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依然是王子,她卻已不是公主

第8章 他依然是王子,她卻已不是公主

第8章他依然是王子,她卻已不是公主

1.

接到林珈儀的電話邵佳恩並不意外,現在的宏盛就是林珈儀的天下,打聽她的電話號碼對林珈儀來說簡直易如反掌。電話里,林珈儀問她或者說是命令她更合適:「下午一起出來喝個咖啡,有事情和你談。」

林珈儀找她攤牌這事她早就料到,不把她趕盡殺絕就不是今天的林小姐了。原本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忘記過去重新開始生活,但是她發現不行,生活給了她那麼多磨難,她還是有太多沒有學會的東西。人性里的惡,她吃了這麼多的虧,還是體會得不夠深。但是她並不懼怕,縱然今天的彼此已經勢如雲泥,她手裏也並非沒有籌碼。

咖啡廳三樓的VIP包廂,邵佳恩到的時候林珈儀已經在等她了。

她推開包廂門的時候林珈儀很開心地站了起來,對她揮揮手:「佳恩,你來了。」

邵佳恩認真地看了一下這個從童年到少年時的玩伴,從眼角到發梢,哪裏還有一絲以前的樣子。歲月里那親密無間的兩個女孩,虛無縹緲得像自己的錯覺。

她在林珈儀對面的座位坐下,林珈儀也坐了下來。

林珈儀似乎想表達出友善,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子上輕輕地推了過來:「佳恩,這裏是十萬現金,你現在沒有工作手頭應該比較緊,你先拿着用。」

邵佳恩看着林珈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她再單純,也不會覺得林珈儀是來雪中送炭的吧,不落井下石就算林小姐仁慈了。

她盯着林珈儀的眼睛,面無表情地看着林珈儀。

林珈儀在她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圖窮匕見,深吸了一口氣:「佳恩,你答應我離開這裏到別的城市去生活好嗎,我會給你安排好一切的。」

邵佳恩覺得有點好笑,這裏是她的家,她生於這裏,長於這裏,連坐牢都在這裏,她只想過在這個城市裏一點一滴一步一個腳印慢慢爬起來,卻從來沒想過離開這裏,憑什麼她要離開這裏?

她還是沒有說話,眼睛看向窗外。天陰下來,窗外風推搡著樹榦,樹枝搖曳,塵土和樹葉隨風飛舞。林珈儀看着她默不作聲的樣子有點着急,輕輕地叫了她一聲:「可以嗎,佳恩。」

邵佳恩轉過頭來看着她,笑了笑:「我怎麼捨得你們?」

「佳恩,我也不給你繞彎子了,你也明白無論如何,你都回不到過去了,你、我、盛北辰,或者盛夏,再見面對彼此都不好。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無論怎麼樣都回不來了,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不覺得這是命運的安排嗎?一切都是那麼巧合,你就當沖着我們那些年的感情成全我一把,你離開這兒,你選一個城市和你媽媽一起去,選好了你告訴我,我給你們安排好,什麼都給你們安排好,只要你不再出現在這裏,你也可以重新開始。」

林珈儀的嗓音很甜美,表情也是那麼熱切真摯,她的話一字不落地飄進了邵佳恩的耳朵,邵佳恩覺得自己簡直在聽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林珈儀幾乎毀了她的一切,怎麼敢還和她說感情?

她怒極反笑,聲音有點凄厲:「林珈儀,你怎麼有臉和我說感情?你怎麼理解『感情』兩個字?你來S城,就是為了掠奪嗎?我邵佳恩此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年可憐你讓你留下來,但是你想把我從這裏趕走,你在開玩笑嗎?」

她覺得她血液里的那些不服輸堅強樂觀倔強都被這張無恥的嘴臉刺激得覺醒了。

林珈儀看着邵佳恩冷峻的臉有點心虛。太多年了,她一直在邵佳恩的鼻息下成長,她看着邵佳恩,就是本能地覺得壓抑,無論現在的邵佳恩有多落魄,她有多風光,她還是從心裏莫名地懼怕邵佳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似乎有些瀉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佳恩,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佳恩,當年你就不應該讓我留下的,你帶我開闊了眼界,見識了你的世界,我卻只能淺淺觀望,我穿着你的舊衣服,過着為你而活的沒有自由的日子,難道今天的一切,不是老天補償給我的嗎?」

「林珈儀,這麼多年了,我為你找了無數個理由幫你開脫,說服自己有朝一日看見你的時候不要一刀捅死你,我以為你會愧疚,我以為你只是因為害怕而不敢承擔,不敢站出來,看來我真的想太多,舊衣服?你何時穿過我的舊衣服?那個時候我媽媽給你們買衣服鞋子,是不想讓你們覺得虧欠所以和你們說那是舊的,沒有一件是舊的!」

林珈儀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沒有聽進邵佳恩在說什麼,她不死心地強調:「我不是讓你白走,我會幫你打點好別的城市的一切,你相信我,你離開這裏你會過得更好。」

暖黃燈光下她的臉因為激動而微微漲紅,邵佳恩打斷了她:「林珈儀,那我是不是得謝謝你?」她譏笑地說,「林珈儀,我是不是還要恭喜你,寫的劇收視率飆紅,捧紅了幾個新人,連盛家都對你刮目相看?」

林珈儀的臉白了白:「你想說什麼?」

「我在恭喜你呢。」邵佳恩的眼裏滿是諷刺。

林珈儀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真是好才華,當年我怎麼沒看出來,一本小說都看不完的你也寫得一手錦繡文章?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邵佳恩冷笑地看着她。

林珈儀談判的氣勢全無,她有點驚慌,她覺得自己有點失敗,醞釀了那麼久,還是敗在這個目光下。她假裝看咖啡杯,努力地保持鎮定:「我就當你是恭維我了。」

「呵呵,珈儀,百密一疏,當年車禍之後,我們被口頭傳喚,警察把我們身上的東西收走放在各自的檔案袋裏,後來,你們被釋放回家了,我被送到看守所。然後呢,你把我的東西一起帶走了,包括我存稿子的U盤,和我的筆記本電腦。你根本就沒把我的東西交給我媽媽,當然,你要是交了,你的劇就交不出來了吧。」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時間太長了,我已經忘記了。」

林珈儀驚慌地試圖打斷邵佳恩,被邵佳恩阻止了:「你當然巴不得所有的人都忘記,可是,我不會忘記,我會一天比一天更清楚,你是怎樣毀了我的人生搶了我的東西。我的電腦你早已經毀了吧,我寫的稿子也變成你的了,而且,現在是全世界都以為那是你的,可是,林珈儀,你還是不夠了解我,我有一個習慣,我寫的每一篇稿子,除了存在電腦和備份在U盤裏,我會同步在我的郵箱裏備份。所以,我寫的每一個字,都好好地躺在我的郵箱裏,日期是最好的證明。你當年應該更謹慎一點,盜了我的QQ和郵箱,今天就真的死無對證了。」

林珈儀覺得就像一道霹靂從她的天靈蓋劈下,背後冷颼颼地出了一層汗,她難以置信地驚恐地站了起來:「你在胡說什麼?!」

「呵呵,今天就我們兩個人,你也不用那麼假惺惺,我也不妨告訴你,你不要以為你機關算盡我拿你沒有一點辦法,是的,你真的很聰明,當年那個車禍,你連鞋子都沒忘記和我換過來,沒有攝像頭的路段做得天衣無縫,你這麼聰明狠毒我被你陷害真不算冤,你沒遭天譴一定是你親媽在保佑你。」

「但是,林珈儀,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做缺德事再工於心計還有老天在看,我沒有找你算賬你還想不給我容身之地。四年囚禁,我早已看開放下這些,我本來只想好好地工作下去,安安靜靜地重新開始我的生活,可是我發現,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惡毒決絕。」

「你聽好了,我邵佳恩往後的日子平平安安,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或許我不會再追究,你再繼續作惡,我們就魚死網破吧!」

「還有,你別想對我下毒手,今天在這裏和你說出來,我早就做好了交代,做好了備份,但凡我出一點點事情,你就等著再出一次名吧!」

一千多個絕望的日日夜夜,多少的怨恨壓在心裏,壓抑得她都快不認識自己,她猶如飛鳥被折斷了翅膀塞進了籠中,難以置信地絕望地撲騰著受傷的翅膀想衝破牢籠最終落得遍體鱗傷,等熬過最苦難的歲月,重獲新生如履薄冰小心謹慎地守着今天的這一小片天,她絕對不允許侵略者的再一次掠奪。

看着林珈儀如喪考妣般臉色灰敗地跌坐在沙發上,她的心裏有着難以言說的痛快和悲哀。昔日親如姐妹的兩個女孩,如今揮出的每一刀都是朝着對方,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像她的生活,千瘡百孔。

咖啡廳里背景音樂里張玉華在悲傷地唱:「原諒把你帶走的雨天,在突然醒來的黑夜,發現我終於沒有再流淚……」

她緩緩地起身,與林珈儀平視:「林珈儀,收起你沾血的錢,你今天擁有的這一切,是用別人的家破人亡換來的,你還是好好地省點花,或許有天你會比現在更需要用到這些錢。」

她沒再看林珈儀,拿起包走了出去。

已是寒冬,天寒地凍走出空調房就像走進了冰窖,她撐開傘緩緩步行去坐公交車,雨水夾着雪子噼里啪啦地打在傘上,她的心像凜冽的空氣一樣冷,她對林珈儀說的話,只真了一半,她確實有郵箱備份的習慣,但是那麼些年發生了這麼多事,她早已把賬號密碼忘記了。她賭林珈儀會相信她的話,好不容易擁有今天的林珈儀,在不知她底細的情況下一定不敢再貿然出手,她已經沒有資格像十八歲的自己那樣天真懵懂,也不能對着命運束手就擒,她緩慢卻堅定地走在泥濘的馬路上,再見那些軟弱可欺的日子,往後的每一個腳印,都要走向更好的自己。

2.

比起剛出來時候的迷茫與彷徨,現在的邵佳恩顯得淡定了許多。臉上那因為久不見陽光的蒼白已經褪去,眼神也沒那麼怯懦空洞。

知道她失業,盛夏很熱情地邀請她去當他的助理。他哪裏會缺助理,她知道這是他的照顧和抬舉,但她還是在感謝了他之後拒絕了他。盛夏毫不掩飾地表達了他的失望。

她或許隱隱感受到盛夏對她的善意,她卻越發清醒冷靜,他是她攀不起的星辰,她也曾來自高山大海,如今卻從雲端跌落,她也曾和他有着一樣的氣息,卻最終淹沒在滾滾紅塵。

在醫院知道盛夏是媽媽的學生之後,對這個三番五次幫助過自己表達過友好的哥哥,她是感激崇拜的,擁有這樣的一位朋友她非常高興,但是非分之想,她不敢有。

如果當初,不對盛北辰有非分之想,今天的她,就不會這麼辛苦。

盛北辰乾脆利落地把她從宏盛解決了,補償金給得倒是很豐厚。想起之前四處投遞簡歷,連當服務員都沒人要的經歷,她放棄了這種漫無目的的找工作路,她想起上班的時候辦公室的女孩子們經常在微信上叫甜品外賣,那些奶油蛋糕、曲奇餅乾、酸奶等價格賣得很高卻因為是私房製作用料講究味道好深受歡迎,而製作並不難。邵家沒有沒落的時候,她和媽媽經常在周末DIY各種小甜品,對甜品製作頗有心得。和媽媽還有方洛洛商量之後,她決定去開一個以送外賣為主的小小甜品站。

確定之後她就開始找店面,外賣為主的店裏兩三張桌子就可以,不用太大,她很快在小區外面的臨街商鋪租到了一間小小的店面。租金合適,店面不大樓間距很高,有個小小的閣樓,她很滿意。

盛夏跑來參觀了之後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你要開店?」

邵佳恩點點頭:「是啊,我要開店。」

盛夏硬生生地把「等店倒了你還是來當我助理」這句話咽了回去,他怕被躊躇滿志的邵佳恩打成豬頭。

不過,既然已經來了,他還是幫邵佳恩一起出謀劃策,他很快聯繫到了一個做裝修的朋友,對方也是硬生生地把「您老怎麼會有這種閑情雅緻在這種小到轉身都困難的店裏出力」這句話憋在肚子裏,客氣地給邵佳恩一個好價格。

一切比想像中的要順利得多,裝修緊鑼密鼓地展開了,方洛洛載着邵佳恩到處採購材料,到最後一步確定店名印名片做招牌的時候,大家各持己見毫不相讓。

最後盛夏勝出,他說:「不要選啦,就叫栗子私家烘焙吧,我喜歡吃栗子蛋糕……」

邵佳恩無言以對,方洛洛色令智昏毫無原則地支持盛夏去了,栗子私人烘焙就這麼開張了。

比起邵佳恩,蘇素的甜品手藝更勝一籌,主要負責製作,邵佳恩則身兼多職。宅在家很久的方洛洛彷彿也在栗子私人烘焙找到了人生方向,她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像個白工一樣鞍前馬後任勞任怨,宣傳名片印好后,每天上午和邵佳恩兩個人就去附近的寫字樓小區門口派發。

和預想的一樣,店裏並沒有多少人來,但是微信和各個外賣平台上很快有了訂單。

邵佳恩負責接單統計,每天下午三點統一送貨,生活似乎又表達出了隱隱的善意。這種新的開始,讓邵佳恩很滿意。

那天盛夏在辦公室里丟下的那些話,在盛北辰的心裏無異於七級地震。當天他就讓楊特助悄悄地查一下當年車禍的始末,他直覺地覺得很多事情遠比他想的更複雜。回饋來的消息里,當年的過程一如他知道的一樣簡單,邵佳恩無證醉駕撞人致死,情節惡劣。他細細翻閱著楊特助交上來的材料,看到她被刑拘,認罪,坐牢,心中五味雜陳。

從現有材料表面上看似乎沒什麼問題,但看到當年林珈儀的爸爸林文峰大義滅親實名舉報邵方安的時候,盛北辰還是脊背一涼,太過巧合的事情,總是隱隱地讓人覺得可怕。越往下看,再看到邵方安被羈押五個月後心臟病突發在看守所病逝,他覺得喉嚨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不敢想像,這幾年邵佳恩是如何熬了過來,他覺得他現在的心和思緒有很多被邵佳恩牽絆,她那委屈譏笑的臉,經常在他的腦海里浮現,他真的很想撥開落滿塵埃的層層歲月,去看一眼他不該混沌的當年。

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又真的很不想知道。他不敢想,如果有一天看到當年的一切都和當年以為的不一樣的時候,他要怎麼樣去面對那張淡然清瘦的臉。

他不明白當年的自己為什麼那麼草率那麼想當然,他翻到一張檔案,是當年負責邵佳恩案子的律師,賀平。他拿出手機,直接撥通了賀平的電話。

盛北辰和賀平約了時間之後直接開車去律師事務所找賀平,事務所所在的寫字樓一樓有個咖啡廳,兩個人就約在那裏見面。

盛北辰客氣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的疑惑和徹查這件事情的決心。這個案件,當年邵佳恩萬念俱灰直接認罪抗拒全世界的樣子,成了賀平這些年的一個心結,他也挺直接地回答:「我一直覺得這個案件是有問題的,但律師還是要用證據說話,當年掌握的證據並不多。」

「賀律師指的案件的問題是什麼?」盛北辰若有所思。

賀平略一沉吟:「我當年剛和我當事人見面的時候,她第一次和我還原案發經過,她情緒激動,對被羈押難以理解,一直在強調,不是她開的車。那個時候她才十八歲,我的直覺和本能相信她不是撒謊,當然,我們是法律工作者,一切還是要講證據。」

盛北辰的腦袋「嗡」了一聲,臉色驟然一變,他看見賀平停在那裏,他問:「那後來怎麼會有那樣的一個結果?」

賀平顯得有點無奈也有點尷尬:「盛先生您應該知道的,當年您和另外一位當事人林小姐的證言也是她被公訴的關鍵原因之一,我不知道您今天找我的目的是什麼,但我也是知無不言。這個案子雖然過去了很多年,但是一直成為我的心結,她回來有一段時間了,上次在辦公室碰見她來送甜品,看上去精神不錯,我才覺得稍微鬆了一口氣。」

盛北辰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地沉下去,他看着賀平:「謝謝你賀律師。」

賀平笑了笑,站起來和盛北辰握了個手:「那盛先生我回辦公室了,我們再聯繫。」他頓了頓,「盛先生,當年她在裏面的時候,我每一次去會見,她第一個問的就是你,關心你甚至超過她的父母。最近她每天三點多,都會來我們樓里送甜品,她開了個私人烘焙店,手藝不錯。」

盛北辰客氣地對賀平笑了笑以表謝意,賀平拿起外套離去。

看着賀平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大堂的盡頭,盛北辰的目光轉到了門口,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快三點了。

果然,沒等多久,他就看見她了。她從自動門走進大堂,她還是那麼瘦,及肩的頭髮梳了起來,在頭頂扎了一個花苞,寬大的黑色羽絨服和一條大大的毛線圍巾幾乎把她整個人都裹在裏面,她背着一個比她人都要寬的紅色保溫包,有點吃力地往電梯的方向走。

她並沒有看見他。他的目光隨着她的移動而移動,他想起第一次看見她,她也是這樣高高地盤著髮鬢,沒有像現在這樣被風吹亂的碎發,那個時候的她精緻又驕傲,站在香檳塔前身上彷彿有光芒流動,他從不曾承認,她其實曾經吸引過他,那日的地震,樓板搖晃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拉起她的手就跑。

只是後來真的太不美麗,她不會知道,他們全家去拜訪他家之後,他父親給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和這個女孩保持距離,她才十六歲,如果真的有感情糾纏,能長長久久自然是兩全其美,一旦出了問題就是兩敗俱傷。他也只是初見驚艷,再見已經全無好印象,自然應從了父親的話。

但是他盛北辰,從來沒有想到,她的人生會因為他,變成這個樣子。

事發那夜,他們曾同乘一輛車,災難過後,他還是像王者一樣活着,享受名利與地位、尊榮和財富,想要的一切都穩穩在手。而她,所有的災難都像毒蛇一樣沖她而去,她的人生翻天覆地,今天的她除了自己和飽受打擊的母親已經一無所有,她背負着看起來比她還寬的大箱子,肩負着生活的重擔,踽踽前行。

3.

隨着烘焙店的外賣客人越來越多,各種要求也是層出不窮,點單巧克力轉印蛋糕和韓式裱花的越來越多,按利潤來看,這兩個類型都是很可觀的,但是偏偏這兩個邵佳恩和蘇素都不會。方洛洛託了同學打聽到鄰市H城有個甜品大師周末要開一班為期三天的培訓班,三天結束正好就是大年三十,大家都要放假過年了,想參加下一輪不知道要等到何時,過年過節又會有很多訂單,方洛洛趕緊幫邵佳恩報了名。

來學甜品手藝的大多是年輕的女孩子,三天時間在友好融洽的氣氛中一下就過了,最後一天,女孩子們一起聚了個餐互相留了微信。散夥后,邵佳恩從飯店出來,同伴們要去KTV唱歌,她急着第二天一大早趕回S城就先告辭了。她獨自走回酒店的時候,卻被冬天的第一場雨夾雪澆了個正著,雪籽在她頭髮上融化凍得她夠嗆,她趕緊跑回酒店洗了個熱水澡,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躺到床上,頭開始痛了起來,整個人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想喝水又渾身軟綿綿的,動彈不得,輾轉反側中,煎熬地睡了一個晚上。

迷糊之中她有點自嘲地想,人真的很奇怪,在裏面的時候,洗冷水澡喝自來水吃得差睡得差反倒是很少生病,回來了日子過得好起來了,反倒一場雨就把她澆成了這個樣子。

第二天一大早她昏昏沉沉地起床收拾東西趕去汽車站,S城和H城三個小時的車程,她正好可以去車上睡一覺。

渾渾噩噩地買了票上了車,車上明明開着暖空調,她卻覺得冷得要命,她無力地靠在車窗上,從來不暈車的她卻有想吐的感覺。

一定是病了,熬一熬,三個小時后就到家了,這是出來之後和媽媽過的第一個年,雖然家裏只有她們兩個人了,母女倆還是準備了不少年貨貼了春聯。她整個人發軟,回家的心情卻很迫切,就在這奇怪的感覺里,她沉沉地睡去了。

直到車「吱」的一聲停了下來,她差點吐了出來。她根本就沒力氣睜開眼睛,聽到坐在她旁邊的大嬸說:「哎喲,我的天哪,怎麼停下來了啊?啊,堵車了啊,大過年的怎麼能堵車呢!」

她心裏更加着急了,卻沒有力氣搭腔,只能無力地靠在座位上,快點開車啊。

盛北辰看了看車前和車后的汽車長龍,把收音機切換到了交通頻道,已經堵了一個小時了,他去H城辦事趕回來過年,卻沒想到這個時間被堵在高速上,車龍越來越長,前後左右的車裏已經有人下來活動了,他有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交通頻道也開始關注這個路段的消息——一輛裝了三十噸易燃易爆有毒液體的槽罐車在前面側翻了,高壓液體從兩個槽罐閥門口噴薄而出,消防、交警、路政部門都趕到現場了,保守估計堵十個小時以上……他有點無語,大年三十估計得在高速過了,他下車準備去後備廂拿點水,打開車門,卻看見對面大巴車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邵佳恩!

她雙目緊閉、滿臉通紅地靠在車窗上,旁邊圍了幾個人正指指點點地對她說着什麼,他連車門都顧不上關,飛快地衝上開着門透氣的大巴車。

他飛快地衝到邵佳恩的座位旁扒開人群:「邵佳恩,你怎麼了?」

邵佳恩雙目緊閉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他皺着眉頭問旁邊的大嬸:「大姐,她怎麼了?」

大嬸一看一個年輕英俊的小夥子叫自己姐,馬上絮絮叨叨地跟盛北辰說開了,無非就是這個女孩子一上車就開始睡,剛才摸了下她的額頭好燙,現在都開始說胡話了。

盛北辰靠上前拍了拍邵佳恩的臉:「邵佳恩,快醒醒。」

邵佳恩彷彿非常難過,她也緊緊地皺着眉頭,整個人在座位上縮成一團,看起來非常難受。開着暖氣的大巴車上人太多,開着門空氣也沒好到哪裏去,悶熱里透著一股難聞的味道,盛北辰一把把邵佳恩抱了起來,往車門的方向走。

司機攔住他有點期期艾艾的:「哎,帥哥……你就這樣把她帶走了出事了我怎麼負責啊?」

盛北辰指了指旁邊的喬治巴頓:「你記住我的車牌,她是我的朋友,而且她現在病成這樣,等會兒在車上出了什麼事情,你可以負責?」

懾於他強大的氣場,車上的人也怕邵佳恩出了什麼事情連累了他們,沒有人再阻止,大家一起目送盛北辰抱着邵佳恩回到了他的車上。

邵佳恩靠在盛北辰的懷抱里,下了車之後山野間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她冷得一哆嗦但是那種噁心的感覺也馬上淡化了,她不由自由地往這個溫暖的懷抱里靠了靠。盛北辰心裏一動,這是他第二次抱着她,幾年前他們的每一次見面,都是她生龍活虎地追着他跑,嘰嘰喳喳煩不勝煩,現在的每一次見面,她都是這麼倒霉。

他把她放在副駕駛座上,再把座位放平。他其實沒有多少照顧人的經驗,但是這個時候他也沒有辦法看着她在空氣混濁的大巴車上高燒不退。

他看着裹得嚴嚴實實的她,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把她半抱起來,把她的外套和圍巾脫掉了。

燒得迷迷糊糊的邵佳恩瞬間覺得舒服了不少。

他從車載冰箱裏拿出了一塊冰毛巾墊在邵佳恩的額頭上,又給她餵了兩口水。她配合地喝了兩口,又沉沉睡去。

盛北辰靠在駕駛座上看着她,她睡姿很穩,睡着的時候也是保持一個姿態不怎麼動,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白皙的臉上投下了兩道陰影。她比過去瘦了許多,嬰兒肥褪掉了,小小的臉、直挺的鼻子,顯得很清秀,他的耳畔當年她甜糯的聲音彷彿穿越時光而來——「盛北辰,站住!」

他嚇了一跳,趕緊移開眼。

幾個小時艱難地晃了過去,堵車形成的車龍還是一動不動,邵佳恩的手機突然在她的外套里響了起來,差點睡著了的盛北辰趕緊把她的手機從放在後座的她的衣服里拿了出來。

是蘇老師。盛北辰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聽到盛北辰接電話,蘇素簡直是震驚了,盛北辰和她解釋了緣由,她沉默了有半分鐘,說:「謝謝。」

盛北辰愣了一下。

切斷電話沒有幾分鐘,盛夏的電話又打了進來,盛北辰看着邵佳恩的手機上不斷顯示盛夏的名字,本來是不想接的,但盛夏孜孜不倦,一副不打到沒電不罷休的樣子,他索性把電話接了起來。

果然,盛夏不可思議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為什麼是你接電話,邵佳恩呢?」

「在睡覺。」盛北辰承認他是故意的。

盛夏不相信,但他還是被氣得差點吐血:「你在哪兒?」

「睡覺。」

「我問你在哪裏?」盛夏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再見。」盛北辰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把手機調了靜音。

果然,盛夏的電話馬上又打了進來,這回他不理了。

盛夏又改打他的電話,他直接把盛夏丟進了黑名單。他還是很了解盛夏的,不這樣的話,他今天就別想清靜了。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堵車路段在群山之間更顯得昏暗,盛北辰靠在駕駛座上,不禁暗嘆這真是個讓人意外的大年三十。

邵佳恩的體溫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整天除了盛北辰喂的一點水,粒米未進。

盛北辰的車上除了礦泉水別無其他食物,他不斷地關注實時路況播報,但是都沒等到好消息,他真擔心邵佳恩被燒成傻瓜,但是看着應急車道上都是車和人,他也明白除了幫她物理退燒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濃重的夜色襲來,原本吵吵嚷嚷的高速公路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焦灼地等待了一天的人都失望又疲倦地躺在車裏睡覺,交通頻道的廣播里,除了實時路況的播報,也在歡天喜地地直播春節聯歡晚會。盛北辰迷迷糊糊地睡着,卻突然聽見邵佳恩在嗚嗚地哭。

他瞬間從睡夢中清醒,他看到她緊緊地皺着眉頭,整個人在座位上縮成一團,眼角掛着一顆晶瑩的眼淚。他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滾燙的觸感嚇了他一跳,他趕緊去開冰箱拿冰毛巾,她突然含混不清地叫了一聲「盛北辰」。

他如遭雷擊,心裏那塊最柔軟的角落彷彿被觸動,他把毛巾對摺后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上,她似乎很驚慌很痛苦,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眼淚不停地滾落出來浸濕她的頭髮。

盛北辰抓住她亂揮的手叫她:「邵佳恩,做噩夢了嗎?邵佳恩,醒醒。」

邵佳恩並沒有醒來,她閉着眼睛,抓住他溫暖的大手,痛苦地嗚咽過後,她充滿恨意地喃喃:「盛北辰,我恨你……」

盛北辰愣在那裏,夜晚的高速公路,暗淡的月光冷冷地灑下來,一排排的汽車冰冷又落寞,整齊得就像寂寥的陵園,車窗外的寒氣直逼他的心,他的耳邊,只剩邵佳恩痛苦的聲音:「盛北辰,我恨你。」

4.

邵佳恩艱難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車內外漆黑一片,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緊緊地抱着一隻溫暖的大手。

她努力地睜大眼去看,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車窗微開,暖空調開得很大還是難抵涼意,盛北辰的一隻手被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另外一隻手墊在她的腦袋下,她的身上裹着他的羊絨外套,他穿着薄薄的黑色的套頭針織衫,頭靠在她座位的椅側,呼吸就在她的發梢。她心中一動,眼淚差點滑出眼眶,多麼後知後覺的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睡夢中卻還是經常看見他。

忽然,馬路上車燈盡數亮了起來,喇叭聲大作,盛北辰很快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看到傻傻盯着他的邵佳恩,她蒼白的臉就在咫尺,有點乾裂的嘴巴微張,眼神迷濛又迷茫,他忍不住低下頭,嘴唇覆了上去。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

直到那溫暖的觸感碰到自己的眼睛,邵佳恩才終於發現這不是夢,那清淺的一吻短暫得就像魚兒躍過水麵,像流星劃破天際,她還來不及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盛北辰就已經放開了她,他恢復自然,坐直了身子。

堵了十幾個小時的車龍終於緩緩而動,盛北辰啟動車子。

「你發燒了。」他指了指旁邊的大巴車,「你坐在那輛車上發燒了,我正好看到了。」

邵佳恩張了張嘴,艱難地說了句謝謝,卻發現自己聲音都變粗了,她有點尷尬,盛北辰忍不住笑了:「好點了嗎?」

邵佳恩點點頭。

大病初癒的邵佳恩還來不及豎起防禦,盛北辰莫名地覺得安心,他有點貪戀這一刻的溫情。

廣播里主持人說:「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了,我們一起來倒數,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遠遠的地方,有煙花綻放在夜空,輕輕「嘭」的一聲,流光溢彩地劃破天際,新的一年到了。

他們的車子緩緩地匯入了車流,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邵佳恩的表情漸漸地冷下來,前塵舊事像一場無聲的電影在她的腦海里凌亂地播放,那些歡笑的臉、悲傷的臉,那些期盼的夜、孤獨的夜,那生不如死的一天一年。

她為她瞬間的意亂情迷感到羞愧,是有多愚蠢,才這麼不清醒。

她對盛北辰,六年前初見傾心,對他濃烈的愛意塞滿了心的每個角落,但在那些連活着都艱難的日子裏,那些可笑的情意,在孤寂與絕望里一點一點地流逝,直到孤獨的心變成一座荒蕪的城。

曾經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然而求而不得,等到終於熬過了那些苦難的歲月抵達這片微弱的星光下的夜晚,突然享受到他的照顧還擁有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吻,卻發現其實也不過如此。

他依然是王子,她卻不是公主,沒有在得到吻的瞬間背後迸發出光芒,天地間所有的遺憾都得到修復,失去的還是回不來,該痛的還是讓她痛不欲生,只是她不懂,為什麼在感受到他的氣息后,有那麼多酸澀的眼淚,默默地在心裏流淌。

安置小區門口,盛夏招搖的邁凱輪停在那兒吸引了不少人側目,剛提的車,本來想帶邵佳恩一起去兜風來着,結果,風沒兜成,他已經站在這裏喝了一晚上的西北風了。盛家家族觀念很重,每年大年三十家族團圓飯都是隆重又正式,大家盛裝出席其樂融融,盛家老少從不缺席,今天盛北辰沒有出現在晚宴上他就覺得奇怪了,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結束溜出來找邵佳恩,結果,打過去的電話居然是盛北辰接的!更可惡的是盛北辰不說在哪裏也不接電話,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他很吐血。

他覺得他都在要小區門口等成一棵樹了,又不想就這麼放棄,雖然不知道他們幹嗎去了,但他就不相信大過年的他們不回來,熬著熬著,居然在車裏睡著了,直到「叭叭」兩聲喇叭,他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抬起眼來,看到了盛北辰的車!他的睡意瞬間消失殆盡,盛北辰坐在越野車駕駛座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車裏的他。他的車太矮,他抬起頭看着那張欠扁的臉突然發現這樣他很吃虧,氣勢上已經輸了一截,他開門下車去拍盛北辰那開了一條縫的車窗:「盛北辰,你給我下來!」

本來睡着的邵佳恩也醒了過來,高燒之後人還有點迷糊,她覺得餓得很,突然看到盛夏的臉她還是有點驚喜。

「盛夏你怎麼在這裏,新年快樂!」

看着邵佳恩的笑臉,盛夏的火氣降了下來,他也沖着她笑嘻嘻的:「新年快樂,你快下來啊!」

盛北辰的眉頭皺了起來,一切果然變成了最不好的樣子,她看見他的時候像見鬼,看見盛夏的時候那種熟悉和放鬆,突然讓他覺得很心塞,他把車窗全搖下來問盛夏:「這麼喜歡這輛車啊,都睡車裏了。」

盛夏真的很想說去你大爺的,老子還不是為了堵你,但是他大爺也是他大爺,大過年了還是禮貌克制點。他冷笑一聲:「你對她做什麼了?」他一邊說一邊去拉車門,「邵佳恩,你快下來,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盛北辰惡作劇似的「啪」的一聲把車鎖上,本來打算開門下車的邵佳恩不解地扭頭看着他。拉門拉不動的盛夏跳起來對着盛北辰嚷嚷着:「你幹嗎?你幹嗎?」

邵佳恩伸手去拉鎖。

看着邵佳恩着急的、一分鐘都不想和他多待的樣子,盛北辰覺得他的心已經快塞成心肌梗塞了,他突然沒了心情,不動聲色地把鎖解了,邵佳恩如釋重負地和他說再見打開門跳下車。

幾乎是一天一夜粒米未進,腳碰到地的瞬間邵佳恩雙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盛夏手疾眼快地撈住她:「盛北辰,你對她做了什麼?她怎麼了?」

盛北辰看到邵佳恩差點倒在地上心也是一揪,但看到像白痴一樣的盛夏,他的火氣也來了:「我能對她做什麼?她發燒了一天沒吃東西,你再繼續搖晃繼續吼等會兒可以直接打120了。還有,你是公眾人物,S城是不會有記者偷拍你,但圍觀群眾的手機就說不定了,你愛上頭條沒關係,別連累了別人,還不快上車?」

盛夏被戳到軟肋,只好悻悻地扶著邵佳恩上了後座,他第一次有點討厭自己的身份,做什麼都要瞻前顧後。

盛北辰勝了一回合有點得意:「不要懊惱,當明星可是你小時候的夢想呢!」

「你還想當科學家呢,怎麼沒見你去?」盛夏反唇相譏。

盛北辰不置可否,一踩油門,車往小區里駛去。

新春第一天家裏這樣熱鬧是蘇素沒有想到過的,看到病懨懨的邵佳恩被盛家兩兄弟送了回來,她也是很難說自己是什麼心情,忙給三個人煮了點面。

剛才擔心邵佳恩一個人回家會從樓梯上滾下去,盛夏堅持送她回了家,但看着盛北辰也跟着來了邵家,這畫風就不對了啊!盛夏看着盛北辰越看越礙眼,一等吃完面,就拖着盛北辰走。

兩個人勾肩搭背地走到樓下,盛北辰拉開盛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你以後少往這裏跑,如果真的想幫助她,換一個方式。」

天還沒亮,風夾着雪往臉上撲來,昏黃的路燈投射在盛夏的臉上,他的眼睛裏似有璀璨的光芒:「盛北辰,我不是想幫助她,我喜歡她。」

盛北辰愣住了,他回過頭看盛夏。盛夏一臉的堅定和執著讓他莫名心驚。

「那你的Amy、Candy、Emily呢?」

「嗨,她們和她不一樣,跟你和林珈儀那種直奔結婚的就更不一樣了。」盛夏輕描淡寫,四兩撥千斤。

盛北辰怎麼可能聽不出來,還沒等他開口,盛夏卻盯着他悠悠道:「哥,從小我們喜歡的東西就不一樣,希望這次也不要一樣。」

盛北辰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他想說邵佳恩是人不是物品,但是又開不了口。他愣在那裏,風往他的脖子裏面灌,他突然覺得冷得不行。盛夏輕輕鬆鬆地搶在他的面前把「我喜歡她」說出口,他的喉嚨就像塞了一團棉花一樣,那種對着邵佳恩的時候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裏百轉千回,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人生何嘗不是一路綠燈風光無限,他也曾交往過很多的女朋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到最後回國拼事業就這麼一直單著,林珈儀守候他多年不曾提出過要求,也不曾離去,他也曾想過以後就是她了,但是邵佳恩回來了。

邵佳恩輕描淡寫,卻摧毀了他對林珈儀的信任,或者說,他從來沒有信任過林珈儀。他不懂他這是因為撲朔迷離的過去,還是憐憫邵佳恩這些年受的苦,從來沒有人這樣佔據過他的心。

直到盛夏搶著宣告他的領地,他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也喜歡上了她。

命運給了他和邵佳恩相同的愛的種子,卻給了他們不同的花期,邵佳恩的開得太早,來不及等她自己長大,就濃烈綻放,結出慘烈的果實;而深埋在他心底的這顆種子,卻在這個寒冷的夜晚,迸發出灼熱的溫度,它生根發芽,盤踞他的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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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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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依然是王子,她卻已不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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