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斷天門

第八十六章 斷天門

第八十六章斷天門

◎「至少我曾為你活過。」◎

明秋色很清楚,楚真真是一個玉簡不離手的人。

她好像很喜歡把玩玉簡,儘管玉簡只是九方界中最簡陋的靈力聯絡手段。

他不懂其間緣由,只是隱隱覺得她很不一樣。

少年靜默地想着,一任心潮洶湧。

一刻鐘過去,他掌中的玉簡黯淡如舊。楚真真沒有回應。

明秋色的唇抿得更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楚真真見得越來越少。恍然間,他產生了一種極割裂的陌生感。

舊日與楚真真的種種回憶不合時宜地浮現上心頭。

一瞬間,明秋色覺得自己是浮萍,是飄蓬。

他與她交集短暫。明明是楚真真主動救下他,主動環繞在他身邊不肯離去,但在這一刻,他心裏生出異常強烈的分離之感。

「你要想好,若與我糾纏,只會將你的命軌拖向深淵。」

阮遼卻忽地笑了。他嗓音如擊冰碎玉,清凌凌的:「只有一次嗎?楚真真,你未免太低估你自己了。」

楚真真只是低垂着眼睫。睫羽之下,她漆黑的目里流露出濃烈的欲色。

這想法升起的一瞬間,明秋色忽然覺得周身變得輕靈。

楚真真無波無瀾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她比誰都清楚,明秋色將要飛升。

明秋色將要飛升,得成劍仙,正是天道所要看見的。

過眼種種,盡如萍水相逢。幾個年歲,在修士的命途中,只是短短一剎。

誅魔一戰中,天道劇本被破壞。整個九方界的命數,都因此而扭轉。

天際不知何時烏雲密佈,明明是正午,天色卻昏黑得有如三更。

沒人能夠全然理解「神」的想法。或許他們只是被更高維度的「神」用作消遣的玩具,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以自己本身的方式對抗「神」。

楚真真說的,是誅魔之戰。

楚真真眸光平靜地落在被黑霧籠罩的明秋色身上。

他的神魂似乎和身體脫離,而天地之間的靈力開始源源不絕地朝他湧來。

誅魔一戰中,天道劇本被破壞。但顯而易見的是,天道並沒有放棄原本的想法。

少女神君的臉容帶着幾分平靜的漠然。她一貫是風火性子,眼底總有光華熠熠。

天道的所求是什麼,楚真真並不知道。或許是掌控旁人命數的筷感,又或者只是一盤興之所至的棋局遊戲。

成為妖之後,阮遼並未丟失他的算力稟賦。

他仍然會很冷,很疼。一切不會產生任何變化。

偏偏有人要救他。

置身其中,就等同和外界隔絕。霧中人看不見萬物,也看不見自己。

從天道之子,到魔魂,再到妖身,他身上聚集了太多因果。

小阮遼想要回家。但念頭浮現的下一刻,他便忽而明白,回家也無濟於事。

與此同時,三昧閣門緩緩啟開。

「在我八歲那年,你把我從雨里撈出來的時候,我的一生,就開始瞬息萬變。」

而其中變化最劇烈的命數,當數阮遼。

對於天道來說,九方界就是一個用於試驗的混沌系統,一次差錯,並不足以讓他徹底放手。

那時候的他,渾身浸滿了濕黏又骯髒的雨水。身上很疼,而且很冷。

今日明秋色會來,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陰沉之間,一道刺目的金光撕裂濃雲。

阮遼操縱了太多人的命運,而積攢在他身上的罪業也太多。

他從此不肯鬆手,執拗地去抓。一抓,便多活了很多年。

九方界仍然有使用的價值,因為仍有可循的軌跡在他的計算之中。

「可是我已經扭轉了一次你的命途。」

在三昧閣的日夜之中,他一面親吻楚真真,一面繾綣地在少女耳邊,低啞地說出自己所預知到的命數。

「我作孽太多,會不得善終。」

她聲線帶着不自知的軟:「是嗎。」

今時再看,卻多了幾分疏涼的冷。

天地仍舊暗沉。周遭沉悶無聲,明明沒有風,楚真真金白色的袖袍卻在獵獵鼓動,如一隻振翅的蝴蝶。

因果報應,天道昭彰。何況他如今還是妖身。

想到這裏,小阮遼不願意再有變化了。

明秋色周身都被濃黑的霧氣籠罩。如果有曾飛升過的大乘在此,便會知曉,這濃黑霧氣,正是飛升成仙的預兆。

在楚真真聽完阮遼所闡述的一切后,阮遼眼尾浮起一點獨屬於妖的媚意。他好似無意一般地開口:「如若失敗了呢?」

「如若費盡機心,結局依舊無法擺脫『他』的操控呢?」

楚真真笑一下,她指尖摩挲在阮遼的頸項上,像哄孩童一樣,輕聲細語道:「那就認命。」

「如果我註定要被操控一生,那麼至少我曾為你活過。」

姿容端麗的青年溫和地將頭垂在少女頸側。

他氣息含着顫意,話出口時,卻又分明是帶笑的嗓音:「真真,我好愛你。」

楚真真和阮遼彷彿全然看不見天地變色,他們只是自顧自地說着情人之間脈脈的低語,耳鬢廝磨。

一對如膠似漆、濃情蜜意的愛侶。

二人舒展着雙臂相擁,擁抱緊密得宛如從未分離過。

在他們身前,明秋色已經被黑霧籠罩得看不見影子。

天色陰沉得愈發濃烈,烏黑如墨的空氣中,忽然浮現了一絲暗紅的血色。

緊接着,血色迅疾地擴展開來。

濃郁的妖氣和血腥氣隨之蔓延,但奇異的是,四周全然沒有人看見這一切。過路的天玄門弟子和仙侍好像全然察覺不到這方的異變,他們熟視無睹地走過這段路程,神色平常。

所以他們也看不見,少女懷中緊緊抱着的青年正在化作一灘漆黑的血水。

楚真真低頭,十分專註地看着自己空蕩的懷抱。她懷中已經空無一人,只余留下滿手滿身的臟污膿血。

但少女的神色極其繾綣,她眼眸里含着如水的柔情,情愫好像要從眼波中漾出來。

「楚真真?!」

遠處,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顯然是天道。

天道的聲音里滿是驚詫:「你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真真覺得天道的聲音里沒有焦急,也沒有慌亂,只有超乎尋常的驚詫。

的確應該驚詫。

在明秋色得成劍仙、位面氣息交織的一刻,她親手獻祭了阮遼的妖身,在九方界中,破開一道虛空裂縫。

楚真真一手沾滿妖身破碎的膿血,一手緊抓着聚魂幡,不管不顧地一頭撞進那道虛空裂縫之中。

裂縫轉瞬即逝,楚真真的身影也在片刻后消弭不見。

半空中,沒有具體形態的天道停滯了動作。

楚真真帶着阮遼離開了九方界。

那樣小的虛空裂縫,若出了差池,就是神魂俱滅。

這兩人就跟瘋子一樣地跑了。全然不想後路,不顧生死地跑了。

天道有些怔愣,但也僅僅只是一刻的怔愣。他操縱位面許多年,什麼樣的變故沒見過。

這二人既然離開,就是已經失控的變數。

他是天道,是隸屬於位面的神。

神不會失落,也不會懊悔。位面的氣運並不是他的一切。

這是一盤略顯頹勢的殘局,但他依然會耐心下完。

天道一如往常地沒什麼情緒。之前,他曾經在楚真真和阮遼面前表露出激越之態,但說白了,那時候只是他玩得太認真,有些著相罷了。

天道漫不經心地想着。但僅僅片刻之後,天道周遭的氣息突然變得紊亂起來。

——因為他突然發覺自己干預不了九方界了。

「怎麼可能??」天道第一次驚異成這樣。

楚真真和阮遼走了,氣運全數回到明秋色身上,按理說這是有利於他的發展。

他的能力沒理由變弱。

除非——除非他一意託付的天道之子出了差池。天道心念一跳,猛然將目光轉到明秋色身上。

三昧閣前,明秋色身周泛起瑩亮的光澤。

環繞在他身側的劍意雪白而澄澈。少年就像一株神水裏拔根而出的玉樹,耀眼而柔和。

天道選人的眼光非常好。明秋色太適合修劍,也太適合繼承位面的氣運。

適合到他一晉級突破,就得成劍仙,成為窺得天門而不飛升,駐留在九方界的第一位劍道仙人。

適合到他才剛剛突破就已經能自如順應心意,揮出他此生最強的一劍。

明秋色佇立在原地。他手裏握著自己的佩劍,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方才揮出了多麼驚世駭俗的一劍。

而整個九方界,還在因為這一劍地動山搖著。

整個九方界的山脈都同時開始搖晃,巨石滾落,靈植碎裂發抖,江河開始倒流。

在這樣末日一樣的景象中,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驚慌地四處逃竄。

只有明秋色靜靜地站在原地。他成仙后的第一劍,便斬斷了河山與天門。

從此妖域仙界橫亘天塹,妖族和修士再不會互相禍亂。

而九方界天門斷裂,便意味着九方界從此和上界隔絕,沒有人能飛升,也沒有什麼仙人能再干擾九方界的命運。

世界在劇變,天崩地裂。

但是,山河的晃動都與他無干,他只想念一個人。

在明秋色得成劍仙的一瞬間,他明白自己再也不會見到她。

她的氣息在整個九方界消失無蹤。

旁人不會知道她去了何方,因為只有仙人才能看見,在飛升的天門之下,出現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縫。

她破碎虛空而去,毫不眷戀此間。

楚真真沒有和他道別。

明秋色垂着眼,笑一笑。他心中沒有喜悅,只有恍惚。

仙人的預感是那樣準確。他和她之間,的確只是萍水相逢,短暫相接,然後永不再見。

在他悟到自己心意的一刻,他亦得道。

但他也永遠無法彌補道心的那一塊空缺了。

或許這就是他無從飛升的理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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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手養大仙君后我死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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