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喚驚心

第三十七章 一喚驚心

宮闕悄寂,陽光灑落於水青色石徑上,一枝梅花自院牆內探出身姿,映於黛瓦之間。葉姿無奈地隨着近侍到了東宮,那人進去通報,她站在院中,心緒低落。

不多時,有宮女出來請她進屋。一撩開錦繡門簾,便見耶律臻負手站在窗前,仍穿着大典時的袞龍黑底錦袍,頗有幾分威嚴。

葉姿朝他下拜行禮,耶律臻上前道:「不必這樣拘束,你父王與弟弟可曾回去?」

「說是先回去了,父王稍作準備就要啟程出發,所以我之前還想着改日再來……」葉姿一邊說,一邊窺視他的神色。耶律臻微微一笑:「我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

「太子言重了。」

耶律臻轉身從案几上取來一個小小錦盒:「這是南平王獻上的凝丹露,說是可使受過創傷的肌膚回復原樣。我記得你之前在烏木堡受了箭傷,想來對你應該有用。」

葉姿猶豫了一下,才要謝恩,卻聽他道:「不打開看看嗎?」

她只得將錦盒打開,裏面是殷紅的錦緞底子,襯著一個白玉瓶子,玲瓏可人,甚是精緻。葉姿下拜道:「謝太子賞賜。」

「區區小物而已,算什麼賞賜?」他一揚手,又不經意地道,「不過可惜這凝丹露只能消褪新近的傷痕,對以前的舊傷癍效用不大。我原本還以為有了這東西,能幫你將後背上的舊傷也除去呢。」

葉姿心頭一驚,以往從沒人跟她說起過什麼後背舊傷,此時耶律臻忽然提及,她竟吃不透他是有心還是無意。略微一想,便淡淡道:「多謝太子關心,但我跟着父王舞刀弄槍那麼多年,身上的傷早已不在意了。」

耶律臻看着她,笑了笑道:「話雖如此,作為女兒家,總是能少一些傷痕就少一些吧!」

葉姿想了想,道:「我倒不記得後背上是否有傷了,太子是怎麼知道的?」

「哦,那是幾年前你隨北胤王剿滅亂匪,不慎被人砍中後背,失血不止,險些壞了性命。」耶律臻嘆了一聲,「當時我亦得知了此事,後來你回到上京后,我還去探望過你。可惜,現在你已經忘記了。」

葉姿微微蹙眉,看耶律臻的樣子,所說應該屬實,她不禁忑忑起來。耶律臻倒未曾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先前你兄長下葬時鳳羽還不願接受世子的封號,今日怎麼倒是沒有什麼異議?」

「……那天回去后,父王和我都跟他說了不能任意妄為。」葉姿想到那天北胤王暴怒的樣子,便微一蹙眉。耶律臻見她心不在焉,便道:「也好,但願他以後能放開心胸,不要再耿耿於懷。我看你站了半天也累了,今日就到此,改天再邀你進宮來。」

葉姿正覺局促,聽他這樣一說,便鬆了口氣。「那我先行告退,父王還在家等着我。」說罷,向耶律臻行了一禮,便想離去。耶律臻喚來內侍,又親自將葉姿送出東宮去。

她走下台階,回頭望着耶律臻,他還站在台階盡頭,陽光灑在他眼角,含着微微的暖意。

「太子請回吧。」葉姿再次拜別。

「你只管走,我在這裏站一會兒便回。」清朗天空下,他朝她笑了笑,很是平和。

葉姿輕輕點頭,隨着內侍走向宮道。兩旁的常綠木葉間落下點點光斑,一陣風過,便不住地漾動起來。

「葉姿。」

身後忽然傳來了清亮的聲音。

她聞聲一愣,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就在轉身的一瞬間,心頭又迅疾地劃過一道電光,讓她整個人都僵立不動。

身後並沒有別人,唯有耶律臻仍站在不遠處的高階之上,一手負在腰后,微笑地看着她。

葉姿心跳如鼓,手心發涼,啞著聲音道:「太子,您剛才說什麼了?」

他依舊如常,看不出半點異常:「哦,沒什麼,我想叫個宮女陪你出去而已。」

葉姿看着他,沒有說話。他淡然道:「怎麼了?我給那個宮女起名叫做燕紫,不好聽嗎?」

「很好聽。」她勉強露出笑容,「已經有這位公公陪同,馬車就在宮外,不必再找什麼宮女了。」

「也好,路上小心。」耶律臻朝她點點頭,眼神中猶帶着笑意。

******

葉姿保持着原來的儀態走出了耶律臻的視線,直到臨近宮城大門,內侍向她告辭,她還面帶着端莊的微笑。等到內侍一走,眼看到北胤王府的馬車緩緩駛來,她的冷汗才從背上一陣陣地滲出。

「郡主……」跟在車邊的侍女見她魂不守舍,想要開口跟她說話,她卻已經抓着車門爬了上去。

真的是爬。

雙腿都發了軟,一腳踩下險些踏空。

「小心!」侍女驚呼一聲,抓住她的手臂。葉姿心跳個不停,此時卻聽車裏傳出一個淡漠的聲音:「東宮難道是龍潭虎穴,竟將你驚成這樣?」

她臉色一白,竟見車門半開,裏面坐着個盛裝華服的冷峭少年。

「你怎麼在這裏?!」葉姿驚道。

鳳羽一手扶著車門,一手撐著座椅,渾不在意道:「我為何不能在這?」

侍女這才道:「公子,哦不,世子跟王爺說了,要在這等郡主一起回府。王爺便先走了。」

葉姿深深呼出一口氣,登上馬車坐了進去。馬車緩緩而行,侍女與隨從跟在車旁,葉姿卻沒有跟鳳羽說話,獨自望着窗外發獃。

鳳羽忍了半晌,見她魂不守舍,不由道:「到底怎麼了?」

葉姿心緒煩亂,想要說出剛才的事情卻又怕被外面的侍女和隨從聽到,只得看着他,低聲道:「我想我真的不能再留下來了。」

他的瞳仁明顯地收縮了一下,繼而垂下眼帘,淡漠道:「見了太子就想着要走?」

葉姿別過臉去,硬聲道:「回去再說。」

鳳羽斜著視線睨了她一眼,果然沒再做聲。

******

從皇宮到北胤王府距離不算太遠,但葉姿坐在車內聽着輪聲碾動,心中着實紛亂。好不容易回到王府,剛下了馬車,門前的僕人已迎上前來。

「王爺已在正堂等著郡主與世子了。」

葉姿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邊的鳳羽,他卻目不斜視,好似完全把她剛才的焦慮放在心上。

若是以往葉姿又要生氣,但現在心緒雜亂,哪裏還顧得上這些?

才到正堂門前,便見北胤王身着戰袍坐於堂中,正望着手中一把明晃晃的長刀。聽到動靜,他緩緩抬頭,視線落在鳳羽身上。

鳳羽一見到他,便垂下眼睫。葉姿上前拜道:「父王。」

他點了點頭,放下那柄長刀,待僕人退下后問道:「太子叫你去說了什麼?」

「……只是將療傷的良藥賜予了我。別的倒也沒說什麼。」葉姿俯首,回答地極其平淡。

北胤王盯着她看了幾眼,道:「以往太子召你前去,你總要與他聊個盡興才回,現在是跟他生分了?」

葉姿一寒,道:「也不是故意生分,只是以前的事情很多都不記得了,便覺得陌生……」

北胤王緊鎖雙眉,站起身來:「我本想着多留幾天,卻不料事出突然不得不走。這府中上下都有管家打理,我將呼爾淳留下,要是有什麼大事,就讓他傳信給我。你身體尚未復原,就留在這裏少往外去,也好照顧你弟弟。」

葉姿臉頰微熱,只是應承。北胤王背着雙手來回走了幾步,神色仍顯陰沉,忽又抬頭望着始終不發一詞的鳳羽,道:「你既已被冊封為世子,從今往後,便是這北胤王府的承業者,要記得自己的身份!我也已經叫人打探療治骨傷的郎中,要是找到好的,只管花了錢請來……」

他說了一番,見鳳羽仍是漠然,便冷著臉收了聲。葉姿為化解尷尬,只能道:「父王請放心,我會照顧好鳳羽,也會替他盡心尋找良醫。」

北胤王默默頷首,從桌上取過那柄長刀,撫著刀柄上碧綠貓眼石:「這是我隨身攜帶之物,以前你說喜歡,現在就給了你罷。」

葉姿怔了怔,猶豫着不敢去接。北胤王一皺眉,將長刀遞到她面前:「拿去,怎麼扭捏起來?」

她只好拜謝接取,剛拿到手中,他便又道:「我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之前跟你說過的事情不能再擱置下去,要是找到看得入眼的男兒,這把碧焰刀就算是定情信物了。」

葉姿握著刀柄一時驚愕,還沒等她回答,門外已有一個將領快步而來,北胤王望到那人,便道:「蕭灼炎,兵士們可準備好了?」

蕭灼炎跪拜道:「都已整裝待發,只等王爺了。」

「好。」北胤王走向門口,經過鳳羽身邊時,腳步微微一頓。「鳳羽。」他沉聲叫了一聲。

鳳羽抬起頭,看着他,眼神冷淡。

北胤王似是想說什麼,但躊躇了一下,還是大步生風地走出了正堂。

******

葉姿等人在門前送別北胤王的時候,鳳羽獨自留在府內。外面車馬喧囂,正如幼時他跟着世子與姐姐去送父王出征一樣。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出去。

樹影在院中一寸寸地移動,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聽到庭院門前有人邊走邊談,正往這邊靠近。他轉着輪椅到了窗前,往外一望,又收回了眼光。

是幾個丫鬟送來茶水與食物。

她們在屋裏忙着收拾,鳳羽靜默不語,末了見她們要走,才道:「郡主呢?還沒有回來?」

「回世子,王爺已經出發,郡主送別之後便回了自己院子去。」

他微微一怔,點了點頭。此後侍女離去,院中又恢復寧靜,鳳羽在窗邊坐了許久,也不見葉姿前來,想到她先前那焦慮不安的樣子,竟不由也心有鬱結。

一邊思索,一邊自己推著輪椅到了門前,卻被高高的門檻阻住了去路。正想要喚人,卻聽腳步聲響起,間雜環佩叮然,抬頭間,有人自院前小徑走向此處,正是葉姿。

他迅疾又往後退,葉姿已到院中,望見了他,卻也不像以往那樣出聲招呼,相反卻神情悵惘,眉間微蹙。

她進了正屋,便將門關了起來。隨後坐到椅子上,兀自發怔。

鳳羽皺起雙眉,推著輪椅轉到她面前:「先前不是很着急的樣子?怎麼現在又磨磨蹭蹭起來?」

「我是等到傭人們都去幹活了才過來的。」她回了一句,很快又道,「蕭鳳羽,今晚我必須要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葉姿真的待不下去了!腫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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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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