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疼痛中的甜蜜

那些疼痛中的甜蜜

秀秀醒來時,眼前是明晃晃的一片,亮的她眼睛都睜不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堂?聽人說,好人都是要上天堂的,像她這種脾氣不好,又愛使性子,還愛占點小便宜的人,應該不算頂壞,是能上天堂的吧。

她抬起手捂在臉上,從指縫間打量這天堂的一切,這一切又好像很真實。她好像躺在一張很寬很大的綉床上,四周紗帳迷濛,讓她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身下的床單與身上的錦被,摸上去手感極好,看來這個天堂待遇不錯。

其實死也不是一件壞事,死了之後無牽無掛更好。她好像也沒什麼可留戀的,她就是還未來及問胡律一句,他是不是還恨着她,恨她當年輕薄了她,恨她又不聲不響離開他,其實像胡律這麼小氣的人,能夠恨一恨也很好,就怕他連恨一恨都懶得恨了。

秀秀很想告訴他,雖然當初輕薄了他是有點超乎她的想像了,但她確實是想咬他的,他皮膚那麼好,唇上的觸覺那麼軟,摸上去也很舒服的樣子,完全是一種很奇妙的境界。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哎!想想都覺得不甘心啊!因為愛錯了人,落得如此凄涼下場。真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秀秀稍稍動了動,背部有什麼東西正往外冒,好像是很黏的東西,還帶着濃濃的血腥味。難道又有人殺死了一頭豹子?小時候在亂民堆里,吃不飽穿不暖,的確有人殺豹子,但是她那時候還太小,也沒有干過,印象里自己好像是喝豹子奶長大的,是一位好心的婆婆給她喝的,所以她力氣都比別人大一些,命也賤一些。

這些其實沒有什麼,反正都死了也不惦記了。她恍然一回神,緊接着有什麼撕裂開來,隱隱的疼痛蔓延了四肢,腦仁兒都發疼。這種疼痛感太強烈,她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有死透。不是說死了的人是沒有痛覺的么?也沒有感情,可是為什麼這一刻,她這麼想見到胡律?好想再讓他抱一抱。

腦海里一陣翻騰,她好像想到了什麼。是的,她在外面打獵呢。胡律說讓她穩重些,保護好自己,可是她好像沒有做到,意識有些模糊,在走上奈何橋之前,她覺得自己心裏有一段強烈的掙扎。強烈的願望。

她還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傷害過她的人都沒有死去,她怎麼可以死!然後腦袋又昏昏沉沉的。

她輕輕喚了一聲:「胡律。」沒人應她,然後她又叫了一聲,叫了兩聲:「胡律,胡律?」這傢伙死到哪兒去了?

「胡律!」她有些急了,心裏一時衝動,失聲叫了出來。

「秀秀,是你醒了么?」是有人在喚她。

秀秀從夢中驚醒過來,身上冷汗直冒,原來她沒有死,只是疼痛感越發強烈了,她是被痛醒的,當她對上趙喻那雙血紅的眼睛時,她才驀地想起,雪海中的圍場,她差點喪了命。她是趴着躺在床上的。這是多少次,她在夢裏也想要爬上的床,可是已經不知道被多少個女人爬過了,秀秀心底泛起一陣噁心。不顧背部劇烈的疼痛,毅然翻身。

砰的一聲,床前的楠木架子被撞翻,砸在不堪重負的背部。

「額……」秀秀悶哼一聲,身體像是突然被鋸開了一樣,好像已經不知道怎麼疼了,不是不疼,好像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有的只是濃濃的悲哀還有無奈。

屋漏偏逢連夜雨,舊傷又添新傷,這樣的記憶,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忘記。可是一輩子也不想憶起。

秀秀在心底暗暗發誓:如果可以,下輩子,我們不要遇見吧。下下輩子都不要遇見!

「秀秀……」趙喻顫抖的雙手似乎想扶起她,被秀秀狠狠地推開了。

她好像已經奮不顧身了,將趙喻推開的時候,自己也跌倒在地上,然後她又爬起來,磕磕絆絆走到門口,又被絆倒,再爬起來。跌跌撞撞,心都要撞碎了。

「胡律……胡律……你在哪裏……」秀秀一邊小跑着,一邊呼喚着他的名字,此刻,她只想靠在他懷中,狠狠的哭。

她以為她會失望了,可是她沒有,此刻胡律正站在宮門口,就像每晚他張開雙臂靜待她伺候一樣,他向她敞開了懷抱。這是每一次她傷心難過,都會為她敞開的懷抱。秀秀如願以償撲倒在胡律懷中,昏死過去。而在她身後,一條宛然的血跡,一直從趙喻的寢宮,蔓延到宮門。她身後,血流如注。她身後的人,沉痛萬分。

之後,便是漫長的昏迷。

再次醒過來,秀秀髮現自己被裹得緊緊的,還是趴着的,屋子裏燃着她喜歡的熏香,屋子裏的一切都透著暖意,很讓人舒心。有一雙大手,正在她臉上流連。她知道自己沒有死,她一直福大命大,怎麼也死不成。而撫摸在她臉上的這隻手,也一定是胡律的,只有他才會這麼摸她,一寸一分,分外小心,摸到她骨子裏泛著暖意。

秀秀輕輕蹭了蹭,並沒有睜開眼睛。唯一能動的手,將他往身前拉了拉。靠在他的懷中,即便是痛了點,但是很安心。

又忍不住朝他懷裏蹭了蹭,胡律並不說話,只是又將她緊了緊,像是怕弄痛她,動作格外輕柔。秀秀睜開眼,望着胡律愈發消瘦的臉,他一定又是在瞎擔心了。

忍不住就想親親他,就像放榜的那一日早晨,他還在沉睡時,她偷親他一樣。此時的胡律,就像聽話的孩子一般,緊緊抱着她,生怕她再離開。

這樣的胡律真是可愛極了,她一定不會告訴他,她最喜歡他這個樣子的。秀秀對着他的唇親上去的時候,胡律並沒有睜開眼睛。

以往她每次親他,不是心情不好,就是心情不好,那麼這次呢,是因為受了重傷,看他這麼照顧她,所以給他的回報?一想到這個真相,胡律本能地將她推了推。

「別推,我還沒有親夠呢。」秀秀咬了咬胡律的下唇,又在唇邊舔了舔,才又吻了上去,加深這個吻。與胡律接吻的每一次,其實都是很享受的,因為每一次他都格外溫柔。雖然他脾氣不大好,但是不得不說,他吻她的時候,還是挺用心。他對她,一直挺有心。

許久之後,秀秀有些微喘了,才放過他的唇,對着他的鼻尖親了親,與他額頭抵著額頭,柔聲地問:「你剛才是不是在想,我為什麼又親你了?」

胡律直直地望着她,並不做聲,好像這樣,便可以將她印在深深的腦海里。見他不說話,秀秀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因為感激你,才吻你的?」她知道胡律一定是這麼想的,她了解他。

為什麼呢?她只是不想讓他擔心。在她昏迷之前,秀秀就想着,如果真是個夢,就是在夢中,她也要再輕薄他一次。

胡律搖搖頭,答非所問:「秀秀,如果我不讓你離開,你是不是以後都不會離開我了?」

秀秀原本想笑着說:「是啊,只要你不讓我離開,我就不走了。」可是對上胡律那雙幽深的眼眸,她突然有些哽咽說不出話來。他是在害怕嗎?害怕她離開?害怕她會死么?這又是他在向自己示弱嗎?這樣的話,她真的會當真的。

秀秀揉了揉胡律的臉,溫柔地打趣道:「胡律,你是不是很怕我死啊,放心,我……」死不了三個字還未出口,就被胡律堵在了喉中。

他這是在咬她,還是在宣洩自己的不滿?今日的胡律,有些不太溫柔,即便知道她還病著,他亦不溫柔。

「胡律,你這是想咬死……」秀秀被他吻的喘不過氣,背部都在隱隱作痛。

「秀秀,永遠不要跟我說那個字,永遠不要跟我說,求你。」這已經是胡律第二次對她說這樣的話。面對這樣執著又炙熱的胡律,秀秀心裏酸酸的。這樣的胡律,讓她怎麼辦呢?能不能不要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跟她說這種話呢?她這時候的智商,一定比不過三歲的小孩子吧。萬一他騙她,她怎麼辦呢,她都還沒有準備好。

可是怎麼辦呢,忍不住就想答應他了,忍不住就想將自己交給他。秀秀抱着他的手臂,柔柔地問:「你剛剛對我那麼粗暴,你的那些女人們知道么?他們知道你其實很粗暴么?」

胡律黑了黑臉,原本多麼緊張的氣氛,被她一句氣話打散,未來有這樣的人作陪,人生不會孤單。

「我對我的女人一向很溫柔的,這個你不是早就知道么?」胡律親了親她的耳垂,曖昧地道。

「死樣啦,等我好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秀秀窩在他懷中,甜甜地說。她有些累了,想在胡律懷中睡個好覺。

……

秀秀是趴着睡的,這樣的睡姿真是難受極了,還會做噩夢。為此,胡律想了個辦法,他躺下,讓她靠在他身上。秀秀原本覺得這樣不妥,畢竟男女授受不親。雖然他們的關係已經更進一層,但是這種男下女上的姿勢還沒有試過,也挺容易讓人想歪。可以轉念一想,他們已經授受不親許多回了,再這麼扭捏,倒是顯得她矯情了,就安安心心枕在他胸口。

胡律從未感覺自己的心口會這麼重,不是被她壓的,是被她嚇的,那一日,他是真的以為她要離開他,他再也不能容忍秀秀受一點傷。像她這樣安安靜靜枕在他心口,有些生命之不能承受,亦是他一生都必須承受的幸福。不能承受她離開,不能承受沒有她的日子。他不敢想像,那樣的日子有多慘淡。可是他同樣很幸福,因為她還在他懷中。

就讓她這樣安靜地靠着他,讓她靠一輩子,他也願意。

秀秀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防胳膊肘被人輕輕移開,貼身的綢衣被人從後頸處輕輕撩開,滑落到肩膀以下,心中微微有些涼意,一雙微涼的手撫上她的肩頭,激起一層小小的戰慄。她以為這是在做夢,胡律總是這樣,在夢裏都要騷擾她,讓她睡不安生。秀秀好想抬起手拍開他的手臂,示意他別鬧她,可發現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

當那雙大手快要撫摸到她背部的傷口時,秀秀打了個冷顫,一個激靈醒了,茫然地睜開眼睛,視線中透過一絲光亮,是窗外皎潔的月光照射在案頭,一絲迷濛一絲暖意,紗帳似一層朦朧的紗衣,暈在秀秀臉上掀開幾許粉色,胡律正在脫她的衣服。

秀秀不安地動了動,胡律的身影一點一點清晰,此刻他就在她的身下。胡律稍稍坐起來一些,漆黑的墨發垂落秀秀的肩頭,掃過削肩上痒痒的,惹的她更不好意思了。秀秀心想:他這是要和自己赤誠相待么,這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顯然是秀秀又邪惡了,胡律看出她的羞赧,手中動作停頓了一下,微微俯身打量她,她眸中醞釀了滿滿的月光,含羞帶怯,讓月光也羞澀了去。

「秀秀,你這是怕我對你做些什麼?」聲音中帶了笑,低啞又澄凈,甚是迷人。

秀秀嚶嚀一聲,微微側身不理他。他這麼**裸地問她,一定又是在調戲自己了。真是想想都覺得氣憤,可是她又不能跟他一般見識,誰讓她此時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呢?等她好了,一定狠狠欺負回來。

真是喜歡極了她這副嬌羞的小模樣,胡律又故意湊近一些,上下打量她:「你覺得我會對一個病人做什麼,嗯?」尾音上挑,又是很不正經的樣子,這個樣子,也甚是迷人。

秀秀想說什麼,氣憤得讓她出口的話變了樣:「知道我是病人,你白天還那麼狠狠地親我,我的背都被你摩疼了。」原本這番話是她信口胡謅的,沒想到一說完,竟真的感到一絲疼痛。

不知何時,胡律已經取過一旁的藥膏,輕輕塗抹在她背上,緩緩塗抹,靜靜撫摸,一寸一分,刻骨柔情。怕她會疼,邊塗邊輕輕呵氣。

秀秀又動了動,他的氣息拂過她耳際,隱隱的有些不好意思,就躲了躲,縮著腦袋靠在他肩上。兩人親昵也時而有之,但是這麼正經的親昵依偎,還是讓人有些羞澀。

「秀秀,別動。」胡律將她的身子扶好,又按著背部的穴位,向上向下來回撫摸。

「你,你別對我吹氣啊,我的臉又不疼。」秀秀躲開他的臉,嗔怪道。

胡律不甚在意地笑笑,收拾好藥膏,又幫她拉好衣服,順便蓋好錦被,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就像他彈琴一般,既風流又瀟灑,他抱着她躺好,才回她道:「我自然知道你的臉不疼,可是我看你的臉紅了,就幫你吹吹,現在好些了么?」

這樣的解釋秀秀可不相信,她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道:「你想親我你就直說啊,還找個這麼牽強的理由,真是一點都不男人。」

胡律一手撐著床榻,一手托着她的腰部,輕輕摸了摸:「哦,今天怎麼這麼聰明,我都表現的這麼隱晦,還是被你看出來了?」其實他本沒有想那麼多,但是經她這麼一說,就忍不住想要親親她。但是他更想讓她主動一些,在胡律看來,秀秀主動湊上來的時候,才是最迷人的。

胡律想了想,又對秀秀道:「既然都被你看出來了,你肯定不讓我親了,那我只好也不親了,我覺得秀秀你如此害羞,一定不會主動親我吧?」

秀秀明知道他這是激將法,還是樂意陷入他的圈套。胡律明知道她會害羞,還這麼**裸地說出來,搞得她很沒有面子,那她就不害羞個給她看看。「不就是親一下么,又不會怎麼樣,我跟你的那些女人可是不同的,他們不敢輕薄你,但是我敢,所以,我今天還要輕薄你一次,我想你一定不敢告訴別人我輕薄了你吧。」

胡律笑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讓她親了一下,對她道:「嗯,你說的什麼,那就是什麼。」

心裏清清靜靜的,甜甜蜜蜜的。月上中天,兩人依偎在一起,說了好些話,秀秀恍恍惚惚中,對他講了許多小時候的事,這些事裏面,自然就有關於趙喻的。秀秀沒想過這麼坦白的,可她就像著了魔似的,把那點家底和盤托出了。胡律聽了連連點頭,然後秀秀就在他臂彎里睡著了。她安安靜靜的,嘴角還噙著笑,是這世間,胡律見過的,最美的表情。

這一夜,胡律想了許多事情。許多事情,如果連在一起想,就是一件完整的事情。科考的前幾日,阿韻昏迷的那個夜晚,秀秀不在府中,她一定是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緊接着,第二日便有密報說溫相的兒子溫柔香失蹤。他記得和秀秀開玩笑時聊到過他,但是秀秀一向對他的玩笑不感興趣。再接着,他聽父親大人說,各地有貴族子弟離奇失蹤,作案手段還與鎖春苑那一起事件相似,等他入了宮,再南下去查,卻沒有一點眉目。再接着,北方內亂,大將軍被替換回了帝都,然後是秀秀被溫相之女折磨的半死不活,然後便是狩獵。

這一切,似乎隱隱都和秀秀有些關聯,這丫頭一定是知道些什麼。她隱瞞了什麼?上一次腰腿受傷,這一次背部受傷,那下一次呢?胡律不敢想像。

這一次在圍場,他明明是要射中一隻雪貂的,明明可以一箭命中,為何秀秀的馬會突然失驚,以致他亂了方寸,手下一個發力不準,竟射到了秀秀?秀秀她知道嗎,還是明明知道,也只是順其自然?照着她對趙喻的感情,也照着趙喻對她的感情,當時趙喻就站在不遠處看着,怎麼說趙喻都不會不管不顧。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他不免懷疑,趙喻對秀秀,到底安的什麼心?這是一個可怕的想法,但是他不敢去證實。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

……

翌日,秀秀醒的很晚,她睜開眼的時候,胡律已經不在了。她抬手摸了摸身下的床單,已經被他整理好,沒有一絲褶皺。她睡相一直不好,喜歡亂動,胡律是個很愛乾淨的人,他的房間也都收拾的一絲不苟。很難想像,這樣的他竟然抱着她睡了一夜。

秀秀睡覺有個不好的習慣,她喜歡踢被子,還喜歡鑽到別人懷裏,有時候還喜歡流口水。中間的那一項,她這些年已經改過來了,不知道昨夜她有沒有踢他,有沒有流口水到他身上。而事實上,這個擔心很多餘,她昨夜睡著了很安靜,胡律都覺得她很乖。

「小桃桃,胡大人上朝去了么?」秀秀眯着眼睛問。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有些發麻了,微微一動,後背又開始隱隱作痛。瞧著這窗外升起的日光,已經日上三竿,胡律怎麼還沒有回來呢。娘親是不是跑過來看她一會兒,秀秀受不了娘親的哭哭啼啼,爹爹便讓她少來。韻姐嫁去了宮中,一個人好孤寂。

「大人,先吃早飯吧,胡大人吩咐過,說您早上可能沒什麼胃口,特地叫奴婢做了些清粥,還有些腌菜。」侍女桃桃貼心地道。

「嗯,那好吧,先扶我起來洗漱。」今日她心情好,小桃桃也甚是貼心。

吃罷早飯,小桃桃說院子裏日光正好,正好她已經半個月不曾見過陽光,大夫說整天躺在床上也不大好,可以稍微出來走動走動,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冬日裏的陽光很和煦,照在身上也柔柔的,秀秀靠着丫鬟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有些昏昏欲睡。閉上眼睛輕輕呼吸,鼻尖又嗅到一絲冷香。應該是早開的迎春花吧,這樣凌寒開放,倒是給人一種向上的朝氣。

秀秀吸了吸鼻子,對身旁的丫鬟道:「小桃桃,你幫我看看我屋子裏有沒有花瓶,上次胡律說再賠我一個,到現在也沒有給我送來,一定是忘記了。」秀秀說完才覺得不對,原來她又住回了相府,這裏還是她的家啊,有家的感覺真好。

秀秀正這麼想着,小丫鬟輕輕搖了搖她的手臂,驚喜地道:「大人,胡大人回來了。」

秀秀睜開眼睛,胡律一身月白色長衫,正穿過院子,分花拂柳向這邊走來,他步履閑閑,斜飛入鬢的眉甚是好看。胡律是個美男子,秀秀不止一次感嘆,自從與他親近之後,就越發順眼了。牆角的迎春花好像開得更艷了,他向她走來,對她微微一笑。胡律攏了她的發,將她拉進懷中。

「傻站着做什麼,嗯?」聲音格外溫柔,帶着微微的雨露,他剛剛乾嘛了?

秀秀沒有作聲,安靜地靠在他懷裏。許久之後才說了一句:「我在等你啊,我在等你回來啊。」本來不想說的,秀秀知道,就算她不說,胡律也一定知道的。

「院子裏這麼冷,為什麼不多穿一些,染上風寒了,又要來禍害我么?」胡律拉着她的手進屋,將她的手捂了捂,將她塞進被中。「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隨便出這間房。」胡律霸道又不是溫柔地在她耳邊說。

秀秀撇了撇嘴,這算什麼?才這麼親近不久,就想管着她么?還沒成親就這樣管着她了,以後成親了,豈不成夫管嚴了?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便嚇了她一跳,她怎麼可以這樣胡思亂想呢!人家胡律都還沒說娶她呢!而且娘親爹爹他們還不知道,知道了也一定不會同意的!在他們看來,他們這樣算是亂,倫了,即便他們沒有血緣關係。爹爹是個鐵面無私的人,到時候一定會極力反對,想到此處秀秀又一陣糾結。她微微掙開胡律的手,有些心煩氣躁,不知道自己這是為何。

胡律拉着她的手不肯放,秀秀就咬他:「你放開我!」她有些後悔昨晚告訴他一些事了,而且他什麼也沒說,既沒有對她表示同情,也沒有罵她傻,他這麼不關心自己,她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將自己交付給他呢。

「秀秀……」胡律深深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可是他眼睛裏,醞釀着萬千的情緒,秀秀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話想問。可是自己不想說,他也不會逼她。

許久之後,秀秀拉了拉他的衣袖,試探地問:「喂,你剛剛下朝後去哪兒了?」這一聲她問的有些哆嗦,心想自己都與他有過那麼親密的接觸了,再叫他胡律就顯得有些生疏,可是不叫胡律又叫什麼呢?難道叫夫君?

這個想法又着實嚇了她一跳,她什麼時候開始,對胡律有了這種旖旎的想法了?真是想想都覺得很丟臉啊!

胡律被她一番莫名的情緒變化打動,她最近似乎動不動就喜歡害羞,這真是叫他受寵若驚,與此同時,還有一種很空虛落寞的不真實感。她越是這樣,越叫他懷疑。人一旦有了念想,就會患得患失,無所適從。他好怕這樣的秀秀,他寧願她像以前那樣,即便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要讓他靜靜守着她便好。

「喂,你怎麼不說話,本姑娘這麼大個美人兒睡在你面前,你卻視而不見?」秀秀見他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胡律傾身向前,與她額頭貼著額頭,在她唇上偷偷一吻,唇齒間飄出幾個字:「秀秀,我不叫喂。」

秀秀狠狠瞪了他一眼,仰起臉,雙手將他的脖子一勾,主動貼了上去。

胡律一手托著秀秀的後腦勺,一手微微扶在她身後,怕碰到她背後的傷,讓她側過身,兩人臉頰緊緊相貼,秀秀雙手輕輕戰慄著抱緊他的手臂,然後悶哼一聲。

「嗯……」秀秀累趴在他身上呼痛,原來是背後的傷口又裂開了。

胡律扶着她躺好,將她的外衫脫下,然後是內衫,秀秀想要開口制止,唇動了幾下,但是沒有發出聲音。昨日夜裏什麼也看不清,他脫她衣服脫得那麼坦然,倒也沒什麼,大白天的,脫了可就什麼都看見了,這樣,這樣有些帶壞小孩子吧……

秀秀不懷好意地想,她都被他看光了,那多劃不來啊,於是決定等今晚,也脫掉他的衣服看個夠。

「秀秀,是不是很疼?」胡律在她身後輕輕呵著氣,心疼地問。多麼深的一個傷口啊,還是他印上去的,怎能不心疼?

「嗯,你剛剛弄疼我了。」秀秀嚷道。其實也不是怎麼疼,她故意這樣說,就是為了激發他的憐憫之心,這個人以前太壞了,以後要讓他好好改改。

秀秀趴在床上一動不動,等着他為她上藥,然後背部傳來一陣溫熱的觸覺。秀秀知道,那是胡律舌尖的溫度。他在輕輕舔舐她的傷口。原本不痛的記憶,又開始泛濫。

那一年冬天,荷塘里結了冰,趙喻擺了案幾在池塘邊作畫,他心無旁騖的表情,讓人不忍打擾,她本來是想跑着過去給他一個驚喜的,可是又覺得這樣的趙喻實在太迷人,她走遠一些打量他,然後再走遠一些,然後就退到了池塘里……

真是蝕骨的冷啊,她居然為了他,做過這麼丟臉的事兒,他卻忍心這麼對她。

一想到此,秀秀身子顫抖不止,緊接着門外走進一個人,胡律身形一頓。

「光天化日之下,君王面前不顧顏面,成何體統?」君王的威嚴與氣度。

胡律忙拉好秀秀的裏衣,又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才撩了衣擺下跪。「陛下,都是微臣的錯,秀秀她受了傷,您不要責罰她。」

趙喻冷眼看一觀,秀秀並沒有任何的慌亂與不堪,剛想下床,又被胡律一手按了回去,示意她別動。

「陛下,微臣有傷在身,不能行禮,等微臣身子好了,陛下讓微臣多磕幾個頭也沒關係。」秀秀有條不紊地說。

趙喻沉靜的眼眸多了一份沉痛。她變了,這次大病不死,真的將她變作了另外一個人,冷漠的不能再冷漠的神情。可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沒有陪在她身邊。她最需要的人,也不會是他。

「你聽過下跪也有過期了再補的?」趙喻自嘲道。她這麼說,是故意讓他難堪吧。她以為他是多大度的人,被她這樣一番說來,自己豈不是很沒有氣度?「如果你想這樣,那就這樣吧。」趙喻有些累了,心裏寂寂地想。

趙喻這麼想着,秀秀這麼說着:「既然陛下都這麼說了,那微臣還是下跪吧。欠了債,總是要還的,萬一累積到最後還不清了怎麼辦?見了陛下不下跪,已經是大不敬,萬一陛下治臣個死罪可怎麼辦?臣大難不死,想必也是自己還不想死吧。」說完她真的翻身下床,跪倒在他面前。

「秀秀。」胡律心疼地將她攬進懷中,又向趙喻叩首道:「陛下,秀秀剛醒來,有些神志不清,您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不一般見識,難道還要特殊見識?來人,將李大人送回媚香居,至於胡大人,擇日起,不用上朝了,去京中養馬吧。」看着胡律這樣維護秀秀,趙喻心裏落寞嫉妒悲傷各種情緒交雜,卻又無可奈何。這就是夫唱婦隨吧,秀秀是鐵了心要恨她吧。說什麼治她死罪,她倒是說得出口!

……

秀秀回了媚香居靜養之後,就沒見過胡律,聽娘親說他也沒有多慘,就是換了個官職,做了太僕大人,專司皇帝車馬兼管全國馬政。這也是份比較悠閑自在的官職,雖然俸祿不如以前,養家餬口也是足夠的。

秀秀聽后微微笑了笑,她才不指望胡律能養家餬口呢。這個想法讓她內心有些掙扎,按照目前的狀況,胡律應該是很想和她在一起的吧,應該會想娶她的吧。娘親這麼精明,不知道有沒有瞧出來。

事實上,胡相夫人心裏早就有數的,不只是胡相夫人,胡相只怕也是知道的,胡律喜歡秀秀這件事,只怕就秀秀一個人知道的最晚吧。

……

秀秀是在胡律離開帝都的前一個晚上見到他的。胡律每一次出現都是在夜晚,還總那麼神秘,還是在她的床上,原本純潔的人也會生出不純潔的想法吧。

眼見着背上的傷漸漸好轉,結了疤有些癢,秀秀正要叫了初杏姐姐給她撓痒痒,一雙沉穩有力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背部。

秀秀背上微癢,不回頭也知道是他。她輕輕笑了笑,拉過他的手。「別碰,好癢。」原本只是微微的不舒服,被他一碰,全身都不舒服了。

胡律亦輕輕一笑,呵了一口氣,秀秀不好意思地躲了躲,胡律再呵了一口氣。他的秀秀實在有些敏感,一個小小的觸碰都能讓她產生抵觸。

屋子裏光線有些暗,窗外半痕新月照過軒窗,胡律的臉有些朦朧。秀秀挑下紗帳,推了推他。「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不是不懂,少女情思涌動,她其實是很期待月夜和良人相會的,只不過……他們的關係……嗯……

胡律望着秀秀微嗔的表情,知道她是害羞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一定又是在胡思亂想了。在事情沒有完全解決之前,他都不會碰她。而且現在她還病著,他怎麼捨得?

「秀秀,我明日要去南蜀,可能幾個月都不在帝都,你都不準備給我留下點什麼念想么?」胡律故意一番說得曖昧,他知道秀秀一定會想歪。

秀秀也確實想歪了,她輕輕捶了他一下,在他唇上狠狠一咬。「不許胡說。」

胡律和衣躺在她身側,將她攬進懷中,在她耳畔呢喃道:「秀秀,你猜猜我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麼?」

秀秀微微動了動,在他胸前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躺下:「做什麼,養馬么?」

胡律搖了搖頭:「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秀秀對這個壞消息有些抵觸,她的人生再也經不起打擊,遂仰起頭問他:「壞消息和我們有關么,如果有,我不想聽。」

「嗯,那我們不說,就說說好消息吧。如果我告訴你,趙喻他其實是迫不得已,你會不會稍稍原諒他一些。」胡律試探道。心裏想着,如果秀秀知道趙喻的心思,會不會又重新回到他身邊?

很少聽見胡律這麼為別人說話,秀秀一時有些不適應。其實就算胡律不說,秀秀自然也知道趙喻的苦衷,心裏其實已經不怪他。秀秀搖了搖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其實他是好是壞,在我看來也沒什麼分別吧,他做什麼都是對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胡律將她緊緊攬在懷中:「如果他要跟我搶你呢?這也是對的么?」

秀秀咬了他一口:「你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么?」

胡律反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不,我對自己有信心,我是對你沒信心。」

「哼!你都這麼不相信我,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在一起呢,不如就此分開,以後永不相見!」秀秀被他惹毛了,感情這麼久,他對她一點信任都沒有啊!

胡律伸出食指尖描了描她的唇線:「傻秀秀,我只怕愛你不夠,怎會不信你,以後不可說再見之類的話知不知道,我會很傷心。」

被他這麼一說,秀秀又有些傷感,他一定很怕失去她吧,於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一夜,兩人抱在一起說了許多貼心話。被他這樣抱着,秀秀覺得很滿足。

夜半時分,胡律抱着她,氣息稍稍有些不穩,秀秀隱隱約約知道些什麼。就像娘親說的,胡律年輕氣盛,他一定是有所求的,可是她……她怎麼能那麼隨便呢。於是她探手在他胸前摸了摸,胡律一把抓住她亂動的小手,聲音黯啞又好聽:「秀秀,別動,我會把持不住。」

秀秀臉紅了一下,當真不敢動了,許久之後,她說:「胡律,你這麼熱,我給你講個冷笑話吧。」

胡律背過身去,之後都沒有理她,他一定是生氣了。

翌日一早醒來,已經沒有胡律的身影,只有身側凹陷的輪廓,秀秀想想都覺得很甜蜜。

算起來,他們還沒有真正約會過吧,以前她喜歡趙喻那會兒,也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現在想起來,其實也沒什麼,誰沒有個年輕氣盛呢。她已經原諒他。

秀秀還記得胡律昨晚對她說的,胡律說:「秀秀,如果離朱王爺還能和阿韻在一起,你會不會很開心?」這就是他要告訴她的好消息吧。秀秀知道,韻姐入宮之後,趙喻一直不管她,一直冷漠她,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乾乾淨淨放她走吧。趙喻這一番心思,其實考慮周全。

趙喻其實是位挺會替人着想的君王。韻姐一定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如果告訴她,她一定會很開心吧。胡律這些日子在宮中,也並非去養馬,而是掩人耳目吧。胡律他怎麼會這麼聽話的任憑趙喻吩咐了呢?這不正常。

昨日胡律說的不好的消息,到底是什麼呢?秀秀不想知道,卻又隱隱擔心。他一定是故意的,讓她寢食難安。胡律還是這麼的壞,還是這麼沒有概念,他就是篤定了她會為他擔心吧。

胡律原本在宮中養了幾日的馬,沒想有一日趙喻會去找他。坐在馬車上,胡律一直在想,趙喻是個心思細膩的人。雖然只長他兩歲,但是看問題想問題,都看的特別透,想的特別深。為君之人,果真就有這種魅力吧。

秀秀當年其實很有眼光,她看上了趙喻。而趙喻也很有眼光,愛上了秀秀,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在一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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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貨夫君,今晚上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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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疼痛中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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