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蛻變
這說來雖然容易，可是做起來卻並不簡單。
修道者磨礪心志的過程，是需要從最開始鍊氣的時候就開始的，彼時修士剛剛開始接觸本不屬於人類的強大力量，想要駕馭如此力量，就必須要客服重重魔障。
按照最為正統的觀念來說，修士得成大道之時，也是人性泯滅之日。但實際上，這並非是在得成大道的那一刻突然發生的，而是在很漫長的時間裏慢慢積累，慢慢實現的。從鍊氣之日開始，自然的法則就會在人類心中自然滋生心魔，修士抵不過心魔，因此身死，那是邁不過天地大道，合該如此。若是僥倖闖過，便是一次逆天的成功。
而逆天成功一次，消滅心魔一次，便是泯滅心魔一次。因為就人類本性而言，七情六慾，五穀雜糧，都是執念，執念在愈發要求心明澄澈，纖塵不染的修士的內心，便會被無限放大，最終的提現也就是心魔。
所以對於修道者而言，其修道所達到的極致，就是存天理，滅人慾，將本屬於人性的東西全部剝離。
這些道理，蘇寒原先其實並不是很明白，而由於他早先修道時不知是福是禍的際遇，導致了他修道后的這些年都甚少遭遇心魔的磨礪，才讓他到了如此強悍實力的時候，還是一個普通人類的心性，那便與天道相悖了。蘇寒現在可能還沒什麼察覺，但到了最後，卻很可能會遭到非常可怕的反噬。
因為對於天道來講，最為重要的就是保持平衡。人類若想要獲得強大的力量，就必須放棄人性，因為人性是不可控的，強大的力量與完整的人性是不可共存的。到了最終。倘若修道者失去了人性，那麼即便擁有可怕的力量，這力量也等若是回歸了天地之中。
這些信息。是蘇寒此時從幾位分身的記憶中挖掘出來的，看到這裏。蘇寒心中多少就有些打鼓了。
若是失去了人性，豈不是等若土石，對親人敵人，都全無差別了嗎？
蘇寒一時還有些猶豫。
現在他仍然具有全部的人性，因而不能夠果斷地作出放棄人性的抉擇，這一點甚至連他自己都清楚知道。
李媚晴，銀蒼閣，那麼多這些年陪他一起走過來的人們。最終都將被他視若草木嗎？
若是在早些年知道這樣的事情，蘇寒絕對不會有任何猶豫地選擇人性。
但是到了現如今，他所面臨的已然是一個更加嚴峻的現實，不放棄人性，他恐怕活不了太久，無論是被蘇澈所殺，還是因為在修道上所走的歧路而走火入魔。
可是，到底該如何開始呢？
這也是擺在蘇寒面前的一個難題，沒有心魔，如何才能磨礪心性呢？
蘇寒靜坐多日。想出了一個辦法——創造心魔。
這雖然有些難，但多少可以嘗試一下。心魔者，說來說去。不過是人性的放大，貪嗔痴愛恨仇，諸如這些東西，一旦被力量影響而放大，就會引出魂魄中陰濁的一面，化為心魔。
他首先存想貪念。
為一窮人，所渴慕是萬貫家財。為一富人，所貪慕的是百世權，為一帝王。所貪慕的或許是名存青史，萬世流芳。
他蘇寒貪什麼？蘇寒想了很久。覺得應該是力量，和親人的安全。
他便存想這種貪念。然而存想許久，心中偶有雜念滋生，卻都存在不久，便自然消散，無法形成念頭，更無法化出心魔。
「這心中纖塵不染，幾如明鏡，偏偏卻是個俗人的心胸，倒也是奇事。」蘇寒心中自嘲笑道。
「不過這一下卻是難辦了。」
蘇寒按照前世的記憶，試了許多辦法，難得有一些方法有些成效，卻都成效有限。
突破人性的束縛，倒一下子成為了蘇寒最為困擾的一個難題。
他此時遠在蠻荒大世界的深處，根本無法與人交流，所以什麼事情都只能靠着自己想，但雖然身上彙集了八個分身的魂魄與經驗，可這些人的思維方式，與蘇寒畢竟沒什麼兩樣。而他們的本尊或許原本剔除了一些人性，卻根本抵不住蘇寒這個從未經受過雕琢的飽含人性的魂魄碾壓一般的同化。
他這般一閉關又是多年，最後因為想得過多，反而在心思雜亂的情況下，滋生了心魔，這心魔威力還極為強大，一不小心差點讓他走火入魔。面對這樣的心魔，蘇寒卻不驚反喜，而是開始調運所有的力量對付這心魔。
心魔者，非是源自於力量，而是源自於內心。所以絕非蠻力所能夠破解，否則根本不用磨礪心性了，誰力量強誰就能直達大道。
對於心魔，蘇寒其實有一個非常強悍的法寶：雲天幻境。雲天幻境這寶貝雖然不在他的手裏，但是蘇寒只要存想雲天幻境，任何邪魔外道包括心魔，都要退避三舍，如此強悍的力量，蘇寒也是十分驚異。
但他如今面對心魔，卻不再使用這大殺器，而是全靠自身心志來磨礪滅殺。一番痛苦的心志的糾纏之後，他終於成功將心魔擊退，而此時再睜眼時，才發現十幾年的時間已經過去。
到了這個時候，蘇寒才多少明白，為何在過去的時間裏，他每次修行速度可以如此之快，原來其他人之所以慢，想必很多的時間都花在了應付心魔上面。他曾看過一本書，上面說金丹以後，修士的心魔之兇險，不亞於天劫。那時候蘇寒心中還有些不屑，覺得那是說那些資質不行的人的。
現在他才明白，他之所以修行快速，完全是因為走了一條錯誤的捷徑。
可是，這心魔這般壓服之後，卻又再度變成了沒有分身的狀態，這倒是讓蘇寒有些無奈，儘管他再故意讓自己心志大亂，甚至真氣逆行岔氣。卻都再未出現心魔的蹤跡。
不過，在克服心魔的過程中，蘇寒卻又想到了一些辦法。
他要重新去體驗從一個弱者成長為強者的過程。
這辦法倒並非是他突發奇想。而是他從那位決定了讓自己不斷輪迴轉世的前世處得來的啟發。既然眼下自己到了這個地步，眼看想要再讓心魔磨礪自身已經非常艱難了。何不換一種方法呢？
想到就做，蘇寒當即分身。
這次分身，他嚴格控制着分身的力量，每個分身，都只是鍊氣五層的修為。
六位鍊氣五層的蘇寒出現在他的面前，不過此時目光卻都有些獃滯。
蘇寒想了想，又將六團清氣丟入他們識海中，隨後心念一動。這清氣進入了六位分身的腦中，他們的目光開始漸漸有了神彩。
在這六人恢復意識之前，蘇寒將六人丟入了附近不同的世界中，讓他們開始修行之路。
他所想到的這個方法，有些匪夷所思，卻也是蘇寒的突發奇想。他抹去了這些分身的記憶，又隨便給了他們一套頂尖功法，隨後又給他們編了一段記憶，就將他們丟在了相距遙遠的世界中。
在這之後，這六個分身將開始自己短暫卻全新的生活。但他們的目標都一樣，就是全力修行。
這期間，蘇寒會對他們做一些手腳。讓他們修行的速度加快，很快就能達到瓶頸和關卡，然後就是閉關沖關。
即便如此，想要達成目的也是十分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有三個分身娶妻生子，有一個成為了那個世界正道追殺的大魔頭，要不是蘇寒的保護，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一晃。便是十年過去。
在這十年裏，蘇寒會在每個分身閉關的時候。深入他們識海的深處，感受着心魔對他們的傾軋和他們內心與靈魂所產生的變化。
由於六個分身在同步進行。所以蘇寒的效率很高，短短十年的時間，他已經感受到自己發生了明顯的改變，但這種改變又是潛移默化，很難被發現的。
十年之後，蘇寒將分身收回，在鞏固了一年之後，將分身的修為調整到了金丹期，然後繼續第二輪。
如此周而復始，當收回了六位化神境界的分身的時候，蘇寒已經經受了大量心魔的磨礪。
這些磨礪不僅僅是在於本尊，更在於各個分身，他們所遭受的心魔對於心志的磨礪是更為明顯的。而這些分身回歸之後，那些得到充分磨礪的分身回歸到的本尊的魂魄之內，便都化為了蘇寒的體悟與所得。
域外的一顆隕石之上，蘇寒盤膝而坐。自在這裏閉關之日起，他已經在這裏坐了八百年時間了。
一開始的鍊氣固然只需要十年，可後來的金丹元嬰，化神化體，所需要的時間卻越來越長，俗世的生活經歷地越少，高層次的心魔就越難激發。
八百年的時間，六個分身，經歷了四千八百年的辛酸苦辣，剔除掉不知道多少礙眼業障。
如今，這些都歸入蘇寒內心，為他剔出一顆向道的堅韌之心。
八百年時光倏忽而過，但此時的蘇寒，對人間界的那一切的牽掛，早已小了許多。
他當然還沒拋卻人性，可此時的他，已經減弱了許多的人性。那些患得患失，那些貪嗔愛恨，都在這數千年的磨礪之中，被他看得越來越淡。
唯有放下，方能成活。
人事間最讓人痛苦的，並非是那些先天所賦予給人的因素，而是後天所賦予人的情感。為情為恨，為權為錢，對於外物的執著，成為了內心的煎熬，這些執著的表象，方是讓人沉淪世間難以自拔的苦海。
有一時，蘇寒會有些理解佛家的倫理，其實與修道超脫人性，是有着共通之處的。
他站起身，身上原本落下的灰塵自然散落，隨後他消失了身形。
他再出現的時候，是在蘇震的面前。
距離上次見面，已然是一百多年過去，對於修道者而言，這和昨天也沒什麼區別。
見到蘇寒，蘇震略微有些意外，但卻沒有其他的表情，似乎也不是很擔心。
「你不擔心？」蘇寒問。
「我了解我自己。」蘇震說。
蘇寒微微頷首：「我是來多謝你的。」
「不用謝我，我只是自保。」蘇震道，他旋即嘆了口氣，「眼下看來，這種自保卻持續不了多久了。」
蘇寒問道：「前輩現在再看我如何？」
「不可同日而語。」蘇震道。
「有前輩這句話，蘇寒就放心了。」蘇寒面上帶着微微的笑意，轉身離去。
其實相對於上一次來，蘇寒在實力方面並沒有太大的提升，相對來說，變化最大的是內在。可就是這內在看不見的變化，便讓蘇震給出了不可同日而語的評價。
蘇寒再度開始了尋找前世的分身。
他果斷地一分為六，向著六個方向尋找而去。
這亦是他身上所發生的第一個變化，消滅了無數心魔，磨礪了心志之後，人性中的弱小面更是大部分已經被弱化了。
比如他原先畏首畏尾，在發現關於分身的真相之後，便不敢再分身。可現在，他卻有自信充分掌控這些分身。
六道身影從一個個國度掠過，隨後，更多前世的分身被發現。
而一旦發現前世分身，附近的其他人就會迅速趕去，隨後便會對前世分身進行圍殺。這其中仍然不乏實力強大，已然活了千百萬個年頭的分身，但是在面對此時朝陽一般氣勢如虹的蘇寒的絞殺的時候，他們這些人卻不得不節節敗退，被蘇寒一個一個地擊殺，記憶與部分力量都會被蘇寒收回。
蘇寒做事不再瞻前顧後，行事的效率也大大增強，僅僅在接下來二十年的時間裏，蘇寒就收回，吞噬了超過了五十位的前世分身。
他的實力大大增強，無論是魂魄層面還是規則層面，五十位前世分身所帶來的經驗智慧，長達億年的人生閱歷，對蘇寒的裨益是無可想像的。
他開始了一次長達三百年時間的閉關，也就在這個時候，他一舉突破，達到了休冥境界。
與此同時，識海中本就越來越為稀薄的濃霧，終於漸漸散去了。
金書出現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