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訣別淚

第五章 訣別淚

風雨瀟瀟,朝陽如暮,漫天紛飛的雪花,如千斤巨石重重地落在這土地上,叫人窒息!刀風撕面,如泣如訴,彷彿天地也在為這悲哀深深痛心!

遠方迷霧,山川蒼茫,輕柔水霧淡淡繚繞,任那如淚冰雪割裂。天地無聲靜默,似有一雙混沌之眼於那雲層背後,凝視蒼生,俯瞰大地,默默嘆息,催淚斷腸。茫茫素巷間,死氣漫天,不見***,不見喧鬧,遠遠山林里,凝重垂敗,無處鶯啼,無處猿嘯,只為這時光停止的一刻悲涼!

木屋內,紙窗前,就在這肅殺風雪中,任它沾濕薄薄羅衫,而毫無所覺,唯獨那似要滴出血般的兩顆心在顫抖!

唉!

重重的哀嘆,卻是怎樣的一腔苦水,十年鶯聲燕語,繁華畫卷,於此刻撕裂,獨往茫茫前路不知何處,待回眸而泣時,只能驚覺,原來走過的一切,也早埋葬在這冰天雪地中了!苦澀笑容浮上臉際,以飛雪潤喉,卻終究是無言以對,獨剩一笑。

「不想這片孕育我十年的地方,卻要如此早地離去,往後可怎麼辦呢?」龍心似是自言自語,微微呢喃,兩行淚痕自出現起,便未曾乾涸過。清淚淌下,順着臉龐,落入脖頸胸膛,那滾燙卻莫名的寒冷,竟如那窗外分飛的冰晶一般,凄身寒骨,凍人心魄。

望着那窗外一場大雪,龍臻無言以對,冰雪浸濕了她秀麗長發、如玉冰肌卻仿若不知,眼神迷茫,只是精緻小臉上,那是無從掩去的無奈。十歲之別,她早已知曉了,然而當真正面對這一課時,卻令她膽顫,寧願是一場未完之夢。

她默默地看着飄雪,冷風吹面,只覺渾身如墜冰窟,臉色煞白,不由一聲苦笑,緩緩轉頭,向龍心看去,聲如海上蜃樓,飄渺虛幻,蒼茫苦澀:「你不是會彈琴、書畫嗎?此情此景,難道你就沒有感觸嗎?」

龍心一怔,獃獃地,看着身邊這風雪中戰慄的可愛可憐人兒,一陣失神,恍如夢中。

嗒!

寒梅悄放,冰錐般的淚珠狠狠地砸在這朽木間,卻是如此的清晰,將這可怕的寂靜突兀。二人皆是一呆,龍心面色微紅,有些尷尬之色,龍臻似要笑他,卻只是噗噗幾聲,便是抽泣了。她急忙轉過身,潔白的雙臂伏在窗楣間,埋首於懷里,一朝之苦,十年輕笑,彈指間灰飛煙滅,再難忍受,放聲痛哭!

默默凝視着這美麗人兒的悲傷,龍心淚而不泣,只是不斷的嘆息,他最終望了一眼窗外,緩緩離去,輕步無聲,如踏河蓮。只聞身後嘶啞啜泣聲:「你去哪裏?!」語言間悲切慍怒,淚如雨下,面如花謝,叫人升起無限憐愛,只想將她擁入懷中,讓她永生快樂,不再流半滴眼淚。

那單薄背影微微一顫,沉默良久,卻不轉身,緩緩低聲道:「撫琴弄墨!」長身離去,幾欲癲狂。

靜默,無言,惟窗外山風凜冽,暴雪如怒,嘶吼天地,長嘯不絕,凄身傷心,深陷世人。

她怔怔地望着那道弱小的身影,再也說不出半句語言,唯有目光相送。

置桌,添椅,罷琴,拂袖,坐於那嬌小身影之後,輕撥弄弦,烏髮飄蕩,修指微按,只是那目中晶瑩,哪有半刻停止?他星目微閉,抬頭望向她,木木地輕聲道:「我新作詞曲《英雄淚》,不得笑我——」

不等他說完,那俏影顫動,噗噗笑聲傳來,卻是很快停止了,便又望向這窗外絕景,似是欣賞,似是哀嘆,彷彿並未注意到身後這人一般,仍是自顧地看着。龍心瞥見那一笑的絕代風華,透骨寒風,天地飛雪,不過如此耳!只見那雪白衣裳,於這蒼松木屋之中,卻彷彿要飛仙躍起,與那天地漂泊融為一體,素白與素白的交融,卻形成了這世間最美麗的悲景,秀麗長發下的清澈烏瞳,將這淡漠之景,添上重重的濃墨之筆,笑對繁華落天際!

龍心沉首視琴,十三弦傲骨如錚,挺挺而立,鋒銳似刀,直面那瀟瀟風雪,毫無懼意。寒風拂入,揚起烏絲如柳,四散飄揚,他輕輕撫上琴弦,顫抖著微微張口,飄出如詩如畫:

「月光瑟,女子腸。英雄灑血淚斷劍,情絲一縷幾多長。望天際,骨葬場。夢碎風盪萬里疆,如星淚眸相思裳。笑面情,紅塵往。春華秋碧一念間,明月興嘆莫多情。莫回首,流骨揚。與共一生不堪仙,幾度紅塵來如去。相印桃花,瀟瀟暮雨。子規啼何處,哪方是歸期。只等繁花漫天際,何苦情緣相負引。愛念起,無路走。笑對屍山舞戈戟,一丈半尺是籬牆。纖纖足,斷腸崖。承諾之間碧水天,英雄凌雲兒女傷。平八方,盪九州。眷戀紗簾隔岸江,依依如水風蝕堂。話別秋,花落愁。窗枱人影孤獨坐,玉影凝望蒼樓閣。纏綿沉睡,幻滅清醒。夢中是擱淺,月光映從前。喟嘆清淚夢中現,搖搖欲墜何止滄。」

聲如迷惘,目入愁腸。十指輕顫,刀尖輕舞,飛出朵朵冬菊。曲似漣漪,四散蕩開,那呼嘯風雪,似也在這一刻復歸平靜,天地肅寂,彷彿只為聆聽這一曲天籟,感受人間凡世溫暖與悲涼。

龍臻嬌軀輕顫,目光迷離,花花淚水如注湧出,滴落在窗楣前,滾落而下,凝結成兩行冰柱。彷彿是陷入回憶中了一般,她水眸中再無一絲色彩,唯有墨瞳輕動,那深深的尖錐,於她眼內,深深地扎入腦海中,千瘡百孔,遍體鱗傷。她奮然哭泣,高聲訴苦,不願再受這世間絕苦,若能平安一生,便是上天恩賜!

悲傷旋律如輪迴般蕩漾開來,散去,直教這天地也為之靜默,風雪也要隨之平息,千山萬水,流泉飛瀑,如孩子般靜坐於此,閉目側耳,為聆聽這悲絕之音心顫、感傷。

相思之水如滔滔江河,連綿不絕,以身為引,喚來苦淚千行,斷腸千段。天涯盡頭,何處是夢裏,幾世情緣再度響起,卻又去何方尋覓?山河俱震,九幽地獄,悲鳴而嘯,這天地間最純凈之音,蕩漾在心底最荒涼的角落,那條從未涉及的街巷,找回人性之初的善良,尋到人生之時的感動。

「單羅衫,霞光降。風舞芬芳花瓣灑,樹影搖晃驚人腸。風起中,柔水涼。月色迷歸漠如煙,雲鬢金簪朱丹紅。雪折翼,枯葉蝶。江南水色光暈漪,楊柳依依屋檐解。夜色開,春梅謝。縱使晨歸相掩面,暮時無字題秋黃。幾何心痛,飛雪痴情。紅塵戰場里,千軍萬馬盪。誰可稱王池水中,殺念驟起風雲變。流光溯,莫問彰。血光崩現潮水去,披盔散甲狀若狂。東方白,細雨懸。流水屋檐掛晶玉,踮腳輕踏捻素裙。泥濘路,頹圮牆。清溪笑戟紅污散,回憶如屢旋天邊。前塵緬,望劍郎。耳下呢喃何曾遠,深秋夜沉寂寞揚。高埋終骨,輕歌淺唱。道是別離處,黃泉路橋斷。何來縱貫天地間,怎堪一曲梅花枝。」

英雄落幕,淚灑千里,血流萬丈,男兒與苦淌血,與心流淚。狂風怒號,山川咆哮,怒震上蒼,窗外肅殺,叫人心寒,萬千雪花飛舞,飄蕩在天際,樹梢一點積雪帶走疾風,乾枯如石,片刻間便已漫山遍野,蓋天掩地。

這古木屋檐間,冰晶高掛,直垂窗前,倒映着,那張安詳閉目睡去的,精緻的笑臉,笑顏如花,一定是在夢中見到了她的父母吧?龍心起身,緩緩踱步來到龍臻身邊,靠着窗楣,望着那張濕透的玉臉,一陣獃滯,無言以對。彷彿是寒風吹過,她輕輕地抖動,死也感受到這可怕天際的無情。

龍心恍如夢中,全身一震,顧不得自己,趕忙將床前被褥抖開,憐愛地緩緩將它披蓋在龍臻的身上,而後又放下木窗,不讓這風雪再璀璨她一分。他緊緊地凝視着她的臉龐,似乎要將這張容顏永遠銘記於心,莫讓他忘卻。彷彿是想起了什麼,他急忙跑向書房,片刻,便高挺胸膛,咬着牙,有些吃力地抬入一張木桌,巍巍顫顫,墨硯筆筒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要倒下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將木桌平穩放在床前,而後鋪開宣紙,舉筆沾墨,便於紙間龍飛鳳舞,急急作畫。

只見他時而抬頭凝望龍臻,時而埋首飛筆,濃淡相映,深淺截止,溫婉剛硬,揮筆疾作,變化萬千。不消柱香世間,略帶稚氣的俏麗人兒躍然紙上,窗外寒風吹雪,凜冽森人,卻與這屋內可人反差對比,溫暖憐愛之感頓從心生。

那紙上人兒,眉梢輕點,俏鼻挺立,眼睫微動,似是些許寒冷,卻更覺可憐。如玉水唇蒼白中透點潤紅,唇角上揚,溫柔微笑,如入仙夢。吹彈可破的玉臉之上,兩點腮紅誘人,叫人憐惜無比。烏絲長發濕潤水滑,匯聚成一縷一縷垂在雙肩,掩去冰肌玉骨,半點含露,欲吐還迎,清麗無雙。一身白衣素裙宛然天成,無需任何裝飾,便渾然絕筆。

龍心望着桌上之畫,再看看龍臻,沒來由得一陣嘆息,只覺眼眶滾燙,熱淚迴轉,似又要傾瀉而下,趕忙抬手擦去時,卻已然成注,連綿不斷落在畫上點點。他狠狠地咬了咬蒼白雙唇,再次提筆,於可人身旁題詞:

清水潺潺朔冰肌玉骨,天降霜雪,亭外雨落催人腸

繁花依依結如斯笑顏,世間絕美,二十四橋秀河山

寫罷,他兩眼發黑,只覺無盡淚水倒灌入目,渾身乏力,便再難支撐,墨筆傾倒,弱骨昏去,靜靜地倒在了床邊,嘴角邊仍蕩漾著一絲笑容,似歡喜,又似悲苦。

窗外,寒冬蠟雪,萬千飛揚,漠漠大荒,低低怒號的咆哮,一如心中悲切,更甚從前。

……

前方那幽深黑暗的道路,如此模糊迷茫,卻彷彿有着一股莫大的吸引力,似乎欲要將這迷途少年送入那無邊黑暗,脫離這僅存的一方明亮。如有魔鬼在咆哮,仙神在嘶吼,屍骨在戰慄,可怖的一雙雙魔瞳,凝視着這條明亮小道上,那個孤獨害怕卻又痴迷的少年,彷彿要將他吞沒。

那束微光照耀下,他彷彿依稀望見,於那迷霧中,竟是一個又一個親切的身影。他大喜,放聲悲泣,向前奔跑,那模糊中閃爍的身影,似也無比歡喜,不斷伸出雙手,納開懷抱迎接這孤苦的人兒。然而那些許朦朧的身影,卻彷彿天涯海角般,身影在前,卻是無論如何也摸不著,觸不到,猶如中間隔離著天地間最遠的距離,永無團聚之日!

而後,無盡的牛鬼蛇神相繼湧來,逐漸淹沒了那漸行漸遠的身影……

「母親!還有……父親?」龍心似自噩夢中覺醒,他猛然正身,雙眼佈滿血絲,驚恐萬狀,神色複雜。卻不覺渾身冷汗滾滾,浸濕衣裳,四肢酥麻,筋骨劇痛,只是瞪大雙眼,恐懼而又期盼的望着前方,竟絲毫不知曉自己身旁境況。

他於噩夢之中,瞥見父母族人身影,卻只覺他們距離越來越遠,似乎當真一處天涯海角,可遠觀而不可及。而後,他便感到自己被無數惡鬼包圍,凶神惡煞,死氣滔天,黑暗的觸手彷彿要將自己吞沒。一念及此,他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卻仍是痴痴地想着,難道,自己與父母真無再見之日了嗎?

短短相別數日,龍心卻莫名地冒出這個念頭,很快他又臉色大變,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怎會?那僅僅是個噩夢,卻教我如此詛咒……然而不自覺間,血氣充斥的雙目中,卻是噴涌而出滾滾熱淚。

「那幅畫是昨日你為我作的嗎?」只聞耳旁不遠處,一道歡喜盈盈的柔美聲音響起。龍心趕忙抬起手擦去淚水,回首一看,便見龍臻半屈身體,雙腿並膝,雙手撐腿,如花似玉的小臉上滿是似笑非笑的神采。

龍心只覺自腳底而上,一股烈火逆襲而來,直將他灼燒得喘不出一口大氣,便趕緊掩飾地向那畫上看去,只見畫中仙子依舊如故,凄美如昨,倒叫人心神俱震,流連忘返。只是無意瞥視間,卻驚覺那畫上新添幾處濕潤痕迹,再看那木桌邊沿,墨硯筆筒紛亂無章,早不在昨日那位置上了。

他吃驚地回望龍臻,心下便已猜中八分,竟是脫口而出:「龍臻,你、你該不會是,見這畫、過於激動,大哭了一場吧?」

此言一出,竟是寂靜無聲,窗外獨剩小雪輕掃,冷風輕撫,不似昨日癲狂怒號,於此刻卻是塑造了尷尬至極的氣氛。

龍臻心下大怒,氣上眉梢,橫眉冷視,秋雁冷波,面色微紅慍怒,暗暗氣結道,這傻子真是,知道了還要說出來,莫不是叫我難堪?定要好好教訓他一參。她正待出手,卻瞅見龍心滿臉無意、內疚之色,腦袋羞澀到胸間去了,又大為不忍,面上也緩和了下來,只是仍怒氣哼哼地冷冷瞪了他一眼,而後口中輕哼,伸手取那畫卷道:「你的好意心領了,我便拿了去,明日見!」

只見她仍是滿身火氣,卻還有些羞澀,拿了畫卷便匆匆離開,也無一聲告別,奪門而去。龍心一愣,還未緩過神來,便望見窗外龍臻紅著小臉飛也似的跑開了,不由得苦笑一聲,支撐著站起身,忍着渾身疼痛開始收拾房間了。昨日痛哭卻是將他內心苦悶發泄了不少,且這外出拜師倒也不壞,不過十歲的龍心一早起來,對於離開這山谷並無太多悲傷了,至多有些懷念,這教他自己也摸不著頭腦,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隨後便不再多想,一一將物品準備齊全。

而後他行至窗前,抬起紗簾,剎那間怔住了:一道素白紗帶浮現眼前,正是昨日龍臻身上絲巾,夾在窗楣間留下的。

……

綿綿大雪,接連三日,似是無盡頭一般。九天飛雪,隨風飄蕩,吹過平原,吹過高山,最終沉澱在這山谷之中。

兩日過後,村民所居住的木屋頂,再一次被白雪掩埋,屋前小巷中,雪積深數尺,已是漫過門檻,幾近窗沿。而這暴風雪卻仍在不斷地呼嘯著,彷彿是發泄著無情無盡的怨恨,狂怒地將一切罪惡苦果灑向人間。

人們足不出戶,於家中享受,酷寒季節里僅存的一絲溫暖。燭光瀰漫,香風飄送,自幾處木屋中,偶爾傳出幾聲歡笑,卻是立即被風雪長嘯湮沒。

而那孤立絕壁險道的三人,於這冰天雪地,蒼茫狂野中,是如此地突兀,彷彿是那萬丈黃土中,突現的幾株青蒼翠苗——那是冬日的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

回觀兩旁絕壁聳入雲,直挺而上,絕無一分半毫可以手支撐攀登處,唯有幾株枯死樹榦搖搖欲墜地高掛其上,在這風雪中是如此的柔弱,如那百旬老人一般,彷彿隨時將要煙消雲散。三人後方是一片不小的曠野,此時卻遭冰雪掩埋,更遠處隱見幾條幹枯嶙峋黑影,於狂風中閃爍明滅,但終是被淹沒了。他們的前方則是一條不見盡頭的窄道,寬不過一丈有餘,也正是這片山谷通向外界的唯一道路。

其中一名老者,白髮蒼蒼,雪花積結在他身上,卻是滿身蒼白模樣,濕露水珠,順着鬢間發縷緩緩淌下,落在地面,結成冰花。老者渾身衣裳凌亂粗野,雙眼渾濁,卻是滿懷關切珍重之意。他身體很矮,但那後背卻是如松筆直,枯槁嶙峋的雙手緩緩伸出,輕叩在面前兩名少年的肩上。他滿是關心地輕聲道:「路上一切小心,我已遣人知會唐門,山谷外面他們正有人等著。此去定要學好技藝,修鍊不綴,龍家祖傳功法更不可落後。你們二人是何境界我也不再多問,只是切莫只顧玩耍嬉笑去了,而忘卻本來目的。」說罷,他又和藹可親地、似輕似重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凝重地呼出一口白霧。

那兩名少年也渾身浴雪,濕潤透底,融化的水露沿着飄飄長發成汩流下,滑入脖頸,淌進心扉,冰冷徹骨,令他們渾身顫抖,無一絲血色,白霧連吐,縱是一身低淺的修為,在這自然風暴面前,卻是軟弱無力。

龍心只覺全身不聽使喚,彷彿要凍成冰棍一般,已是全然說不出話來,頓時思維紊亂,頭腦無序,哪裏還聽得見程儼說的是什麼話。此刻他只想尋一處溫暖,燒柴生火,將身體投進去。然而這漫天飛舞,天地冰雪,即使剛生起火光,也要立即滅了。倒是一旁的龍臻,修為略高,模模糊糊聽進去了幾句,但終究是女兒身,弱體質,也是雙臂環抱,臻首緊縮。條條匯聚於她發間的江河,將她渾身淋個透濕,衣裳緊貼,卻是格外的凄美佳麗。她恍惚間只是不斷地呢喃:「知道了……知道……」

程儼有些獃滯,這才驚覺二人已然寒冷得不行,趕緊抬手,向兩人體內注入一道雄厚真氣,助他們抵擋住風雪凜冽。有了一道雄渾無匹的內力真氣作抗衡,龍心二人總算是暖和不少,趕緊低着頭大聲喘氣。程儼見此一幕卻是有些好笑的樣子,心中暗道,明知天氣如此寒冷,竟然也不多加些衣裳。

哪知,他們屋中,也唯有這幾件了。

「此去綿綿無遇期,斷要好好修鍊,不可丟了自己面子,更不能送了龍家的威風。若你們父母歸來,我將令他們前去探望,無需心急。」程儼緩緩道來,聲音說不出的嘶啞無力,十分低沉,卻詭異地傳開極遠,若非知曉之人,定會大為汗顏。只是他這語氣中無半分離別傷感,唯有濃濃關切之意。

以他年少時期,行走在外多年經歷,滄海桑田,別離聚散,歡喜悲傷,有何不曾感受?所歷生離死別卻也不知多少,此時的小小分離以他而言,不足為道。只是他格外有意地叮囑了龍臻一眼,眼中滿含期盼。

龍心見狀,心頭一震,便緩緩低下頭去,雙拳緊握,渾身顫抖。彷彿心中有一團怒火,似魔鬼般神色邪惡地,蠶食他的每一寸身體,如墜九幽地獄,任那邪火將他灼燒,吞沒!龍心於修鍊一途天賦甚平,毫無出彩,且天性內斂,極為敏感,哪怕一眼神色,一句輕語,也能激起他的複雜情感。

這一瞥,卻是正落入了他的眼裏,如一柄鋒芒畢露,殺氣衝天的神匕,剎那間捅進他的心裏,將那顆並不完整的靈魂與心靈,撕裂得粉碎,滔天的憤怒與恐懼,瀰漫在他身體里的每一處角落,瞬間將這瘦弱的身軀埋沒!黝黑的星瞳中,烏光乍見,血光崩現,萬丈新雪將他埋沒,吞滅!

那身旁之人,並不轉身,輕聲柔道:「我走了,保重。」

霎時間,宛如萬千巨魔在咆哮,無盡鬼火自心底深處噴涌而來,嘶吼哀嘯,怒意中天。他緊咬牙關,渾身巨顫,淚流滿面。

那低落的兩行渾淚,正是自那體表的兩道裂縫中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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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滅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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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訣別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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