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滅口人與審判者(二)

第163章 滅口人與審判者(二)

一直到天明時分,是日上三竿八九點左右,在姜婉與陳清回到了警局之後,那位陳清的嬸嬸也被重新提審。

當她聽到自己家裏著了火時,她氣得面容紅得通透,她一邊嘶吼,一邊顫抖著叫囂著,說要把警署內的負責人全告一遍;當她得知自己兒子死了時,她卻是安靜了。

她沉默著,那雙手卻抖得連抬起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在那一個瞬間,那是何等可怖的一張臉,那種憤怒、那種憤恨與不服交織在一起的樣子。

她沉默著,在得知了自己兒子並非意外身亡以後,那雙顫抖的手忽然靜止了。

她抬起頭,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那名提審者,她盯着對方,就好像他們會有默契那樣。

——也許他們真的有,於是那名負責審訊的警員打開書,對她繼續道:「他是被人殺的。」

她沒理。

「你認為他會是對方的目標嗎?」

她低下頭,大拇指開始不斷交錯地摳着什麼,指甲背部、指甲縫隙,每一處可以扣的地方都在指甲間隙走過。

「是哪都好。」她好像是在這樣說,「我得做點什麼。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你想起訴我們嗎?」

那名審訊官支起身子,貼近了女人半分:「去吧,趕緊去吧,再過三個小時,你就超過了二十四小時最大拘役時間。再過三個小時,你就可以走出這扇大門,向每一個想聽你描述的聽眾說得繪聲繪色。

快點去吧,他還在找你呢,你猜猜他需要多久可以找到你?

那伙用金箔傳遞信息,那伙不像人的詭異團體。

你以為你藏起來了金箔就可以安然無恙嗎?出去吧,外面有很多人想聽你的故事。」

她仰起臉,臉上的神色變得煞白了,就像是將死之人以認命那般,沒有了先前的囂張跋扈,也沒有了那份淡然。

她心裏已經清楚了,這夥人,是真的會殺了自己的。

會以最噁心、最殘忍的方式把自己吊起來,像豬玀般弄死。

但伏法,卻未必沒有活着出來的機會。

她臉頰上有汗滴滑下,她的嘴唇在呢喃的過程中止不住顫抖。

「不……不。」她搖了搖頭,那雙手扣緊的指尖已經滲出血液,「我不出去。」

她抬頭看着面前的審訊員,那雙眼睛內充滿了因為內心不安而帶來的血絲。

「不出去不行。二十四小時了,我們不想違法。」他淡笑。

「我認。」

「什麼?」他故作姿態,但誰都知道他聽見了。

「我認罪!」

她那雙被手銬綁緊的雙手在座椅上奮力錘了一聲,撕聲喊道:「是我殺了那個賤人!是我!」

……

在半個小時后,也是在陳清這嬸嬸認罪的第二十分鐘后,她交代案情的速度要遠比眾人想像的更快,她攬下了一切責任,並宣稱這一切都是她自己找到與做到的。

誰都相信了,除了陳清。

他皺着眉,那副臭臉任誰都能看出這幾個字。

於是姜婉問他:「你覺得她的供詞有問題嗎?」

她低聲問著,可手中的手機沒有放下,她看着文件,對審訊上的事情並不擔心。

「不是覺得,是一定有問題,只是我還不知道問題在哪……」

他輕聲說着,又向姜婉詢問:「你們怎麼不追問她手頭上的儀式材料是從哪來的?」

「沒意義。」姜婉搖了搖頭,才開口解釋:「老城區的監控盲區太多了,我們就沒想着往這方面調查。」

「這會浪費一條線索。」

「但不影響接下來的抓人。」

陳清眉頭微皺,而後又問:「她那個姘頭呢?」

姜婉搖頭:「已經有人去查了,估計再過一會就能把人帶來。」

她看着陳清那副緊皺着眉頭的模樣,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也就在姜婉正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陳清卻突然開口喊住了她。

「我還是覺得不對。」

他緊盯着回過身來的姜婉,那雙瞳孔之中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直勾勾地望向前去,他就這樣盯着姜婉的雙眼,看着她為之一愣。

「到底怎麼了。」

「一切……一切都不對勁。」

「她為什麼殺死自己的丈夫。」

「她說是對方無法忍受自己的行為了,決定先下手為強。」

「他都當了二十幾年的窩囊廢,還在乎這今時今日短短几天?」

姜婉眉頭一皺,沒有反駁。

「假如說,她殺死對方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不,應該說,如果是那個人自己想要的結果就是這樣呢?」

姜婉沉默了一會,陳清的話語便越來越快了。

「他就想這樣,因為某些原因,他想死,或者是他不想接受這一切了,所以他決定『告訴』自己的妻子,他不想再忍下去了。」

「可這樣……又有什麼意義,他完全可以找個樓跳下去。」姜婉眉頭緊鎖繼續說:「如果不是你提出這個問題,整個警署上下不會有一個人想到這種情況上去,他一切努力就白費了。」

「是的……為什麼呢……」

陳清閉着眼,思緒在轉瞬間就回到了昨天。

在那連天的雨幕裏面,那兩個人站定在自己身前。

她們想「簽訂契約」,就需要「付出」報酬,來「收買」我。

在自己拒絕了交易后,她們強行將「墮胎」與「我的行為」相關聯。

但這樣的關聯是很脆弱的,並非真正地違反了什麼,導致其才弱得可憐。

可這對夫妻呢?

「口含金箔,罪染朱沙。」

「什麼?」姜婉不解。

「她們兩個人……不,應該說,我叔叔違反了什麼內容。他能違反什麼內容。」

「不能呼吸?不能掌嘴,走路,或者是在巷子裏解手?」姜婉的眉頭仍然緊皺。

「不可能的,規則不可能寬泛到這種程度……」他低着眉,那一定是一條具體到行動的規則。

裂口女的這個故事不過是一群世俗之人弄出來的,進入了非凡界不遠的粗俗且低幼的造物。

他睜開眼,看着姜婉緩緩問:「問題在於,她能給自己的丈夫什麼,作為交易的代價呢?」

他話沒停,「火災現場的那具屍體……我表弟的屍體有做過屍檢嗎?」

姜婉點了點頭,疑惑著反問:「要什麼資料。」

「身份信息是誰。」

她不解:「就是那個小孩。」

「他爹呢?」

「什麼?」

「他爹。」

姜婉為之一愣,又聽見陳清在繼續說:「唐氏綜合症雖然會在正常的夫妻之間出現,但更多的是作為一種家族遺傳疾病,且會在亂*后,達到發病高峰。」

「近親……」她瞪大了雙眼:「我以為她只是玩得比較花!叫哥而已!」

「確實不排除這種可能……但基因檢測已經做了不是嗎?」

「對……」

「那結果呢?」

她沉默了片刻,從一大堆的文件中翻出來兩張紙,「對……你說的沒錯。那孩子不是你叔叔的。」

「這就很有意思了不是嗎?她們的契約到底是什麼?」

他摸著自己的下巴,耳邊姜婉在問,「這很重要嗎?」

「這很重要。」

他抬起頭,目光直指著姜婉的眉心:「現在,明面上的,最後一個知道我過去的人死了。對我來說這能不重要嗎?」

她看着陳清,手中的動作都為之一頓,她扭過頭,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這就像是有人在操縱着這一切,巧合到不能再巧合了。就在我剛剛搜尋到一點線索之際,對方就連人帶秘密一起塞到了墳包里。他們到底要做什麼……他們是誰,我是誰,我甚至都在懷疑他們是不是我真正的親屬。

而且……」

他深吸了口氣,將腦海里的衝動與焦急給壓了下去,才重新開口訴說:「要把這件事情徹底解決,就必須搞清楚對方的規則能運用到什麼程度。

他到底拿了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他是怎麼死的,我們會不會這麼死。」

在兩人之間的交流結束有半個小時后,一聲清脆的杯子擲地聲打破了警署的環境,如深夜的驚雷般響起,讓大廳中議論紛紛的眾人紛紛安靜。

他們看着來人,一位衣着制服,卻染滿了鮮血的男子推開門,踉踉蹌蹌地往內走去。

那些人看着他,身形便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他們向側邊推開,不自覺地讓出了一條路來。

那一條路他走到哪,便開到哪,他一步步向著警署後走去,走到了那擁擠的廊道時,身後的血腳印才開始漸漸幹了,身後的喧鬧才重新出現,那些人的怒吼、那些人的咆哮、那些歇斯底里而聲嘶力竭的吼叫,他們宣洩著心裏所見到的、不敢相信的恐懼。

他們哀鳴著,卻無一人敢上前,沒有一個人敢踩着那條血腳印向前,走上他走過的路。

沒有一個人敢踏着他去的路,彷彿那條路都變成了什麼污穢般,不敢上前。

他們一步步踉蹌著,而後跌倒在地。他們看向那條路,路的盡頭卻已無法望見。

在路的盡頭,在那條血腳印的末路,在那條不寬的廊道上,他捧著自己的頭,頭顱上的鮮血在順着他的手往下流淌,他一步步上前,那顆頭睜着眼,他一步步走動,捧著那顆頭往上舉,他舉到了自己脖子應該在的位置上,那張臉上的眼皮便開開合合地,如他生前那般,睜眼、合眼。

他用着這種方式,在記錄着死後世界見到的每一個人。

他看着那些人踉蹌了兩步,那些擋住了他的去路的人驚得一跳,便緊貼到牆上,他們驚恐的面容就如自己這般,他那隻手動了動,嘴角便揚了起來,微微笑着。

他便這樣一路走啊,走啊走啊,走到了一扇門前。

他放下了放在自己脖子上的頭,手上轉了下,將面容的位置轉向空無一物的那個位置,就如同一雙無形的雙眼在看着自己的面容。

他的身軀晃了晃,那是在點頭吧,是點頭所帶動的全身肌肉的動作,他看着自己那張臉,用手指在蘋果肌的位置推了下,在鼻樑最前端推了下,就像是欲見佳麗之際,那抹心思上的悸動令他忍不住留駐。

他站在那裏,將懷中的頭顱筆直的放在了自己胸前,左手往下一拖,以九十度的姿勢拖住了那顆腦袋,右手往前一推,推開了面前那扇大門。

他舉起右手,在他空無一物的、本該有顆頭的邊上擺了兩下。

只是他,再也聽不到面前的人口中訴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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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室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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