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略加懲罰

「當……當……當……」

「當……當……當……」

古老的青銅大鐘發出了沉悶的聲響，接連響了六下才停止。

沉寂了許久的青銅古鐘終於再次的響了起來，而平時一般只響三下的古鐘，這次卻破天荒的響了六下，莫非，有什麼重要的事發生了么？

久居天儀門的門徒都知道，平日裏早課過後的聚集鐘聲只響三下，除非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宣佈，或者峰上有外人闖入鐘聲才響六下，而今日，難道有什麼外人闖上峰來了么？

鐘聲響過，天都峰上一片騷動，無數身穿道袍的年輕弟子紛紛轉身向玉瀟殿奔去……

玉瀟殿。

硃紅色的大門寬敞而開，殿中，八根擎天大柱聳立，支起了寬敞的玉清大殿。

殿中，數百身着青色道袍的弟子分站兩旁，昂首挺胸，神情振奮而緊張。

殿堂正中的牆壁上方，印着一個偌大的太極圖案，乍眼望去，那太極圖案似乎活轉過來一般，輪迴旋轉，青光四射。

圖案之下，端嚴的擺放着一把青色的檀木大椅，古色古香。椅子正方與四周雕刻着一些複雜的圖案，甚是醒目。

青陽真人端莊的坐在檀木大椅上，神情慎重，雖年歲將至雙百，然卻臉公圓潤，一頭銀白色的頭髮清澈光亮的披在後肩，氣派萬千。

青葉、青文、靜儀、靜心四人分別就坐與兩旁的椅子上，垂目安詳。

殿上，一片寂靜。

青陽真人與青葉四人分別對視了一眼后，各自頷首點頭。

一聲剛正圓和的聲音在大殿中飄蕩開來：「自我派開山以來，上至祖師，下至道童各個循規蹈矩，潛心修鍊，為天下同門之標榜。然，近年來，卻有個別天性頑劣之徒六根未凈，塵心難除，私自潛逃下山，乃至數月未歸！」說到這，青陽真人雙眼橫掃站立在殿下的眾徒，而後銳利的目光射向楊雲。

「楊雲！你可知錯！」青陽真人厲聲呵道。

楊雲心底一涼，暗暗叫苦，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低聲道：「楊雲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妄求掌門師伯寬恕，甘願受罰！」楊雲見一向溫和的掌門師伯怒發天威，自是不敢再放肆，只得做接受處罰的心理準備了。

青葉道人望着楊雲長嘆了一聲，道：「先前你三番五次的偷跑下山，本座念及你天性貪玩，童心未泯，次次都饒恕於你，而今你卻丈著本座和你師傅對你的恩寵，變本加利，這次不但偷跑下山數月未歸，而且還戲弄跟隨祖師數百年余的上古仙鶴，如此不對你加以重罰，日後我有何臉面面見祖師？」

此話一出，殿中一片騷動，眾弟子紛紛交頭接耳，切切私語，暗自在心底責罵楊雲膽大妄為。就連坐在殿前的靜儀師太也一臉陰沉，雙目直瞪着楊雲，滿腔怒火。

楊雲低頭跪在殿下，雙眼咕嚕直轉，竊窺四周，一絲不詳的預感隱隱生起。

「楊雲！」青陽真人厲聲叫道。

「弟子在！」楊雲微微抬頭，向青陽真人望去，只見他怒火未熄，眉宇間似乎多了一絲憂愁。

「而今本座決意要將你一身道法廢去，而後關於後山洞穴思過三年，你心中可服！」

這聲音一出，猶如晴天霹靂，在玉瀟殿中乍響開來，楊雲頓時委頓在地，不知所措！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一時的好奇貪玩居然會導致這麼嚴重的後果。一時間，他渾渾噩噩的說不出話來。

眾門徒又是一陣嘩然。

青葉道人心頭猛然一震，猶如被針刺了一般生疼，他望真楊雲許久，而後深深的嘆息。

自己一手栽培的愛徒，如今卻要遭到廢除一身修為的懲罰，這在天儀門中前所未見，叫他怎能不痛心疾首？此刻，他才恍然醒悟，自己先前對楊雲的溺愛最終釀成了如今的悲劇，他在內心暗暗的自責與悔悟。

許久，他才回過神來，起身對青陽掌教道：「青葉教導無方，還請掌門師兄責罰！青葉絕無怨言！只是楊雲自小隨我學道，其情難卻，雖然他所犯下之事難以寬恕，只是他一身道法修來不易，還望掌門師兄三思，收回成命，青葉願自毀二十年道行，代受其罰！」

楊雲一愣，有如遭當頭棒喝一般，頓時覺醒。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師傅會甘願自毀二十年道行，代替自己受過，心中，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青陽真人昂首沉思，許久后，才道：「青葉師弟，此事你雖有責，只是二十年道行修來不易，豈可輕易的自毀，如此一來，你我又如何對得起悉心教導我們的師傅？」

「師兄所言極是，只是楊雲隨我多年，如今他這般玩劣，實乃我這做師傅的教導無方，自當要接受處罰了。」青葉道人實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愛徒就這樣毀滅，甘願代受其過。

一直沉默著的青文道人此刻也緩緩的站起身來，轉眼望向楊雲，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道：「掌門師兄息怒，楊雲自小天性玩劣，雖三番五次違反門規，私自下山，然這樣的懲罰似乎重了些許，靜儀師妹，你說是不？」說着，他便向靜儀師太使了個眼色，暗示她也出來說幾句，為楊雲求情一番。

哪知靜儀師太冷哼了一聲，憤憤地道：「此逆徒野性難馴，屢教不改，今日若不責以重罰，我派門規何存？掌們師兄威嚴何存？」

這話一出，青文道人頓時語塞，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是好。

殿下，兩顆憂鬱的心此刻變得更加的緊張了，近似要跳躍而出一般。

段弈與綠瑩雙雙站立在人群的後面，因昨日掌門師傅嚴命段弈入後山劍辰閣中潛心修鍊，不得過問俗事，平日裏門中集會，掌門座下弟子都分站在殿首，如今他哪還敢向往常一樣明目張膽的與師兄弟門並立於殿首？

青陽真人略加思索了片刻轉眼向一直未語的靜心師妹望了一眼，問道：「不知道師妹對此事有何看法？」

這靜心師太百年前長得亭亭玉立，美麗不可方物，似不食人間煙火，再加上她天資聰慧，在九位師兄妹中年紀最小，故甚得眾人喜愛。果然，三師兄青木，五師兄青蒼都對她傾心已久，多次明裏暗裏向她示好，都分別被她冷言謝絕了。不久后，二人見小師妹終日望着大師兄眼波如水，就連跟大師兄說話時也似溫柔了三分，二人終於明白，原來小師妹早已對大師兄傾心不已，而大師兄青陽那時常年沉迷於棋藝，對小師妹的舉動始終沒放在心上，於是，青木、青蒼二人便對大師兄心懷芥蒂，然大師兄青陽平日裏對待二人猶如手足，二人只好把這心事深埋心底。而到後來，師傅子玄上人又將掌門與《蒼龍訣》一併傳予大師兄青陽，終於二人心憤難平，公然叛門而出。

青陽真人細眼望了靜心小師妹片刻，內心似乎泛起了一絲漣漪，而後他搖了搖頭，在心底長嘆了一聲，搖頭不語。

多年前的往事此刻湧上了心頭，他，又有怎麼樣的心緒？

是情緣，還是冤孽？

即使是得道高人，又能輕易的將這分別開來么？

突然，一個怯怯的聲音從殿中的一角落裏傳來：「師傅……弟子斗膽請師傅與諸位師叔法外開恩，從輕處罰楊雲師兄吧！」聲音響過，只見段弈從人群里愣頭獃腦的走了出來，撲通一聲，與楊雲並列跪到了地上。

青陽真人一驚，道：「弈兒，你怎麼會在這裏？為師不是叫你去後山修習么？」

段弈內心一緊張，頓時語塞，只得呆在那愣愣地道：「弟子……弟子……」吱吱唔唔地說了半天，眾人仍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回稟掌門師伯，段弈師兄因聽見峰上久未響過的青銅大鐘今日莫明的響起，擔心會有異事發生，故才從後山上下來一看究竟的。」綠瑩及時的走了出來，這番話，明人聽了，都會知道她是在替段弈解圍。

段弈深深的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青陽真人聽后，微微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綠瑩，還不過來！在掌門真人與眾師叔伯前哪容你胡言照次！」靜儀師太見綠瑩突然從人群里鑽了出來，一臉不悅的呵道。

「是！師傅！」綠瑩甚是擔心的現次朝段弈、楊雲二人望了一眼，口中喃喃自語，雖然還想再辯解些什麼，但她知道平日裏師傅嚴厲無比，眾師姐妹對師傅的敬畏猶勝掌門師伯，師命難違，故她也只好悻悻的走到靜儀師太身後，沉默不語。

青文道人見雙雙跪在地上的楊雲、段弈二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在那思索着什麼。

忽然，他心底一亮，臉上立即多了一絲興奮之色，道：「掌門師兄，青文有一想法，只是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師弟有話直說，不必拘束！」青陽真人語氣平緩了些許。

青文聽后，大喜，知道此事尚有轉機，便道：「師兄准許段弈入後山修練我門上乘法訣，段弈自小受師兄調教，武學根基固若磐石，若是一心鑽研，或者也可有所成就，只是我門上乘法訣多半深奧難懂，就算天資聰穎之人段時間之內也難以參悟，何況段師侄身性秉純，恐怕會有負師兄厚望，而楊雲天資過人，再加上他與段弈二人打小玩耍，其情如若手足，若是准許楊雲併入劍辰閣一同修練，倘若段弈在遇到什麼不明之處，二人也好一起共同參詳，定然會事半功倍。」

「哼！」靜儀師太又冷冷的哼了一聲，隨後恕道：「此計決不可行！如此一來，非但沒有懲罰於他，反而讓他撿了個大大的便宜，天下哪有這等好事？想來他多年前也曾幾次准入『劍辰閣』中修行，但又有哪一次他能在裏面呆上個一年半載了？此子野性難馴，非我道中人，若說到資質方面，我脈下綠瑩徒兒雖不敢說比得上楊雲，但也未免會遜色多少，為何不準許我綠瑩徒兒與段師侄併入劍辰閣，共同鑽研我門高深法訣？」原來楊雲早在多年前把「太極清道」突破到第四層的時候，便被青陽真人特許進入天儀門劍辰閣中修習其它絕學，但他不能安份守已，每次都是在劍辰閣裏面呆上個十天半月的便又偷跑下山去了。後來，青陽真人一怒之下，便要責罰他一生之中不得蹋入「劍辰閣」中半步，以免辱沒了天儀門中諸多神法奇訣。而楊雲自那之後，雖是萬分懺悔，但為時已晚，如今聽到青文師伯又在掌門真人面前推薦自己，他心裏不由得高興了起來，似乎忘記了自己還沒有逃過此劫。

綠瑩雙臉一紅，此刻，她才知道，原來師傅如此不近人情，是見楊雲師兄天資過人，心裏嫉妒，有意在掌們師伯面前推薦自己。

青文道人輕搖了搖頭，再次道：「靜儀師妹，你所說原本不錯，但你有有想過，我門劍辰閣中多半是些陽剛正淳的高深法訣，而今綠瑩年紀尚小，只怕現在就准她去劍辰閣中，還為時過早！」

「青文師兄些話何意？若是你對我綠瑩徒兒的修為有所懷疑，不妨請師兄從你脈下挑出一人，與我綠瑩徒兒一決高低，若是我綠瑩徒兒輸了，我定然再無他言，若是她贏了，你也休得再三的庇護楊雲這忤逆之徒了！」靜儀師太本來對綠瑩就偏愛有加，有意在掌門師兄面前推薦，不料青雲道人卻是再三庇護楊雲，似欲從中作梗，便再也安耐不住，欲要與青文道人決個雌雄。

青文呵呵一笑，道：「師妹也無須動恕，我說的也只不過是事實。如今本門後輩中人才凋零，楊雲好不容易修得這一身道行，倘若就這樣毀去，這如同一塊美玉還未雕琢，便已破碎，豈不可惜？」

「話雖如此，只是國有國法，門有門規，楊雲既然犯了錯，就得接受懲罰，此乃天經地義，若此次又是不了了之，日後這廝的尾巴還不得翹上了天，到時再議，可就為時已晚！」靜儀師太冷靜了下來，平靜的道。

「嗯……靜儀師妹說的在理，但青文師弟的建議也值得考慮。」青陽真人凝神深思了一下后，續道：「楊雲！如今有你青文師叔加了你師弟妹再三為你求情，而今本座就往開一面，從今日起，你到後山「無量洞」中面壁七日，好好反省思過，而後特許你與段弈師弟併入劍辰閣中，一起潛心修練，或是師弟有什麼不明之處，你可得好好的指點一番！」

楊雲大喜，他怎麼也想不到，今日因禍得福，顧不得許多，趕緊一個勁的給青陽真人磕頭，泣道：「多謝掌門師伯與眾位師叔法外開恩，楊雲日後定當循規蹈矩，再不敢造次！」

「哼！」靜儀師太滿腔怒火，但礙於身份，又不好對一個後輩發作，再加上掌門師兄都發話了，她也只好作罷。

「罷了！你倆起身吧！」青陽真人拂袖一揮，命道。

楊雲、段弈二人隨即緩緩起身，退到一旁。

「靜儀師妹！」青陽真人似乎又要有什麼話說一般。

「怎麼？掌門師兄還有何吩咐？」靜儀師太冷冷的道，剛才她如同吃了個閉門羹，哪怕是掌門師兄要問話，她也沒好氣的答道。

青陽真人微微的笑了笑，道：「為兄只是想問一下，師妹剛才所說的綠瑩徒兒如今把『大善清明道』修鍊到第幾層了？」

「小徒不才，僅練到第五層！」

「呀！」殿下眾我不約而同的同時驚呼了出來。

想那天儀門中的「大善清明道」雖是眾多弟子必須要修鍊的一門法訣，只是這法訣博大精深，一般人修鍊三層都需要花費數十載的時間，而靜儀師太那綠瑩小徒如今才年芳十五，就修練到了第五層，可謂百年難遇之才。

天儀門中，雖然門徒眾多，只是真正能把「大善清明道」修到第三層以上的人恐怕屈指可數，楊雲天資過人，早已過了第三層，數月之前，正全力參悟，正要衝破第六層上至第七層的時候，他卻童心再起，私自潛逃下山玩耍去了，故數月以來，修鍊一事也漸漸的擱置了下來。而段弈雖然資質平庸，但一來青陽真人不顧一切的親力栽培，二來段弈平日裏極其用功修練，故他也在一年之前突破了第三層，如今卻是一直在第三層停止不前，加上一個綠瑩，再除了天儀門「劍辰閣」中幾位資深弟子，恐怕也只有幾個年歲快滿一甲子的資深弟子才跟段弈一樣，修鍊到第三層就停滯不前了。

「嗯！」青陽真人面似無奇，其實內心也大吃了一驚，隨後暗暗歡喜道：「靜儀師妹，既然綠瑩小徒天資驚人，已將我門『大善清明道』修鍊至第五層，修為已然難的，而你又曾再三向我力薦，此刻也准許她與段弈、楊雲並進入劍辰閣中一同修練吧！」

靜儀聽后大喜，一臉憂鬱的表情隨之散去，也不再對楊雲之事心憤難安了，起身道：「如此便多放掌門師兄成全了，綠瑩，還不快過來叩謝掌門師伯！」

綠瑩想到自己能與楊雲、段弈二人共入劍辰閣修習，心中自是無限歡喜，遂向前對着青陽真人嗑頭叩謝。

青陽真人頷首而笑，道：「而今楊雲一事已畢，這樣的結果，實屬例外，眾人日後應當引以為戒，不可輕易違反門規，否則，本座定當責以重罰！爾等切記！」

「是！弟子謹遵掌門師伯教誨！」眾弟子紛紛應合道。

「嗯，都散去各自修練去罷！」青陽真人揮手道。

眾弟子聞聲后紛紛叩首陸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