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

複雜

徐循這天晚上畢竟是累著了,第二天早上,她醒得有點困難,雖然身體也知道這時候該醒了,可就是醒不來,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些響動,這才掙扎著睜開眼。正好就看到太孫起身的背影,她連忙去揉眼睛,要坐起身來,太孫扭過頭看了她一眼,說,「你繼續睡吧,不要緊。」

話雖如此,徐循也不能那麼拿大啊,她拍了拍臉頰,把睡意給拍走了,自己也挪到了床邊,「沒事,我服侍您——」

才一要站起來,就覺得雙腿發軟:昨晚初經人事,就被折騰了兩次,畢竟孩子還小,肯定有點腿軟。徐循才站起來差點就是一個踉蹌,趕忙又坐了回去,太孫和服侍他的宮人女都看了徐循一眼,太孫暗地掠過了一絲笑意,「都說讓你歇著了,別和我虛客氣。」

徐循只好不表現自己的賢惠了,她擁被坐在床上,目送著太孫進了凈房,過了一會,有人來攙着她下床,把昨晚的衣服給換上了,簡單地梳了個小攢髻,首飾還有兩樣找不到,徐循看了下時間,怕來不及——太孫已經往太孫妃那裏去了,就說明她們平時請安的時間快到了。也顧不上尋找,忙就跑到內院去給太孫妃請安。

太孫果然已經坐在了太孫妃身邊,兩個人隔着一張小小的琴桌,正在說話,孫玉女坐在他們下首,百無聊賴地踢蹬著鞋跟,見到徐循來了,便是精神一振,臉上綻開笑來,親親熱熱、別有意味地曖昧笑了,「小循——」

徐循的臉騰地就紅透了,羞得手腳都不知放哪好,還是太孫妃厚道,輕責道,「好啦,玉女,小循年紀小,面嫩,你別逗她了。」

她又扭頭對徐循溫言道,「這幾天好好休息,不必勉強到我這裏來立規矩。也別害臊,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咱們做妃嬪的,進宮不就是為了服侍太孫嗎?你現在能讓大郎高興,那就是沒白娶你,你該高興才對。」

這話點得太透了,卻又無可反駁,徐循被這麼一說,也覺得沒什麼好害羞的,她就站起身子,看了太孫一眼,沖他笑一笑,客客氣氣地點點頭,說,「那……我就先告退了,腿還有點軟,坐着不舒服,想回去睡一會兒……」

太孫妃面色一窘,孫玉女撲哧一聲,被她逗得合不攏嘴,太孫指著徐循說,「你看看你,讓你睡你也不睡,非得回來和你姐姐們撒嬌。」

太孫妃還沒說話,孫玉女已經揶揄太孫,「這可怪不得小循,她也是循規蹈矩的,沒有事先稟報,哪敢不來請安。倒是大郎你太不憐香惜玉啦!頭回承寵,居然折騰了一夜,我們小循連坐都坐不住了……」

太孫微微一笑,面上居然大有得色,徐循也不管他們怎麼打趣自己了,又請示xing地看了太孫妃一眼,見她握著嘴,一邊笑,一邊沖自己輕輕點頭,便退回了自己的屋子,二話不說,在床上倒頭就睡,睡了兩個時辰,才恢復了精神。知道太孫妃和孫玉女去了太**里,便和幾個嬤嬤老老實實地把昨晚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第一次承寵,就能在太孫屋裏過夜,這份待遇到目前為止那還是頭一份兒。除了和太孫妃在一處的時候,太孫就直接歇在她屋裏以外,到目前為止也就是徐循能和他睡在一起了。幾個嬤嬤一聽說早上起來的時候,兩個人分得很開,倒是都有些遺憾,徐循嘟囔說,「那麼熱的天,靠在一起多容易出汗啊?」

今兒個,四個嬤嬤不管輪值不輪值,都來了屋裏。聽到徐循這麼說,錢嬤嬤有點恨鐵不成鋼,孫嬤嬤倒是很豁達,「這麼說也對,好歹啊,您現在可是真正承寵了,也就不必擔心啦。」

她對太孫的反應,問得很細,聽說第二次太孫沒有多久就交代了,倒是十分喜歡,「這就正說明,殿下雖然愛逗您,但心裏也是很憐惜您的。您這xing子,正投合了殿下的喜歡。」

趙嬤嬤有些好奇,居然和孫嬤嬤唱反調,「也許殿下是被前頭那個給嚇怕了……」

徐循一聽這麼說,便欲言又止,幾個嬤嬤那是人精,哪能看不出來?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趙嬤嬤便問,「貴人可是和太孫說了些什麼?」

徐循雖然覺得,這件事不便張揚——畢竟她不聽話的事,完全沒必要被太孫妃等人知道,而且太孫看來也不願意戳破這層窗戶紙。但幾個嬤嬤,甚至於說她身邊的宮人,其實和她的利益都是非常一致的。在宮裏,是誰的奴才,那就一輩子都是誰的奴才,即使被上層調離,若被人知道她有四處出賣消息,或是隨意背棄前主,那是很被人看不起的。如果說她要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那幾個嬤嬤肯定不會和她一起等死,就是這點小事,徐循覺得幾個嬤嬤也不至於就這麼把她給賣了。

「是有這麼回事……」她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幾個嬤嬤圍成的人圈裏,把這事給低低地說了。又害怕被嬤嬤們數落,便先發制人地承認錯誤,「違背了娘娘們的教導,是我的不對,當時沒挺住,下次不敢了……」

幾個嬤嬤互看了幾眼,倒是沒和徐循想得那樣大動干戈、大驚小怪地訓斥她。錢嬤嬤想了一下,說道,「這倒沒事兒,再怎麼說,貴人您的夫主那是太孫。有些事,夫主和主母、長輩之間有了分歧,該怎麼辦,也不是就有個一定的答案。也得相機行事,既然貴人您覺得能說,該說,又不是什麼大事,那就說了,也沒什麼。以殿下的為人,不至於給您反而添了麻煩的。」

趙嬤嬤也說了一句,「這樣也好……」

她沒說下去,不過,這點態度倒是能給徐循足夠的鼓勵了,她趁熱打鐵,繼續承認錯誤,「我、我還請殿下幫仙仙姐請個太醫來扶脈,宮裏的醫婆,我覺得實在是不太頂用。」

這一說,可捅了馬蜂窩了,幾個嬤嬤都響亮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錢嬤嬤的眉頭擰出了幾個結。把徐循的好精神給全嚇沒了,李嬤嬤搖頭嘖了幾聲,壓低了聲音,看來恨不能在徐循身上擰一下,「貴人!您……您……哎!」

徐循左看看、右看看,還不太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末了,還是錢嬤嬤給說破了,您這麼搞,不是說太孫妃對昭儀的照顧不夠盡心儘力嗎?不知道的人,還當她怎麼怠慢昭儀了呢。您要求得和太孫妃求!都不能求到太子妃娘娘跟前,你倒是同太孫說清楚了,可這事要流傳了出去,外人都覺得你是在打太孫妃的臉,貴人您真是,平時多靈醒的孩子,怎麼就這麼糊塗!」

徐循一聽,很有理,也覺得壞了,但她又有點倔強:就這麼簡簡單單一件事,鬧得這樣。太孫妃不願給太孫添麻煩,不敢請,太孫不知道,不去請。可何仙仙多無辜啊,就因為醫婆水平不好,一點病眼看就要耽擱大了,到現在都沒好……

「可,可以前我在外頭的時候,」她說,「聽人說,風寒要好也就是幾天的事,十幾天都沒好,可能就轉成肺癆了……」

肺癆,那是會死人的。

幾個嬤嬤一下就沒話說了,都看着彼此嘆氣,過了一會,趙嬤嬤說,「貴人心好,我們也不好說什麼,這件事,看太孫怎麼辦的吧。實在不行,您主動找太孫妃娘娘說道說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孫——」

話還沒說完,錢嬤嬤頂了她一下,趙嬤嬤就改口說,「就看在您們一起選秀的情分上,太孫妃娘娘也萬萬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和您離心的。」

徐循其實也覺得,太孫妃絕不是這麼心胸狹窄的人,她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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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實證明,幾個嬤嬤能想到的事,太孫也不至於想不到。他和徐循說的那幾句話,已經證明了他能想得比徐循更深入得多,居然心甘情願地答應了要給何仙仙請太醫,他就不會讓徐循難做。

又過了幾天,在晨間請安的時候,太孫問起了何仙仙,「什麼病,怎麼還沒好,有一陣子沒看到她了。」

太孫妃就和太孫說了說何仙仙的病程,「也沒好,也沒壞,老發低燒,現在正靜養著呢。」

太孫想了想,皺了皺眉,「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讓太醫給瞧一瞧吧。」

太孫妃微微一驚,顯然有些猶豫,但還是答應了下來,「回頭這就讓母妃發話。」

徐循這幾天還在等太孫開口呢,沒想到這事居然在今天就這麼發生了,她扳着手指暗地裏一算,忽然明白了過來:太孫回來,怎麼侍寢一般都是有規律的。都是太孫妃、孫玉女、何仙仙輪著來。除去她佔掉的那一天不說,算起來,昨日其實應該是何仙仙侍寢的日子。

都隔了幾天了,誰知道這背後的文章?太孫妃和孫玉女看來都完全沒多想,送走了太孫,太孫妃就帶着她們倆去春和殿請安。才到了春和殿,太孫妃就給太子妃遞了個眼色,打發孫玉女和徐循,「去找李才人、張才人說說話吧。」

很明顯,她是要和太子妃商量給何仙仙請御醫的事了。

徐循心裏不免又有點不安了:難道這件事就這麼大,大到太孫妃都不能輕易做主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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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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