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未明

45未明

泥菩薩匆匆地走在寢殿外的路上,步伐極快,冷不丁地便與迎面走來的一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那人是名女子,受到驚嚇之後驚呼了一聲,手中拿着的布匹也散落了一地。

「是,是孔慈啊?」泥菩薩終於從心不在焉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抱歉,你沒事吧?撞疼你了嗎?」

孔慈是後來調進他殿裏伺候的。他不得不承認,當初調了這正宗的孔慈進自己的殿中,也有着他自身的考量。這麼一個與劇情息息相關的主兒,他實在是無法看着她泯然於眾,哪怕是出現了頂替她去伺候步驚雲四人的『孔慈』。於是他把她調到身邊就近看着。但到了真的需要他做決定的一天,他又忽然遲疑了。

「我沒事,有事的,恐怕是軍師你才對。」孔慈說着,在他的額頭上打量了片刻:「看,都腫起一個包了。軍師大人,你最近是怎麼了啊,怎麼一直心神不寧的?」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決定。」

「什麼事啊?奴婢能幫得上忙嗎?」孔慈目光溫和而真摯地看着泥菩薩。

泥菩薩喉頭動了動,有些狼狽地別過眼去。她不知道自己在籌劃着是否要取她性命,竟還問他是否要她幫忙……

這樣的一個女子,即便他果真要拿她的性命去換取任務完成度,她恐怕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吧?

可是,如果真為了完成任務就濫殺無辜,他成什麼人了?

即便是另一個『孔慈』,在離開天下第一樓重回天下會中后,也一直如同大姐姐一般,對他多有關照,他難道真能取了她的性命?無關聖父不聖父的問題,只是,這是他做人的底線,是他的良知所在。

『她們都只不過是劇情人物,是npc而已呀,你到底在猶豫什麼?以前做任務的時候不都好好的嗎?』一旁的小火猴焦急地跳着腳,與泥菩薩進行着心電感應,偏偏礙於孔慈在場,還不敢露出自己的身形,十足的憋屈。

泥菩薩心道,相處了這麼些年,怎麼可能還把她們當作劇情人物。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啊。他怎麼可能像打怪一樣將她們殺死?

見泥菩薩不理自己,小火猴急了:『你聽問我說,這是主線任務啊主線任務!如果完不成,你不但回不了家,還會受到很嚴重的懲罰的!』

『我也知道你怨我狠心,但是,可是我們沒有辦法,不是嗎?而且,這個世界並沒有不允許主子殺死奴婢,所以可行性還是相當……』

『喂喂,你聽到了沒有呀,聽到了就在心裏吱一聲……嘎?你這臭小子,居然直接關閉系統切斷了心電感應!』

泥菩薩凝視着眼前的孔慈,半響后道:「你很好。」

「噯?」孔慈疑惑地看着泥菩薩,彷彿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泥菩薩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與她擦肩而過。

他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曾經對小火猴說過的,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都會努力地去完成任務……

泥菩薩垂下頭,握緊了手,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對不起,小火猴,這一次,他恐怕是真的要食言了。

如果他為了回家就不擇手段,甚至是殺死那些對他釋放善意的人,那麼,這樣的他,即便是回了家,又該如何面對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他將一輩子受到良心的譴責,用後半生去懺悔那沉重的罪孽。所以,無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害死孔慈,他都做不到。

他也知道,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卻一直牢牢地固守着原本的世界觀、價值觀,會讓他看上去很傻,甚至於,連他能夠活下來這件事,都是一個奇迹。但正是因為他曾經那麼強烈的渴望回家,他才想保留最初的自己。如果有一天,他能夠毫無顧忌地殺人了,能夠藐視人的性命了,他又怎麼能再回去?

相反,如果從一開始就打算在這個世界紮根,也許他才會努力地融入這個世界,乃至改變自己的世界觀。

泥菩薩深吸了口氣,心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在宮殿的另一側,採買完東西歸來的『孔慈』也有些心神不寧。

在風雲霜浪尚且年幼,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她曾一度以『孔慈』之名入住天下第一樓,服侍四位少爺,這讓她的身份很不一般。即便後來少爺們大了,她也不再居住在天下第一樓中了,她在幫中的特殊地位卻從沒有消失過。

本來,採買這種事是不需要她去做的,不過是因為她臨時起意,想要去幫外走走,文丑丑才大開方便方便,給安排了這樣的工作,可是……想到街上的那個行人趁人不備塞入自己袖中的紙條,『孔慈』不由咬緊了下唇。

她失散多年的爹娘,真的有消息了嗎?如果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她,為什麼要用這種鬼鬼祟祟的方式,光明正大的不行嗎?

『孔慈』本是個心思慎密之人,細細一想,立馬想到了此事中的諸多破綻。

夜半快要入睡之時,忽有一箭從窗中射入,駭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孔慈』手中捧著燭火,小心翼翼地向窗外看了看,發現沒有人進來后,將那微弱的燭光對準了被那飛箭釘入的牆頭,發現那飛箭的尖端釘著一張紙,展開一看,上書兩個大字:天門。

天門?她以前可從未聽說過這個門派。

『孔慈』皺着眉頭,直覺地將先前自己上街之時與此事聯繫在了一起。

她隱約能夠感受到,在這個事件的背後,存在着一隻巨大的手在操縱着一切,她不過是其中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可是,那些人到底想要從她的身上得到什麼?『孔慈』抿了抿唇,陷入了沉思。

夜半時分,眾人大多已陷入沉睡,天下會外忽有一隊不速之客踩踏在屋頂上。

天下會中負責巡邏的守衛正值輪換之際,正要去巡邏的一人面上堆滿了笑容,緩緩走近輪值隊長,從懷中摸出一隻壺遞上:「大哥,這是前兒在雲少爺的及冠禮上伺候得來的賞。小的粗人一個,不懂賞酒,想來也只有大哥這樣見過世面的人,才能夠品出味兒來。」

那守衛隊長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拿酒賄賂我?膽子不小啊你!」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接過酒壺,在半空中拋了兩下。

那獻酒之人只當他應了,諂媚道:「小的哪裏夠格賄賂您。」說罷一嘆:「小的今日接到家裏的來信,說是家母身患重病,已然不行,如今就等著見小的最後一面了,大哥你看……」

「你既都這般說了,我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不過,按咱們天下會的規矩,不告假便離開天下會怕是不行……」

眼見着事情又要出現轉機,那人急了,似是想說些什麼,巡邏隊長又道:「這樣吧,我替你告兩日假,這兩日,你只管回去守着你老母。」

那人感激道:「大哥此恩,無以為報,來生必為大哥當牛做馬!」

他急匆匆地走了,卻沒有看到,身後的巡邏隊長驟然冷下來的眼神:「去找幾個功夫好的人,跟着他。」

「把這壺酒送去葯膳坊,讓他們看看裏頭裝的是什麼。」那巡邏隊長也不開酒蓋,徑直將那瓶酒拖在手上遞與一人。

一旁有人不屑道:「這探子也忒蠢了,竟拿東西來賄賂隊長。有幫規在,莫說是隊長,就是那些堂主長老,又有哪個敢貪,這不明擺着說自己有問題嘛!」

「莫高興得太早!這事兒恐怕沒那麼簡單。」巡邏隊長話音剛落,便見頭頂有幾道黑影掠過:「上!」

這幾個人功夫不濟,毫無意外都被捉了。

其中一人見己方報仇無望,心中又是凄楚又是絕望,大聲道:「雄霸,你十年前殺我兄長霍步天,血洗我霍家莊,今我霍烈又落入你手中,為着霍家莊上上下下冤死的幾十條人命,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聽聞刺客襲擊天下會,正趕來查看情況的步驚雲腳步一滯,驀然轉身。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張熟悉的容顏。霍烈是霍步天的孿生弟弟,其相貌與霍步天所差無幾,看到霍烈,他就想起了曾經的繼父。

雖然已經不打算向嬴政復仇,但每每想到繼父,步驚雲的心中仍有難以磨滅的痛苦與愧疚。

那是在他陰暗的童年中,第一個對他伸出友善之手的人,那是他所認可的父親。

他的確放下了仇恨,因為他愛上了自己的仇人,也因為這些年以來的養育之恩。可他繼父的家人卻並沒有放下。

步驚雲看着霍烈與他的兩個兒子,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彷彿感受到了步驚雲的實現,霍烈驟然抬頭,眼神牢牢地鎖定在他的身上,散發出狼一般銳利的光:「驚覺,你是我大哥的繼子霍驚覺,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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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之雄圖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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