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記憶

第76章 記憶

?齊峻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張張如釋重負的臉,有幾個還涕淚俱下:「陛下您終於醒了!」

「御醫?」齊峻認出其中一張臉,皺了皺眉,「你們怎麼在此處?」

御醫其實剛剛趕來,還英雄不曾用武,此刻盡職盡責地道:「陛下,請先讓臣為您把脈。」

涕淚俱下的是侍衛們。他們在屋子外頭守了整整一夜,幾次扒到門邊去聽,都覺得屋子裏頭連呼吸聲都沒有,極端懷疑皇上和國師是不是都已經……倘若不是國師嚴令他們無召不得入內,他們怕自己打擾國師施法反而對皇上有所損害,恐怕侍衛首領早就忍不住要破門而入了。

不過等到天色將明時,國師滿臉疲憊地出來,告訴他們皇上已然無恙,這一夜的煎熬也就都值得了。

侍衛首領快速將齊峻如何在海船上病倒,如何病重的事兒講了一遍,就催促御醫:「皇上脈象如何?」

御醫很是莫名其妙地放開了齊峻的手:「皇上——龍體安康無恙。」不光是沒有像侍衛們說的那種兩感傷寒之症,反而健旺得很呢。

「啊?」侍衛首領有些不敢相信,「皇上現下覺得如何?」

齊峻坐了起來:「朕並無不適。」只是恍恍惚惚的覺得忘記了什麼事,但身體卻是十分輕快,確實沒有任何不適。

侍衛首領忍不住失禮地直視皇上的臉,卻見齊峻面色居然是紅潤的,既不是之前高燒不退時的潮紅,也不是後來的鐵青灰敗之色,先是詫異,隨即恍然大悟:「定是國師之功!皇上不知,國師為您作法一夜,定然是國師神術!」

「國師呢?」齊峻晃了晃頭擺脫那種恍惚的感覺,順口問了一句。

「國師十分疲倦,去休息了。」侍衛回想起國師出屋時臉色慘白,唇角彷彿還有些血漬,可想而知這作法有多耗費精神。

「那御醫去給國師診診脈。」齊峻皺起眉頭,「朕已經無事了。」照侍衛首領這樣說,自己應該是病得很重,倘若知白無事,此時也該守在身邊等著自己醒來才是。既然去休息了,必然是實在疲憊得支持不住,這些侍衛也是,好幾個御醫,竟不知道先帶一個去給知白診脈。

侍衛見皇上面色不悅,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失誤,不敢說話,連忙拉了個御醫出去。不過才半晌就見他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神色惶然:「皇上,國師不見了!」

「什麼?」齊峻正叫了人來問搜查葉錫府邸之事,猛然聽見這句話,頓時變了臉色,「怎會不見?你們是怎麼當差的?」

侍衛叫苦不迭,剛才齊峻未醒,大家都在擔憂皇上,竟沒人注意國師。方才他跑去國師房裏,只見鬼影都沒有一個,只有一張折起來的紙放在桌上,到外頭去問了問守門的侍衛,才知道國師早就出門去了。守門的侍衛還以為他是又出去施粥了呢,只是方才跑去後院看了,才發現馬車都沒動,知白就那麼徒步離開了,什麼都沒帶走。

「這是——這是國師留下的……」侍衛戰戰兢兢呈上那張紙。

齊峻一把抓過來打開,紙上只有十六個字:留則相剋,離則雙生,盈虧莫算,恩怨兩清。

齊峻只覺得兩邊太陽穴迸跳着疼起來,耳朵里嗡嗡直響,一幅幅畫面閃過,剛才還模糊不清的東西突然清晰起來,靈塵說過的話一字字在他耳朵邊上響着:揮慧劍,斷情絲,可成大道!恩怨兩清,恩怨兩清,知白這是斬斷情絲,求他的大道去了嗎?

「去查查國師去了哪裏。」齊峻攥緊了那張薄紙,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塊兒似的,又好像覺得自己還有什麼忘記的事。

「國師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侍衛硬著頭皮說了一句,這沒頭沒腦的,去哪裏找?

「往西南找!」齊峻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話出口自己也怔了怔,這無憑無據的,他怎麼就知道知白去了西南呢?可是又確實有個聲音毫不猶豫地告訴他——知白就是去了西南!

「去找去找!」齊峻抓過枕頭摔在地上,自己掀開被子跳下了床,「把葉氏與平王共謀的信件都拿來,即刻發兵蜀地,討伐謀逆之臣!」

侍衛半個字都不敢多說,一溜煙地出去了。齊峻抬腳把掉在地上的枕頭又踢了個一溜滾,堵在胸口的那口氣才算髮泄了一點兒:「立刻發兵,二十日之內,掃平蜀地!」

葉大將軍殘殺百姓,公然違抗皇帝開倉放糧的旨意,其原因在他乘船出逃卻葬身海上之後被查明了。皇上從他府邸里搜出了與平王來往的大量信件,其中全是謀逆之語。葉大將軍不肯放糧,是因為他要留着軍糧起兵造反;而平王在蜀地竟悄悄開挖銀礦,且用銀子去西北購買馬匹養私兵。這種種跡象,都是他們謀反的鐵證。

於是,皇帝在平定福建之後,立刻揮師向西,直撲蜀地。

齊嶂完全沒有料到齊峻會突然斬殺了葉錫。齊峻佈置在蜀地與福建之間的那支軍隊掐斷了一切消息,以至於葉錫身亡的消息,居然是跟着齊峻的大軍一起傳到蜀地的。當齊嶂急急調動自己的軍隊時,五萬大軍已然壓境,而齊嶂能動用的,不過五千人而已。

「皇上,已經查明,平王帶着兩個孩子就在山中,平王側妃——已經在府邸中被縊死了。」侍衛急急上來稟報,「只是前頭山路複雜,平王龜縮不出,也難強攻。」

齊峻神色森冷。也不知道怎麼的,自他醒來之後就有些暴躁,總覺得不知哪裏缺了些什麼,難以抑制地煩躁。盯着眼前的山谷,他狠狠拋下兩個字:「燒山!」

正是正月里,蜀地少雪,但山上草木俱枯,若是放火倒是不難。侍衛答應一聲,轉身就要走,卻被齊峻又叫住了:「且慢!」

「皇上?」侍衛莫名其妙地等著。

齊峻抬手按住了眉心。說出燒山二字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知白說過的話:眾生六道,輪轉不已。這荒山之中鳥雀蟲鼠,亦是生靈,若是放火,齊嶂或可被誅,但這山中生靈也盡毀了。

六萬生靈,減壽一紀。隱隱約約的,又一句話浮起在齊峻腦海之中,順着這句話,彷彿後面還有些更重要的話,好像是與他的壽數有關的,說的是什麼來着?他的陽壽好像已經盡了,又怎麼活過來的呢?

「派出探子尋找平王蹤跡,暫不燒山。」齊峻心煩意亂地搓了搓手,卻覺得小指上彷彿纏了根頭髮似的,順手抹了一下,卻沒抹掉。他低頭看了看手上,那種被纏住的感覺仍在,但指根上什麼都沒有。

齊峻又搓了搓手指,不知牽動了什麼,那種被系住的感覺更清晰了,說不上是為什麼,這麼扯了扯,他忽然覺得心裏舒服了許多,連那暴躁的心情都緩和了。

「陛下,若不燒山,臣看堅守也可。正是隆冬,縱然蜀地溫暖些,山中也無食無衣,這五千人守不了幾日的。」

「他們雖不能守,卻能化整為零逃出去。」立刻有人反對,「若是走了謀逆之人如何是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其實——」一名侍衛怯生生地開了口,「臣淺見,平王乃是皇家血脈,其生死——自然也由皇上論定……」

旁邊人還有些莫名其妙,但已經有腦子快的點頭贊同了:「不錯。倘若皇上詔告天下,平王被誅,那平王其人,也就不在世上了。」或者說,齊嶂或許還活着,但他已經不是齊嶂。

「有理。」齊峻摩挲着手指,「儘力誅滅,無論如何,平王都必被誅。」失去了皇室血脈的身份,失去了葉氏的支持,齊嶂算什麼,不過是個苟且偷生之輩罷了。

十五日後,平王自盡于山中,兩個兒女卻不知所蹤。

「不必再追了。」齊峻親自去驗明了屍身確系齊嶂,便準備班師還朝了,「兩個孩子……由他們去吧。」並不是每個孩子都能長成替父報仇的英雄,更多的還是泯然眾人,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隨行眾人到這時才都鬆了口氣。皇上離開京城已經三個多月,也確實該回去了。

齊峻卻有些悵然若失,隨口問了一句:「國師的下落可曾查到?」

「只查到最後在惠水縣出現過,後來就……無影無蹤了。」侍衛首領一邊回報,一邊小心地觀察皇上的神色,隨時準備跪下來請罪。可也不是他們無能,實在是國師好像憑空消失了似的,說不定又進深山修行去了?那麼大的山,三五個侍衛哪裏去找呢。

「哦——」齊峻卻有些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並未發怒,「那就——」他剛要說那就回京,忽然覺得指根處被什麼扯了一下。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在心裏漫開,讓他猛然停住腳步,轉頭向西南方看去。

「皇上?」侍衛首領試探地喚了一聲,卻被齊峻狠狠一擺手打斷了。他直直地看着西北方的天空,只覺得剛才手指上那一扯帶着些說不出的悲傷,還有些畏懼,彷彿面臨着什麼危險似的。

這是知白,一定是知白!雖然毫無道理,但齊峻就是這麼認定了。可是,知白在畏懼什麼?自從相識,他還從未見過知白會畏懼什麼啊。唔,或許只有那一次天劫……

天劫?天?齊峻又覺得腦海里有什麼東西在往外浮,只是他一時抓不住。天劫,天劫,天……他喃喃自語,不停地重複著。

旁邊的侍衛首領只聽清一個天字,茫然問了一句:「皇上說什麼?天譴?」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麼,只是如今剛剛解決了平王之事,或許皇上還在擔憂那兩個失蹤的孩子,後悔不該放過他們了?

「平王謀逆,自有天譴的——」侍衛首領還沒說完,齊峻已經大叫了一聲:「糟了!天譴!」

一時之間,最後一點曾經忘記的畫面也浮了出來,靈塵說過,九九八十一日之後就是天譴,算算,如今已經過了四十天了!

「去惠水縣,立刻去惠水縣!」齊峻幾乎要暴跳起來。他怎麼就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時間已經白費了一半,剩下四十一天,他單是趕到惠水縣就要十幾日,何況,還不知道知白在惠水縣哪裏呢。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這一章太短了,但是……聽說123言情被參考消息點名了……**的前途……彷彿冬天一樣,突然就……所以,先放這幾千字吧,好在國師馬上就要結束了,我要好好想想,最後幾章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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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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