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不是癩蛤蟆

我說過，在留學生的圏子裏，謠言會以每小時200公里的跑車速度向外擴散，當我和趙大同踽踽地走在校園內時，就深深地體會到這一點。

趙大同認識的朋友、同學們會向他比出thumbs/up的手勢，或者直接吹出一長聲的口哨，表達出傾羨之意。

我的朋友、同學們就不那麼友善了，他們多半會在我們身後彼此竊竊私語；臉皮薄的，會流露出一絲的同情，然後快步走開。

我看見趙大同的臉上又是高興又是羞澀的表情，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我們去哪裏吃飯？」他溫柔地問我。

「隨便，---嗯，到視聽教室吧，我有話跟你說。」我說。

simon有些狐疑地看着我，我假裝沒看見，他也就默默地跟過來。

正午時分，視聽教室里空空蕩蕩的，大概一、兩個小時以後才會陸續有人使用，所以可說是最好的談話場所。

我找了個位置坐下，simon也依着我坐下。

」咳咳---」我刻意咳嗽兩聲，好調整適當的音量。

「simon---嗯，趙大同---嗯---」

「什麼？」

「我想---也許---」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他有些緊張。

「你知道有些父母不贊成自己的孩子姐弟戀。」

糟糕，我還是開不了口，竟然先旁敲側擊起來。

他聽了，稍微鬆了一口氣說：「這個妳放心，我的父母很開明，只要是我喜歡的，他們不會阻撓。」

「還有，我的父母可能不會喜歡你這個專業，他們認為金融或理工科出來的，工作會比較體面。」我趕緊丟出第二道難題。

「妳也這樣想嗎？」他轉頭看我。

「也不是---」我低下頭，囁囁地說。

「那就好，工作不分貴賤，而且國外醫護人員很缺，我們護理系畢業的，可說是百分百全就業，薪水也不差。老人家總是這樣，擔心這，擔心那，害怕自己的孩子吃虧，但我會證明給他們看，所以妳不用操心。」

聽罷，我一時無語，趙大同啊趙大同，我多麼希望你能世故一點兒，難道你聽不出我的委婉拒絕之意嗎？

此時古龍水先生的話在我耳邊響起～誠實為上策，快刀斬亂麻。

我深呼吸一口氣，猛的一個起身，彷彿即將赴戰場的鬥士般走到他面前，遲疑了一下，終於笨拙地向他鞠了個九十度的大禮：「趙大同，對不起！」

他趕忙站起身，將我扶起：「怎麼了？這是---」

他滿頭霧水。

我把事情的始末徹底向他交待，並盡量把江彩雲描述得不那麼可憎。

語罷，他直視着我有那麼一刻鐘說不出話來，我也膽怯地不敢再置一語。

「妳的意思是情書是妳代江彩雲寫的？」

我點了個頭。

「而江彩雲後來改變主意，結果張冠李戴？」

我又點了個頭。

「原來是這樣啊！」他似乎還在思索什麼，最終做成了決定。

「我很高興妳對我坦白，我不會怪妳。」

「真的？」我按耐心中的喜悅。

「嗯！」他給了我一個微笑。

天啊！那微笑就像蒙娜麗莎般的珍貴，我，終於解脫了！

「我感謝因為有這次誤會，我們才有機會認識，我想這是上帝的安排，我們可以從頭開始。」他說。

什麼？！我有沒有聽錯？no。no。no。這不是我的本意。

「這幾天的相處，我相信妳對我已有了一些認識，如果妳不討厭我，我們還是可以繼續交往，妳討厭我嗎？」他問。

「不---不討厭，」我說。

他的臉上有了笑意。

「但---但是我們還是做普通朋友比較合適。」

他的笑臉僵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他的聲音顫抖著。

「就是普通朋友的意思啊---」說的我都心虛了。

「是不是---」

他走上前，我自然而然地後退，他再向前，我又後退，他是咄咄逼人，我是節節敗退，最後我全身緊貼牆壁，退無可退。

「是不是我臉上的胎記讓妳不舒服？」他一臉嚴肅。

「不是的。」

「看清楚再說。」他低喝。

我哆嗦地張眼一瞧，那個胎記像一條青色的變形蟲，整個糊在他的左眼上，的確有些恐怖，我趕緊閉緊雙眼，頭也像撥浪鼓一樣左右擺動：「不是，不是，---」

他看着我的囧像，突然卟呲一聲，呵呵地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原來繞了一大圈，我還是那隻醜陋的癩蛤蟆，呵呵---呵呵---」

「simon你別這樣---」我上前想安慰他。

他大手一揮說：「不需要，不需要妳的同情---妳走吧！」

我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妳快走！」

他用力推我一下，我只好一步一回頭地走出教室---

輕輕地關上教室的門，腳卻邁不開步伐，我想起古龍水先生說過的話：「每個人都有承受被拒絕的能力，或者說必須學習被拒絕。」

我想simon現在正承受着，或者正在學習著，然而為什麼我也同樣承受着拒絕人的苦痛呢？

對不起，simon，我不是天鵝肉，所以你---當然也不是癩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