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段曉樓的心事

第26章 段曉樓的心事

埋頭理葯的何當歸察覺出了一絲異常,於是抬頭去看,目光正與門外的人交匯一處,見來人是陸江北,她略有些吃驚,一時也沒有起身相迎。

陸江北這才發現,何小姐沒有穿外出時的衣裙,身上只一件家常小衣,而自己這樣盯着人家瞧,是十分失禮的行為。於是他連忙背轉過身,告罪道:「對不住,剛才我在東廂外面等了半天也找不到人通稟一聲,只好貿貿然闖進來了。」

何當歸不緊不慢地取過一件淺藍色的細綢褙子披上,一面扣著紋鈕,一面問:「陸大人怎麼有空來這裏轉?」

陸江北負手,望着天際的一朵雲微笑道:「何小姐,有件喜事來跟你說說。」

何當歸扣好了紋鈕,重新坐回窗前的凳上,扯過一根藍布細繩,綁着長發問:「什麼喜事?請說。」

陸江北聽得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已經停止了,於是轉回身:「這些話,原本不該直接跟何小姐來說的,也不該我一個大男人跑來跟你說。不過,如今是在山頂上,要人無人,要儀仗無儀仗,什麼都簡陋了幾分。所以,事從權宜,陸某就放肆一回了。」

何當歸看着眼前一身青衫,說話雲深霧繞的陸江北,疑惑地發問:「究竟有何等大事,要這般鄭重其事的?」

陸江北在桌子對面坐下,將一個巴掌大小的紅錦盒擱到她面前,微笑說:「請打開看看。」

何當歸依言接過,拿開盒蓋見到是一沓紙,愈加不解了。陸江北用眼神示意她打開看,於是她拿出其中一張紙,打開瞧了一眼,眸中是掩也掩不住的訝異。

京城「喻寶慶」綢緞莊的地契。

又拿兩三張,京城「泊園」的房契,以及園子周圍的百畝田契。

再拿起一沓疊在一起的厚紋花紙,五百兩一張的銀票,共有五張;另有三張二十五兩面值的小額銀票。

何當歸不動聲色的全部瞧了一遍,然後重新疊好,放回盒中再蓋好盒蓋。陸江北則一直盯着她的臉瞧,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才會對盒中之物連一個類似驚羨或欣喜的表情都欠奉?

何當歸把錦盒遞還給陸江北,見對方並伸手不接,只好把錦盒放在桌上,微笑道:「陸大人,你大清早拿着五六千兩的財物,不是專程來向我炫耀的吧?有話請直說。」

陸江北被「炫耀」二字引得心頭一樂,可是這一點笑意融化在滿心的酸澀中,最後沉底了。掛起一個如沐春風的表情,陸江北笑着說:「何小姐是個直爽的人,我也就不繞圈子了。今天,陸某是來說個媒的,段少對姑娘情根深種,想要娶你為妻。」

何當歸的瞳孔微縮,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陸江北停了片刻,想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到一些訊息,然而只覺得這個女孩的眼睛和別人的極不一樣,像是月光下一泓井水,清澈幽深,眼底卻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橫亘在那裏,讓人看不清楚。

陸江北只好繼續說下去:「在下的名字是陸江北,供職錦衣衛,於洪武二十七年九月受段曉樓委託,向何小姐你求親。段少是安寧如廷伯府的世子,軍銜是從五品武略將軍,現於錦衣衛供職……呃,他是庚戌年戌子月生人,生肖狗,今年二十有三。他……年少有為,文武雙全,外貌尚佳,體魄結實,無不良嗜好,他在我們一行九人中年紀排第七,官職卻排第三……段家是世襲伯爵,他是嫡子也是獨子,就只有幾房堂兄弟同住伯府,他母親也是個極好性兒的人,你看段少就知道了,他很隨伯母的性子,古道熱腸,見義勇為……最重要的是,我們一行九人里,只有他還未娶正妻,你若嫁給他,就是段府的當家主母了。你覺得如何?」

陸江北一向刑訊逼供說得多了,卻從未替人說過媒,不知道這樣說行不行得通,因此他越說越沒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而且,從昨晚段少央求自己做媒人開始,他的胸口就像塞著一團棉花,總是透不上氣來。他隱約明白那代表着什麼,卻不敢繼續想下去。

何當歸聽完,停了一會兒,突然捂著嘴吃吃地笑出聲來。

陸江北奇怪地看着何當歸,何當歸和他四目相對,笑着道歉道:「失禮,剛剛想到了別的事情,一時忘情就笑起來。」對方一番磕磕巴巴的大實在話,讓她想起前世自己去做媒的情景,講話慌慌張張的,前言不搭后語,唯恐把事辦砸了。最後她才發現,被提親的那戶人其實是非常樂意的,只不過自己一直不給人家講話的機會,以至於雙方都懸著心,忐忑不安了半日。

陸江北心中的困惑更深了,身為一個女兒家,乍聽見有人直接向她提親,不羞不臊也就罷了,竟還聽得走神了,回神后還笑起來?天下間怎麼還有這樣奇葩的事?還是說,她早已心有所屬了,所以對別人的求親都不在乎了?

想到這裏,陸江北心中更堵了,艱澀地開口:「何小姐,你……」

何當歸也恰在此時抬頭,說:「陸大人,我……」

短短相視一笑,陸江北便移開了目光,只道:「請說吧,我會如實轉告段少。」

何當歸搖搖頭說:「抱歉,這聘禮我不能收,親事也不能應下。」

陸江北先是鬆了一口氣,接着又提了一口氣,急迫地問她:「為什麼?是不是何小姐已經定親了……還是,你有心上人了?」

何當歸搖手阻止他的猜測,眸色澄明如水,淡淡看着窗前的一棵枯槐樹,說:「請轉告段公子,一則,我與他的門戶不對;二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議親的對象不對;三則,我對他充滿了感激,也只有感激之情……我不願意嫁給他。」

聽到這樣乾脆拒絕的話,陸江北心中滿是驚詫,他一直以為何當歸對段少也是有淡淡好感的,況且以段少的家世人品,只要對方不知他家裏收養了一百個「落難女」,斷然沒有開口就拒絕的道理。

而且,前幾天通過密探的線報,他和段少廖少已經大致知道了何小姐的凄涼身世,知道她尚在襁褓中時,她父母就和離了。她母親帶她回娘家羅家,可羅家人竟然把她丟到農莊上幾年不聞不問,後來她再回羅家,半年之內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一回。在他看來,何小姐應該很想逃離那個家才對。段家是一個很好的避風港,就算何小姐真的對段少無意,也不應該這樣決絕的拒婚。把這門親事列入考慮的範圍,又給她自己留一條退路,何樂而不為呢?

話說回來,陸江北自認他對女孩兒家的脾性也知道一些。一般情況下,被一個翩翩佳公子示愛和提親,女子的心裏至少應該是高興的吧。再看一看對面那古井無波的精緻面容,陸江北心中發出疑問,是她隱藏的太深了,還是她真的無情?

陸江北心底嘆氣,口上卻溫和地說:「何小姐,只盼你三思后再回復段少,他真的是很認真的。之所以沒有先去向令堂提親,就是因為尊重你的意願,想等你先點了頭,再三媒六聘去羅家提親,以免到時你心中不知所措,驚慌害怕。另外,雖然段少有意這幾日就正式定下親事,但是迎娶之事,他願意再等你兩三年,等你從心裏接受他,也等你長大。至於這些銀票和契書——」

一雙晰白凈利,隱着力道的手,慢慢推過桌上的錦盒,「都是段少昨日下山催人辦的,也不算是什麼正式的聘禮,何小姐請只管放心收下。日後,段家再向羅家提親時,不論成或不成,這個都是何小姐的。」

何當歸低聲一笑,兩世為人,她竟不知道,天底下還有白來銀子的好事?

陸江北不解其意,看着她,靜候答案。

四目相交,何當歸突然收起笑容,眉眼一涼:「不論親事成不成,六千兩的財物都贈給我?呵,好大的手筆!不管段公子是什麼意思,這樣的心意小女子都絕不敢領,陸大人請拿好了東西回吧,不送。」說完就站起來,快步走出門。

陸江北臉上略有焦灼之色,攔上來追問:「這是幹什麼?是不是我哪裏言語不當,得罪了姑娘?姑娘這樣子攆走了我,我怎生跟曉樓交代?」

「小女子已經講的很清楚,我與段公子的門戶不對。我的家世不論父家還是母家,與段家相比都是高攀,何況我還是被兩家人拋棄的多餘人。我明明已經拒絕了此事,您還要巴巴的送我銀子,還說不答應親事也可以照樣收禮?陸大人您糊弄小孩兒呢?」何當歸冷笑一聲,眼底的凌厲直逼人心,「試問,我收下之後,將來我還要不要許嫁他人?我又如何對未來的夫君說清這筆銀子的來源?倘若日後再見到段公子,一個有恩於我、口稱喜歡我、曾送銀子給我的人,我又將如何自處?」

陸江北默然了,片刻后嘆息:「看來,姑娘對曉樓……真的是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

何當歸冷然道:「我雖然是一個命如螻蟻的卑微女子,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段公子先是幫忙送信給我母親,昨夜又與各位將軍一起,把整個道觀攪得天翻地覆,才讓我尋回了重若性命的金鎖,這些我全都會記在心裏。兩三年內,我雖然不能還報;四五年後,段公子和各位也許會有用得着小女子的時候。到了那時,只要各位開口,我一定不會推辭。」

陸江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這一刻,他奇異地堅信着她的話,沒有一絲絲的質疑。目光流轉她的臉上,她眸中的坦然清澈讓他心頭似乎被什麼重物按壓過去。

「告訴我,什麼樣的男子才能得到你的心?」陸江北輕輕問。

何當歸也輕輕地回答他:「我是無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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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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