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一語落下,面前女孩果然氣得胸口起伏。

江辰凜死死盯着蘇淺糖的嘴巴,他聽到自己的心臟在擂鼓。

下一秒,揭曉命運的答案響起——蘇淺糖後退一步,叉著腰,似乎想要增強一點兒氣勢,還踮起了腳。幾乎是用盡自己的勇氣凶道:「你別做夢了!渣男!我姐姐剛才說,她已經不喜歡你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說得可能不對,隨後糾正道:「我姐姐早就不喜歡你了!哼!」

罵完后,蘇淺糖在原地跺了跺腳,見江辰凜石化在當場,她又補了一聲:「混蛋!」

隨即飛快衝入了自己的教室。

這是蘇淺糖第四次在外人面前說話。

第一次,是好幾年前,為了姐姐的安危,她第一次鼓足勇氣。

第二次,訂婚宴上,她氣得罵了江辰凜混蛋。

『染刻』這個名字,還是他和蘇青染一起想的。

此刻出現在他面前,他清晰看到自己一直以為不會說話的女孩,其實是能一鼓作氣說一大串話的。

報仇錯了,是再找蘇淺糖報仇嗎?

然而外面走廊上,江辰凜卻整個人依舊還維持着原本姿態。

聞琳之死與蘇青染無關,在這件事上,蘇青染或許完全毫不知情。

但她不後悔。

可他江辰凜將蘇青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不論蘇淺糖說了什麼,都與蘇青染無關,他江辰凜傷害了一個無辜者,也斷送了他原本擁有的所有美好!

江辰凜後背靠在教室走廊上,身子緩緩往下滑,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即使明知面前就是懸崖,他也還是將自己和蘇青染都一起推了下去。

蘇淺糖坐下後身子都還在發抖,也不知道是勇氣耗盡還是生氣氣的,筆都拿不穩。

他撐着地站起來,自嘲地一笑,聲音散在嘈雜的走廊里:「我只是發現自己做錯了。」

當時他自然第一反應就是蘇青染,畢竟蘇淺糖不會說話,又比他們還小几歲,怎麼可能是蘇淺糖。

江辰凜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坐上車,開向了蘇青染的工作室。

於是江辰凜想起來,那天聞琳對他說的『蘇家小姑娘』。

畢竟,那時候他還在上高中,哪裏能猜到,那天見到姑姑,竟然是最後一面。

蘇淺糖剛剛罵他什麼,他都不在意了,他的腦海里反反覆復都是蘇淺糖的聲音。

和訂婚宴上那聲『混蛋』,是一樣的聲音。

聞琳當時對他說了這些后,他也不太明白,只當是聞琳那時候心情不佳,於是安慰了聞琳幾句,便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第四次,罵渣男。

第三次,剛剛對老師說謝謝。

弄丟了,最寶貴的東西。

呵呵,可憐他江辰凜這麼多年,一直以為當初對聞琳說話的人是蘇青染,他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說服自己變得卑劣,說服自己對自己身邊的小夥伴下手,說服自己明明喜歡,卻要報仇。

有人從江辰凜身側經過,有些躊躇地看着沒穿校服的他,問:「你好,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幫你叫老師?」

他和聞琳一樣,走到訂婚宴的那一天,已經無法回頭了。

當這個結論最後在大腦里定格,江辰凜感覺自己被無形的力量重重一錘!

他還記得當年,自己姑姑在自殺前一天對他說的原話——「蘇家的小姑娘說得對,做錯事不能逃避,應該承擔結果。做的事如果無法挽回,那做錯事的人就該為此得到懲罰。」

他定定看着那上面的字良久,只覺得眼睛刺痛,大腦眩暈。

他發現,時隔多年,他其實已經悄然在歲月里接受姑姑離開的事實——應該是聞琳自己做錯了什麼,就算是蘇淺糖真說了一些比較嚴肅的話,但小姑娘那時候估計也就剛小學六年級吧?那麼小的女孩能說什麼?

「不用了。」江辰凜叫住他,這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

可現在看來,他根本就報仇錯了對象!

他從學校出來,撲面而來的風颳得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他站在路邊,看着穿梭的人群和車輛,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他沒有起來,就那麼坐在那裏,剛才在老師面前的意氣風發消失不見,他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頭,手指插.入頭髮里,一動不動。

江辰凜抬起頭來,同學對上他發紅的雙眼,驚了下:「我去叫老師!」

只是這些年,報仇在十七歲的他心裏扎了根,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反覆念叨里,悄然成了執念。

聞琳是自己走到了死局,她是成年人,不論做什麼,都要對自己負責。

仔細想想,蘇青染以前常和江辰凜玩,也去聞琳家好幾次,聞琳和蘇青染算是比較熟了,在江辰凜面前從來都提到的是『染染』,什麼時候會用『蘇家小姑娘』這個代稱?

只有社恐的蘇淺糖,平時只會和蘇青染玩,只要有外人她就會默默離開,聞琳只知道她姓蘇,估計連她大名是什麼都不清楚。

這過往多年的掙扎,徹徹底底成了一場笑話!

他愛上了蘇青染,也傷害徹底了她,他弄丟了自己喜歡的人,到頭來卻發現,從頭到尾都是錯誤。

第二天上午他們發現時候,聞琳已經打開燃氣開關,讓自己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了。

蘇淺糖會說話,她的失語症,其實早就好了!

第二天他在學校得知噩耗,整個人彷彿都被抽掉了魂。

甚至他還怪過自己,如果自己頭一天發現不對,一切是不是都能挽回?

直到後來,他聽聞琳的秘書說,頭一天,有個小女生過去找過聞琳,不知道說了什麼,聞琳在家裏關了自己一天。

但現在……

許久,下課鈴響了,學生陸陸續續從教室里出來,去接水,去上洗手間。

旁邊有人叫賣糖葫蘆,江辰凜反應過來,習慣性一般買了兩串。

等他自己冷冰冰吃完一串后,才想起陪他吃的那個人,早被他弄丟了。

有個小孩從旁經過,江辰凜將手裏糖葫蘆遞過去。

然而小孩搖頭:「哥哥我不要,媽媽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江辰凜笑笑:「你.媽媽說得對。」

他站直身子,又面無表情將手裏那串吃完。

酸甜的感覺過後,就只剩下齁甜的飽腹感,他靠在車上,依舊看着對面的染刻。

直到兩個身影出現在面前。

江辰凜這才恍然發覺,前陣子蘇青染去了外地,他也一心想要堵放學后的蘇淺糖,所以他還是上次在學校金融論壇時候見過蘇青染了。

以至於明明才半月,就讓他有種時空交錯般的茫然。

因為視線里還是那條熟悉的街道,他曾在這幾年裏來過數不清多少次,也曾在無數個日夜裏糾結撕扯著情緒,看着染刻從日落到天明。

然而現在還是那條街,手牽手的卻變成了蘇青染和裴景彥。

此刻沒有觀眾,兩人牽手也不是演給任何人看,至少江辰凜絲毫找不到蘇青染被強迫或者不願的表情。

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其實應該主要都是蘇青染在說,裴景彥在回應。江辰凜看到,蘇青染眼睛亮晶晶的,另一隻空着的手還不知道在比什麼,隨後裴景彥都被她逗笑。

多熟悉的場景啊,原本應該是屬於自己的。

江辰凜就這麼看着二人走入了染刻,隨後小芸過來關門,似乎瞧見了他,沖他比了個拳頭。

所以不知不覺間,江辰凜發現,他已經成了蘇青染身邊人的公敵。

除了——米曉月。

米曉月是蘇青染室友兼同學,至少以前,江辰凜印象里對方和蘇青染都是很要好的,但最近米曉月總給他發消息,每次都打着安慰和幫他打聽蘇青染裴景彥進展的名義。

一次還好,多了幾次,江辰凜都察覺到了不對。

米曉月根本就是拿着這借口,趁機接近自己。

瞧瞧,蘇青染身邊居心叵測的人,除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

江辰凜昨晚在意識到后,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揭穿米曉月的心思:「米同學,如果你是追我,我勸你歇歇。如果不是,我也不需要你毫無進展的打聽了。」

那邊米曉月過了好幾秒這才承認:「是,我早就喜歡你了。你對蘇青染那麼好,其實就是有個誤會,但她既然不原諒你,你為什麼不看看其他人?」

「看看你?」江辰凜嘲諷:「她真是眼瞎,看上我,又和你好。你以後別他.媽煩我,看着噁心。」

米曉月被刺激傷了自尊:「對,我噁心,那又怎樣?你呢,人家不喜歡你了,你巴巴的幹嘛?人家和你哥都好上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像不像一條狗?」

江辰凜直接掛了電話。

他現在發現,自己就是一條狗,因為他得知真相后,又巴巴地來了。

明知道沒有希望,卻還是在這裏搖尾乞憐。

因為他發現了又一個可以找蘇青染的機會,他得告訴她,遠離米曉月那種賤人。

聽到門被扣了幾聲,小芸瞬間知道是誰,連忙起身要去。

見她表情,裴景彥有所猜測,道:「我過去吧。」

蘇青染正在工作室里繼續,最近她靈感爆棚,雕刻出來的東西就算裴景彥這樣的外行見了,也感覺比以往的還有神韻。

工作的時候最忌諱有人打斷靈感,所以裴景彥過去開門時候,聲音也放得很輕。

「我找染染。」江辰凜看到他,直接就想往裏擠。

裴景彥堵住們,壓低聲音:「她在雕刻。」

江辰凜被氣笑了:「她在雕刻,你就能在這裏?我作為顧客,來找她定做手串沒問題吧?」

想想也是自嘲,一個多月過去,他和裴景彥之間的身份完全逆轉,當真滿滿的戲劇。

「今天不營業。」裴景彥依舊是平和的語氣,指了指門上掛着的『打烊』招牌。

江辰凜瞬間就像是進入了戰鬥模式:「她很少不營業,你們要做什麼?」

「江辰凜,我沒有任何義務對你解釋任何事。」裴景彥耐心幾乎告罄:「你是成年人了,做了事情,就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選擇了,就不要後悔。」

江辰凜死死扣住門扉,指了指上面的招牌,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思,道:「工作室的名字,還是我和她一起取的。這裏的佈置、柜子的定做,我都有參與。包括她用的雕刻筆,有一次鑽頭壞了她着急用,是我開車兩個小時拿到后給她送來。」

裴景彥涼涼瞧着他:「所以呢?你提起過去,是想讓我幫你回憶你的愚蠢?」

江辰凜一下子被堵到說不出話。

他嘲諷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她喜歡的人是我。就算她現在對我是恨,對你也不是喜歡,而是感激!」

「這就不勞弟弟操心了。」裴景彥唇角勾了勾:「總之我和染染婚禮,我請你當伴郎。」

他甚至想到什麼,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你和許殷要在我們之前辦婚禮,那伴郎的位置我就不留給你了。」

江辰凜還從沒想過,一向格外沉默的哥哥諷刺起人來這麼毒舌。

明知道,他和許殷沒有半毛錢關係!

「我找她有事。」江辰凜硬要往裏擠:「如果你對她好就讓開。」

裴景彥這次倒是沒堅持,而是說了一句話:「她正好很有靈感,在雕刻她準備了很久要參賽的作品。」

江辰凜往裏的動作一頓。

他是知道的,蘇青染為了這次比賽,表面上只是準備了幾個月,但實際她從14歲那次得獎后,已經默默沉寂了多年。

很多人都說洪大師收的小徒弟出道即巔峰,所有的才華早已在少女時代夭折,蘇青染背負這樣的質疑多年,要想證明自己,這次比賽十分關鍵。

江辰凜在大廳里站了一會兒,轉身往外走。

經過裴景彥身邊的時候,他說:「我只是不想再打攪她而已。你幫我帶句話……她身邊那個米曉月,不是什麼好東西,盡量遠離。」

說罷,離開。

他想,他不是把機會讓給裴景彥,而是自己已經做錯過一次,不想再錯第二次而已。

*

之後的時間裏,江辰凜沒有再出現過,蘇青染則是一直都將自己的精力投到了雕刻中。

直到在作品交稿期限前一周,她終於完工。

這次不僅是大師兄着急,就連師父都急了,生怕蘇青染趕不上,但又怕給她壓力,所以只能自己默默在心頭念叨。

交稿那天,洪懿儒和翟維都到了蘇青染的工作室。

二人見了作品后,洪懿儒拍了拍蘇青染的肩:「進步很大。」

師父他老人家是很少夸人的,看似就這麼四個字,已經是這位傳統老匠人對蘇青染這幾年裏最好的肯定。

等將作品交上去,翟維在蘇青染耳邊低聲道:「小師妹厲害了,我看這次的獎穩了,就看到時候同期水平才能知道能拿前幾。」

成人組的雕刻比賽並不會限制年齡,但是像洪懿儒這樣成名幾十年的老雕刻家自然不會和後輩搶機會,所以並不會參加。

但蘇青染比起很多參賽者來講,依舊過分年輕。

所以獎項公佈那天,她在裴景彥的陪同下走入會場,也不由緊張到掌心出汗。

「不知道會不會給師父他老人家丟臉,嗚嗚,當初給他從14歲丟到了22歲……」蘇青染碎碎念:「要是拿不到獎,師父和幾個師兄都要被嘲笑了啊啊啊——」裴景彥伸手順了順蘇青染的頭髮,像是在給小貓兒順毛:「我覺得你雕刻得很好,如果沒有得獎,是評獎的眼光不好。」

蘇青染被這樣毫無理由的維護逗笑,她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看這邊,於是稍微放鬆下來:「嗯,師父都說我進步了,如果沒有得獎,就是他們的問題!」

裴景彥很認真點點頭,瞧著女孩明顯緊張又在努力說服自己的模樣,忍不住靠近,親了親蘇青染的額頭。

蘇青染頓時被安撫,哼唧了聲,目光落在台上。

前面都是致辭,蘇青染的手被裴景彥抓在掌心握著,她心頭不安生,於是就用手指撓裴景彥的掌心。

第一下裴景彥以為是不經意,結果蘇青染開始調皮起來。

他無奈握住她手指,湊到她耳邊,聲音低低的:「癢。」

只覺一道熱流落在耳廓,帶起絲絲細小的電流,直直往耳蝸里鑽。

蘇青染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心跳在這一刻變得又快了幾分,卻並非是緊張,而是亂七八糟想了些有的沒的。

啊啊啊,她為什麼聯想這麼豐富?

她不純潔了!!

就在這樣的情緒里,前面的各種歷史回顧終於結束,主持人道:「到了最激動人心的環節了,首先要頒發的是三等獎。這次參賽作品一共有107件,其中三等獎10名……」

大屏幕上,出現青玉雕刻的玉豬龍。這是很傳統的雕刻題材,正因為雕刻線條比較簡單,則更需要多年經驗,雕刻出神韻。

蘇青染低聲沖裴景彥解釋:「這個都是三等獎,看來一二等獎更厲害。」

她聲音壓得很低,所以必須貼近裴景彥,對方才能聽清。

所以說話的時候,唇.瓣幾乎掃過裴景彥的耳廓。

男人喉結忍不住重重滑動了下,平復了兩秒呼吸,這才沖蘇青染點頭,同樣壓低聲音:「所以如果我老婆能得獎,一定很厲害。」

蘇青染:「……」

啊啊啊,他是怎麼很自然說出那三個字的!

好在他們坐席燈光暗,沒人能看到她紅了的臉蛋。

三等獎一個個揭曉,沒有蘇青染。

念到的名單此刻正陸續上去領獎,蘇青染看了下,只有兩個比較年輕,看着也就二十來歲的,其餘大多都差不多在三十歲上下。

她手機響了,是翟維發來的:「小師妹別怕,你那個,我保守估計也得一等獎。」

蘇青染知道對方是在安慰自己,於是發了個表情動圖過去,補充一句:「總之如果沒得獎,師兄給我補上。」

翟維則是拍了張洪懿儒的側臉,配字:「師父給補上。」

行,厲害了,師兄竟然都開始拿師父他老人家開涮了!

經過稍微的插科打諢,蘇青染感覺好點兒。

但很快,二等獎開始公佈,只有五位。

蘇青染看了,幾乎都是精品。

頒獎這東西真就像是公司年會上的抽獎一樣,前面是小獎,沒有念到自己,一方面緊張自己沒中獎,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期待:萬一後面就輪到自己拿到那滔天的富貴呢?

現在蘇青染就是這個心態,看着二等獎都上去了,她緊張地抓住裴景彥的手指玩。

裴景彥由着她玩,還說:「不論什麼獎,我都要和岳父大人爭一爭染染的作品。」

兩人之前都說過一句,想把蘇青染的那個雕刻擺在自己辦公桌上。

也不知道誰最後能爭贏。

「現在公佈一等獎名單,一共有三位。」

隨着主持人的話落,屏幕上出現第一個作品。

「這是和田玉雕刻的薄胎工藝,它的厚度已經和紙張持平,卻在這麼纖薄的玉石上,雕刻出了桃源之景……」

這次,改成裴景彥握緊蘇青染的手,他的目光也隨着蘇青染的落在前方大屏幕上。

不得不感嘆,國人雕刻技藝的精湛,很多匠人一幅作品背後,都是千年文化的傳承。

裴景彥也被這樣的雕刻所吸引,他問蘇青染:「染染,你會雕這個嗎?」

蘇青染點點頭:「學過,但是這不是我擅長的領域,所以雕不了這麼好,估計還得專門再練幾年才有可能。」

術業有專攻,就像是師父雕刻的觀音最具佛像,而蘇青染其實最擅長的是雕刻山水題材。

這時,那位雕刻者走了上去,竟然頗為年輕,看着二十七八的模樣。

蘇青染聽到下面有人在感嘆後生可畏,也有女孩子在談論上面那位長得挺帥。

正當蘇青染仔細看向那人的臉時,屏幕一換。

背景是蒼茫的空靈鼓聲和環佩鈴鐺聲,畫卷徐徐展開,沙漠、戈壁、商隊,主持人開口:「第二個作品主題是《絲綢之路》,利用和田玉的樓蘭三色,雕刻出了落日黃昏下的商隊,有疲憊的駱駝、被風沙侵蝕的木箱,還有神色各異的旅人。它的雕刻筆法流暢、神韻層次豐富,為此刻雕刻大賽難得一見的佳作。」

「有請雕刻師蘇青染!」

蘇青染之前也曾偷偷設想過自己如果真的得獎,一定要從容地、不要丟自家師門的臉,可真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她才發現,所有的預設有多蒼白。

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14歲不諳世事的少女,得獎后只會神色飛揚蹦蹦跳跳跑上台去。

此刻的她,短短十多米的距離,卻讓她眼睛模糊。

想到當初去于田競拍時候的心情,想到更早時候挑燈夜戰的很多個晚上,還有這些年,被刻刀割出的大大小小很多個傷口……最後,是裴景彥陪她看的那場日出。

她一路走來,其實真的沉默了太久。

蘇青染努力吸了吸鼻子,又抹了一把臉,站在了台上。

下方,師父和三個師兄都沖她笑着點頭,蘇青染努力忍住不哭,沖他們也點頭。

隨後對上裴景彥的目光。

他唇.瓣動了動,明明還有些距離,裴景彥那邊也暗,但蘇青染莫名就讀懂了他的唇語——老婆好棒。

蘇青染一下子就不想哭了。

她唇角揚了揚,做出了一個又哭又笑的表情。

之後,幾乎是在懵懵懂懂的情緒里,拿到了一等獎的獎盃。

這次還有個特別獎,獲獎的是鬼工球,鏤空九層鬼工球,每一層都雕刻得活靈活現,而且裏面都能靈活轉動,據說雕刻者花了五年的時間。

實至名歸。

最後所有的獲獎者都還有個小型論壇,蘇青染站在一眾叔叔阿姨年紀的人里,顯得格外嬌俏。

而直到這一刻,她的名字正式登上了雕刻圈。

自此,再不是洪懿儒先生的弟子,也不是那個才華夭折的少年天才。

她是蘇青染,她已經有了自己的風骨。

整個頒獎和聚會結束,已經是晚上九點,蘇青染是從後台出來的,師父他老人家已經困了提前回去了,師兄們簇擁著蘇青染來到裴景彥面前,笑道:「小裴,我家蘇大師就交給你了。」

蘇青染有些不好意思:「你們就別打趣我了。」

幾人笑着同他們道別。

蘇青染將手裏的獎盃遞給裴景彥,眼睛亮晶晶:「我真的得獎了!啊啊啊,好開心!」

「嗯,染染最厲害。」裴景彥說着,將蘇青染一帶,離開剛剛急急出來的人群。

他手臂環着她,將她完全圈在了自己懷裏,低頭道:「所以獲獎的絲綢之路,到底是給老公還是老爹?」

蘇青染:「……」

啊,這人好犯規,他距離這麼近,目光深沉而灼燙地望着她,讓她怎麼回答?

「染染沒想好?」裴景彥低低笑了聲:「那我只能近水樓台先賄賂一下了。」

身後的人都走了,去了另一邊聊天,顯然大家的熱情還很高,而在隱秘的角落,蘇青染被裴景彥圈在懷裏親。

他所謂的賄賂,就是撬開她的牙關,和她呼吸相纏,讓她因為缺氧而幾乎軟在他的懷裏,由着他攻城略池。

遠處的人不知道聊到了什麼,越發熱鬧喧囂,而這邊暗處的角落,蘇青染輕輕喘著氣,靠在裴景彥胸膛上,眼睛濕漉漉的:「這不公平,石頭是我爸當時資助我,我拍下來的,現在他也沒在這……」

「所以這個時候,染染希望你爸在?」裴景彥聲音低啞。

蘇青染抬腳踩了裴景彥一腳。

裴景彥扣住她的腰:「看來是老公不夠努力。」

說罷,又吻下來。

他手指穿過她的,十指緊扣,外面冷風呼嘯,蘇青染卻覺得呼吸里都是熱流,沖刷得她血液滾燙,整個人都要炸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鼎沸的人聲逐漸消失,蘇青染也徹底沒了力氣。

她發現,裴景彥這傢伙真的很厲害,不聲不響的,一開始她總覺得對方就是個正人君子,禁慾冷淡系的。

但逐漸相處,發現裴景彥其實也會開玩笑,也有淺淺的七情六慾。

可她已經對他放鬆了戒備,也逐漸適應他們偶爾的牽手互動。

然而事實遠遠不止如此,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男人開始滲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似乎沒有存在感,又似乎很有存在感。

而她繼續接納,開始和他有了更多親密的行為。

到了現在,她回顧發現,她根本想不起來到底他們什麼時候就這麼很自然地,像很多熱戀里的情侶一樣。

偏偏,她覺得甜。

這放在幾個月前,有人告訴她,她會和裴景彥結婚,還會喜歡上對方,她覺得天方夜譚。

但現在,蘇青染忍不住翹了翹唇角,她發現自己應該是對裴景彥真的動了心。

脖頸上被圍上圍巾,裴景彥把帽子都給蘇青染戴好,確定她裹得像個小粽子,這才道:「染染,我們回家。正好和我岳父討論一下,絲綢之路的歸屬問題。」

蘇青染笑,隨着裴景彥上了車。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了雪,車燈下都是飛舞的雪花。

蘇青染想到,他們最後一天去了帕米爾高原,擔心高反加上天冷,所以也就是匆匆去待了幾小時后便離開了。當時,那邊也飄了雪。

而蘇青染在那個時候,對她雕刻的最後一點修飾也有了靈感。

似乎自從數月前裴景彥第一次推開染刻大門后,她就因為他,不斷有了靈感。

到現在,拿到了她自己半年前都不曾奢望過的一等獎。

此刻男人正專註開車,蘇青染轉頭打量着他英挺的眉眼,忍不住問:「景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呀?」

細細回顧,他們匆匆領證后,裴景彥對她真的是潤物細無聲的好。

有別於很久都沒想起過的前任江辰凜,裴景彥屬於做得多說得少的類型,很多時候,蘇青染一轉頭就會發現,裴景彥都安排好了,而且完全是幫她想到了她之前都沒想到的東西。

而江辰凜則是做之前先念叨要幫她做什麼,至於效果,雖然還是不錯,但有時候並沒有那麼周到。

要不是自己從小到大和江辰凜在一起時間多,很少見到裴景彥,蘇青染都以為裴景彥和她這麼有默契,是對她的喜好很了解了。

這時恰好紅燈,裴景彥緩緩停車,轉頭對蘇青染道:「因為不想讓你因為當初的衝動後悔。」

蘇青染一怔。

是啊,當初和裴景彥結婚,純粹是一時衝動。

而這場衝動,如今卻有了一個美好的延續。

她唇角揚了揚:「那你對於當時的衝動,有過後悔嗎?」

裴景彥沖她搖頭,又等到下一個紅燈,他停了車,這才傾身湊到蘇青染耳邊,道:「我喜歡你,所以甘之如飴。」

他說完,已經重新坐好。

這個紅燈時間偏偏很短,裴景彥又發動了車。

蘇青染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耳邊還在重複裴景彥剛剛的話。

明明兩人都已經是法律保護的夫妻,明明已經抱過了、親過了,甚至蘇青染從小到大也被表白過很多次了,但現在她心若擂鼓,感覺自己左半邊身子都因為距離裴景彥近而變得僵硬又發燙。

啊啊啊,他剛剛那句到底什麼意思?

是表白吧?對,就是表白,他說他喜歡她。

但她問的是當初領證啊!裴景彥這麼回答,意思是領證時候就喜歡她?

不可能吧,那時候他們又不熟,而且那時候裴景彥每次見她都嚴肅而冷淡,她還有點怕他呢!

蘇青染撓心抓肺,可身側男人很壞,偏偏沒了下文。

所以蘇青染下車的時候,因為猜了一路沒猜到答案,氣鼓鼓的。

裴景彥瞧著身側女孩就像個小河豚,所以在進蘇家別墅之前,低頭望着她,認真道:「染染,我向來不是個衝動的人,當初和你領證根本不是衝動,是因為我早在很多年前就喜歡你。」

蘇青染:「……」

她獃獃望着裴景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裴景彥揉揉她頭髮:「走吧,進去了,外面冷。」

哎呀喂,這話說了還是撓心抓肺,怎麼不再說點再進去?

蘇青染噘嘴,走在裴景彥身後,不情不願的模樣。

裴景彥哭笑不得,牽着她的手,就像是在哄小姑娘:「下雪了冷,回家后給你說。」

蘇青染兇巴巴的:「我爸出差了,但我媽妹妹都在家,你怎麼說?」

裴景彥道:「那等染染送我絲綢之路后說。」

這人還無奈上了嗎,學壞了!

蘇青染氣鼓鼓往裏走,可進門之後,又忍不住笑。

所以等裴景彥走後,她跑進自己卧室,在床上翻滾,心頭甜得不行。

啊啊啊,原來某人早就喜歡她,虧他平時那副高冷禁慾的樣子!

盧若蘭和蘇淺糖以為蘇青染是因為得獎而在床上翻滾,盧若蘭笑:「染染14歲那年得獎,也是這麼翻的,現在22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蘇青染這次卻沒糾正母親的誤會,她眼底都是笑意:「就是小孩子!」

盧若蘭感嘆:「幸好小裴成熟,之前我還擔心,現在看,簡直特別適合你!」

蘇青染聽到自家母親提裴景彥,她傲嬌地哼了聲:「是他佔便宜了,撿到一個活潑小仙女!」

蘇淺糖都被這話逗笑,卻還是順着蘇青染:「對,姐夫肯定做夢都笑醒!」

而這時,蘇青染卻突然想到什麼,她一個軲轆坐起來,摸出手機就給裴景彥發消息:「所以你當時的妄念是什麼?」

裴景彥此刻還在車裏,沒有發動。

他表現得遊刃有餘,但實際他的內心也並不比蘇青染淡定多少。所以車停在蘇家門口,遲遲沒有發動。

看到消息,他秒回。

蘇青染髮了后,就一直盯着屏幕,片刻后,裴景彥回復了簡簡單單一個字:「你。」

塵埃落定。

她想起,當時裴景彥望着她的眼睛說,只安撫,不消除。

所以,她一直是他的妄念,是多年來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

不願意捨棄,但因為她有男朋友,所以只能平復。

忽然間,心頭湧起絲絲針扎般的澀然,蘇青染髮現,明明才剛剛分開,她竟然就很想裴景彥。

心有所感般,她跑到窗口往外一看,便看到男人拉開車門走下來,就像是猜到她會過來一樣,沖她揮手。

蘇青染眼眶有些發燙。

她在手機上打字:「笨蛋。」

裴景彥回復:「好在我的願望實現了。」

蘇青染問:「喜歡我什麼?」

裴景彥回復:「活潑像個小仙女。」

蘇青染臉頰紅了。

啊啊啊,這人又犯規了!

當晚,他們聊到很晚。第二天蘇振回來了,第一句就是要那個絲綢之路。

於是,老丈人和女婿battle,最後結果是,每人辦公室放一個月。

蘇青染這次獲獎,蘇振格外高興,所以大手一揮,正好蘇氏有個高層活動,於是他直接邀請了不少朋友,包下了京郊的一座溫泉山莊。

蘇裴兩家有意聯姻的事情,其實這幾個月也陸續傳開。

很明顯蘇青染和裴景彥感情逐漸發展,加上蘇氏也參與投資了裴研科技幾個項目,所以京市這邊大家早都有了自己的判斷。

不少就算是沒有拿到邀請函的,也都想辦法參與了進來,溫泉山莊倒是難得熱鬧。

不過這次因為是蘇振牽頭,雖然也是打着給女兒造勢的想法,但蘇青染倒是不用出來應酬什麼。

裴景彥來得早,他進入商場好幾年,裏面不少人也都和裴研科技有或多或少聯繫,所以他倒是一直在忙。

蘇青染正和幾個圈子裏小姐妹在吃着甜品聊天,就聽到有人驚訝地說:「咦,許氏也來了?」

小姐妹撞了撞蘇青染的手臂:「許殷竟然來了。」

蘇青染放下手裏甜品,轉過頭來。

許殷是和她父親一起來的,她穿着一條酒紅色禮服裙,挽著父親手臂,正和蘇振說話。

片刻后,蘇振看向蘇青染這邊,而許殷順着他目光看過來。

蘇青染和許殷目光對視。

許殷鬆開挽著自己父親的手,踩着十厘米高跟鞋過來。

小姐妹已經站起來,沖蘇青染道:「那個女人竟然敢來,看我們不修理她!」

氣氛驀地變得緊張而微妙,畢竟當初那件事,雖然很快就壓了下來,但圈子就這麼大,當初的事情在場不少人都是見證者。

於是,很多人表面在聊天,其實明裏暗裏都已經關注到了這邊來。

吃瓜,不論男女老少,似乎都樂在其中呢!

裴景彥原本正在和一位客戶聊天,察覺到什麼,也連忙沖對方微微頷首後走了過來,站定到蘇青染身邊。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要有一場大戰的時候,許殷站定在蘇青染面前,沖着她,九十度鞠躬:「蘇小姐,我今天是來道歉的。對不起,那天做了一件讓我很後悔的事。當時行為完全沒有過腦,對你造成傷害我深表歉意!」

蘇青染怔住。

她也以為許殷是來干仗的,畢竟剛剛那氣勢。

畢竟這麼多年,兩人明裏暗裏也不知道較勁過多少次。

所以她調節好自己的呼吸,挺胸抬頭,同樣穿着高跟鞋的她,雖然鞋跟沒有許殷的高,但她個子要高許殷三厘米,所以正好彌補了,氣勢一樣足。

哪知道,這女人是來道歉的!

蘇青染在短暫的怔愣過後,唇角揚起:「不用道歉,其實我應該謝謝許小姐。」

她說罷,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里,側身兩步,挽住了裴景彥的手臂,道:「畢竟要不是許小姐,我和我老公還不可能走到一起。」

一語落下,滿堂皆驚。

所有人都沒料到,蘇青染會說這樣的話。

而且,這信息有點多啊!

蘇青染說裴景彥是她老公,所以兩人並非只是訂婚,而是結婚了?

顯然許殷被驚訝到了,片刻后她訥訥地問:「你倆領證了?真夫妻?」

蘇青染直接將挽手改為十指緊扣:「是的,被我國民法婚姻法保護的合法夫妻。」

「嚯,厲害啊!」許殷才裝了半分鐘淑女,馬上就在這樣巨大的八卦里破功:「所以我成了你們媒人了?」

裴景彥這次倒是不等蘇青染說話就開了口:「媒人算不上,不過還是謝謝許小姐的陰差陽錯,讓我和染染能走到一起。」

他變被動為主動,握緊蘇青染的手。

周圍人徹底反應過來,齊齊來道賀。

「蘇總這就不夠意思了啊,令千金和裴總結婚,怎麼都不告訴我們老朋友?」

「裴總和蘇小姐什麼時候舉辦婚禮,可千萬記得給我們送請帖啊!」

「聽說蘇小姐在雕刻大賽得了一等獎,雖然我們不懂雕刻,但我看央視都報道了,上面得獎的都是年紀不小的,蘇小姐這麼年輕就這麼優秀,裴總撿到寶了啊!」

「裴總和蘇小姐真是郎才女貌,所以我也舔著臉要兩張請帖,到時候帶着我兒子來好好和兩位學習學習!」

恭賀聲不斷,過去裴景彥對於這些客套向來都是不夠耐煩的,但此刻只覺得動聽。

之前蘇青染和他約定,等她畢業后再公開。其實他這麼多年都等了,所以也從未奢望過提前什麼。

但剛剛蘇青染牽着他的手,對所有人說他是她老公的時候,裴景彥只覺得過去多年那些暗無天光的暗戀,都有了最美的和旋。

他們站在所有人面前,接受着祝福,以夫妻的身份。

當晚,主角從蘇振變成了這年輕的一對。

加上這次是包下了整個山莊,所以晚上大家也不用擔心回家的事,因為山莊都安排好了房間。

雖然有裴景彥幫擋酒,蘇青染還是因為開心,喝了好幾杯。

她酒量一般,雖喝點兒不至於暈乎乎,但依舊臉頰發燙,時不時獃獃笑一下。

當時訂房的,是蘇振的助理,房間提前都已經安排好,所以裴景彥陪着蘇青染去住宿區,遞上身份證后,對方只給了一張房卡。

蘇青染還有點疑惑:「還有一張呢?」

工作人員看了下電腦:「沒錯呀,蘇小姐和裴先生是夫妻吧,當時就定了一間房。」

蘇青染一下子酒醒了,她明白,房間一定是蘇振讓人去訂的。助理哪裏會知道,其實她每天晚上都還乖乖回家住呢。

見到身後又有人過來,蘇青染臉頰一紅,連忙飛快拿起那張燙手的房卡,拉着裴景彥走了。

身後還有人在開玩笑:「哈哈哈,小年輕就是好啊!」

「以前我們總覺得裴總和我們是一個時代的,但剛剛一算,人家才27,真年輕,有體力!」

蘇青染耳朵都要紅透了,這些大叔,喝了酒就什麼都敢往外說的嗎?

幾分鐘后,她和裴景彥來到卧室,氣氛微微尷尬。

房間挺大,但只有一間大床,而陽台上則是一個室內溫泉。

浴室還好有一道帘子可以放下來,要不然整個房間其實都是那種半開放的。

蘇青染丟下一句:「我先去洗澡,我洗得慢,就往浴室里去了。」

裴景彥望着她倉皇的背影,呼吸微微收緊,他捏了捏眉心,只覺得自己今天的自控力似乎被酒精衝散了不少。

浴室里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裴景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拿出手機去看公司周報,看了半天也沒翻頁。

就在亂七八糟的思緒里,有人扣門。

以為是客房服務,裴景彥走過去開門。

然而門口站着他根本想不到的人——江辰凜。

江辰凜是看到圈子裏別的少爺發的朋友圈,才得知今天蘇振在這裏宴客的。

而他也是在一小時前才得知,裴景彥和蘇青染領證了。

無法形容自己得知消息時的不可置信,他始終不敢相信,蘇青染會這麼快答應,也不信,蘇振才考察裴景彥短短几個月就同意將女兒交給他。

然而,今天現場的照片在他朋友圈和各個群里傳瘋了。

他打電話問江蒻,江蒻也應道:「是的,他們領證了,其實很早了,在你們訂婚宴后的第四天。因為你當時心情不好,我怕你無法接受,而他們領證的事情木已成舟,所以我沒有告訴你。」

江辰凜就這麼以最快的速度,開車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希望,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一點。

他拿到了蘇青染的房號,敲門,開門的卻是裴景彥。

「她呢?」江辰凜往裏看:「她在嗎?」

正說話間,洗完澡換了一身居家服的蘇青染一邊給臉頰拍護理油,一邊走了過來:「誰呀?」

等她到了門口,見到江辰凜,彼此也都是一驚。

裴景彥還穿着今天宴會上的襯衣西褲,他人高腿長站在門口,沖着蘇青染很自然地道:「是我弟弟。」

隨即沖江辰凜道:「辰凜,叫嫂子。」

江辰凜:「……」

他目光死死鎖住蘇青染,問:「你們真的結婚了?」

蘇青染知道,這事不給江辰凜一個痛快,他估計會守在門口一整夜。

「是的,我和他已經領證幾個月了。」蘇青染靠在裴景彥手臂上:「一開始是衝動,現在發現挺好的。」

見到江辰凜突然紅了的眼眶,她道:「不論當初如何,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了,所以希望你往前看。」

江辰凜定定站着,只覺心頭呼嘯的風在這一刻變得徹骨。

他努力扯出一抹自嘲的笑,道:「當初的事情,你想知道原因嗎?」

裴景彥根本沒料到,自己和蘇青染好好的第一次同床共枕,竟然被這樣的事情打破。

但他也的確想知道,江辰凜在發什麼瘋,也希望在得到解惑后,這件事能徹底平息,未來不會造成任何傷害蘇青染的隱患。

所以他讓蘇青染換了身衣服后,這才將江辰凜放了進來。

而與此同時,隔壁聽到動靜的蘇淺糖開門,正要離開卻被江辰凜叫住:「淺糖,你也過來。」

四個人坐在了沙發里。

江辰凜靠着低頭把玩車鑰匙,強迫自己變得雲淡風輕。

他說起了那個過往——「自從從姑姑的助理那裏得知這件事後,我就想着,姑姑這麼好,她卻死了,罪魁禍首應該得到懲罰。」

「所以染染,我故意上演一出救你的戲碼,故意和你表白,成為你男朋友。想讓你喜歡上我之後,再甩掉,體會姑姑整個世界坍塌的感覺。」

他說着,呼吸發顫:「但是,我是不是弄錯了?」他看向蘇淺糖。

蘇淺糖在聽到前面那段時候就猜到了什麼,逐漸地,她確定了整個事情原委。

她頓時變得憤怒起來:「當初找聞姑姑的人根本不是姐姐,是我!因為她不是個好人!」

那時候蘇淺糖才12歲,她的失語症剛好些,就連在蘇青染面前說話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一次她以為蘇青染去了聞琳家,因為學校里有急事,她聯繫不上蘇青染,於是親自去找。

然而卻在無意間聽到聞琳和她秘書的對話。

聞琳說,當初校園霸凌她的人死了,是癌症。

秘書說太好了,當初你投的慢性毒藥,看來是早就摧毀對方身體了。

聞琳說,但是有個無辜的女生好像最近也病了,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她家窮,聞琳只能偷偷給打了些錢在對方賬戶。

秘書說,其實也不怪她,那時候聞琳真被欺負太厲害。

之後兩人又說了些什麼,幾乎都是聞琳自責後悔,秘書在安慰聞琳,說她那時候年紀也不大,算是受害者。

而這時,秘書又說,最近蘇青染經常過來這邊,讓聞琳小心點,別表現說漏了。

聞琳失魂落魄點頭,在秘書走後,自言自語問自己,是不是該對死了的人負責。

蘇淺糖就是那時候進去的,小小年紀的她當時憤怒急了,明明說話都還不利索,但想到聞琳秘書提到蘇青染時候的防備,小姑娘就又氣又急渾身發抖。

她第一次鼓足勇氣在陌生人面前說話,說做錯事的人就應該負責,那根本就是無辜的生命!

她說完就跑了,回去后因為情緒激動又發了燒,在床上病了好多天,迷迷糊糊半個月才好。

醒來后,她聽說蘇青染去找江辰凜於是馬上反對,生怕蘇青染和江辰凜去聞琳那邊受到傷害。

而聞琳的死是自殺,在當時圈子裏也算是不怎麼好聽的事,所以也都是一年後,蘇淺糖才得知,根本不會將自己那番話和當初聞琳的死聯想到一起。

等蘇淺糖一口氣講完當初的事,房間里眾人都是沉默。

蘇淺糖頓了一會兒,這才道:「我沒想過,因為我一句話,導致——」這次是裴景彥打斷她:「做錯事就應該負責,這是12歲孩子都懂得的道理,淺糖沒有錯。」

聞琳她被校園霸凌,其實有不少的解決方式,但她用了最極端的——給人下慢性毒藥。

這麼一個危險的行為被蘇淺糖得知,這個社恐的小姑娘當時得多害怕,但她為了自己姐姐,還是站出來克服社恐,在陌生人面前說話。

她哪裏有錯?

蘇青染完全沒料到竟然是這樣的真相,她心尖發燙,伸臂將不知所措的蘇淺糖抱住:「沒事,糖糖,不怪你。我家糖糖很厲害,那麼小就會保護姐姐了呢!」

因為覺得聞琳危險,所以她一直藏着秘密,阻止蘇青染往聞家跑。

蘇青染都難以想像,那麼個小姑娘,成天提心弔膽是怎麼過的那一年。

「竟是這樣——」江辰凜仰頭看向頭頂天花板,努力將眸底潮氣壓下。

好半天,他才又道:「姑姑的確是錯了,而我不知道真相,暗中報仇更是錯。」

他說着,望着蘇青染,眼底還是難以抑制地瀰漫出一層水霧。

他站起來,沖着蘇青染道:「染染,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那天在訂婚宴上被所有人指責,他都死死咬住不說,卻在得知真相后,發現自己錯得到底有多離譜!

蘇青染看到這個曾經陪伴自己很多個年月的男人,她曾真的喜歡隨後又因為被傷害而放下的人,心頭也不免有些唏噓。

正出神間,手已經被裴景彥握住。

他道:「不用管他,不需要回答他。」

蘇青染從剛剛的情緒里抽離出來,點頭:「嗯,畢竟他是你弟弟,現在也算我弟弟了。」

江辰凜渾身一僵,扯出一個比哭難看萬分的笑,他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努力維持最後一絲尊嚴:「家裏還有事找我,先走了。」

說着,快步離開。

等他走到外面,看見明月,那決堤的情緒這才驟然將他淹沒。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後悔。

可惜遲了。

他坐在雪地上,眼角餘光里,裴景彥和蘇青染的房間燈光熄滅,他聽到自己心臟血液凍結的聲音。

「染染,恭喜你得了一等獎,很厲害。」

江辰凜對着空氣說。

可惜空氣無法將他的話傳達。

而房間之中,剛洗完澡的裴景彥拉着蘇青染的手不放,低頭就吻下來:「染染,你剛剛分神了。」

「啊?」蘇青染哼哼:「沒有,我就是有點點感慨。」

「我吃醋了。」男人嗓音低啞:「酸得很。」

說着,將蘇青染的手捉住,落在自己胸膛的位置。

蘇青染感覺到那裏劇烈的心跳。

隨着掌心的震動,她的心跳也跟着不受控共振。

空氣逐漸升溫,曖.昧跳動在每一個呼吸頻率里。

蘇青染感覺到,原本清醒的酒又重新迷醉了她,她腦袋亂糟糟的,直到被裴景彥抱到床上才又恢復一點點清明。

「老婆。」

「染染。」

「嗯?」

裴景彥摩挲着她:「叫一聲老公,我想聽聽。」

蘇青染被磨得沒法,只能軟軟叫他:「老公。」

貓兒一樣。

下一刻,某人便像是被開啟了某個開關,熱烈,和白天西裝革履的樣子截然不同。

蘇青染迷迷糊糊想,這男人真真太……得寸進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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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前未婚夫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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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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