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

禁足

剛回到枕濃閣,就看到宮人跪在院子,疾步走進屋裏。玉如站在阿姐的身旁,滿眼憂色。

「你還知道回來?」阿姐低聲問道,嘴角卻掛着冷笑。

「阿姐,你來了。「邊說着邊朝她走去,臉上堆滿討好的笑意。

「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那枕濃閣里的人今日就不用起來了。「依舊是壓低的聲音,那怒氣卻是衝天的。我私自出宮自是讓阿姐生氣,可不至於此,我想更多的是遷怒,遷怒於三皇叔出任賑災大臣的事。阿姐的脾氣從來這樣,若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惹了她,那自然要吃一番苦頭了。

我咬唇立住,等著阿姐的呵斥。「一宮都是廢人嗎?一個公主都看不住嗎?「聲音大了起來,玉如忙跪在阿姐身旁。

「阿姐,不關他們的事,你要罵就罵我吧。「看到宮人戰戰兢兢的樣子,有些不忍心,便和阿姐爭辯道。

阿姐冷笑一聲道:「你不用急着出頭,誰也脫不了關係!今日是誰放你出宮的?他這侍衛做膩了,是想去大牢看看吧。「

「我坐三皇叔的馬車出去的,你不要難為守門的侍衛。「話音未落,阿姐將手裏的茶杯朝我狠狠擲來,滿杯的水灑落下來,弄髒了整條白裙。往後退了兩步,不小心絆倒在地,索性坐在地上。

「你們倒是叔侄情深啊,這麼快就急着給三皇叔道喜,還沒到給他慶功的時候呢。「

「阿姐在說什麼,我不懂。「

阿姐冷哼一聲,說道:「二公主私自出宮,視宮規於無物,禁足三月。枕濃閣宮人照看不周,罰俸半年。「頓了一下,又低頭對我接着說道:」父皇母后那邊我自會說,請安的事也免了,以後你就好好獃在枕濃閣吧。「

「阿姐,我錯了。」阿姐正要起身離去,我忙抓住她的衣裙,眼裏都是哀求。雖早料到會禁足,卻怎麼也沒想到是三個月,心裏一陣陣難過。

「那你就趁著這三個月好好反省吧。」

阿姐剛走,玉如忙上前把我扶起來,欲言又止。「好了,讓宮人都起來吧。半年的俸祿我會補上的。」

「二公主,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玉如急忙辯解,「長公主本就心情低落,二公主為何還要提靖王爺這一茬?」

「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並無他意。」

「恕奴婢多嘴,在長公主面前,還是要避諱一下靖王爺。」

我苦笑一下,點頭應允。這一點,我又何嘗不知?只是今日下藥之事,若是日後三皇叔對我有半點疑心,那隻能靠這場戲來打消了。在三皇叔眼裏,我終究是和阿姐站在一起的,那我的舉動自然不會瞞着阿姐。這件事若是我所為,阿姐的盛怒也就無從解釋了。宮裏這麼多雙眼睛,誰又知哪雙是為三皇叔看事的?但有一點卻是確定無疑的,三皇叔對宮裏的事了如指掌。那這場戲只要做了,我想那看戲的人自然是不會辜負我的這番苦心。

晚膳后,一人站在院子裏吹着涼風,心亂如麻。想想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此時的硃砂應該已在靖王府了吧。心裏一遍遍默念道:硃砂,對不起。今日三皇叔雖當面怒斥我,但他氣的不過是一個公主惦念著紅塵女子,可這事要是換做靖王爺,不過是一件文人騷客艷羨的風流韻事罷了。既然如此,三皇叔又怎能錯過這**一刻?

硃砂,我無法保證,三皇叔是否真心待你,但卻肯定,他能讓你今生錦衣玉食,也算是小小的補償吧。想起那淡漠的眼神,又怎會看上這些俗物?我註定是虧欠了她,把她一個弱女子硬拉進這前堂後宮的爭鬥中。

「二公主,早點歇息吧。」雪瑤給我披了一件外袍,在身後輕聲說道。

思緒萬千,這一夜,註定很長。

正在洗漱時,玉如拿着我昨日的白裙進屋,手裏握著一粒翡翠珠子,問道:「二公主何時帶那串翡翠珠鏈了?怎麼袖袋裏會有這個?」

我抬起頭,笑看了一眼玉如,轉身說道:「雪瑤,傳早膳吧。」

待雪瑤離去后,玉如似是明白了一般,忙打開床邊箱子裏的小匣子,在裏面仔細翻尋着。待她找到那串翡翠珠鏈時,對照了半天,不解地問道:「二公主怎麼會多了一粒翡翠珠子?」

「清歡手上戴的,我只覺眼熟,沒想到和我的竟是一模一樣。」

玉如朝門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這串翡翠珠鏈是當年西域貢品,珠身通透明亮,雖無半點瑕疵,但正中央卻是一個紅心,也算是極難得的珍品了。聖上共得兩串,一串賞了長公主,一串賞了鍾秀宮。長公主將這串珠子轉贈給二公主,那鍾秀宮...」

「表面上,鍾秀宮與靖王爺並無交集,沒想到私下竟有這般交情了。」手裏握著那串珠鏈,一粒粒地數着。

「是啊,這麼貴重的珠鏈都捨得送出去!」玉如在旁邊嘆道,「這還只是二公主看到的,誰又知背後是什麼情況。」

「他們既然是暗地行動,那我們便裝作不知,處處留意便是。」說罷,示意玉如將珠鏈收拾好。「對了,此事先不用讓阿姐知道。後宮私自結交大臣,畢竟是不合體例的事。萬一阿姐沉不住氣,以此事抓了靖王爺的把柄,非但傷不了靖王爺分毫,還會讓他懷恨在心。」

「奴婢明白。不管怎樣,靖王爺表面上還是保持了中立,那自然不能與他撕破臉。」

聽玉如說完,我微笑道:「姐姐真是明白人,怪不得阿姐這麼賞識你。「

「奴婢可不敢當。其實,很多道理長公主也明白,只是她處事一貫雷厲風行,為人不願做偽...」

打斷玉如,故意板着臉說道:「你又要為阿姐說好話了。「

玉如聽罷,笑着搖了搖頭,便拿着白裙退了出去。手裏握著清歡的玉珠,心裏暗嘆道:原來,每個人都在做戲,你看到的永遠只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靖王爺如此,鍾秀宮如此,而我又何嘗不是呢?也許,能表裏如一的也就是阿姐了,可也正因這樣,我卻要處處為她擔心。順着本心又能安然無恙的活着,怎麼在這帝王之家竟是不可得之事?!

禁足兩日後,軒弟才知道這件事。他急匆匆地趕來看我,眼中儘是憂慮疼惜。再一次在心裏暗嘆,幼第已經長大,也知道為我這個二姐擔心了。軒弟陪着我下了半天棋,突然說道:「三皇叔已經有兩日沒上朝了,聽說傷了風寒。本來這兩日三皇叔就該啟程去西南,卻因為生病而一再耽誤。西南之事甚急,三皇叔只得和父皇請辭...」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放下手裏的黑棋,不自覺地抬高了聲音。這兩日,心裏一直惦記着三皇叔的事,可因為要避嫌,更無法直接開口去問,只好這樣乾等著。

軒弟有些不解地看着我:「二姐向來對這種事不上心,我也就沒在意。」

發覺自己的失態,忙轉了語氣:「我是不上心,可長姐為此事操勞多日,我自然有所耳聞了。」停了一下,又接着說道:「那你覺得這次父皇和阿姐會選誰去?」

軒弟還未作答,嘴上卻掩不住笑意:「二姐怎會不知道,這次做主的肯定是長姐。上次是父皇選了三皇叔,那這次自然輪到長姐做主了。那長姐的人選自然是...」

軒弟有意拖着長音,我只好接着說道:「徐雲鶴父子。只是徐雲鶴年事已高,怕是吃不消這長途跋涉,那阿姐自然會選他的長子去。」嘆了一口氣,問道:「你覺得長姐的選擇怎樣?」

「徐雲鶴父子不管誰去,自然會把這件事辦好。只是,眾人都知徐雲鶴與三皇叔是死對頭,若是長姐在此時選了他們父子,未免有些不留情面,誰知三皇叔心裏又怎麼想?」

我點頭應允道:「長姐心裏自然清楚這一點,但她歷來不願顧慮這些情面上的事。只是三皇叔在朝中位高權重,阿姐過於打壓,日後反倒對我們不利。」

「那二姐可有更好的人選?」

「劉俊馳。」

軒弟聽后,展顏一笑,答道:「果然好,一石三鳥!外人都知,此人是靖王妃的侄兒,那派他去,也算給了三皇叔面子。這幾年,他一直跟在父皇身邊做貼身侍衛,深得父皇賞識,這也正是一個建功的好機會。近來我也仔細留意過此人,做事乾淨利索,雖是武職,但又飽讀詩書,為人處事謙恭有禮。西南巡撫秦尉是個急脾氣,正需要這種人共事。」

「沒想到軒弟也開始留心朝政了。」我故意打趣道,接着說道:「劉家雖與靖王爺有姻親關係,但私下裏卻與徐雲鶴走得近。你想,三皇叔在朝中勢力這麼大,劉家卻不趨炎附勢,那自然不是什麼勢力小人。況且劉俊馳之父與徐雲鶴交好多年,那性情自然相投,都是剛正不阿之人,又怎能看慣三皇叔的囂張跋扈?」

「二姐說的有理。只是,長姐那邊誰去說?」

聽罷,我白了軒弟一眼道:「你二姐才剛禁足兩日,我若此時去見長姐,還不是有去無回?自然是你去說了。」想想午膳時間快到了,便催促軒弟起身,「你去找長姐用午膳,席上自然可以把這些話告訴長姐。你說的有理,她定會聽。況且長姐也有心栽培你,那自然也想試試你了。」

軒弟不情願的起身,走前又問道:「那長姐問起,我只說是我自己的主意?」

「那是自然,我可不願她知道我的這些心思。」

不出所料,阿姐最後還是接受了軒弟的提議。兩日後,劉俊馳從京都出發,阿姐親自為他送行。賑災大臣之事終於告一段落,想必阿姐也鬆了一口氣。幼時我常和清歡一起玩耍,因而在靖王府也見過俊馳幾面。印象雖不深,但覺此人寬厚正直。他在父皇身邊雖任武職,但氣度上卻更像讀書人,行事內斂深沉,是非分明。我想,這幾年他得父皇賞識,個人的原因更甚於家室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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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殤 驚鴻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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