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黑白倒轉

第778章 黑白倒轉

只可惜,最好的局面,陳鑄估摸著自己是達不到了。

就因為越野蘇慕梓田若凝都強,陳鑄才邀了戰力最高的楚風流助陣,哪想到,林阡那小子,竟不知從哪裏搞來一路人馬,幾乎跟越野的救兵同時插進了石峽灣,擺明是要幫越野攔住陳鑄楚風流聯軍!那支不請自來的精銳戰鬥力本就沒話說,關鍵領着他們殺過來的還是越風、海逐浪——這兩位,哪個不是林阡麾下的最強悍?奶奶的,林阡你用得着?!

陳鑄氣林阡,有這等兵力,你不拿去天池峽救人,跑來壞我好事作甚!?

陳鑄氣自己,事先要是能知道林阡在哪兒、找到他商量一番都好……

然而陳鑄心裏也清楚,事關鳳簫吟的安危,林阡一定有很多話要對自己講,一旦戰事有一絲弛緩,林阡的信使就一定會到訪。不過,實沒想到,是在戰事並沒有偃旗息鼓的時候,海逐浪和越風就一起請他到宋營一敘。

一敘……地點靠宋營比較近……兵不厭詐,雖然,越風海逐浪一個比一個擅強攻……

但陳鑄怕什麼?赴會就赴會。我是詭絕我還怕你們弄鬼?

可苦了他那群跟班,實把戰場上氣氛帶了去,一個個生怕宋兵暗算,從入席伊始就劍拔弩張。作為金軍主將,陳鑄卻是談笑風生,說與吃兩不誤,從容程度,實把海逐浪、越風都比了下去。

起始無非是寒暄,吃着吃着,陳鑄就把真心掏出來了:「請兩位務必轉告林阡,我陳鑄意圖跟他合作,同心協力擊殺越野,我平定定西,他可救鳳簫吟,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為。」

海逐浪卻正色搖頭,「不必轉告,林兄弟定不答應。陳將軍有聽說過自己人辦事,把外人拖進去殺自家兄弟么?」

自家兄弟……陳鑄看了越風一眼,着實不悅:「是啊,他和越野之間,確實自家兄弟。可林阡和越野,算什麼自家兄弟?林阡可知道他很吃虧,他對越野實在太仁慈!」

越風一怔,鄭重回應:「陳將軍,我只能說,分清敵我,從來不是林阡弱點。」

陳鑄這才發現自己語氣充滿關心忘了敵我,氣氛於是卡住了足足半晌,冷冷轉過頭去:「好,確實越野是他自己人,擄去他老婆的自己人!哼,林阡把你們派到這裏打我,難不成想一個人打天池峽?他狂得很,可知道越野把穆子滕顧震的兵馬都留在那!?」好吧,說着說着關心語氣又出來了。

「盟主她,在天池峽?」越風壓低聲音,確保只有陳鑄一個人聽見了。陳鑄本還在喋喋不休,驀地戛然而止,一驚抬頭,眼神退掉左右。

海逐浪手一揮,左右也全都離席。然而就連筵席退場,金宋諸位兵將,都一路磕磕碰碰、大眼瞪小眼。

「在天池峽……?」陳鑄咀嚼著這句話,一瞬也有些不肯定。這些天陳鑄一心謀戰,當然不會去留心這種細節。

細節細節,陳鑄一拍腦袋,說什麼要救公主?不過是嘴上說說!純把她當成這場戰事的錦上添花了!純把她當成了送給林阡的人情?陳鑄,你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王爺嗎!

刻舟求劍,以為鳳簫吟還在天池峽被越野鎖著,渾不知鳳簫吟很可能被越野遙控指揮送去了另一個地方禁錮?陳鑄自語:「是啊,越野當然是要防著林阡去救的,只怕已經暗中轉移鳳簫吟所在……」

「非但不是暗中轉移,反而——他很想我們知道。」海逐浪嘆了一聲,搖頭說。

「怎麼?」陳鑄一怔,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他預知,他忽略的細節,很可能是事情的關鍵。

「林兄弟說,在一個特定的時間,越野會派人將盟主送去榆中,過程中有意對我們露出指示,引著林兄弟也去榆中。」海逐浪說。

「一個特定的時間……榆中……」陳鑄倍感凄惻,他忽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當手下的信早上才傳到陳鑄手上,說什麼錢弋淺和游仗劍交惡頻繁、說什麼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亂、說什麼過不了多久肯定會牽連榆中的兵馬內變,陳鑄也特開心,特興奮,以為錢弋淺和游仗劍快掐死對方了——

卻獨獨沒有這樣想過,會否錢弋淺和游仗劍只是演給他金人看的?!越野根本揣測到了他陳鑄的小心思,知道他陳鑄的離間和分裂,所以吩咐錢弋淺和游仗劍故意「矛盾升級」?是啊,怎麼說,錢弋淺又不是真要害死游仗劍老爹,游仗劍犯不着那麼不講理還蹬鼻子上臉。

被欺騙被愚弄的感覺,就像吃了滿滿一罈子灰!好你個越野,算到我陳鑄的頭上來了!?如果不是林阡厲害,我陳鑄就被你狠狠陰了一次,還有完顏君隨和軒轅九燁埋伏在側的人馬,豈不是要被你安排的游仗劍錢弋淺一網打盡?!

何況越野掐好了這個時間,把鳳簫吟送進了戰局,也就意味着林阡的接踵而至,越野他,算準了鳳簫吟到哪林阡也到哪!

「他引林阡去榆中……他想讓林阡幫他打我們!?」陳鑄氣得手抖。

「不,他想讓林兄弟與你們打起來。」海逐浪解釋道,「他想用林兄弟對軒轅九燁調虎離山,這樣一來,錢弋淺和游仗劍要對付完顏君隨,就更加綽綽有餘……」

陳鑄倒吸一口涼氣:「好一個越野,存心要我們兩敗俱傷……」心念一動,越野他不要林阡幫忙,他比我們更想要林阡的命?!怎會這樣!

諸如陳鑄楚風流甚至軒轅九燁,雖與林阡戰場難免相殘,卻總是英雄惺惺相惜,如果聽見林阡死了恐怕還會掉幾滴淚……而越野,卻想用鳳簫吟作誘餌置林阡於死地,並且是借軒轅九燁之刀、同時還把軒轅從二王爺身邊調開!

這一箭射出去,究竟要多少雕啊。

陳鑄滿頭冷汗:

若非林阡時刻留意著天池峽的動靜、推測著鳳簫吟可能的去向,抽絲剝繭,發現了越野正着手要引他去榆中的計劃、繼而順藤摸瓜找出遊仗劍和錢弋淺是在演戲,那麼,林阡也未必發現,他的自己人越野,堅定要對他下毒手!

「都到這地步了,林阡他……」陳鑄義憤填膺,正要罵林阡那傢伙傻,怒其不爭那傢伙迂腐,忽然頓住了,若林阡到這地步了還把越野當自己人,他真是傻得掉渣蠢得發霉了,他是仁慈但絕對不是爛好人,否則他怎會要海逐浪和越風在這個關頭找到陳鑄會晤?

林阡他,顯然不可能再對越野放縱!

陳鑄的語氣頓時變軟:「林阡他,既已知道越野要害他,又不可能跟我們合作,那究竟要我怎麼做?」

「修書一封予完顏君隨,如若榆中生亂,讓他切忌發兵。發兵必死。」越風說時,陳鑄才知林阡此舉,是要他們金人全體袖手、他親自來對付越野這逆臣賊子。

陳鑄不得不答應,如果不修書一封勸停,那二王爺就一定敗給游仗劍錢弋淺……

現在,還不知來得及來不及。離開越風海逐浪時,陳鑄後悔不迭:陳鑄啊陳鑄,原本想露個臉的,怎麼把屁股露出來了。

目送這隊金兵消失於夜色之中,戰場的輪廓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一時間不禁混淆了歲月。

彷彿這不是隴右,不是金宋,是三國,是春秋。

「不知那陳鑄會不會按照林阡交代的去做。」越風站在海逐浪身邊,略帶緊張。

「事關完顏君隨生死,陳鑄不得不這麼做。不過,畢竟還是有敵我之分,所以難免會對林兄弟留一手吧。」海逐浪笑容滿面,胸有成竹,「無論如何,且等林兄弟將盟主救出。」

越風神色才融化了稍許:「不錯。」

兩人及士兵正要歸營,忽路旁一聲微響,越風登時警覺,撫今鞭於彈指間飛閃而出,與此同時海逐浪手亦觸碰掩月刀。

撫今鞭實在是精準無匹,刷一聲就翻出五個窺聽者,再數聲金鐵交擊,鞭圈範圍所有敵人的槍矛都被削斷。

海逐浪正要叫好,突然左側風勢一變,陡然有人影一掠,生生欺到自己身邊來,若非海逐浪敏捷,必然遭那人刺中,饒是逃開了這一擊,也確實慢了半拍,左挑右抹,好容易才接下那來人的接連幾刀,來人儼然比那五個窺探者高強,眾兵卒只見刀光中他二人身形不斷交錯、方位瞬息萬變,來人的武功顯然不在海逐浪之下。

「哥哥……」雖來人有意喬裝,但有哪個哥哥的輪廓,能逃過弟弟的眼。

海逐浪一愣才知眼前是越家金刀,只是糾纏甚緊豈容分神,海逐浪這一愣露了個大破綻,掩月刀輕易被金刀架開,而越野他毫不留情,非但沒停刀,更還添了三分力道斬過來!

海逐浪大驚失色,難道今天要命喪他手?!這想想都后怕的此時此刻,海逐浪沒閉上眼睛等死,暴喝一聲調集全身力氣移回掩月刀搶招救命,與此同時哧一聲有電光從海逐浪衣上擦過……

怎會沒有電光,海逐浪衣衫的這一角,急急被三件兵器同時割傷,三個人手都是一樣狠,狠得這衣衫幾乎被絞碎,狠得三件兵器都幾乎因主人過度消耗而脫手!

掩月刀,撫今鞭,越家金刀,海逐浪,越風,越野……

但無論如何也無法辯解,適才這一剎那敵友之分——越風為救海逐浪,毅然站在了越野對立面上。

聞訊而來的沈庄兵馬,火把將山路照得明亮,明亮卻顫抖。

「哼。」越野冷笑一聲摘去蒙面,對越風的不滿尚未消除,便因見沈庄的義士沈鈞、沈釗而不悅,對越風的不滿還無法說出口,對沈氏出現的不悅卻立馬能顯在臉上,「我丟棄的廢物,也有人願意撿。」只此一句,既諷了沈氏,亦輕了林阡。

越風驚異看着兄長、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冷風過境,從前的親切感一掃而空,換做一種凜冽的壓迫感……越野,凌厲眼神已教海逐浪啞口無聲,詭異笑容更令越風百口莫辯。

「在你手裏是廢物的,為何到別人手上是精銳?」見越風、海逐浪都無法反駁,沈鈞立即回擊了一句,實是把他沈氏在越野手下不受重用的怨全都贏了回去。

「精銳?林阡他以為,吞併了你們就能與我爭鋒?哈哈哈哈,他差得遠。」越野笑起來,面目猙獰,猙獰卻真實。

越風的心早已寒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哥哥跟着小人久了,竟也變作了小人……」

越野一怔,笑容漸斂,海逐浪憤憤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才是!」

「小人,到底誰是小人?」越野冷笑一把揪住逐浪衣領,沖着他耳大吼,「背着我和陳鑄這種人見面合作,難道你海逐浪不是小人!」

海逐浪怒瞪着他,知道越野存心窺探,雖一定沒能聽到具體內容,但必然看出林阡和陳鑄的走近、繼而妄自揣測。

「誰也沒有背着你,是你背着整個世界。」越風搖頭,嘆惋。

嘆惋:他們與陳鑄的交流,是在軍營里磊磊落落,且雖然一波三折倒算得上平心靜氣,卻沒想到,他們與越野的會面,是在山路的角角落落,一氣呵成的是敵意和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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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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