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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婉的電話一直在佔線。

姚慕堇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倒不擔心李小婉去找路璃，她擔心的是李小婉故意迴避。李小婉那樣過分矜持的女人,最是喜歡走死胡同。她這般預感著，連吳菲跟她說話都沒有注意到。

傍晚時分，浪琴灣西餐廳的紫藤蘿包間。

「怎麼沒見你的優秀經紀人呢？」吳菲順勢打趣道。

「吳姐真是好記性！」姚慕堇恭維人的本領不在話下,捏著高腳杯笑道：「我也很想知道,她現在究竟在哪裏。」這像是句玩笑，但在姚慕堇的心裏，這是句真話。她突然發現,當李小婉不在她身邊的時候,時間過起來會非常非常的緩慢。

姜蘇安抿嘴笑了：「姚總真的很重視李小姐。」

「是嗎？何以見得？」姚慕堇明知故問。

「她不在這裏，姚總的心思恐怕也不在這裏。不如,我們下回再談。」姜蘇安說的很委婉,但姚慕堇不在狀態的意思已經表露的十分明確了。她與姚慕堇不算熟稔,可姚慕堇是什麼人，應當有什麼樣子,業界都是非常清楚的。今天的姚慕堇,顯然不是平常的姚慕堇。

「擇日還不如撞日,我們先把電影的事情定下，再說其他不遲。」姚慕堇的指尖落在桌面，扭頭看着吳菲說：「試鏡就安排在下個禮拜，蘇安這邊走個過場，我和鍾導對她都很重視。其他的細節，會有專門製作團隊跟進。吳姐，你看？」姚慕堇在說着工作的事情，心裏在想姜蘇安說的那些話。連姜蘇安都看出了她對李小婉的挂念，為什麼李小婉沒有看出來呢？或者，李小婉根本就看出來了，只是矜持着不說而已。這般想着，姚慕堇竟展露了個極好看的笑容，叫吳菲都看呆了。

「咦，我這是臉上有花，還是你眼裏壓根就沒有我呀？笑得怎麼這麼開心呢？」吳菲不回答姚慕堇的問話，反而開起姚慕堇的玩笑來：「我們的工作狂，是不是久旱逢甘露了喲！」

該談的工作一項也沒有落實，不該談的私事倒通通放上了枱面。

原來，姚慕堇也是個藏不住思念的凡人。

「要是能把這個新聞賣給電視台，我肯定要大賺一筆了！」吳菲抿了口紅酒，目光灼灼地盯着姚慕堇：「你來真的，可得小心點。現在的記者什麼都敢寫，真要命！為了麻佑祥那點破事，我的老命都搭進去了。所以啊，這回的電影，還麻煩你們廣茂不要拿cp做秀，不然明明是麻佑祥劈腿，到最後倒傳成我們蘇安跟什麼女明星『因戲結緣』，那我可不放過你！」

姚慕堇笑了笑，沒有開口。

姜蘇安的臉色卻變了變：「吳姐，別說這些。」

「傳緋聞不可怕，怕的是跟誰傳。蘇安放心，廣茂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這回試鏡，你也可以親自看看對手的演員，說不定其中就有你滿意的。」姚慕堇依舊是冠冕堂皇的，她不說不行，也不說行。在說這話的功夫，她又想到了李小婉。倘若李小婉與姜蘇安演對手戲，會是個什麼模樣？兩張同樣冷傲的臉，兩個同樣漂亮的人，放在一起，卻讓姚慕堇從心底生出不滿來。她微微皺眉，舉起了酒杯。

此時此刻，李小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路璃細碎的聲音在耳畔徘徊，每句話都像是魔咒。李小婉分辨不清到底哪一句是真的，而哪一句是假的。她以為這世上讓她看不透徹的人唯有一個姚慕堇，原來連路璃她也並不了解。

「我只是很膽怯，面對你的時候，」路璃沉默了片刻，繼續說，「我害怕你的拒絕，害怕極了。我靠你那樣近，可是卻覺得你很冰冷。也許，我也是個需要溫度的人。」她說到最後，苦澀地笑了：「你一定覺得我很荒唐，說這些混帳話。」

李小婉一口飲盡杯里的紅酒，也跟着笑了：「怎麼不荒唐？路璃，單蔚然給了你溫度，你又來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你要什麼，你自己知道嗎？」淡淡紅色酒漬留在了她的唇邊，因留着笑容叫李小婉顯出別樣的妖嬈來。她的確是個冰冷的人，但這話從路璃口中說出，就像是把鋒利的小刀子，一下就挖到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那天我路過你公司樓下，見你和個男人說話。當時我想，我對你來說，一定只是個朋友。也就是那天，蔚然對我說她喜歡我。」路璃喘著氣，聲音起起伏伏，「我對自己說，我要的是功成名就。我不能說我喜歡你，我害怕你離開我的生活。但始終，你還是離開我的生活了。」

李小婉很想說她並沒有離開，可是她說不出口。

「我原以為生活就這麼繼續下去吧！你有安穩的工作，以後也肯定有安穩的家庭。會有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孩子，有個疼愛你的丈夫。而我，功成名就地讓你隨處可以見到，就可以了。我會是一個，你引以為傲的，朋友。」路璃的語氣越發蕭索，像是秋天落葉，輕易地就破碎了：「我可以永遠保留這個秘密，永遠也不說我喜歡你。」

「你現在為什麼要說？」李小婉幽幽地問，眼角有了濕潤的痕迹。

「因為，姚慕堇。」路璃沉了幾秒鐘，問道：「你喜歡她？」

「我……」李小婉很想要否認，可這話她竟不能完整地說出來。這半刻的遲疑，讓她生出了更多的遲疑。姚慕堇這個妖怪，到底在她的腦袋裏種下了什麼邪惡的魔咒？李小婉忽然有些氣憤，卻不曉得是在氣憤着什麼。

咚咚咚——

李小婉還想要極力辯駁，就聽見大門被敲響了。

華燈初上，姚慕堇哪裏也不想去。她找不到李小婉，彷彿都失去了工作的熱忱。在告別了姜蘇安和吳菲后，她又連着給李小婉打了兩次電話。手機里連續不斷傳出的忙音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煩悶，應該說這整個晚上她都是不安的。她預感著李小婉的方向，不知不覺就倒了李小婉家的樓下。

那盞點亮着的燈，和李小婉的窗帘，在夜色中格外的顯眼。

「原來在家裏，真是！」姚慕堇坐在車裏，嘲笑自己。

驚詫的人是李小婉，她一拉開門就撞上了姚慕堇灼熱的眼神。那片刻的對視讓李小婉本能地退後了半步，左手捂住了手機。這連串突兀的動作讓李小婉顯得十分驚慌，好似姚慕堇真的是個妖怪，突然地就闖進了她的視野，叫她吃驚，叫她害怕。

「不歡迎我？」姚慕堇勾起嘴角問。不等李小婉說話，就顧自走進了客廳。她對李小婉，和李小婉的家，都已經了如指掌，不需要李小婉的引導就登堂入室，直接坐到了沙發里。

「你來做什麼？」李小婉問的一點也不客氣。

「煲電話粥嗎？」姚慕堇不答反問，目光落在了李小婉右手的手機上：「我打了電話給你，一直在佔線。這個電話，打的是不是有點太久了？」她故意抬高了音量，想要叫電話那頭的人聽見。至於電話那頭的人是誰，姚慕堇不用去猜測，也能知道幾分。

李小婉索性放開了手，拿起手機說道：「我來客人了，過會兒再說。」

「是她嗎？」路璃輕輕地問。

「嗯，是。」李小婉點頭作答。不知為何，在應下這話的時候，她抬眼看了看姚慕堇，然後語氣十分地肯定起來。她不清楚自己在肯定着什麼，而姚慕堇坐在沙發里，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自己，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愛。

「我能和她談談嗎？」路璃突然說道，一點也沒有預兆的。

李小婉微微停頓，看姚慕堇的眼神變得更加複雜。

「和我有關？」姚慕堇挑眉朝李小婉笑。

「不，沒有關係。」李小婉立馬說，隨後對手機說道：「還是不要了，不合適。你好好休息，這些事情以後再說。」語畢就堅定地掛斷了電話，留長長的空白給電話那頭的路璃。

姚慕堇仍舊注視着李小婉，卻沒有開口問任何問題。

「吃飯了嗎？」李小婉被看得尷尬極了，佯裝隨意地說。她希望姚慕堇說沒有吃，然後她便有理由走到廚房去，好躲過姚慕堇目光的審視。李小婉本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心裏卻沒來由的慌張，縱使她面上不動聲色，依然是冷冰冰的。

「我不餓。」姚慕堇伸出手，擺出副要拉住李小婉的姿勢，可身子並沒有動。她第一次沒有主動去拉李小婉，卻盼望着李小婉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我餓了！」李小婉不出所料地躲開，轉過身去。

姚慕堇也不惱，淡淡地笑了笑，將手放回到沙發上。指尖來來回回捻弄粗厚的布料，像是要捻碎錯亂的心思。李小婉的背影就在不遠處，她突然想要將那背影擁抱住。可是，僅僅是想，她並沒有這麼去做。

李小婉在廚房裏煮麵，開水咕嘟了好幾回，她都沒有注意到。她所感覺到的，是姚慕堇在她身後遊離注視的眼神。路璃的話還在耳邊，窗外是寂寞的黑夜。

夜色很暗，就像路璃言語里深深的寂寞。

「你再不放麵條，水就燒乾了。」姚慕堇不知何時走到了李小婉的身側，邊說邊拿起了桌面上的挂面，抽出一把丟進了鍋里。

李小婉趕緊拿筷子去攪熱水，將冒着白煙的熱水攪出了個浪漫的漩渦。

「我整個下午都在想你。」姚慕堇望着那個漂亮的漩渦，突然說道：「你真是個不稱職的私人助理，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居然不在我身邊。」她說的非常正經，像是真的。她看鍋里的麵條，熱氣氤氳了她的目光，顯出別樣的溫柔。

漩渦鼓動出了許多白色的泡沫，細白的麵條在裏頭撲騰。

李小婉沒有說話，接了碗涼水倒進窩裏。

「我在吳菲面前想你，叫人識破了。」姚慕堇好似自言自語，一邊看李小婉嫻熟地撈麵條，一邊繼續說：「連姜蘇安都在打趣我，這種感覺可真是不好。」

「想我，確實不好。」李小婉放下碗，扭頭看着姚慕堇說。

「不好又怎麼樣？」姚慕堇挑眉問。

麵條冒着白煙，李小婉與姚慕堇之間冒着火光。

「李小婉，究竟是我不好，還是你不好？」姚慕堇正色道，沒了先前的笑容。

「我愛路璃。」李小婉忽然說，堅定的，像是預謀：「我愛她，你知道的。」

姚慕堇的眉輕輕蹙了蹙，但很快就放鬆下來。如同她的心，因了李小婉這句話，倏地停頓了，但很快又跳動起來。只是在停頓和跳躍之間，形成了某種牽扯，生出難以名狀的感覺。

這感覺，叫作疼痛。

麵條在碗裏迅速地冷卻著，沒有人去吃它，它便冷成了一團漿糊。

「你也可以愛我的。」姚慕堇報復似的，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住了李小婉。她抱得異常緊密，幾乎沒有留給李小婉任何呼吸的空隙。也許，她就是要感受這種窒息，好讓心臟安定下來。

李小婉被這突來的動作驚到，抬手想要抵開姚慕堇，卻沒有使出力氣。她以為姚慕堇會負氣走掉，會說些義憤填膺的話，或者再次展現她的不可理喻。然而，姚慕堇並沒有那麼說那麼做，僅僅是給了她一個用盡了全力的擁抱。

「我餓了，怎麼辦呢？」姚慕堇的下巴擱在李小婉的肩上，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