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其實李小生和姜麗麗的心情是一樣的，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似平沒什麼感覺，甚至有時候覺得她是個累贅，如今分開了卻又感到失落和空虛，不由自主地心裏總是想着她。他很想去看看她，和她坐一會兒，但始終沒去，一方面是不想違反上班其間不準亂竄辦公室的規定，另一方面有點不好意思，害怕人們說三道四。是啊，過去他們是工作關係，現在他們在工作上沒有了關係，還找人家幹嘛呢！總之，他心裏非常矛盾。

這是自醫院調整以來他第一次來到藥房，他明白姜麗麗的意思，但他也只能呆上很短的一會兒，見個面，說幾句話就行了。因此，他沒有坐，只是站着，看着姜麗麗發笑，然後就張羅著要走。

「你幹嘛這麼着急走啊，我有話還沒跟你說呢！」姜麗麗有點不高興地撅起了嘴。

「有話你就快說吧，你不看左院長黑著臉在院子裏踱來踱去嗎？」

「他有什麼資格黑著臉呢？醫院都沒病人了，誰相信那幾個裝模作樣的人啊，他們有什麼技術啊！人們寧可跑幾十里路找白醫生和趙醫生也不找他們看，這醫院都快讓他給搞垮了！」姜麗麗玩世不恭地說，「這倒好，人們都沒事幹了，就像坐監獄一樣……」

「好了好了，你就別發牢騷了！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喝茶看書看報紙不挺好嗎！」

「好什麼啊好，我都快憋瘋了！」姜麗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其實我叫你來，就是想讓你陪我一會兒，我有話要跟你說……」

聽了姜麗麗麗話，看着她羞答答的樣子，李小生有點不自在起來，他猶豫了一會兒便說，「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咱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

「真的嗎？這個，這個，我是說，我很懷念咱們過去那些日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喝酒聊天，多開心呢！可現在……難道那樣的生活就一去不復返了嗎？我是說，八小時之外，星期天還是應該不受限制吧？」姜麗麗吞吞吐吐地說，「咱們能不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偶爾是可以的，但不可能經常那樣！這地方太小，時間長了人們會說咱們什麼的……」李小生憂鬱地說，「最近一個時期，咱們招惹的事也夠多的了，我看還是多長個心眼好，以防他們借題發揮，見縫插針，製造事端啊！」

「唔！當然是！我是說咱們能不能轉入地下呢？」姜麗麗用手捂住了嘴笑了，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

「你是說咱們搞地下活動啊，那不成特務了嗎？我看還是光明正大的好……」李小生想了想說，「這樣吧，以後我每次下鄉還帶上你，好嗎？」

「以後你下鄉不就是搞地下活動嗎？」

「對啊，是地下活動！」李小生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說，「好吧，以後就聽你的，你說怎麼着就怎麼着！我該走了……」說罷，他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姜麗麗當然還有話要說，因此下斑時間到了她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窗前，直等著李小生從這裏經過。不一會李小生過來了，於是她把臉貼在玻璃上，使勁敲了敲玻璃示意讓他進來。李小生環顧了一下院子裏，就推門進去了。

「請坐吧！這是八小時之外吧？」姜麗麗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說，「你跟我多坐一會好嗎？」

李小生躊躇了一下便坐了下來，他看着情不自禁的姜麗麗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就是這個意思，從今往後，每天下班后，你就過來跟我坐半小時，天氣好的話，晚飯後咱們騎上自行車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溜達一會兒，星期日我再跟你一起下鄉……」姜麗麗終於把她的真實想法全盤托出了。

李小生聽了感到很是吃驚，他為難地說，「那怎麼行啊？時間長了不就引人們的議論嗎？」

「沒關係，我會處理好的，我也要學於美花那樣，與你共同度過美好的七七四十九天，然後把那次你喝醉酒後所做的一切都告訴你，最後我就從你的生活中消失。你知不知道啊，你前世欠了我的情，今生你一定要償還的。」

雖然姜麗麗是帶着開玩笑的口吻說出的活，但李小生聽起來卻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半天沒吭聲，只是用怪異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美麗而又不可琢磨的女人。

「呵呵呵，嚇着你了吧？我是逗你的，你這個人啊，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挺差的！」姜麗麗開心地笑着說，「實話跟你說，你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人，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看你整天憂心忡忡，那麼的壓抑，我就是想讓你開心快樂。或者說咱們前世肯定有緣，肯定是我前世欠你的情呢！」

「什麼前事今生的，聽起來感覺挺滲人的！」李小生勉強地笑了笑說，「想想大楞不知每天是怎麼過的，哪有心情開心快樂呢？」

「這你就錯了！現在咱們可能正處於人生的最低谷，這個時期最需要的是調整心態，不然就會沉淪。我有一種感覺，或者叫感應吧，總覺得大楞是到了一個環境十分優美的地方，就像世外桃園那樣的一個地方。我夢見過好幾回，那裏山清水秀，那裏鳥語花香，他就住在一個依山傍水而且很隱蔽的地方，過着衣食無憂的生話……」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是患上了虛幻症的呢？」李小生不以為然地說，「我看咱們還是現實一點吧，勇敢地正視現實，正視咱們所處的環境，想着如何應對，如何能走出困難，如何能解救大楞……」

「好了，我最現實的想法就是能跟你朝夕相處，就像以前那樣！」姜麗麗思索著說，「可現實不允許我們那樣，所以咱們必須偷偷地進行！」

「好吧，還是那句話，以後我就聽你的調遣，你說咋就咋，誰叫你是我的大姐呢？」

「那就從今天開始。你看天氣多好啊！趕快回去吃飯，七點鐘我在去大棚村路上的那棵大樹下等你！」姜麗麗口氣很堅決地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特別美，咱們好好玩玩！」

「這……七點天都要黑了，怎麼玩啊……」

「這你就不懂了，人約黃昏后，月上柳梢頭！保證讓你去了第一回就想去第二回！就這樣定了，趕快回家吃飯吧！」

「扯哪兒去了，嘿嘿！」李小生搖著頭笑着就走了出去。

回到家裏，飯己做熟了，李小生話也不說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二粉看着丈夫似乎有點心不在焉樣子就說，「慢點吃，小心噎著！又想什麼心事啊？」

李小生不好意思地停下了筷子說，「二粉啊，你知道，以後不讓我巡珍了，但那些病人我不能不管啊，所以我想利用下班后的這段時間下鄉去……」

二粉琢磨了一下說，「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醫生，你真是個好心人啊！行，我支持你，早點回來，別讓我操心啊！」

「現在天長了，做完我就早早回來了，你就放心好吧！」李小生放下了碗筷，看看手錶就趕緊下了炕，走出了家門。

他跨上自行車，徑直地上了那條小道，飛馳而去了。一路上，心裏很是複雜，說不清是激動，還是不安。這分明就是約會嘛！說心裏話，他真想和她坐一坐，說說心裏話。一段時間以來，他很苦悶，很壓抑，很想傾訴，很想發泄，可有誰願意傾聽，有誰能理解呢？於美花她遠在天涯，就是哭天喊地她能聽到嗎？他曾不止一次地對着手錶問，得到的回答始終就是那一句。是的，她的這句話無疑給了他無窮的精神力量，不然他怎麼能走到今天呢？而現實生活中，姜麗麗又無疑使他倍感溫暖和充實，很多心裏話只想跟她說，跟她說了心裏才感到痛快，才感到放鬆。當然更重要的還有二粉了，要不是她給了那個溫暖的家，那個避風港；要不是她在生活上精心照顧，精心呵護，他同樣走不到今天。這三個女人，不能不說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這三個女人他都不想傷害，更不想失去。在這三個女人中，最難的就是姜麗麗了，對她恨也不是，愛也不是，欲罷不能。雖然他有意識地與她保持距離，可總又是情不由衷。苦惱鬱悶的時候就會想到她，希望她在身邊，即便是神神叨叨他也願意接受，也會給他帶特別的開心快樂，你說這是什麼原因呢？這難到就不是有了感情嗎？他們的關係無疑是達到了密不可分的程度了，其實人們都看在眼裏，好在他李小生人緣好，社會上評價高，加上工作關係，才沒製造出緋聞來，但願以後也不會有吧！

「小生，我在這兒呢！」

李小生只顧低頭想着，超出那棵大樹老遠了還沒察覺到，直到他聽到了喊聲才停了下來。

「你想什麼呢？」姜麗麗笑迷迷地看着他問。

「我不熟悉路，嘿嘿！」李小生擦著額頭上的汗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還遠著呢！」

「哎呀你都忘了，只有七八里遠，要是我不喊你，你沒淮就進了大棚村了，哈哈哈……」姜麗麗開心地笑着說。

「你要帶我到一個什麼樣的好地方啊？」

「那你就跟我走吧！」姜麗麗說着就推起自行車，朝着大樹的北面走去了。李小生跟在後面，一直來到一個小山包腳下，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樹林就出現在了面前。

「喏，就是這兒！」姜麗麗把車子停好，指著樹林很得意地說，「裏邊可好呢！」

「原來是這兒啊，我小時候經常到這裏玩耍。」

「那你為啥說路不熟呢？」

「我是騙你呢，那棵大樹我都不知道爬過多少回了。別忘了，我可是土生土長的東城子人啊！」

「好啊，你敢騙我！」姜麗麗說着就在李小生的肩膀上輕輕打了一下。

他們說說笑笑就朝着樹林的深處走去了。這時，太陽剛剛下山，西天邊泛著一抹玫瑰色的晚霞，東邊的天空上掛着一輪銀白色的月亮，清風拂林，碎影婆娑，把這樹林的深處渲染得詩情畫意一般。

「怎麼樣啊？」姜麗麗有點自豪的樣子問。

「真是良辰美景啊！不過心情好了看什麼都美，心情不好看什麼都不順眼，正像於美花說的那樣，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於美花說的話你都記得，我說的話你能記住嗎？」

「當然能記住了！」李小生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皮說，「在我心目中，你姜姐跟她同樣重要！」

「是嗎？你沒騙我吧？」姜麗麗感慨地說，「我知道，美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誰也無法替代的，我把你約出來只是想給你解解悶，省的你整天愁眉苦臉的，僅此而已！」

「那就太感謝大姐了！」李小生高興地笑着說，「知我者姜姐也！說心裏話，姜姐你給過我不少開心快樂，我李小生能有你這麼個好大姐真是三生有幸啊！」

「什麼時候學得文縐縐的啊！其實我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要說感謝，我得感謝你才對，要不是你走進我的生活，我都不知道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了呢，說不定早就死了！」姜麗麗深切地說，「就像於美花講的那個故事一樣，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就應該好好來報答你，跟你開心快樂地度過這七七四十九天的美好時光！」

「你也學着她來了啊！然後呢，然後你也會遠走高飛嗎？」

「當然我不會有她那麼幸運！如果我有一天遠走高飛了，那肯定是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

「這就是你要給我帶來的快樂嗎？聽了你的話我能快樂嗎？」李小生昂頭看了看月亮，感慨地說，「你口口聲聲說想通了，也看開了，其實你依然對生活缺乏信心，依然很消沉，很悲觀，這與我的期望相差太遠了！」

「呵呵呵……」姜麗麗突然開懷地笑了說，「你別當真，我這個人多愁善感，這也是一種抒情吧！好了，咱們還是談點高興的事吧！」

李小生沉默了一會兒說，「喂，告訴你一件事，你想聽嗎？」

「想聽，你說吧！」姜麗麗鎮定下來，很認真地說。

「前天我收到祥林的一封來信，介紹了他的情況，他說他現在已經是廠里的正式技術員了，還說他依然單身，並打探你的情況呢……」

姜麗麗臉色陰沉了下來，不高興地說，「你什麼時候跟他就聯繫上了？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他傷了我的心，我早把他忘了，你跟我提他幹嘛呢？」

「哎呀姜姐，呂衛東結婚了，你也該考慮你的事情了……」

「打住！以後你別跟我提起這兩個人好不好啊！今天我實話告訴你吧，除了你李小生，別的男人我誰也容不下，聽見了嗎？」姜麗麗一臉嚴肅的表情說，「我跟你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光，然後我就去死，你聽懂了嗎？」

姜麗麗的話把李小生嚇得目瞪口呆，他戰戰兢兢地看着眼前這個激動得幾乎有點發抖的女人，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一陣沉默之後，她突然笑了說，「看把你嚇得！小生啊，我剛才只是一種氣話！不錯，我真的是很喜歡你的，但我很明智，我根本就得不到你，只想每天能看到你，然後找機會能跟你在一起，共度這良辰美景就足矣！」

「謝謝你姜姐，你是我最尊敬的好大姐，我很高興能和你在一起……」

「小生啊，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苦啊，我好害怕，害怕你離我而去……」說罷，她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