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畫像(下)

第十回 畫像(下)

「報!」一員小校飛快的跑進大廳,朝尤銘跪下報道:「稟大將軍,大公子兵敗梁山,二十萬大軍只餘三四萬,除興洛倉外,所佔山東州郡得而復失,盡歸賊手。大公子隻身逃回開封。明王震怒,切責之。另外撿派四老爺尤煌前去收拾殘兵,以圖再戰。」

「什麼!」尤銘大驚,怒道:「我早就說過我大哥那個草包,根本就不是宗周的對手,果不其然!只是,沒想到他竟會輸得這麼慘。我尤家軍差不多都被他給弄殘了。」他看向文凱,頗為怨望的道:「這都是先生的好主意。」

「唉!——」文凱也沒想到尤鑠竟會這麼沒用。他原以為頂多折損三四萬士兵,沒想到居然是只剩下三四萬的殘兵敗將。他頗為尷尬的笑了笑,道:「二公子,現在關鍵的是要怎麼去收拾殘局啊。」

尤銘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問那個小校道:「我大哥遭到了如此慘敗,更撇下部隊,隻身逃往開封,他回去后就只是被切責之?沒別的懲處?」

那小校道:「奴才怎麼干矇騙大將軍!世子爺回去后只是被明王殿下狠狠罵了一頓,罰了他五年的俸祿,還勒令他閉門思過。」

「哼!」尤銘心中怒火未消,又燃起了妒火。他自言自語道:「父親大人,您可真是他的好父親啊。為了他,連山東都可以不要,連二十萬將士的血仇都可以不管不顧了。我那四叔就是一隻沒把兒的茶壺。他除了那張嘴厲害,能紙上談兵之外,真實本事比我那草包大哥還不如。你寧可把他派去,也沒想到讓孩兒去。你是沒想到呢,還是故意不想?」

他來回踱了幾步,道:「文先生,準備一下,我們立刻回京!」

「不!」文凱卻攔住他道:「公子,回京之後,除非再敗,否則丞相大人是不會允許您領兵出征的。大公子實在輸得太慘,尤家軍除了公子嫡系的黑甲精騎之外,已經失去了戰力。要是再敗,我們就沒有和群雄爭天下的家底兒了。所以,公子,不要回京,直接去興洛倉,搶在尤煌前頭,控制住軍隊。現在能夠力挽狂瀾的,也只有你了。」

尤銘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道:「好,就這麼辦。」他看了看侍立在一旁,欲言又止,玉容微微失望的胭脂,又道:「文先生,那麻煩你回一趟京城,幫我把胭脂送到我府里去。另外,再把那件對付宗周的秘密武器帶到我軍營里去。」

文凱慨然允諾道:「好,我一定辦到。」

這時,剛剛進入大廳的尤鈁搶道:「二哥,文先生是你的左膀右臂,片刻也離開不得。這樣的小事,還是讓我去吧。我現在雖然上不了戰場,不能幫二哥打仗,但這點小事還是能幫二哥做到的。」

「不行!」尤銘斷然否決道:「你給我乖乖呆在海陵,哪兒都不許去!我已經找了人來看着你了。」

尤鈁撓了撓頭,不解的問道:「看我?誰啊?你們不都在開封嗎?再說,除了二哥,又有誰能看得住我?」

「咯咯咯,五弟,你姐姐雖然出嫁了,可總是你姐姐吧?難道我也看不得你?」一襲雍容華貴的紫色走入大廳,在她的身後,一名青衣書生負手而立,俊逸的臉上有着一股發自骨子裏面的孤傲。

「大,大表姐!」尤鈁一聽到這聲音,彷佛老鼠見了貓一般,縮起了腦袋,往塗蓉身後退了幾步,驚恐無比,難以置信的說出了那幾個字。如果說,他對於尤銘是發自內心的敬畏的話,那麼他對於這個大表姐,那就是發自於骨子裏面的害怕了。少時,那些可怖的景象至今仍是記憶猶新。

尤銘見他這副樣子,先前因為軍隊慘敗而大為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指著尤鈁,笑道:「你呀,還是這麼怕大表姐。她總管得了你吧?」

尤銘走下去,朝他大表姐鞠了一躬,道:「大表姐,海陵就麻煩你了,得要好好地看着五弟,別讓他不安分。」右轉向她身邊的桀驁男子鞠躬道:「表姐夫,金陵乃是江南首府,若是每個人坐鎮,還真是不行。小弟厚顏,請表姐夫幫小弟一把。」

「咯咯咯,」他大表姐笑道:「老二,你還是這麼多的心眼兒。我們才來,就想把我們夫妻分開啦?呵呵,不過,誰讓你是我最疼愛的二弟呢?」

她抓住那男子的手臂,輕輕搖晃道:「天哥,你就幫幫小銘吧。他也算是你半個徒弟啊。」

那男子苦笑道:「你又對我來這招。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要幫他。肯為了一個女人殺太子,燒東宮,更不顧世俗偏見的和她成親,這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單就看在這上面,我就要幫他。賢弟放心,有我慕容天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動江南分毫。」

尤銘聞言大喜,朝他又鞠了一躬,道:「表姐夫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慕容天又道:「不過,我有個要求,我可不接受任何的官職,我就以白身統鎮江南。你若是不答應,我拂袖便走。」

尤銘知道他的脾氣,苦笑道:「一切都依表姐夫。」

大表姐走過去,攙著塗蓉的手,把她拉到一邊,道:「來,告訴姐姐,五弟有沒有欺負你啊?他要是敢對你不好,出去沾花惹草什麼的,你就告訴姐姐,我幫你教訓他。哼,我的話,他還不敢不聽。」

塗蓉聞言,頓時羞紅了雙頰,道:「大姐姐,五哥,五哥待小蓉很好。」

尤鈁聽了她們的話不由大為撓頭,他求助似地望向自己的二哥。可尤銘卻苦笑着,搖了搖頭。他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是不能引火燒身的。

突然,一陣哀樂穿了進來,尤銘心中不喜,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誰家出喪呢?」

門房報道:「是原海陵太守景家。景家大公子於昨晚子時跳了東城河,今早才撈上來。都發脹了。景老爺子在為他治喪呢。」

「這個混蛋!」尤銘聞言大怒,道:「他這是故意要跟我作對!扎西,你帶三十名鐵鷹衛過去,幫他的葬禮好好地加一把火!」

滾滾濃煙,瀰漫了海陵城的上空。看着光焰熊熊的府邸,景茂山老淚縱橫。自己白手起家,辛辛苦苦經營了大半輩子的家業,最終還是毀在了自己這個兒子的手上,化為了灰燼。更可悲的是,自己兒子的屍體也在這場人為的大火裏面被燒成了灰燼。看着如狼似虎的鐵鷹衛來燒毀自己的家的時候,自己竟然無能為力。

死者為大,人一死就塵歸塵,土歸土,一了百了了,有什麼恩怨也都該化去了。可這千百年來傳承的道德規範,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依舊不過是一紙蒼白無力的空文。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說不盡的滄桑絕望。聽得出來,他對於紅塵俗世,已經沒有半分留戀了。他不再看那座廢墟,蹣跚著往城北的三清觀走去。那裏是他最後可以存身的地方了。

尤銘看着那漆黑的濃濃煙柱,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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