腰際時,艾司就能用那條自由的腿格擋保羅。

這是腿和胳膊的交鋒,我胳膊沒你胳膊粗,沒你長,可我的腿和你胳膊粗細長短較為近似啊。

保羅兩次出拳,都被艾司的腿靈巧地化解,踢到力矩的初始部位,讓你有力使不上。

保羅沒想到,艾司的腿居然像手臂一樣靈活,而且倒立作戰,絲毫不影響他對方位的判斷和力度的拿捏,他很討厭這種貼身打法,自己的優勢完全發揮不出來。

保羅陡然一怒,也不用拳頭攻擊艾司了,整個人合身往前撲,我把你壓在下面,你又怎麼應對?

慢了,艾司在感覺到保羅改變重心的一剎那,鬆手,蹬踹,抽腿,一氣呵成,等保羅合身前撲時,艾司已經不再貼在保羅身上了。

所幸保羅發現及時,沒有完全撲倒在地,踉蹌著往前躥了兩步,回過頭來瞪着艾司。

這一番纏鬥,看起來艾司大戰上風,他將自身優勢發揮到了極致,同樣也將對手的缺點完全暴露,但艾司自知,這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而已。

這一番纏鬥消耗了不少體力和精力,卻並未給對方造成多大實質傷害,不過,從對方的表現看,自己已經成功激怒了對方,所以這一戰,也算平手。

平手就糟了,艾司心想,自己處處營造先機,結果卻是持平,再有兩個回合,自己先機一失,可就毫無取勝之道。

思索間,那保羅已是狀若瘋牛,撲了過來,空門大開,似乎全無章法可言,但憑藉他那如山的體形,便是猛衝蠻撞,艾司也不敢直攖其鋒。

艾司輕點碎步,側身避開,保羅急沖急停,手臂一揚,鐵臂橫掃,艾司在他左方,保羅先是左拳橫掃,跟着右拳也掄了過來,一腿蹬地,一腿踮起腳尖,竟是以身體為軸,雙拳快速輪轉,如陀螺一般。

艾司再退,這拳沒法擋,擋住第一拳,第二拳又到,跟着便有三拳,四拳……只要吃上一拳,那滋味就夠受的。

這一招勇猛有餘,唯一的缺憾便是移動速度不夠快,在八角鐵籠里艾司有足夠的閃避空間,且認準了一條理,我不正面阻擋你。

旋風排拳沒有奏效,保羅看清艾司的方向,又是一個急沖,再預判艾司準備閃躲的方向,頓跳旋踢,這種踢法也是剛猛十足,它糅合了旋身踢的威力和整個人向前沖的勢頭,可以踢斷十厘米厚的石板,或是將一百磅重的沙袋掃飛。

艾司幾乎貼地翻滾才避開了這一踢,那腿掃起的罡風如刀割面。

保羅得勢不饒人,落地那條掃腿便往下猛扣,后襲,艾司連續翻滾避開,保羅轉身追擊,又是蹬,踏,掃,三連擊重踢。

艾司被逼到角落,反手一抓,反抱住鐵籠的支撐柱,縮腹起腰,避開保羅的重踢。

保羅一腳踢在支撐柱上,整個鐵籠一陣搖晃,艾司只感覺雙手後背一陣麻木,不過他抬起的腿也蹬在了保羅的胸口,留下個不大不小的白印,止住了保羅逼近的勢頭,趁隙離開。

保羅微微一晃,穩住身形,好不容易營造的逼人形勢,哪肯輕易放過,看準艾司右閃,立時又是旋身掃腿橫攔。

艾司再退,卻發現自己已落入保羅攻勢之中,這金髮男子憑藉那巨大的身體優勢,拳腳俱長,出手迅猛,竟然將自己前後左右上下八方全都封堵住了。

自己就算後退,也不及掃腿來勢兇猛,艾司避無可避,欺身挺進,反朝保羅懷裏撲去。

拳手一旦貼身,雙方都不好發力,往往需要裁判來分開。

不過這一點,是針對體形差異不大,且規章嚴苛的職業拳賽而言。

相對於生死格鬥,對這貼身戰法,自然有的是手段。

保羅看似勇沖猛打,力大無腦的樣子,實則自有謀算,連番極盡暴虐的出手,便是要將艾司逼入貼身戰。

上一次被這小子八爪魚一樣貼在身上,出盡了洋相,這一次卻是主動將他逼入貼身,自然是要扳回面子。

掃腿尚未結束,保羅的上身先旋了過來,艾司貼近,保羅右手箕張,大手一撈,就要將艾司鉗在腋下。

退有掃腿,進有鐵臂,艾司似乎進退失據,但艾司的眼中卻蘊藏一絲驚喜:果然是誘我貼身嗎?

艾司從未低估對手,從一開始攻其不備,誘其發怒,便謀算了整個比賽的節奏,看得出來,這位高個選手並非只是力大無腦,對方顯然是身經百戰的格鬥士,那麼一連串近若瘋狂的打法,肯定是想誘騙自己進入彀中。

機會只有那麼一線,艾司抓住了。

從一開始,他便是誘使對方來誘使自己。

保羅低估了艾司的敏銳,低估了一個殺手於生死間迸發的直覺力量。

看似鐵臂合圍,艾司卻從那一絲縫隙中找到了制勝的良機,他貼近是貼近了,卻在保羅手臂抓來的一瞬間,做了一個好似立定跳遠的動作,雙足並立,屈膝,身體后坐——止住了前沖的勢頭,避開了頭頂的鐵臂。

保羅掃腿已至,但艾司如今的位置貼近保羅大腿靠臀部一側,掃腿的力量十去八九,艾司馬步開八字,架住了這一腿,他用肩扛住保羅的大腿,如抱圓木,奮力向上一掀。

保羅還在旋身之中,根本來不及調節重心,只能憑藉體重繼續下壓。

而這時候艾司雙腿已站穩,肩扛起身往上頂,伸出一隻腳往後一靠。

保羅就算體重超艾司一倍兩倍,那唯一一隻支撐的腿被別開,整個人居然被艾司掀得橫空。

這僅僅是一個開始,掀飛保羅之後,艾司立刻發力往前一推,稍稍拉開距離,前弓步再一靠——那保羅碩大的體形,居然像斷線風箏一般,橫著飛了出去。

這一靠看似簡單,實則極難,以半步之距,行闖步之勁,合腰腹之力,以詠春寸勁為基,效八極貼山靠之實,再蓄崩拳暗勁於其中,方能達到如此效果。

艾司幾乎將自身所學,糅合到了這一靠之中。

艾司對戰鐵牛時的一幕再現了,但保羅比鐵牛更為高大強壯,所以帶來的視覺衝擊也更為巨大!

擂台外的觀眾首次爆發出呼喝聲。

還沒完,艾司以一靠之力將保羅斜斜拋飛,跟着以八步趕蟬的速度追擊上去,在保羅身體將落未落之際,一個頓步旋身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確實是競技格鬥中能最大發力的一招,那保羅龐大的身軀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彈,由下落再度橫飛,直接撞向鐵圍欄,一陣「哐啷啷」聲響,保羅被鐵圍欄微微地反彈,直墜落地。

艾司仍未歇手,在保羅墜地時,他一個凌空倒翻,一個壓堂下勾腿,砸在保羅的後頸,令他加速下墜。

「騰」的一聲,隨着擂台地板震動,保羅和艾司同時落地,不少觀眾開始起身叫好。

「居然接上了!」連麥德龍也不得不稱讚起來。

艾司沒有繼續進攻,他已無力後續,方才那一掀,一靠,一踢,一砸,已經將先前大半個小時積蓄的力量消耗一空,再追擊也沒什麼力道,無法繼續造成傷害。

保羅雙臂撐起上身,晃了晃腦袋,露出驚愕的表情,大口呼吸,跟着跪伏然後站立起來,揉了揉眼角,又晃了晃腦袋,搖頭晃腦,並活動着渾身的關節,發出「咔咔」聲響。

艾司直勾勾地盯着保羅,這樣都沒事?這也太能挨了吧?

保羅晃了第三遍腦袋,這才擺脫重影狀態,開口說了一句:「Verygood。」

「可惜了。」麥德龍靠回座椅上,如果繼續進攻的話,說不定就能一鼓作氣實現逆轉,可不知為什麼那個小個子居然停了下來。

艾司試了試收縮肌肉,肌肉並未出現酸脹感,但卻無力緊縮,這是全身乏力了,接下來該怎麼打,艾司有些茫然,師父可沒說過,在全身乏力的情況下該怎麼做。

力量的積蓄需要時間的沉澱和能量的補充,可這半天下來艾司不過吃了半碗米飯和幾塊巧克力,空空的肚腹怨聲載道,每一個細胞都不在工作狀態。

要以最小的力量與對手格鬥嗎?艾司想了想,基礎體術中有太極。

艾司的氣勢又一次變了,雙腿微分,雙手下壓,以意御力,以靜制動。

保羅皺眉,連續兩次失手令他變得小心起來,擺出進攻步伐,一步一步地朝艾司那邊擠過去。

艾司巋然不動,至保羅攻擊範圍內,彷彿一截木樁,全然不知危險臨近。

保羅試探著刺出一拳,風聲嚦嚦,艾司偏頭,避開,保羅使出後手勾拳,銜接起來,艾司將頭由上往下晃了一圈,又避開。

保羅刺拳收回,拳往下壓,又是當胸一拳,艾司側身避開,同時雙臂如抱球,正好抱住保羅刺出的手臂,往後稍稍一帶。

保羅並未使出全力,見勢不妙,立刻將拳往回拔,艾司感覺雙手傳來的力道,也不使力,任拳頭抽回去,在將要脫離自己掌控之時,手掌按在保羅的拳頭上往後送他一程。

保羅蹬蹬往後退了兩步,有些詫異地看了艾司一眼,心頭一亮,這就是中國武技中的四兩撥千斤之術嗎?既然如此……

保羅又是一個大踏步上前,拎起拳頭作勢欲攻,突然側身,抬腿就掃,艾司只做了一個動作,稍稍提膝,保羅果然掃中艾司膝蓋。

可是距離不夠,沒能發出最強力道,而那腳背與膝蓋相撞,保羅反覺得自己的腳背撞得生疼,而且是對方擺在那裏自己撞上去的。

保羅不信邪,正打算抬起另一隻腳,艾司乾脆利落地返身一掃,保羅倒地。

保羅虎吼一聲,雙臂一撐而起,掄起拳頭左右開弓,艾司看準來勢,貓腰深伏,體形這時候反而具有了優勢,保羅的拳橫擺幾乎打不到他,得往下砸,極難發力。

保羅抬腳預踢,艾司卻能搶先一步踩住保羅的腳面,令他無法發力。

接連幾次還沒發起攻擊就被打斷,保羅憋了一肚子火,驀然大喝一聲,左右各虛晃一拳,封住艾司向兩側閃避的退路,一聲虎咆,雙臂鉗合。

間不容髮之際,艾司微跳,返身搬攔捶,這是他蓄力已久的一記重擊,返身肘擊保羅臉側。

所謂寧挨十拳,不受一肘,當肘擊蓄勢發出並全面命中對手,哪怕是保羅這樣的金剛壯漢也有些吃不消。

但保羅一咬牙,不退反進,居然生生將艾司從背後抱住了。

這大力蟒纏,背勒鎖頸,頓時令艾司動彈不得。

保羅一條手臂穿過艾司腋下,另一隻手則從艾司頸側,雙手從艾司胸前合扣,艾司無論是后肘還是反拳,都使不上力。

艾司下墜,保羅發力欲使艾司懸空。

艾司腳觸到地面。

尋常競技格鬥,應該是以力相抗,往前屈身,背弓,以求反摔。

保羅有自信,自己的重量,是這個小個子根本扛不動的,雖然他重心低,但向前拽的腰力不夠,結果將是,自己以旱地拔蔥之勢,將他勒鎖在空中,無處發力,鎖固不需一分鐘,他就會因大腦缺氧而漸漸失去對身體的掌控。

保羅計算得很好,並且腰身微微向後發力,做好了與艾司前屈之力相抗爭的準備。

艾司雙腳落地,繼續屈膝,下墜,似乎打算髮力前摔,保羅發力,欲將艾司鎖得拔地而起。

艾司一蹬,跳起!

是的,他沒有向前發力,反而使了一個蹬踏,令自己懸空,保羅使出了拔蘿蔔的勁,沒想到蘿蔔自己蹦起來了,重心頓時后移,心想這小子想利用後仰來壓制自己嗎?

若二人同時倒地,當然是壓在上面的更有利,那小子可能趁隙擺脫。

保羅驚變之中向後一步,穩住身形,在力道驟然拔空的情況下還能改變力道的方向,這就是格鬥老練的體現。

艾司雙腿高舉過頂,同時被鎖固住的手臂和另一條暫時沒被鎖住的手臂往後一環,反抱住了保羅的頭頸。

保羅的重心剛剛調整過來,由後仰變為稍稍前傾,忽然感覺艾司雙手向後,環抱住了自己的頸項,突然想起一招,心叫不妙!

艾司雙腿重重向下一滑,雖然身體完全懸空,但下落時腳後跟還磕到了保羅的小腿。

保羅重心向前,艾司陡然在空中畫弧,雖然身體懸空,但力道依然全數傳遞到后環雙臂,呈往前摜摔之勢。

這一招,名叫「反抱頸懸空摔」,專是身形較小之人對付牛高馬大者的不二法門,它和「絞頸旋風殺」一樣,身材小者利用全身的重量和快速凌空滑動產生的動能,令身材高大者無法穩住重心,將對方摔倒在地。

看上去也就電光石火的一瞬,但真正能做到者,格鬥行家裏,百里挑一,它需要對時機及對手的應對把握得非常精準。

二人同時落地,艾司跪伏,雙手撐地,保羅則是完全被背摔摜出去,四肢朝天,落地同時,艾司便向前一撲,雙手半握拳,指關節突起,對着保羅的頭側太陽穴,刺穴;跟着松拳化掌,對着雙耳,貫耳……

接下來,還有更不客氣的插眼鎖喉,乃至於雙腿絞頸,再加雙臂勒固,基本上勝局可定。

可艾司將保羅摔出去之後,方才蓄積片刻的力道又消耗一空,那刺穴貫耳都沒用上什麼力,那坐蓮式鎖頸無法銜接使出。

保羅已經反應過來,先是護住了頭面,然後翻身後縮,似乎有些詫異那兩記重擊怎麼沒有什麼力道。

觀影室里,麥克斯已經站了起來,那傢伙明明說的是五五之數,怎麼落在下風?緊接着,看到艾司有些後繼無力的樣子,才鬆了口氣:「幸虧我做了準備,看樣子應該起效了。」

麥德龍也皺眉:「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很難佔據上風,這是……後繼無力嗎?」

後面的戰況果然如麥德龍所想,小個子反應機敏,預判能力強,但屢屢後繼無力,不能給大個子造成重創,十分鐘后,更是只能全面防守,無力發動反擊。

6

保羅一個出其不意的迴旋踢,艾司卻如未卜先知一般,幾乎同一時間也使出迴旋踢,二人如鏡像一般,一前一後,相差不到幾個毫秒。

但相同的動作使出來,由於前後的些微差距,便導致保羅一踢橫掃輪空,艾司後來居上,反而踢中保羅的臀部。

不過令人扼腕的是,雖然踢中了保羅,保羅卻紋絲不動,艾司卻穩不住身形,踉蹌彈跳開來。

接下來都是如此,三百六十度凌空迴旋踢,七百二十度迴旋踢,俯身勾頸踢……

這些精妙的競技招式,幾乎每一招都應該是勢大力沉,可以一擊定勝負的絕招,但艾司使出來,卻奈何不得保羅。

就保羅而言,艾司的攻擊更像是一隻蒼蠅,在老虎面前飛來飛去,時不時湊上來叮你一下,不痛不癢,卻很噁心。

保羅心頭火起,終於趁艾司力道消竭,難以控制身形時抓住了一個破綻,頓時爆發開來。

一個弓步橫攔,后抱,博格反摔,隨後捉住艾司一隻腳脖,如甩拎包一樣,左右,左右,一記又一記,不斷將艾司重重地砸在擂台地板上。

斷頭台抱摔。

泰山壓頂,困卧肘擊。

過頂摔。

抵靠鐵網,野蠻衝撞。

保羅終於全面爆發,在觀眾山呼海嘯般的尖叫與喝彩聲中,上演了一出王者歸來的血腥反擊。

保羅握拳展胸,昂首繞場一周,唇角上揚,目視八方,坦然接受着屬於他的榮耀與歡呼。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能到這裏來現場圍觀的人,都不是善茬。

他們就喜歡那種暴力與血腥,喜歡征服與刺激。

保羅回到擂台一側,艾司蜷伏在地,似乎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生死格鬥的擂台,就算一方完全喪失了戰鬥力,他的生死,卻是由勝利的一方來決定。

保羅發泄過了,漸漸從暴虐狀態恢復,對場外如浪潮般整齊劃一的「殺死他」的吼聲充耳不聞,看着艾司蜷縮著的小小的身體,心情很複雜。

「你本來有機會贏我的,但你的力量,實在是太弱了。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對吧,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保羅踢了艾司一腳,讓完全蜷縮著的艾司呈大字仰躺着,自己才能居高臨下地和艾司對視。

保羅很清楚,這個小子其實防護得很好,受了這麼多重擊,居然都只是皮肉傷,連骨頭都沒能打斷一根。

每一次砸地,或是被自己撞擊時,他都能很好地保護好自身的薄弱處,這也是一種本事。

當然,現在什麼都沒用了,自己可以輕而易舉地擰斷他的脖子。

不過,他並非傷重不支,只是實實在在地力竭了而已。

艾司友好地微笑:「有了這筆錢,就能給恩恩好好過一個生日了,好想陪恩恩一起過生日啊。」

保羅愣了一下,這小子沒有求饒,也沒有說出什麼下一次一定贏你之類的狠話,過生日?什麼樣的生日值得拿命來拼啊?

渾蛋!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間嗎?居然還能笑?還笑得,笑得那麼坦然?

那,那是坦然,還是安寧?不知為什麼,保羅看到那種微笑,反而覺得心底的躁動正逐漸平息。

大頭在另一間觀察室里,急得走來走去:「投降,投降。我們投降了,這場比賽我們認輸了,可以結束了吧?」

「不。」一名工作人員耐心地給他解釋,「是不是結束,要贏的那一位做出決定。他可以直接殺死你的人,再結束這場比賽。」

大頭焦躁不安,鏡頭給出艾司微笑的特寫:「快求饒啊,你這個笨蛋,還笑個屁啊,待會兒怎麼死都不知道啊。完了完了完了,那個小白痴,這個時候犯傻,真是……」

保羅俯下身來,盯住艾司的臉,確定他不是在裝,嘆息道:「你有很了不起的格鬥天賦,我能感覺出來,這場比賽,你的力量不如我看到的那次,而且上台前你的臉色很白,是沒有休息好嗎?還是生病了?這次我放你一條生路,我要在你完全健康的狀態下戰勝你,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說完,他站起身,高舉手臂,示意這場比賽的勝利。

台下歡呼聲和噓聲各佔一半,仍有不少人不滿保羅沒有殺死失敗者。

麥克斯看着視頻譏笑:「他居然真的放過了那傢伙,不過還好,那小傢伙也活不了兩天了,總算是贏了。呼——」

艾司被抬回了他們休息的房間,經過醫生檢查,醫生告訴大頭:「沒有什麼嚴重傷勢,休息幾天就可以了。」

大頭這才鬆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沒還手的力氣了就趕緊認輸求饒啊,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反正他比你高大那麼多。」

艾司嘿嘿一笑:「沒用的,在合同上籤下名字之後,認輸求饒就不起作用了。大頭,我好餓啊,拿點吃的來吧,我實在是動不了了。對了,桌上那份烤鴨,我們把它分了吧,我現在能吃十隻鵝呢。」

大頭這才發現,桌上的菜,幾乎沒怎麼動過,尤其是那盤烤鴨,他的印象最為深刻,幾乎能記住每一塊鴨肉的擺放順序,這艾司居然一塊都沒動過。

「你……你沒吃東西就上場了?本來時間就不夠,我不是叫你趕緊吃點東西再去的嗎?」大頭將烤鴨連盤端過來,手微微有些抖。

「你,你看這……這,這,這……這特意給你叫的,你怎麼一口都沒吃啊?」

「你說過的,好兄弟,有好東西一起吃的嘛,我想等你出來一起吃啊。」艾司依然笑得很陽光,渾然不像剛經歷一場生死大戰撿回一條命的樣子。

大頭的手抖得更厲害了,有種東西,似乎堵住了喉嚨,無法宣洩,藏得最深,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刺了一下。

「好兄弟,有好東西一起吃的嘛……」

……

「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楊聰,他們都叫我大頭。」

「大頭啊,哈哈哈哈,真是夠大的,從今天起,你就跟着我蛇哥混了,叫聲蛇哥。」

「蛇哥。」

「哈哈哈,放心吧,以後大家都是兄弟,沒人敢再欺負你了,我有一口肉吃,不會只給兄弟們湯喝。」

……

「……今日我們歃血為盟,結拜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彪哥,龍哥,K哥,七哥,傑哥……」

「欸,以後大家就是兄弟了,你這樣一個哥一個哥地叫下去,以後你的小弟會不會不好意思叫你大頭哥啊。」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

「司徒,幸虧你來得及時啊,又救了我一命。以後有機會,我大頭一定報答你。」

「大家是兄弟嘛,難道我見死不救,不要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

「欸,我們出來混的,恩怨一定要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

兄弟,究竟多少年沒有聽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這個詞了,久遠到自己都快忘記了,曾經自己身邊,還有一群兄弟啊!

有的死了,有的逃了,有的進去了,還有的,背叛了!

多年以後,又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別人對自己說「我們是好兄弟嘛」,大頭只覺得熱血澎湃,心情激蕩。

那個似乎永遠天真且快樂,臉上永遠帶着春風般笑容的少年,我這樣對他,他還拿我當兄弟,我……我……

當大頭雙眼濛霧,從緬懷過去中清醒過來時,看到艾司努力地抬起一條手臂,想拿盤子裏的鴨腿。

大頭手一顫,整盤烤鴨掉在地上。

「喂,大頭啊!」艾司一口氣一松,手臂又無力地搭在床上,「你不想給我吃,也不用整盤扔地上去啊!」

「啊,不是,這些烤鴨都涼了,我們重新叫,叫好的。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有二十萬了,對吧,艾司,我們要好好慶賀一頓。掉地上了,不能吃了,不能吃了。」

「可是我怕再過一會兒,我真的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現在就要吃啊。」

「知道啦,知道啦!你不要急,先吃點別的菜,多吃點飯,力氣很快就回來了。」

另一邊,徐元朗和麥德龍也回到了房間,和艾司他們住的全封閉房間不同,他們所住的地方更像奢華酒店套房,兩邊都有陽台,一面可以看到船內有超市、餐廳、劇院、球場等等,城市內的生活設施一應俱全,另一面則可以眺望無盡大海,說這艘海上巨無霸是一座漂浮在海面的城市並不為過。

樓外燈光璀璨,人流如織,彷彿城市街景一角,徐元朗的心思卻並未放在此處,他問麥德龍:「我們真的要在這裏待上一周嗎?」

麥德龍的鏡片上折射出燈紅酒綠,他反問一句:「你知道,老大要怎樣才做得安穩嗎?」

徐元朗不解,盯着麥德龍,麥德龍扶了扶鏡架:「老大,要坐鎮大後方,從來不去一線衝殺,他要做的是控制全局,制定戰略,至於戰術的執行,只需交給手下的將領就可以了,所以你看,這世界上那麼多黑幫教父,那麼多毒梟大佬,都在國際刑警的視線之中,甚至他們每天去了什麼地方,和什麼人見面,吃了什麼,都在國際刑警的掌握之中,但就是不敢抓他們,為什麼?」

「沒證據啊,真正違法的事情,老大隻需要命令手下去做,他不需要親自上陣,甚至連手下具體要怎麼做,他都不需要過問,他只需要一個結果。命令都是在口頭下達的,絕對不留下任何證據,警方就算抓到了犯法的手下,出來指證老大,老大也可以找人來反指證這名手下,反正對我們這些黑道中人而言,什麼對着《聖經》發誓,對着憲法發誓,那都和放屁一樣。只要自己不認罪,就沒人敢拿你怎樣。」

徐元朗有些不滿麥德龍說教的語氣,不耐煩道:「你說的這些我清楚,我在海角市一樣不會攪和這些手下打打殺殺的事情啊,我們沒必要躲到公海這麼遠的地方吧?」

「你對自己的掌控力沒信心嗎?」麥德龍大有深意地瞄了徐元朗一眼,安慰道,「放心好了,我替你選的這幾個小幫派都是典型的金字塔結構,都是老大決定一切,只要那幾個老大一死,手下就是一盤散沙,唯一麻煩的可能是樊劍聲那邊,他們的漁市場有自己的一套規矩,這些漁匪和那群小商販幾乎捆綁在一起,強行插手反而不太好辦,不過我們根本就不用在乎那些漁市場,只是掃除海上的障礙物就好了。」

「哼!笑話,我對我手下的人當然有信心,我只是擔心,我們金鷹堂在海角市這麼鬧,陳孝康會不會不滿?」

「不會,有爺叔支持嘛,陳孝康這個人最講大局了,只要多數爺叔贊同的事情他就不會反對,更何況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呢。」

「那徐振業呢?他不會跳出來搞破壞嗎?」

「他?他現在應該在為洪澤屾的事情頭痛吧。」

「洪澤屾?他不是回台灣了嗎?」

「並沒有,據我們的線報,在他與徐振業見面之後,當晚就失蹤了。」

「怎麼回事?誰幹的?」徐元朗一下子緊張起來,洪澤屾怎麼說也是一位堂主,他出門在外不可能不小心,要讓他失蹤,動用的人力物力不可細數,這可不是殺一個毛一波那種小道頭可比較的。徐元朗最擔心的就是潛伏在暗中那個神秘組織出手了,如果對方能在徐振業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令洪澤屾失蹤,那麼是不是說明,對方也有能力讓自己在海角市無聲無息地消失呢?

「嗯,不好說,但是我們可以分析一下,感覺洪澤屾失蹤一事做得非常乾淨,是在很短時間內就制服了洪澤屾和他所有保鏢,由此我推斷,對付洪澤屾的人,熟悉洪澤屾行走路線和他身邊的安保力量,像是我們內部的人乾的。」

「我們內部?徐振業?不應該啊,明著請人,暗中下手,他不想在亞聯混了?」

「不是徐振業!徐振業沒這個魄力,他的手下也沒那麼強大的執行力。」

「你是說……是他!」徐元朗愣住了,徐振業在亞聯內部算得上是分封霸主之一,連徐振業都不夠資格的話,在亞聯內部有這個能耐的,就只有陳孝康了,「他……為什麼要?」

「不知道。」麥德龍還是那副故作高深的神棍模樣,徐元朗感覺他明知道一些什麼內幕,卻不願意說出來。麥德龍淡淡道:「我想,多半還是和洪爺的身體健康狀況有關吧,也有可能是洪爺身體狀況惡化,擔心赤蛇堂那邊作亂,留了什麼後手,但是我們了解得太少了,這麼瞎猜是猜不到什麼真相的。我只能告訴你,這個時期,留在這海上絕對沒有害處,你不要以為不直接參與打壓那五個小幫派就沒事了,海角市馬上要迎來一波極強的政治動蕩,在這個關頭,在這個時候,能夠置身事外,讓人根本抓不到你在海角市黑道動亂中扮演的角色,這才是最重要的。」

「政治動蕩?網上視頻里的那些貪官不是都被抓起來了嗎?」

「不不不,網上流出來的肯定不是全部,它只是一個引子,就像火山噴發前冒的一股煙,真正激烈的噴發還沒來,到那個時候,稍不留意就會被卷進去。那些爺叔為什麼有權有勢,還不是因為他們自認為在海角市紮根得早,和各個層級的政府官員都有勾結。我們亞聯想要在這裏生根,洪爺想要慢慢漂白,就離不開和政府打交道。我相信,這把火肯定會燒過來,到時候殃及池魚,那些和政府有牽涉的爺叔啊……不死也要脫層皮。」麥德龍微眯着眼,悠然感嘆著。

7

海角市內,黑幫之間的權益之爭並未隨着五名幫派老大的死亡而消停,相反,真正的地盤之爭,正在如火如荼地上演。

「喂,110嗎?我要舉報,南灣東路52號茶樓有人聚賭。嗯,嗯嗯,金額很大,我看到錢都用麻袋裝。我?我是經開區群眾,我不敢直接說,我看這裏有人守門,身上還帶着刀,好像黑社會的,你們快來吧……」

「喂,公安局嗎?我要舉報,我們小區最近老是有幾個年輕人鬼鬼祟祟的,我啊,懷疑他們吸毒,一個個東歪西倒,從他們門口過啊,還總有一股怪味,啊,啊,地址是……」

某個隱秘的倉庫內。

「媽的!要是被我查到是哪個王八蛋舉報我們的,老子要把他抽筋扒皮!」

「王麻子,放什麼狠話呢?你們黎兵老大都已經被人幹掉了,你們海峰完了,不如跟着我干。」

「是溫妮的瘦猴琛。」

「媽的瘦猴琛,你算老幾?跟着人家屁股後頭撿屎吃的玩意兒,也敢在我們海峰地盤上橫!」

「上!砍了他們!」

有想要對亞聯落井下石的,自然也有想要依附亞聯的,溫妮酒吧琛爺一夥,便搭上了這班便車,從各個夜場酒吧販賣毒品的二道販子,一躍成為消滅海峰殘餘勢力的緝毒先鋒。

一棟老舊的居民樓五樓迴廊。

一群鬍子拉碴的叼煙大叔。

「開門!別以為你躲在裏面我們就找不到你,欠債還錢,該收賬了!」破鐵門被敲得震天響,「臭婊子!把你裸照貼得全小區都是你也不在乎是吧?不知道把你的手砍下來你是不是也不在乎?給老子開門!」

「黃老四,你確定你要收我們的賬?」鐵門打開,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黃老四大叫:「媽的!是四海的人!被下套了,快跑!」

「一個也別放走,全部砍死!」開門的人悠閑地點了支煙。

黃沙壩碼頭有兩個生鮮批發市場,置於碼頭兩端,一左一右,分屬樊劍聲和金鷹堂的勢力。

雙方涇渭分明,如今在分界線上,各自聚集了三四十號人,拿着剃鱗刀、魚叉、射魚槍等武器。

「鄧強!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我們黃沙壩人不是吃素的!」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給我上!」

「砍啊!」

一時間,刀光劍影,在海角市各個黑暗的角落上演。

相較於海角市,天涯市則要安靜許多。

「昨天晚上九點左右,海角市警方接群眾舉報,在南灣東路查獲一起非法聚賭案,抓獲參賭人員十六名,涉賭資金近千萬,在調查過程中,疑似有涉黑勢力攜非法槍械……」

徐振業關掉電視,轉身詢問:「還沒有消息嗎?」

徐威忙道:「我們已經從交管部門拿到了監控,洪澤屾是去了雲山小區,但他的車隊開進去之後,就再沒出來過,我們的人已經去小區查了,沒有找到他的車輛。」

「三輛車,十幾個人,都有槍的!難道一點痕迹都沒留下?這是見鬼了嗎?」

「我們的人正在查。」

「一個堂主!說不見就不見了!台灣那邊的爺叔問起來,我怎麼回?我拿什麼去交代?」

徐威擺弄着手機,眉頭舒緩開來:「有消息了。」接着他接起電話,「你說,嗯,嗯嗯,嗯……」

「他們那邊找到些東西,我要親自過去看一下。」

「趕緊去。」徐振業叮囑之後,馬上又道,「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一個小時后,在雲山小區的地下車庫,洪澤屾被綁走的地方,徐威看着一些被清理髮現的細微痕迹,眉頭緊鎖。

徐振業跟着徐威來回走了三圈,終於忍不住問道:「看出什麼來了?」

徐威如親臨現場,指着地面道:「在這裏遭到第一次伏擊,伏擊來自後方,有兩輛車加速離開,一輛車突然掉頭,看地上的剎車痕迹,所以應該是留下一輛車斷後,但奇怪的是,沒有反抗的痕迹,我沒找到彈孔,也就是說,斷後的車上的人,連開槍都來不及就被人制服了。」

「是連車帶人一起被幹掉了嗎?」

「不是,並沒有大的爆炸痕迹,而且那樣不可能不驚動小區居民啊,我估計是帶有強烈麻醉效用的發煙彈,既遮擋住了視線,又讓人在來不及開槍之前暈倒,這就說得通了。如果是我來做,首先是斷掉地下車庫電源,這時候洪澤屾首先考慮的應該是馬上退出車庫,但如果這時候後面有聲音傳來,諸如地釘或重型車輛堵路的聲音,洪澤屾只能留車斷後,然後向前開。」

徐威一面說,一面快步向前,指著另一個地方道:「然後是這裏,洪澤屾那晚是三部奧迪,他坐中間一輛,看這裏,反覆摩擦的輪胎痕迹,這麼明顯,顯然是有車奮力向前,但是被固定住了,無法離開這個地方,車庫兩側都有車位,直衝過來,將車夾在中間,動彈不得,如果這是前一輛車留下的痕迹,那麼洪澤屾的座駕就該掉頭,直接從其餘車位撞開碾壓過去,但是沒有這些痕迹,所以被固定住的,就是洪澤屾的車。但是我們看不到前面一輛車消失的痕迹,周圍也沒有彈痕,讓我困惑的地方就在這裏。會不會是洪澤屾的保鏢見勢不妙,或者乾脆就是第一輛車上的人出賣了洪澤屾,將他引入陷阱,然後開着車跑了?」

徐振業搖頭道:「不會,洪澤屾這個人沒那麼簡單,這些年能安穩地在洪勝天面前活到現在,這個人比你想像中還要謹慎得多,你看那天晚上他臨時改變了居住地點,他帶出來的保鏢都是他絕對信得過的。而且,如果有人開車落跑,不可能沒有痕迹對不對。」

徐威思索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夾擊洪澤屾至少有兩輛車,沒有開槍的痕迹,先固定住,然後是麻醉煙霧,洪澤屾連開窗都不敢,那麼肯定還有其餘大型運輸車輛,將洪澤屾他們連車一起打包帶走了!這地下車庫層高不到五米,除去通風管道和水電管線不到四米,大型廂車不可能開下來,是改造后的運輸車,小區監控有答案,走!」

小區保安室內,徐振業父子解鎖監控視頻查看,沒有找到特殊改裝車輛進入和離開的視頻,但是在洪澤屾遭綁架的時段,凌晨一點四十四分,到凌晨一點五十分,整個小區有六分鐘的跳閘停電,連備用電源和監控所使用的電源也同時斷掉,也就是說,從洪澤屾遭到伏擊起,到最後對方離開小區,總共用時也不超過六分鐘,這樣的效率讓徐振業父子也有些心驚。

徐振業立刻詢問保安值班經理,從前天起到昨天為止,值班的保安是誰,尤其是值守大門的人。

值班經理滿頭大汗地查找記錄,詢問其餘保安,聯繫到當值保安之後,當值保安卻怎麼也回憶不起來,有什麼特殊的車輛進入過小區。

但要說大型車輛,就有好幾類,一種是搬家公司的車,一種是建渣清理車,還有裝修公司的車,都符合大中型車輛的型號。

而昨天凌晨突然跳閘停電之後,唯一值守大門的兩名保安都去查看電路去了,他們並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車輛從小區大門離開。

小區保安們都惴惴不安,等徐振業一行離開,他們也不知道這群凶神惡煞的人到底要查什麼。

「他們的車肯定做了偽裝。」徐威得出結論。

徐振業則想得更多:「要做到這種程度,必須準確地知道洪澤屾的行車路線,提前知道洪澤屾要到什麼地方,有多少車有多少人,遇到突發情況他們會怎麼應對。動手的人,對洪澤屾很熟悉,比我們都還要熟悉,而且,他手裏可以動用的力量……如果我給你一隊人馬,你能做到這麼乾脆嗎?」

徐威想了想,肯定道:「不能!這種行動能力和風格,有點像……我當年看教程視頻里的三角洲特種部隊!」說到最後,他自己似乎都有些猶豫起來。

沒想到徐振業卻露出了冷笑:「這就對了!能從天涯市,將洪澤屾悄無聲息弄走的人,除了他,我也想不到別人了!」

徐威也反應過來,驚愕道:「陳——孝康?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不可能啊,他要對洪澤屾下手,在海角市有大把的機會,為什麼要到我們天涯市來弄?這解釋不通啊?」

徐振業依舊冷笑:「所以說你不懂政治,陳孝康在用這種方式彰顯他的權威性,他這樣做是一石數鳥。其一,他可以擺脫嫌疑,就是你說的那個問題,他在海角市有的是機會,何必多此一舉?我們只是猜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將這件事和陳孝康直接關聯起來。其二,這是敲打我們,意思是他知道我們私底下的聯繫,我們每個分堂,不管有什麼小動作,都瞞不過他,是不是我們把金鷹堂逼得太狠了,把海角市鬧得不得安寧,他要我們收斂一下。而且,洪澤屾在我們的地盤上,與我會面之後就失蹤了,赤蛇堂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要找的只能是我,這就會拖住我的手腳,分散我的精力,讓我無法全心全意去對付金鷹堂。

「其三,讓我們各堂之間相互猜疑,就能極大地緩解陳孝康他那邊承受的壓力,洪勝天身體狀況不明,爺叔們施加的壓力,大部分還是集中在陳孝康身上,如果我們各個堂口再聯合起來,形成逼宮之勢,就算陳孝康掌握着我們亞聯的所有武裝力量,他也喊吃不消啊。他要讓堂與堂之間相互牽制,但又不能鬧得太厲害,這就是所謂上位者那一套平衡策略,陳孝康這傢伙,比我預估的還要厲害啊!」

徐威還是不太明白:「可是,雖然你說了這麼多,陳孝康綁架洪澤屾,真的就只是為了制衡分化這一套?感覺像吃飽了沒事兒做啊?」

徐振業鄙夷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搖頭道:「你想得太簡單了,這裏面還有第四點,洪勝天的身體肯定出現了什麼變化,陳孝康對洪澤屾下手絕不是無的放矢,絕對和洪勝天有關,不知道是不是洪勝天醒了,做了什麼安排,又或者……」徐振業突然想到了什麼,「難道是……哼,一石數鳥,這還真是一石數鳥啊,只是不知道這是陳孝康自己想到的,還是我們的麥德龍大軍師和他有什麼合作。這洪澤屾突然選擇幫我,又突然在我的地盤玩失蹤,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套啊!這種手法,真像我們麥德龍軍師的手筆,我們這位大軍師,究竟想要幹什麼呢?」

徐振業凝眉不語,忽然警告徐威道:「你記住,陳孝康此人,以正合,擅長以勢壓人,是個正面攻城略地的不敗將軍。我們亞聯開疆拓土和守城固地他絕對是首選,而麥德龍此人則擅長出奇制勝,專走邪路,他二人若聯手,那麼洪勝天在與不在都沒有關係,所有堂口沒有一個敢妄動;但現在他們二人貌合神離,分庭抗禮,所以各個堂口才起了心思。陳孝康這個人,你惹了他,打不過,他允許你投降,但是麥德龍,你要是得罪了他,他一定會窮追猛打,直到你萬劫不復。我們想整合亞聯,最大的敵人,是陳孝康,但是我最擔心的敵人,是麥德龍!」

「那徐元朗呢?這兩天他的動作似乎有點大啊?」

「哼哼,跳樑小丑,前台傀儡,不值一提。」

徐威靜默,若有所思。

地下醫院,病室內,洪勝天依然全身插滿了管子,呼吸機和體外循環人造心臟吭哧吭哧地一上一下。

陳孝康筆立如槍,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失落:「還是不行嗎?斯威特教授?」

斯威特教授搖了搖頭:「皮特洪雖然和溫斯萊洪有親緣關係,但根據你提供的資料,只是他的父親和溫斯萊洪有同一個爺爺,他們的血緣關係太遠了,而且皮特洪的身體是健康的,我沒有查出和溫斯萊洪類似的基因病變,溫斯萊洪體內基因,只能接受與他高度相似的基因。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他的直系親屬,父母或是子女,我們還要檢測,是否和他遺傳了同樣的基因變異,如果溫斯萊洪有同卵同胞的兄弟,那就是最完美的。」

聽到斯威特教授的說法,陳孝康那鐵鑄般的面孔終究露出難色,洪爺的父母,當然早就去世了,而洪爺,並沒有留下任何子嗣,洪澤屾就是他能找到的和洪勝天血緣關係最近的人,洪興安這樣的爺叔年紀實在太大,就算他們符合異體移植的要求,他們的器官也根本不能使用了。

「真的沒有別的方法可想嗎?」陳孝康忽然直跪於地,「求求你,斯威特教授,務必想出救治溫斯萊洪的辦法。」

斯威特教授也很為難地搖頭:「我查了許多文獻資料,溫斯萊洪的問題源自他的基因,他的人體白細胞抗原排異性高出普通人幾萬倍,只有找到同樣變異基因的人,才可以進行器官移植,而不會被他身體排斥,你求我沒有用,傑克陳,我建議你,如果實在找不到溫斯萊洪的直系親屬,那麼不妨對所有的人進行一個基因篩查,或許,能找到同樣基因變異的人。當然,我要提醒你,這個概率,很小很小,可能是億分之一。」

「我明白了。」陳孝康站起,追問,「這種基因變異的癥狀,不會有什麼外在表現嗎?」

「很抱歉,傑克陳,沒有什麼外在表現,這種基因變異是病態的,遺傳概率也不是很高,當它們遺傳到女性體內,是百分之百隱性的,沒有任何異常表現,但是有一定概率繼續遺傳給子女,當它們遺傳到男性體內,有百分之五的概率表現為顯性,這些男性的白細胞抗原,碰到非同種基因的其餘細胞,那都是不死不滅的結局,只有當它們碰到含有同樣基因表達的細胞,才能接納,它們的敵我立場非常分明,這樣的解釋你能聽懂嗎?」

「明白。」陳孝康思索著,洪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啊?那他不可能沒有準備吧?忽然,記憶中一段信息跳出來,那是洪勝天重傷暈厥前死死抓住自己衣襟說的話。

「總之……一定!」

「總之?一定?」

「總之?一定?」

「嘀……嘀嘀……」洪勝天的監控儀器上,忽然有條監視曲線波動,儀器發出了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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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檔案(共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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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獵殺檔案5:致命約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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