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87章 平安歸(上+3K字)

87第87章 平安歸(上+3K字)

荒郊野嶺上,一入夜難免生出些奇奇怪怪的聲音,鬼嚎一般嗚嗚鴉鴉的,也不知到底是狼、還是那些看不見的東西。

嘩啦——

土坯外頭暴雨下得恁大,殘破的門板子關不緊,不時被『呱當』一聲頂撞開來。

鸞枝不由緊了緊身上的黑色長裳,打了個冷顫。一覺睡醒,也不知到了哪個時辰,望着那氤氳黑蒙的天際,心中無名躁亂,總覺得宅子裏正有什麼重大的事兒發生,然而左思右想,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凝著眉頭,沒心沒緒地撫著肚子,魂兒也不知飄去了哪裏。

那一座森森老宅,百年裏修鍊成了一身妖氣。你討厭它,你恨它,巴不得有朝一日離着它遠遠的,可它卻偏生對你施了降,讓你離它不得,一離開就落落無底。

鳳蕭坐在門邊上擋風,一雙狹長眸子瞥了鸞枝幾眼,以為她在想她的男人,便把手中狗尾巴草一扔,支着手臂站起身來:「我下山去喊他,你在這裏等著!」

鸞枝恍然回過神來,連忙抬頭道:「這樣大的雨,哪裏看得見路…」

畢竟不忍心女人挺著個大肚子,一晚上在這破旮旯里吃風,鳳蕭聳聳肩膀:「無妨,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風裏來雨里去,不過是家常便飯。」

把破門板一緊,邁開大步往山下走。

灰敗的土坯小屋頓時空卻下來,只一堆小火裊裊微燃,誰知道能燒到什麼時候。

吱呀——

聽見鳳蕭腳步聲走遠,鸞枝心神一晃,連忙又把破門板拉開來:「鳳蕭!」

叫他一句,自己也沒想到聲音竟然這麼急。

嗯。鳳蕭腳步一滯,不回頭。

「祈裕那個王八蛋,…他不是派人把回宅子的路都堵了嗎?」鸞枝摳著門板。

清悅的嗓音隱隱慌亂,含着渴切。

鳳蕭悄然往後一瞥,看見那灰黃的火光中,女人慾言又止的眼神,心中驀地生出一腔柔軟……可惡的女人,依然還和小時候一樣,嘴硬。

嘴角忍不住一勾,不動聲色道:「你不在,我一個人好應付。」

又要走。哧啦哧啦地踩着路上的水坑。

「別走!」鸞枝終於忍不住:「…天亮了再走吧。我一個人在山上,怕。」

後面的聲音低下來。

「好。」

話音還未落盡,鳳蕭已經轉身走回到了牆邊。高大的身影驀然擦過鸞枝身畔,幾下把地上的火苗挑起:「不能太旺,不然不夠燒。」

嚴肅的俊容,和從前一樣,做了好事還要裝酷。

鸞枝心中不由生暖,低頭看見鳳蕭腰間墜著的一枚翠綠玉管,曉得那是祈裕給他的暗令,驀地又生氣起來:「為什麼要做那種殺頭的營生?」

鳳蕭默了默,卻不回答,只勾唇反問道:「你又怎麼會被綁去那裏?…多久了?」

語氣有些不善,眼中眸光濯濯,盯着鸞枝不放。

鸞枝被看得難受,只得措辭道:「五天……那天你走後,下了大雨,去巷子裏頭躲避,結果人還沒站穩,就被那畜生套了頭。」

五天?……好個沈硯青!那天不是才在自己面前秀恩愛,只怕不能夠比自己更愛她嚒?

鳳蕭臉色頓然一沉,手中一支幹柴重重地扔進火堆,濺起來一顆顆紅星裊裊:「五天了還沒把你弄出去,哼,看我這次不替你好好教訓他!」

那一副冷煞的氣焰,還和小時候一樣,見不得自己受別人一點欺負。

怕鳳蕭與沈硯青打起來,鸞枝連忙道:「也怪不得他,本來家裏頭生意恁多,他一個人就操心不過來……何況那個暗無天日的房子,誰又能輕易找尋得到?」

嘴上這麼說,心裏其實也怪,那天沈硯青要是不臨時走開,不信祈裕敢綁了自己。

見鳳蕭依舊負氣不語,曉得他不好哄,想了想,只得反將一軍:「喂,你還沒回答我呢,為什麼要做這坑人的買賣?我簡直都恨不得把你掐死了!」

多久沒有見過這女人對自己發脾氣了,那氣洶洶的模樣真讓人抗拒不了,鳳蕭嘴角一蠕,果然沉聲開了口:「為了錢……你走了,我總歸要回去照顧我娘,不能叫她一個人老死在妓院裏。沒有錢,拿什麼回去?只怕花姑一看見我,就恨不得把我捻進衙門裏。」

一邊說,一邊用棍子挑着地上的土,忽然又用力一鏢,鏢進了火堆里。

頃刻便燃了火苗。

那動作,只看得鸞枝心弦兒一緊,當時私奔,心裏頭只想着你情我愛,哪裏想到還有許多的人等著自己去負責……懵懂的年紀,一不小心便釀成了錯。

鸞枝緊了緊衣裳:「可你既然想要和你娘過好,就不能去干這種殺頭的事。更何況是他,那個畜生,你跟着他害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鳳蕭不說話,少頃冷蔑地勾起嘴角:「害人嚒?我這樣的圈子,你不去害人,別人就要來害你。哪怕現在救了你,一轉身,將來還是要害……不過是欠大當家的一條命,準備替他跑上幾趟,等攢夠了錢就悄悄離開罷。欠了人的債不還,心裏總歸是過不去。」

一邊說,一邊滯滯的凝著鸞枝。

鸞枝尚撫著肚子,沒注意到他眼中的變化,只忿忿咬着唇道:「那你也不能去賣煙膏!…天曉得祈裕他是個多麼卑鄙之人,早先我從宅子裏逃過一回,被他抓進轎子裏頭欺負,差點兒還被他送進了紅街。他們沈家也是,白養了他二十多年,末了錢財被他掏之一空,還陷害硯青坐了半個月的牢……跟着他不會有好下場的。鳳蕭,你去自首吧!我認識一個大人物,我替你去求他,讓你戴罪立功,他一定會給你安排一條好出路……實在不行,就替硯青的生意跑鏢吧,做些正經買賣,你娘也放心……啊!…」

話還未說完,下頜卻忽然被挑起,看到鳳蕭眼中不知何時炙熱起來的光芒。

鳳蕭咬着下唇,一字一頓道:「小桃紅,你就這樣怕我死嚒?……可否告訴我,如果那次,在曠野里,我沒有說那出番話,我固執地把帘子掀開,你…會不會和我一起走?」

忍了多少次,終究沒忍住。就是想要她一個答案,免得那不甘在心中輾轉反覆,卻終日不能得解。太煎熬。

那硬朗胸膛上一道道刺目的刀傷舊痕,只看得鸞枝心尖兒顫痛。

默了片刻,柔聲笑起來:「我給你的那個荷包……後來阿娘給我寄過來了。你的紅玉墜子,我藏在箱子底下呢,等下回見了你……我把它還給你。免得你娘找不到,回頭問起你來,你不好交代。」

沒有告訴鳳蕭,自己給俏金花寄過一回東西;也沒有告訴他之前曾收過一封假信,以為他做了老闆、接手了醉春樓的生意,然後才真正了斷了舊情。

命運就是如此,許多事等到後來回頭一望,原來很多的時候,就偏偏差了那麼一步。如果不是這樣,就不會那樣;如果不會那樣,就沒有現在的怎樣……反正人生就是這麼一步步過來了。沒有回頭路。也許再過上幾年,就看得更淡了,不會再有那麼多的不是與不會。

竟是要交還信物了嚒?真箇是狠心的女人,說一句假話哄哄人都不會,白救她……然而心都被她牽走了,信物再要回來又有什麼用?

鳳蕭看着鸞枝頸項上一串剔透瑩潤的珍珠兒,曉得必然是那個年輕老闆給她買的新首飾,便狀似無謂地聳聳肩膀:「無妨,那不值錢的破玩意,就放着給你壓箱底吧。等爺日後賺了大錢,回頭給我娘買金的。」

火苗兒吱吱亂串,那紅艷光影下二人眼中都含着笑。笑着笑着就有些恍惚,又瞌睡了。

鸞枝打了個哈欠,肚子忽然咚咚地淘氣起來,元寶如意又要爹爹哄睡覺了,連忙低下頭來安撫:「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動一動才肯睡,給他們爹爹慣的……他那個人面冷,其實可疼孩子。」

眯著睏倦的眼睛,煙膏兒的後遺症,動不動就累。

「哦。還想說,讓你生完孩子和我一道走呢,哈哈。睡吧,天亮了我替你去揍他。」鳳蕭眼神微微一黯,少頃又自嘲地笑笑。扭過頭,兀自抵著門板子合起眼帘。

屋外不遠的暗溝裏,有黑影在西索晃動,見屋內安靜,便壓低嗓音道:「難得就他一個,快回去報告四爺,我在這裏守着!」

「是。」一個抱拳,悄然閃身而去。

——*——*——

一場暴雨下到半夜,眨眼天就亮了。是個大晴天,小鳥兒啾啾,樹葉子清香撲鼻,沈家老宅又花枝招展地活過來了。

「爺、二爺,來消息了——!」魏五穿一身駝色長裳,大步將將闖進院子。身後跟着傲嬌的旺財狗,大尾巴晃啊晃,很焦急。

那衣裳上沾著點點淡黃,也不知道是他家小子的粑粑,還是什麼湯汁兒。正在院子裏打掃的婆子不由嫌惡地捏住鼻子:「嚇,二爺還在裏頭睡着呢!多少天沒好好合過眼了,老太太不讓喊!」

真不給面子。

魏五低頭看着自己的衣裳,偏故意悠哉悠哉地彈了彈那點點南瓜漬:「二奶奶有消息了,只怕你們老太太聽見,要高興地蹦起來。」

「好個邋遢大五子,沒當過爹么?連兒子的屎也當做寶!」婆子噁心得都快吐了,連忙掃帚一扔,躲去了老遠。

是沒當過爹啊,魏五幸福地嘻嘻笑,幾步走過去敲門。

左廂房內,沈硯青尚未醒來。

一道魂索夢中,好似光陰又倒退回從前。著一襲白衣黑褲,在門前燈籠下徘徊,見裏面的女人不肯應話,心又冷,忍不住推開半掩的鏤空房門。那屋內霧氣氤氳,只看見香帳下一盞黃燈裊裊,女人素白的手指勾著一桿精緻雕花煙桿,正自懶懶地吐納。見他來,眼裏頭有怕,連忙把被子一挑,蓋住嬌身一片,怕他走過去弄他。

那曲腕有致的腰兒臀兒,猶抱琵琶半遮面,她越藏,他卻越想將她整個兒身心俘虜。

鸞枝……

忍不住走過去,把她嬌軟的身子一攬:你前幾日去了哪裏?我找你找了好久,總沒有你消息,真怕。

呵呵。女人卻忽然咧嘴笑起來。

怎麼的聲音這樣陌生?

他眉間一凜,連忙將她下頜掰過來看——那眉眼含笑,自信飛揚,可惡,為何竟是鄧佩雯?

啊!

沈硯青猛然從夢中驚坐而起,單手撩開蠶絲薄被,卻看到身旁多出的一顆碎花軟枕。那枕兒半凹,直覺的昨晚有人睡過,卻又百般記不起來是誰。

頭痛欲裂。

「來人。」沈硯青冷著聲音。

「是,爺。」丫鬟連忙端著盆子走過來。

沈硯青皺着眉頭:「昨夜有誰來過?…可是鸞枝回來了?」

別說,別說。門外婆子一個勁地悄悄使眼色。

丫鬟瞥了一眼,低着頭不敢回答:「是……不是……爺您還是自個去問老太太吧。」

竟然不是謝鸞枝!想起剛才做的那個夢,沈硯青頓生出一股極為膈應的預感。

宅子裏早有傳聞,只道老太太暗地裏沒少惦記給自己相看女人,只他平時生意太忙,一有空閑就回竹嵐院裏膩著鸞枝,壓根兒不將那傳聞當一回事……萬般想不到,祖母竟會趁著鸞枝被綁架的當口見縫插針。

把丫鬟給自己穿衣的手一擲:「誰人容許她送女人進來!」

那力道之大,丫鬟被嚇得舌頭都打了結兒:「是、是喬阿蠻……喬阿蠻把鄧小姐送錯了房……」

姍姍欲泣。

話音未落,沈硯青已經怒氣沖沖地衝出了門。該死,竟然真的是她……那個比自己大了三歲的女人!

「爺、爺,有消息了!今早下院的老黔去山上潑糞,看見一隻帕子,被旺財叼回來了。瞧,你看看是不是二……」魏五才闖進門來,頓時被撞了個趔趄。

抬頭見自家主子眼眶黑青,下頜上青茬一片……乖乖,怎的一夜之間忽然憔悴了這麼多?怕沈硯青被鸞枝的失蹤弄得瘋魔,連忙大步將將追了出去。

——*——*——

北院上房,老太太正和鄧佩雯吃早飯。

「快吃、快吃,吃這個,這桂圓烏雞可補女人的身子!…我們硯青啊,年紀輕,他要胡攪蠻纏起來,你還真就沒辦法。日後可都是一家人了,幾時被他欺負了,受了什麼委屈,只管來和我老太太說,我老太太一準給你教訓他,不偏袒!」一邊說,一邊彎著眉毛笑眯眯地打量著鄧佩雯,想看看她脖子上、耳朵旁是不是有什麼印記……從前鸞枝可是回回都有的,怎麼着她沒有?

嚇,瞎想什麼呢,誰主動還不一定!

見鄧佩雯也不害羞,只笑盈盈噙著嘴角,那舉止冷靜大氣,心中不免越發讚歎——瞧瞧,果然是大家族裏出來的品格!

「哼,奴婢也不是吃素的,誰敢欺負我們大小姐他試試!」小錦氣橫橫地瞥著嘴。死老太,只怕是早就算計好了自家小姐……貪股份呢!

「小錦。」鄧佩雯冷冷地斜了小錦一眼,舀了一勺子雞湯。

昨晚上腦袋昏昏沉沉,怪自己走錯了房間,這會兒猜着就是老太太的故意安排。罷,左右是她沈家自願,而自己呢,也累了,想要一處安穩。沈硯青雖然不愛自己,到底是個顧家的男人,況家底又這般殷實,一宅子的老少姨娘也沒什麼心眼。嫁給這樣的人家,終歸比那些野心昭昭的旁人要好。自己的股份也能握在自己手心,不怕被奪走。

鄧佩雯把湯遞給老太太,柔聲笑笑:「老太太您也吃,吃完了佩雯就該走了,生意沒人照顧呢。二奶奶贖身的銀票,一會兒我叫人取了送進來,讓硯青一塊兒捎去吧。終歸母子安全最要緊,生意緩一緩,那幾家定了貨的主顧我去周旋就是。」

嘖,可識大體!

老太太不由唏噓感慨,佯作嗔惱狀:「什麼二奶奶,以後二奶奶就是你佩雯嘍!你和鸞枝不同,她出身低,你高,我們沈家是不會委屈你的。硯青那邊你不好說,我會替你去說,慢慢來。一會就吩咐下去,讓人管鸞枝先叫奶奶。那個女人,平日被我寵慣的,脾氣拗,一時改口怕是不好接受。你也別介意,早晚她得認命,就只管安心地把咱家的生意做好就是。」

咱家,附屬品,光明正大……好個蠢老太。

鄧佩雯不動聲色地笑笑,正要措辭說話,卻忽然一道冷冽嗓音從門外隔空破入——

「未經爺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改口。這沈家老宅里,除卻鸞枝,不會再有第二個二奶奶!」

飯桌旁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不由齊齊一愣,瞥過頭去,看到沈硯青著一襲藤紋夏綢長裳繾風而入。那清雋面龐上容色黑青,一身冷煞之氣軋得人透不過氣來,分明大晴的天,竟也好似一瞬間陰雨密佈。

老太太吧嗒著煙斗,心裏到底有些慌亂。卻又怕被鄧佩雯看出來,沒面子,便兀自裝着鎮靜,笑眯眯道:「來,快過來,正吃着呢,就等你了!」

招呼著,讓沈硯青坐。

「不必了。」沈硯青漠然打斷,幾步走到飯桌旁,看都不看鄧佩雯一眼,低頭俯視着老太太:「誰許你昨夜給我下藥,把她送進來?不知道鸞枝正生死不明么!」

精緻嘴角噙著嘲弄,心中卻捺著滾滾燃燒的怒氣,不願再叫她祖母。算計什麼他都可以忍受,卻容不得連身體都遭人算計……太噁心,太不堪!

老太太被他一身怒氣壓迫得連呼吸都上不來了,不免暗自慶幸,幸虧昨晚弄了那麼一出,不然以他如今這般氣勢,只怕鄧佩雯那四成股份早晚便宜了別的人家。

想了想,不能這麼快就輸了氣勢,便把煙斗啪嗒一扣:「放肆!這個家裏,我才是掌家的老祖宗,誰許你這樣對長輩說話?!要怪就怪阿蠻送錯了房間,如何又賴得旁人給你下藥?你自己睡得昏糊,莫非還有人逼着你不成?」

這話一說,鄧佩雯臉色就不好看了,好像是她主動一樣。

畢竟不敢抬頭應對沈硯青殺人的目光,只怕被他看穿自己對他的念想,便坐着沒抬頭,不亢不卑道:「沈老闆便是不願,也不該這樣侮蔑佩雯。若是能脫身,也不會被你桎梏不動。」

口氣很有些不好。

老太太連忙寬撫:「佩雯不要聽他,傻小子,你做都做了,木已成舟,不認也得認,不能虧待了人家姑娘!娶這樣一個女人,能省你多少心,不知好歹!」

瞅著那老臉上的褶皺,沈硯青心中只覺一股道不出的厭惡,只恨從此陷入泥淖,脫身不得……真不知該與鸞枝如何交代?無顏面對!

冷冷地瞪了鄧佩雯一眼,齜著牙一字一頓:「老太太自己釀的結果自己去收拾!我再說一次,這個家裏,我二房的女人,只能是謝鸞枝她一個!」

把一桌子琳琅滿目掀翻,一道清瘦身影驀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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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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