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相遇

67 相遇

大船朝着日升的方向駛去,仿若行進在一片黃金海中。

代婉站在床頭,迎著清風,看着腳下的劈風斬浪,心情豁然開朗。終於體會到何為波瀾壯闊,本想吟詩作對應和一下,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胸無點墨。不由得反思自己,萬年的時間,足夠她精通任何學識,如此漫長的時間中,她都做了什麼?一番思量下來,代婉總結出原因,一半的時間在怨恨與四年,另一半的時間在算計與奉獻,只是那個人,她此刻不願意去想。

風扶遠不知何時來到身後,脫下外衫披在他身上,輕言道:「雖說已是午間,河面上的風還是有些涼意。」

代婉轉過身,為他這一刻的溫柔體貼所熨帖,無論他隱藏着何種身份與目的,最起碼對她是沒有惡意的。如此看來,上天終是待她不薄,每當孤單寂寥之際,身旁總會有人無私陪伴,無論是風扶遠還是左冷。

兩人並肩而立,望着願望,均不願打破這一刻難得的靜謐安逸。

遠處河面上突然現出幾粒小點,隨着距離漸漸縮短,黑點漸漸清晰,才看清竟是好幾艘滿載貨物的商船,一字排開,直直向他們駛來。後知後覺發現剛剛還零星行駛在周圍的小船,不知何時悄然消失。寬廣的河面上便只餘下風家堡的兩艘大船與迎面駛來的幾艘貨船。再看風扶遠毫無波瀾的面色,代婉明白了,這是風家堡的生意。

商船很快行駛到近前,舵手在兩隻大船中間搭了塊厚實的木板。

對方船頭站着兩個人,一人黑紗遮面看不清面容,背手而立,通身縈繞着凌厲氣勢。窈窕身姿透露了她的性別,另一人是魁梧的虯髯大漢,站在女子身後側。二人身份高低可見一斑。

待看到風扶遠身邊的人時,虯髯漢子面色倏然一緊:「少城主。我們可是早有約定,這單生意不能有外人參與。」

風扶遠看了她一眼,嘴角揚起淡淡笑意:「她不是外人。」

五個字壓下來,讓代婉差點脫口而出的迴避之意,不得不咽回去。

硬著頭皮,被風扶遠牽着踏上對方的船舶,她的感覺告訴她。這件事情不該是她參與的。

黑紗蒙面的女首領來到眼前,代婉的視線不由得被她吸引了去,看身形不過是二十左右的年輕少女,一舉一動卻處處透漏出一股老辣。她渾身包裹嚴密。僅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代婉卻覺得莫名熟悉。察覺到她的目光,對方冷冷瞥來一眼,代婉悻悻收回視線,便如某人所說。世間險惡她尚未經歷半分,還是處處低調為好。

風扶遠與對方進船艙洽談生意上的事情,代婉以自己想看看河面風景為由沒有一同進去,風扶遠看出她的不自在,交代幾句便不再勉強。

船頭便只餘下她與那名虯髯大漢。代婉明白,這人八成是留下來監視她的。

受不了這份尷尬,代婉看着虯髯客,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的鬍子,卷的挺有個性的。」

看着對方臉上慢慢變了顏色,代婉明白自己又說錯話了。

虯髯大漢瞪着眼睛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代婉呼了一口氣,難道是在宮裏嬌生慣養慣了,連為人處世之道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身邊無人看管,她仍舊沒敢走遠,只在周圍轉轉看看。

風扶遠與女首領該是談妥了,水手們開始往風家堡的船上抬貨物,一箱接一箱,看樣子重量實在不輕。咣當一聲,重物落地,一箱正巧就在代婉身邊打翻,本想好心上前幫着收拾,腳步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轉身回到風家大船上。

果然不是自己該知道的。

箱中之物被干稻草包裹的厚實嚴密,雖只露出一個尖頭,代婉因着在軍中生活過大半年,一眼便認出是什麼物實,長矛,大刀還有鎧甲,均是行軍作戰不可或缺之物。且大大超過朝廷對各地規定的兵器規格,這讓代婉不得不多想。

不多時,風扶遠回到船上,代婉不動聲色的觀察着他的神色,笑道:「看來這次是要大賺一筆了。見者有份,到時別忘了接濟我些銀兩。我都要窮瘋了。」

風扶遠心情甚好,摸了摸她的發頂:「瞧你那見錢眼開的模樣,有我在,還能虧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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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突發事故,蘇逸接連兩日都沒有出門。好在當時他們考慮到隱秘方便,租了一間獨立的院落而沒有下榻客棧,否則代婉又哭又鬧的聲音,恐怕早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蘇逸覺得他將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這兩日,經過他的悉心誘哄,代婉看到她總算不再大喊大叫,只是像孩子一樣,到了夜晚總會哭鬧幾場,每當那時他便會立即從睡夢中驚醒,抱着她不住寬慰。是以不過兩日的時間,蘇逸便已經瘦了一大圈,臉上眼底儘是疲憊。

見他沒有在注意她,餐桌另一端的人不滿意了,將手邊的飯碗遠遠推到一邊,碗碟碰撞的聲音將蘇逸的視線再度匯聚在她身上。

「怎麼了?」

代婉低着頭擺弄自己的指甲,不說話。

耐著性子:「把飯吃完,我就帶你出去。」

對面的人眼睛一亮,端起飯碗狼吞虎咽。

將水杯挪到她面前,蘇逸看着這樣的代婉,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說她神志不清,卻又能聽懂他的話。

大船踏着夕陽回到碼頭,華燈初上,整個風城燈火絢爛,看起來格外耀眼。守候在碼頭的宮人費力的搬運著一箱箱物品,代婉微微側目,隨即若無其事的轉回目光。

「累你吃了一天的河鮮,有什麼想吃的,隨便你挑,我一定奉陪到底。」

「那就黃鶴樓的佛跳牆。」

風扶遠笑着打量她:「就你這身板,吃得下嗎?」

等菜一道接一道接連不斷端上來的時候,代婉才知道他那句話的意思,同樣一道菜,南北雙方的吃法是不同的。代婉吃飯的時候並不喜歡坐包間,反而喜歡坐在大堂中體會當地的風土人情,如此聲勢浩大的傳菜陣仗早就引起周圍人的側目,人多口雜,代婉趕緊戴上帷帽,只留了幾樣愛吃的菜品,這才恢復正常。

風扶遠瞧着她這副手忙腳亂的模樣,出言調笑:「叱吒江湖的花妖何時變得如此杯弓蛇影,你未免太過小心。」

話音剛落,門口便進來三個人。

代婉側過身子,不是她謹慎過頭,而是有些人無孔不入。

風扶遠自然也看到了那一行熟人,微微詫異。

視線掃了一圈,大堂內座無虛席,蘇逸徑自來到一桌:「這裏倒是清凈,可願拼桌。」

風扶遠早在他迎面走來的那一刻便站起了身子,尊卑懸殊,堂堂九五之尊都肯屈尊降貴與他一介草民同桌而食,他還能說什麼,立即將主位讓了出來。不動聲色的拍了拍身邊人的手,無聲安慰。

蘇逸將身邊的女人安排好,見到生人,她一張臉上滿是驚恐,黏在他身邊不肯落座。

蘇逸安撫的順了順她的頭髮,輕聲誘哄:「聽話,有我在。」

簡單的五個字透漏著難以言喻的縱容溫寵,不禁風扶遠,便是代婉也不由得抬頭望向那對「佳偶天成」。

風扶遠看着對面的女人,懵懂的神色、遲鈍的動作,昭顯着她的不對勁。心下詫異,他本以為楚楚是因為想攀上更高的枝頭才會將錯就錯、李代太僵。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視線不由得轉向身旁沉着冷靜的人身上,眸色晦暗不明。

覺察到對面不時飄過來的目光,蘇逸開口解釋:「她遇到了一些意外,神智暫時失去清明,你與她算是舊識,多與她說說話,或許能夠喚起她的部分記憶。」

蘇逸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否則就憑他那執拗到變態的佔有慾,怎麼可能主動提出讓代婉與其他男人接觸。

風扶遠無奈,只得擺出一副痛心愁苦模樣,裝模作樣的試着與「代婉」,均無功而返。

早有預料,蘇逸神色間並不見失望,開始親自動手為她布菜。注意力剛一放在桌子上便愣了一下,每一道菜都與代婉口味相符,絕非湊巧便能解釋。

「風少主的口味倒是倒是奇特。」

風扶遠側着臉看着身邊的女子,目光繾綣:「都是楚楚愛吃的,這丫頭平日裏都被我慣壞了,若是不合蘇公子的胃口,在下再讓人重新做。」

蘇逸這才注意到坐在風扶遠身邊的女子,他對風扶遠已經做過詳盡的調查,自然知道楚楚此人,代婉在蝶戀花登台獻舞,借的便是她的名義。眼底深不可測,蘇逸看着二人,淡淡開口:

「那倒不必,正巧合我的胃口,看來我與這位姑娘實乃有緣之人。」

「那必是天大的榮幸,楚楚,還不快來謝過蘇公子,可要知道整個天下,沒有幾人能被他稱作『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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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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