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

求情

禁足月余,只有軒弟偶爾過來,枕濃閣頓時冷清了許多。平日裏只能靠讀書打發時間,間或跟着玉如雪瑤學些點女紅,只是不甚上心。看我安生許多,宮裏的人面上都是喜色,只有這禁足之人時常失神。表兄已多日未進宮,我更無從知曉宮外的情況,與那人也似斷了音信一般。

平日裏只是不覺時間流逝,時而學人感慨白駒過隙,可這禁足的三月為何這般遙遙無期。有時竟心灰意冷,只覺這三個月再也過不去,自己也無法等到這三個月過去了。夜裏時常難寢,有時索性起床,在屋裏隨意走動。不敢去多想什麼事,更不敢去多想什麼人,總是有意淡忘前日所發生的一切。若種種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怎敢讓自己深陷其中?

話雖這樣,可今日看到雪瑤抱着慕公子的月白長袍,面上雖無表示,可心裏還是抽痛了。想起那日他為我俯身吸毒,想起他額間細密的汗珠,想起那嘴角似有似無的笑意,想起...原來不覺間,我們已有了如此多的交集,他註定在我生命里寫下了濃重的一筆。想到這些,竟無法抑制住那個想見他一面的念頭,整個人也變得心事重重。

用過午膳,便遣宮人下去休息,自己在屋裏偷聽着外面的動靜。宮人走動越來越少,直到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輕輕推開房門,只見小德子一個人倚在迴廊上打盹,並未發覺我出來。走過花園時,正巧見到雪瑤從外面進來,心裏泄了一半氣。

「二公主,你這是去哪?」雪瑤低聲問道。

我只當沒聽見,接着往前走,腳下不覺加快了步子。身後響起了小德子的喊聲:「二公主,您就可憐可憐奴才吧。」

回過頭,看到他已經跪在地上,心裏頓時有了幾分怒氣。見我不語,雪瑤也跪在我面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竟這樣和他們僵持着。只是片刻的功夫,其他宮人也都匆匆跪到我面前,雖不敢執意阻攔我,可嘴上都是小德子的那套說辭。

「我不過是隨意走動一下,你們至於這樣興師動眾嗎?只要我還在枕濃閣,你們就收起這套說辭吧。」語畢,也不讓他們起身,一個人生著悶氣回到房間。今日雖想出宮,但試探的意味更重,只是看這架勢,出宮的事想都不要想了。

在屋裏坐了半天,終覺心裏不安,便朝外面喊了一句「都起來吧」,之後便是整理衣裝的聲音和宮人的竊竊私語。一個人倚在榻上發獃,聽到腳步聲漸近,帶着氣喊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玉如輕嘆一聲,又緩步離去。整個院子又恢復了先前的寂靜,我想只是那小德子再也不敢打盹了吧。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又有腳步聲朝這邊靠近,想必玉如還是不放心。再次喊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只是語氣緩和了許多。

「朗月,在和誰生氣?「表兄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陰霾的心情一掃而光。

「表兄,你怎麼來了?「臉上頓時笑意盈盈,忙喊宮人進屋沏茶。

「我今日進宮給聖上請平安脈,聽說你被禁足,便來瞧瞧。「看我撅著嘴,表兄還不忘調侃:」進宮之前我還納悶,你怎麼能安生這麼多天,原來是另有隱情。「

「你在幸災樂禍嗎?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憋出一場病了。」

「怕什麼,你憋出病,表兄給你治,不收診金。」

白了表兄一眼,便低頭不語。「我不過是說笑,你怎麼動氣了?」表兄往前探了探身,笑道。

「若要我不生氣,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那你還是接着生氣吧,我可辦不到。」沒等我說出,表兄就一口回絕,真是老狐狸。看我繼續悶悶不樂,表兄只好說道:「好了,過幾日我找個機會向長姐求情,滿意了吧。」

「謝謝表兄!」整個人高興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頓時覺得禁足的日子就要過去了。

「先別高興的太早,求情是一回事,長姐答不答應,又是另一回事。」

「我相信憑着表兄的三寸不爛之舌,定可說動長姐。」重新回到座椅上,喝了一杯雪瑤遞過來的茶水,便打發她下去。「表兄近來都在忙些什麼?」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練功研葯,每逢二、六之日,便進城醫病。」

「進城除了醫病,還做了什麼?」語氣里多了幾分期待,有些緊張的等著表兄回答。

「你難道不知道我『御神醫』的稱號?只要是我去醫館,那排隊的人都要到了對面豬肉鋪子前。」

看我臉上都是失望之色,表兄似是想起了什麼,又接着道:「對了,上次進城吃到了同仁居新出的菜品雞髓筍和茄鯗,以後有機會帶你去吃。」

隨口答應了一句,看來不能指望從表兄這裏打聽到慕公子的事了。

「朗月,你今日是怎麼了?怎麼聽到美食還是沒興緻?」

回過神,訕笑道:「沒有啦,我只是想,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吃到。」

「你有什麼話,為何不直接問我?」表兄一語戳穿。

握著茶杯的手不覺加大了力度,沉默了半響,才又淺笑道:「表兄多慮了,我沒有事要問。」

表兄不置可否的一笑,那眼裏卻似有了深意,不願點破的樣子。「那我就先告辭了。今日我還要回郊外寓所,就不多陪你了。」

送表兄到院門口,有些不舍,眼巴巴地看着他離去。

表兄已走遠,又回頭喊了一句:「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定會做到。」

笑着點了點頭,在院子裏站了半天,才又重新回屋。回想着表兄先前的神情,有些猜不透,他到底看穿我幾分。他若是懂我的心思,那他又會是什麼立場呢?是默許還是會從中阻撓呢?終究想不通這些,只能靜觀事態發展。眼下,也只能盼著表兄早日為我說情了。

睡覺前,不忘對着圓月許願,只願早日結束這禁足。

阿姐宮中的暮雪來時,我正坐在桌邊跟着玉如學做荷包,她教的自然盡心,只是我學得不甚上心。

「奴婢給二公主請安。」暮雪輕聲說道。

我點頭答應着,示意她起身。她立在桌旁,緩緩說道:「長公主讓二公主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真的?」我難以置信地問道。真的可以踏出這枕濃閣了嗎?

「那自然是真的了。」沒等暮雪答話,玉如在旁邊笑着說。

扔掉手中的荷包,就嚷着讓雪瑤進來幫我梳妝打扮,難以抑制住心頭的雀躍之情。

「朗月,生你長姐的氣嗎?」母后拉我坐在身邊,開口問道。

我輕輕搖著頭,停了片刻,又撅嘴問道:「母後為何不幫我求情?這麼多天,也不去看我。」

聽罷,母后臉上堆滿了笑意,輕聲說:「原來你不怪長姐,只怪母后。」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私自出宮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你長姐這樣罰你,也不為過。母后若再去幫你說情,豈不是偏袒你?」

「母后怎知道我出宮的事?」有些吃驚,不覺瞪大了眼睛。

「這宮裏還有誰人不知,二公主隔三差五的往外跑?」母后不答反問。「母后不說,不代表母后不知道。宮裏這麼多雙眼睛,只要你做了,就有人知道。以後,你行事要有分寸,不要再給你長姐添亂。」

「知道了,母后。」有些垂頭喪氣,低聲答道。母后常年幽居深宮,沒想到竟是這般耳聰目明。她道宮人都知我出宮之事,自是誇大之辭,只是不願我詳探其中原委。

「好了,母后不過是隨意說說。你可要留在這邊陪母後用膳?」

「不了,我還要去阿姐和軒弟那裏看看,改日再來陪母後用膳。」

見到阿姐時,心頭竟有一種說不上的情愫,是怨恨還是不甘?

「阿姐,我來了。」走到阿姐身後,低聲說道。那時阿姐背對我站在院中柳樹下,她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卻無任何言語。

「阿姐若是沒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和阿姐站了半天,看她並無說話的意圖,只好開口告辭。

她微微點了頭,未等我離去,她已經起身朝後院走去。看着她落寞蕭索的身影,心裏那些許的怨恨早已不見蹤影,更多的是心疼。看阿姐鬱鬱寡歡的樣子,知道她必是憶起塵封已久的許多往事和那再無蹤影的人。這麼多年,念念不忘,是刻骨銘心還是痴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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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殤 驚鴻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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