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 探貞潔

88第88章 探貞潔

滿桌子的湯湯水水,撒得到處都是。腳底下一片狼藉,把一片裙擺兒都沾濕……無處立足,昭示著人心中狼狽。

望着沈硯青憤然離去的絕決背影,鄧佩雯涼涼地勾了勾嘴角。昨夜狠下心念后,徹夜輾轉難眠,早已在心中做過千般猜想,卻未料到最後他竟是如此態度。也是,這樣一個桀驁城府之人,又豈能輕易接受得了被旁人算計?

平素看他寵溺嬌妻,心中不是沒有過艷羨,到了此刻方知,他的爾雅柔情,都不過只是對着那個女人罷。旁的女人在他眼裏算什麼?…要怪就怪他家小腳老太,偏作了這麼一出,都不知該謝她、還是該笑她愚蠢。

鄧佩雯揩著裙裾站起來,對老太太笑着福了一福:「昨晚上的酒喝得人真怪,迷迷糊糊的,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老太太好生歇息,這廂佩雯先去鋪子上忙活了。」

那不亢不卑、不軟不硬的言辭,只聽得老太太沒有底氣。怎生得這個女人竟然這麼沉得住架勢,身子都是沈家的了,沒理由不害怕自個孫子不要她呀?從前那個玉娥,恁大的雪天還跪在地上給自己捶腿呢。

…嚇,老糊塗!人大戶出身的嫡小姐,怎麼能拿去和窯姐兒比?可千萬別竹籃打水兩頭空了。

連忙站起來寬慰:「瞧瞧、瞧瞧,被那隻小狐媚迷了心了,竟然敢對我老太太掀桌子!佩雯你甭理他,該是你的,還是你的。只要我老太太還有一口氣,就沒有他說不可以,我來給你安排!」

曉得她害怕什麼,鄧佩雯只作不懂,好脾氣地笑笑:「老太太寬心,晚輩沒有多想。左右還是先把鸞枝救出來要緊,鋪子上還等著用錢呢,耽誤不得。小錦,我們走。」

別提錢,一提錢就心虛。

老太太誒誒嘆著氣:「真是個識大體的好姑娘啊,瞧這通情達理!」

一路把鄧佩雯送到院門口。

大院裏婆子奴才們正在晨掃,滿院子都是撲鼻的樹葉清香,見鄧佩雯著一襲荷葉短衫兒褶子裙,氣勢足足地走出來,連忙個個哈腰作禮:「鄧小姐早安。」

「安,安你個屁!」小錦兇巴巴地怒叱著,心裏頭可氣得不行,一路走一路罵:「小姐幹嘛這麼好脾氣?擺明了就是那個死老太太下的套子!小姐平素力氣也不小,怎麼就被他得了遂?…媽的,吃了不認賬,王八蛋,一巴掌煽他沈二兩耳瓜子!」

鄧佩雯不氣不惱,腳下步子不停:「那你說說,除了他,還能有誰比他更可靠?…世態炎涼,一個女人在生意場上太難混,你一無所有的時候人嫌人棄;你一富貴騰達,那些人又恬不知恥地籠絡過來,野心昭昭地想要得你的財產。就算此刻不是他沈家,將來也會是別人家,沒有人肯眼巴巴的讓你好過。既是如此,倒不如便宜了他沈二,終究是一起合夥,那四成的股份我還能一直攥在手心裏。」

嘴上說着,想到這些年的不易,心中不免生出些蒼涼。雖眼前的景象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結局,然而若是昨夜重新再來一回,或許她依然還是會選擇留在他床上。一個女人謀生,太不容易,只單世俗的謬論就不容她孑身自在,可她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又憑什麼要白白便宜給他人?她可以不要愛情,卻需要一個安穩的歸宿,而這人,非他沈硯青最合適。

原來小姐考慮的是這些。小錦眼眶紅紅的,想起前幾天老徐家請客的那一回,說什麼介紹妻舅弟,倘若不是自己鬧將起來,只怕小姐早已經被那群男人生吞活剝了……嫁個男人也好,終究是一座靠山,沒有人再敢那麼明目張膽的欺負。

心裏也覺無奈,卻還是嘟囔著不肯服氣:「可是委身給沈二那個王八蛋,奴婢就是覺得太憋屈!他哪裏又會疼小姐呢,他的心全栓在那個大肚子的女人身上。小姐跟着他,只是受冷落的命……倒還不如再等等曹師兄,反正等了這麼多年,說不定明天他就回來了……」

明天?……都已經等過盼過太多太多的明天了。那時十五少女,蠢把山盟海誓當真,整日個倚在染坊角樓上痴看城門,以為那人今日或者明日就能夠回來。可是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為他空盼過多少個年華,到了後來呢,青春不復了,家業被搶了,一無所有,背井離鄉……

鄧佩雯步子一滯,硬著心腸叱道:「小錦,你這張破嘴如果再不改改,早晚要吃虧!…一個男人,他若是愛你,即便你在天涯海角,他都會找過來。這麼多年不來,那就是他不願意再來了。以後你不要再和我提他,就當做沒有這個人。」

「哦……可是看小姐被這樣白白欺負,奴婢實在一口氣咽不下去!」小錦委屈地卯了卯嘴唇,忽然幾步跑到前面去,一路走一路踢。

犟驢兒,還是說不通。

——*——*——

天一大亮,山頭上的陰氣便被日頭悉數化去,空氣中都是雨過天晴的清新,沒理由的讓人心情變好。

「風乾了,給!」鳳蕭把破窗子上晾著的短衫紅裙拿進來,狹長雙眸里噙著明亮笑意。沒有了一身的冷冽匪氣,此刻的他,讓人忍不住想起那箇舊時乾淨少年。

「謝謝。你先出去,等我換好了再把衣裳還你。」鸞枝笑盈盈地接了過來。身體里隱隱又開始躁癢,那是膏癮兒在發作,強自鎮定。

鳳蕭自然沒看出來,這一夜的獨處,讓他心裏眼裏全都是滿足。凝著鸞枝粉潤的蘋果臉兒:「你怎就單單愛穿紅色?」

明知故問。

「從前你不是說我穿紅色的好看?」鸞枝隨口應着,說完莫名一愣。抬頭看,果然看到鳳蕭越發神采飛揚的俊容……這場景似夢,太熟悉。連忙不動聲色地低下頭,絞著紐扣:「別看我。等將來你有了自己的女人,讓她也穿紅色的給你看,看一輩子。」

鳳蕭不屑地聳聳肩膀:「得,我一定不許她與你穿同一種顏色,也定然不會像對你這樣保護她。」

氣得鸞枝推他:「少糊塗,先把女人找到了再說吧!」

『吱呀』一聲把門關起,悉悉索索地拆解衣裳。

指尖兒都在微顫,其實已經沒有力氣,卻不能去回想那煙膏的味道,一想就沒有救了,那個嫣紅的泥潭,一陷進去便命不由己。

兩隻小東西將身型撐得鼓脹,行動太不方便,脊背上兩根胸帶難系,平日裏都是沈硯青代勞,這會兒沒他,怎麼都系不緊。『吱呀』一聲,破門又被推開,嚇得一抹牡丹小兜趕緊捂住胸口:「我還沒換好呢?你這樣進來做什麼?…說話不算話。快出去,說不定硯青就要趕來了。」

那聲音嗔怒,卻又虛柔無骨。嬌嬌小小的一個女人,挺著個大肚子,衣裳不整地蜷坐在稻草堆里,雪-白肌膚上沾著牆土的印痕,看起來笨拙極了,只看得人心疼又心酸……沈硯青將將一愣,一瞬間心如刀絞,…還嫉妒!

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為什麼她會和那個土匪在一起?

「……爺,」見二爺發獃,魏五不明所以的走過來。

「出去!」卻被沈硯青狠狠一搡,頓時踉蹌著退倒在門外。

拍拍身上的塵土,看到鳳蕭赤果的精悍胸膛,那麥色肌膚在日頭下閃著光,氣勢一樣的冷冽不已……魏五心裏頭便生出不好的預感。

鸞枝沒注意,以為鳳蕭還不肯走,有些緊張起來:「怎麼還不出去?你再不出去,一會兒讓人看到了,一定又要誤會。」

「不用交代了,我這就帶你離開!」沈硯青沉重地走向鸞枝。

「硯青?」熟悉的磁啞嗓音,只聽得鸞枝心尖兒一顫,訝然回過頭來。

果然看到一抹清偉的月牙白,那熟悉的鳳眸英姿,都不知道巴心巴肺地盼了他幾日,看到了呢卻又生氣:「冤家,你怎麼才來?…都不要來好了!天煞的,沒有一日安心…」

忍了幾日的委屈一瞬間崩塌,連忙背過身去,凌亂地系著肩背上的紅帶。卻怎麼也摸索不到繩端,太不給面子。

一雙微涼的手指伸過來:「不用系,我這就帶你回家!」

「回家……回去有什麼好?遭人嫌棄。」鸞枝執拗著就是要系,眼淚沒骨氣的一顆顆淌落下來。

「怎麼能夠不回去?沒有你的地方,哪裏還算是個家!」沈硯青一道披風將鸞枝牢牢裹緊,忽然掰過她的下頜,對着她嫣紅的唇-瓣重重地吻了下去。想起昨夜自己犯下的錯,心中又痛又悔,配不上心愛的女人為自己所受的苦、痛她與舊情人寸縷不著的親密、更怕好容易才恩愛的夫妻從此又漸行漸遠。

卻不敢開口問……亦沒有資格問。只能用更深的吻去融化她,好像這樣就能夠把彼此所有的不堪都忘記。

「唔……」急切而灼-熱地氣息,侵略得鸞枝連呼吸都勻不過來,鳳蕭還在外頭呢,怎麼能夠被他看見?連忙用力推搡,想要掙扎出來:「不要這樣,外面還有人呢!…如果不是他,我們娘兒仨就活不成了……啊!」

「別動,不要提他!」可是沈硯青卻越發的霸道了,好像就故意要做給鳳蕭看。

她身體本就虛軟,愛到無奈、恨又心生,太煎熬,末了只得把手腕纏上沈硯青的脖頸,任由着他去揉-弄。

隔着殘破的門板,那一聲聲嗔痴糾纏、嬌噓輕喘,只把門外鳳蕭一早上的歡喜一點一點剜蝕貽盡。

借來的幸福太短暫,他一來,自己就立刻謝幕了……然而那幸福卻像是癮-葯,嘗過一回,便當真再捨不得放下。他真的很愛她,很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哪怕真的只是這麼一個頹敗的土坯房,他也一定能把她伺候得像個貴人奶奶。他可以去賺錢,還能保護她不受傷害!

鳳蕭拳頭握得咯咯直響。

「嗨,冤孽。」魏五搖頭嘆氣地退到屋后:三角戲還不夠、如今變成了四角,等日後真相曝光,又不知要鬧得如何天翻地覆。

沈家不安寧。

咸澀的滋味淌進沈硯青的口唇,她哭了,沈硯青連忙把鸞枝裹進懷裏:「讓你受苦了,聽話,我們回家!」

深吸一口氣,抱起女人沉沉的身體出了門。

「嗚嗚,二奶奶…」梨香和春畫哭着迎上前來。

門外陽光刺眼,那驕陽下鳳蕭的表情又復了一貫的冷酷。

兩名男子互相對看一眼,心中只恨不得頃刻將對方殺去,氣氛一觸即發。

沈硯青抱着鸞枝上轎:「先抬二奶奶下山。」

那清雋面龐上容色冷峻,周身氣息凜冽冽的,只看得鸞枝心中不安。見帘子合下,頓地把沈硯青袖子一扯:「不是你想的那樣!昨夜下雨,沒得衣裳換,早上幹了…」

「我知道。」沈硯青打斷話茬,揮揮手,讓一眾家僕護送鸞枝先行。

鸞枝下不了轎,身體又開始難受,只得倉惶探出帘子:「沈硯青!要是你敢為難鳳蕭,我就不和你好過!…鳳蕭!記住我對你說過的,給自己留一條生路…」

話未盡,轎子卻已經先走,恩怨不由人。

兩個一樣高大英挺的年輕男子,就那麼默默對峙著,他一個月白綢緞長裳,他一個粗布半舊黑衣,裝容把地位懸殊,冷煞之氣卻誰也不比誰弱。

沈硯青凝著鳳蕭線條剛毅的面龐,忽然一把揪住他衣襟:「不管你們昨夜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再有機會見到她!」

鳳蕭亦反將他一擲:「是誰答應我要把她捧在手心裏疼?你可知昨夜要不是我,她母子三條性命就要慘遭毒手了?嗯?」

竟是如此危險嚒?沈硯青心中一凜,面上卻齜牙作狠:「那是我的疏忽,但我沒有義務對你解釋!那麼你又與她做了什麼?」

啪!

話音未落,鳳蕭已經重重地揮出一拳頭:「既是如此,我也同樣沒有義務對你解釋!不過我告訴你,從今天起,我鳳蕭收回從前說過的每一句話……因為你做得不夠好!」

魏五呼哧呼哧地從山道跑上來,邊跑邊嚷嚷:「爺、爺兩個快別打了!二奶奶挺著大肚子要上來勸架呢,別讓人看到了難過……哎,恁大的月份,不容易啊,一不小心就…」

「好個出爾反爾的野土匪!」沈硯青被打得一個踉蹌,晃了晃身子,本想也還鳳蕭一拳頭,然而回頭一望,卻見那狹隘山道上,女人一抹紅裳果然正自風中凝望。那髮髻零散、身影莫名萋惶,就好像她失蹤當日,只看得他心中刀割一般生疼……一切的變數,莫不離那場失蹤。

「仔細好你一條性命!」沈硯青冷蔑地瞪了鳳蕭一眼,抹掉嘴角的血跡,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鸞枝卻不與他說話,也不心疼他,只一言不發地默默坐回到轎子裏。

生氣了。

不想聽沈硯青的解釋,反正再怎麼解釋,他心裏也還是誤會。

一抬小轎吱呀吱呀,光板子的腳夫雙肩一顫一顫的,不多會兒便消失在蜿蜒的山腳下。

元承宇著一襲青竹綢裳,背着手出現在鳳蕭面前:「哦呀~,傳說中的小旋風,原來也不過是個兒女情長的爾爾之輩,枉我那般煞費心思地調查你。」

「是又如何?刀子不長眼睛,想保命的就走開!」鳳蕭步子一滯,望着這個憑空出現的軒昂男子,慍怒地皺起眉頭。

「放肆!這位可是當今四皇子,怎容你一介莽夫出言不遜?」有侍衛拔刀上前。

元承宇不慌不忙地抬手制止,只將腰間令牌一示:「京郊幾縣所有的煙膏都離不開蕭公子運貨,你說,本殿下找你又豈會無事?…本是殺頭的買賣,不過看在你救了阿桃的份上,我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眼下並無人知曉我與你見過面,你只需按著祈裕的安排,把他所說的那個大人物引出來,等案子一破,本殿下便給你們母子消去賤-籍,讓你名正言順的和他沈二競爭。蕭公子看是如何?」

阿桃……怎生得他一個宮中皇子也識得小桃紅的乳名?

鳳蕭兩道劍眉蹙起,不由多看了元承宇幾眼,因見那如溫雅面龐上笑容生風,竟與鸞枝莫名幾許相似,語氣便有些緩和下來:「萍水相逢,我憑甚麼相信你?你又為何要幫我?」

呵呵,果然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元承宇笑眸彎彎地挑了挑眉,也罷,終究是個人才,他日或可收為己用,就當是替小妹還他一番人情罷。

便命身旁侍衛遞過一紙畫軸:「並非存心給你機會,只不過看那沈二不爽很久了。信與不信,你自去問問阿桃便可曉得……你我都希望她過得好,站成聯盟對誰都有好處,莫非蕭公子竟願意繼續與她的仇人同流合污嚒?都是聰明人,好壞不須本殿下多言。」

那畫上之人,竟是與鸞枝恁的相似。鳳蕭凝著元承宇一身道不出的帝王氣宇,這才想起鸞枝同自己提起過的那個『大人物』,默了默,步子走得更快了。

元承宇心中瞭然,便讓人隨在身後跟上……

——*——*

沈家老宅里,老太太聽到了風聲又高興又緊張,鸞枝還未到家,便命婆子趕緊在大門口的台階上布了兩個火盆;又讓一宅子的老少姨娘們立在門的左右兩邊,專候着她回來,幫她擋擋晦氣。

看到沈硯青抱着慵懶嬌虛的鸞枝下了轎子,那嬌挺挺的肚子依然還在,心中一顆大石頭總算是落下地來。

正廳里坐着滿滿兩排的女人和孩子,全家老小都來了,花枝招展的,一片兒胭脂水粉撲鼻。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進了什麼戲院子的後台間。

老太太聽着陳媽的復訴,心裏頭都是后怕,忿忿地吧著煙斗:「天煞的,白養了一條狗,又是祈裕那隻王八羔子使得壞!…那一條臨街的巷子,怎麼就沒有一個人看到嚒?真是倒了什麼晦氣!」

「是。只怕有些人看到了,也情願眼睜睜地看着妾身被抓呢。」鸞枝絞著帕子,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對面的老三。

那日被掩住腦袋的秒秒之間,好似看到沈硯邵與秀芸打着哈欠嬉笑路過,曾叫過他一聲三爺救命,卻不見他回應,反而嗖嗖地頃刻藏了起來……然後自己便沒了知覺。哼,虧得硯青為公中累死累活,卻連親弟弟都是條白眼狼,幾時分家單過了才好!

沈硯邵被看得心虛慌亂,還以為鸞枝看不清、亂叫,竟來真的被她看到了……嚇,這要是她一記仇,過幾天也把秀芸賣了出來,可怎麼向榮若交代哦?

…都怪秀芸這個浪-貨,念念叨叨的凈挑撥自己與二哥的關係!

連忙打着哈哈,假作要去祠堂里念佛經、戒癮兒。

「那大下雨天的,你見着了別人,別人未必看見了你。瞧這說話,倒好像故意陷害你似的。」李氏臉色很有些不好看,早知道這樣應該躺在床上裝病,不然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惹火燒身呢。

搭著病容不吭氣。

老太太也懶得理她,因知道祈裕是肇事者后,連忙把鸞枝上上下下打量起來,見她胸前綳滿,裏頭竟似未著肚兜,又想到鸞枝從前吸煙膏時候的媚態,眉頭便凝了起來:「除了把你關起來熏煙膏,那王八羔子就沒動過你其他?」

咿——

早先二奶奶剛嫁進沈宅的時候,可沒少和表少爺傳緋聞呢,這一去許多天,誰知道能生出些什麼事兒?

一眾的姨娘紛紛支起耳朵,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鸞枝咬着下唇不說話,好個自私的小腳老太,當日若不是她存心叫走沈硯青,自己又豈會遭受這麼多的冤枉罪?如今旁的不關心,卻懷疑起自己的貞潔來了。

心中發冷,便勾著嘴角淡淡一笑:「妾身若是被污了身子,自是無顏再回來討人嫌棄。老太太何必這麼問,徒然傷感情。」撫著酸軟的腰肢兒站起來,福了福身子就要離開。

「阿桃,白老大夫已經請回來,我這就帶你過去開方子!…」沈硯青從外頭邁進來,抬頭便見鸞枝容色不對,再一看夫人姨娘們,果然個個臉色尷尬。心中不由打了個冷顫,怕昨夜之事這樣快就曝光,連忙不動聲色地挑眉笑笑:「這是怎麼了?母子平安回來,大好的事兒,如何一個個這樣嚴肅?」

「都怕我身子不幹凈呢。」鸞枝走到沈硯青身旁,倚着他的肩側低聲說。

心裏頭憋著氣,嘴上偏做委屈。

沒想到鸞枝竟然這麼直白的戳穿自己……哼,好個記仇的小狐媚,幸虧我老太太又重新備了個後補。

老太太有些尷尬:「嘖,這不是被祈裕那個王八羔子氣的嘛!也就是隨口問問,哪裏有什麼別的意思?…老咯老咯,和你們年輕一輩搭不上話兒嘍~。快回去吧,洗洗歇歇,好好把膏癮兒戒了,可別壞了肚子裏頭的兩個孩子。」

原來不是為着那件事……

沈硯青眉峰一凜,只覺逃過了一劫……哎,這般混濁的泥淖,真不知幾時才能脫得了身。怕只怕那脫身之日,便是她離棄自己之時。

心中愁煩,瞅著鸞枝白皙臉蛋上的委屈,曉得這群女人又背着自己欺負了她,便把鸞枝嬌身兒在臂彎里箍緊,肅著顏面慍怒道:「日後我們竹嵐院的事兒,不饒各位長輩操心,各自過好各自的就是。缺什麼短什麼了,自會有管事的給你們補給齊全。若是再有那些無事生非者,不怪硯青不講情面!」

言畢,親自扶著鸞枝上了小轎,一路吱呀吱呀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瞧,一掌了權,連說話口氣都不一樣了。

姜姨娘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低聲咕噥道:「這是封口吶~,明明就是怕鄧小姐那樁事兒被她知道……哼,肚子都這麼大了,還這麼能抓男人的心,真厲害!

瞅著自個孫子一日比過一日的強勢,老太太的臉色越發陰沉下來,她早先扶持硯青,是因着他對自己的順從,卻不是想看到他終有一日把自己拋卻,什麼都私自拿主意。

狠狠地瞪了姜姨娘一眼:「一根爛舌頭,早晚用鉗子把你給拔咯!…鄧小姐那事兒,我沒提,誰也不許先提,倘若被我知道哪個在她面前嚼了舌根,看我不把送關進黑窯子裏頭!」

那黑窯子可是有不少年頭沒入過新鬼了,姜姨娘頓時脊背颼颼一涼,抿著嘴巴再不敢說話。

老太太心裏不爽利,便揮揮手遣散了眾人。見角落裏梨香惴惴惶惶的,好像要逃走,便對她暗暗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留下。

梨香頓時不敢走了,只得巴巴地走上前來。

廳堂里沒有別人。

老太太問:「說吧,你去接她的時候都看到了誰?怎麼前幾天出門時風光體面的,回來卻連胸兜兒都不見了?…老實說,我不罵你,也不為難她!」

就知道留自己下來沒好事,梨香嚇得渾身哆嗦,連忙使勁兒的擺手道:「誰、誰都沒看到!就看到二奶奶一個人在那山上的破土房裏。」

「好啊!才跟了她半年多,就吃裏爬外了,枉我老太太把你親手養這麼多年。那抬轎子的腳夫都說了,屋裏頭藏着個男人呢,連上衣都沒穿,你還不老實!…林嬤嬤,給我掌嘴!」老太太凶起來,煙桿在桌角重重一磕。

「嗚嗚,不要啊!…」嚇得梨香啪嗒一聲跪下地去,嚶嚶啜泣起來:「二奶奶她是個好人,求老太太不要為難她……本、本是什麼也沒有的,那個土匪不過是救了二奶奶一命,衣裳濕了,換下來晾乾而已,真的什麼也沒有的,爺、爺都看見了的!」

嘖,果然是那個小茶壺…

老太太登時就明白了,就說呢,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怎麼能夠一個人摸到那荒嶺上去,原來是和舊情人幽著呢……就不知她到底真只呆了昨兒一晚,還是幾晚了。

「回去吧,這是最後一次,下回再要替她隱瞞,我們沈家也留不住你了。」老太太揮揮手讓梨香出去。

梨香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淚走了。

偌大的廳堂又空卻下來,只剩下那一桿青煙裊裊,亦幻亦真。

林嬤嬤咋了咋舌,忍不住試探道:「甭說二奶奶肚子那麼大了,再想做些什麼…也是不可能的。就看那土匪的身板,倘若真的兩個人發生了,孩子只怕是也保不住,哪裏還會繼續留在肚子裏頭。」

老太太不吭氣,久久的才拖長了嗓音道:「那麼大就能不想了?你沒見她懷孕這幾個月和硯青膩的,除了前半個月沒有,從前哪回有過消停?她要是真沒做什麼,能把硯青氣得和人家土匪幹架?…我也不想為難她,畢竟也曾有過功勞,只要她肯自覺退讓,什麼都好說。一天兩天是看不出來,我等她個七八天,倘若那肚子不踏實,身子恐怕就是不幹凈了,看她還有什麼資格和佩雯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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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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