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生之極（5）
章節名：第二百五十五章生之極（5）
外界的天大亮如晝，明珏等人幾乎可以看到外界蔚藍的天空還有那層疊的白雲，如海。
風聲嗚嗚，像是人間最後和諧的奏鳴曲，倏地一道道黑色的光流疾射如激光，正要墨染了明珏等人的眼眸。
前所未有的沉斂墨色，比楚旭的暗靈素更加死氣沉沉，比死靈將們的死氣更加幽深厚重，隨便一道張揚空中，便猶如山嶽壓頂，震懾得所有人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明珏的面色陰沉如水，腳下的鎮靈煉獄失卻了主人的掌控，在那沉黑的死氣之下瑟瑟發抖，她想也不想劃開自己的手腕，任由那鮮紅的熱血浸透腳下的每一寸土地。然後，猩紅的光瀰漫了所有人的眼，鎮靈煉獄竄梭進明珏的身體。
明珏的身體猛地一震，一口甜腥湧上喉頭，卻被她近乎壓榨性地又吞了下去。再睜眼，天下一片明亮，可在那至明所在，一道足足通天貫地直入雲霄的碩大黑影盤膝而坐。
那是一尊死氣繚繞的骷髏，他靜靜地盤膝，空洞的雙眼中汩汩冒着燃燒的死氣黑煙，微微張開的口吞噬著日月精華，不斷吐出的卻只有令周遭生氣全無的死氣。
空間在此刻凝滯了一分，那通天貫日的盤膝坐影，在人們的意識中，似乎只有神祗、佛陀才能如此模樣，現在它卻只是一尊駭人的骷髏。高大的模樣，足以讓四大陸每一個角落的人都高山仰止，沒有人不是頭皮發麻，只覺自己的生命都隨着那骷髏之口的張開不斷流逝。
原本正在抵制死氣擴張的聖殿殿主和顏虎等人一見這死氣瘋狂後撤，當時也感到尤為震驚，不過轉瞬便是明白所有，不由疾飛出去，想要助明珏一臂之力。不曾想，他們方才釋放出靈氣，正要撕開空間裂縫，突然大地、天空同時劇烈震動。
那震動的強度絲毫不弱於地震、海嘯、山崩地裂，縱然根源爆發在西衍、北鼎交界，四大陸上卻無處不在地動山搖。各處房屋一排排倒塌，山體崩碎，火山噴發，分明一副人間煉獄的模樣。
顏虎等人腳下高頻震顫，震得他們的身體都是一陣發麻，突然，那震動猛地一滯，顏虎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地護住身側離自己最近的楚清婉，口中不由大喝而出一聲「小心」。便是見得腳下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黑色裂縫撕裂開來，然後，萬千死氣如同噴泉般自裂縫疾射而出。
再然後，在他們被死氣衝擊德倒飛而出的狼狽中，顏虎艱難地睜大眼，看到那處從裂縫中緩緩飛升而起的巨大鐮刀。
鐮刀呈現通體黑色，長長的柄端銘刻着骷髏的模樣，骷髏上冒着沉沉黑氣，黑氣延展的末尾，正是那盤坐骷髏巨影抬起的白骨之手。
「死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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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珏遠遠地看着那巨大的骷髏，只覺那東西的眼睛雖然被黑色的死氣掩埋，卻依舊窺視着這個卑微的世界，用一種高貴冷艷又充滿驕傲的姿態。
她心裏狠狠一顫，史無前例地覺得害怕，腳步雖然釘在原地，卻有些打顫，只不過掩在那繁複的裙衫中無人看得出她的不妥。她知道，真正令她害怕的不是這眼前的巨型骷髏，而是那種發源於心底的熟悉感。它緩緩流逝，像是心頭的血液被什麼莫名的力量抽干，去澆灌那盛開在夾縫中的小花兒。
然後，她聽到身後古靈兒稍顯虛弱的聲音。
「王玉……」
明珏的身體猛地一震，她瘋狂地轉身，朝着身後的古靈兒和蔡英雄近乎吼叫地道：「過來幹什麼？回去！快回去！」
蔡英雄第一次看到她這般憤怒的模樣，像是一隻發瘋的母豹子，每一點都透著凌厲的凶光。他伸出想要拉住古靈兒的手臂突然一僵，古靈兒趁勢踉蹌走向她，眼裏燃燒的靈素之火融化了固態的燃料，化作兩行清澈的水痕，在她向來天真無邪的臉上落下最後的美麗。
明珏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直接無視她的怒火義無反顧地抱住她，身體突然僵硬猶如磚塊。她揚起頭想要阻止些什麼，眼淚卻彷彿開了閘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地簌簌落下。
身周的眾人看着這兩個相擁而泣的女子，眼眶都不由紅了紅。
明珏的心像是被千萬束鐵箭生生擊中，那刻骨銘心的疼痛更甚當年築筋煅骨，她卻只覺得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淚。她緩緩抬起手，想要再度擊昏這個一直在她保護中行走過來的天真少女，卻在這時－－
「王玉！」
自打二人認識以來，古靈兒的嗓音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沙啞過，明珏的心口一痛，她知道那個她期望能夠一直天真下去的少女，這一刻開始，再也不復存在了。而毀掉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種族！
「王玉，我一直都不後悔曾經遇到你，認識你……」
「我知道。」
「我一直都不後悔！」
明珏點着頭，抬到古靈兒後背的手倏地軟綿綿無力放下，她猛地抱緊古靈兒，古靈兒輕輕一笑，推開她，含着眼淚的雙眸中水光折射出靈素火焰的瑩白，光芒刺得明珏眼睛生疼生疼。她伸手去攔，卻被古靈兒笑着躲開。
古靈兒笑着流淚，退到離明珏三丈以外的位置，突然大聲喝道：「我不後悔！我不後悔！我不後悔！」
巨型的骷髏彷彿沉寂了一瞬，空蕩的天地間只有她的聲音不斷回蕩，一聲疊加一聲，衝上那最高的雲霄，然後，骷髏開始移動，那只有骨骼的五指緊緊抓住那死亡的鐮刀，嘎吱嘎吱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鐮刀一瞬揮下，沒有人想到在這個時刻，這骷髏居然能夠如此快速而靈敏地使出一擊，原本的大地開始崩塌，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縫不斷撕裂開來，千瘡百孔的世界，在這一霎那，彷彿只有那一個笑着哭泣的白衣女子。
她長長的馬尾還在身後輕輕搖擺，那靈動的弧度，一如當年初見那般的娉婷活潑，卻見她哭泣帶着釋然的笑，嘴角微微動作，始終近乎機械地重複著那「不悔」二字，明珏邁開步子，想要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美好。這般的無力，她從最初的最初便不想體悟，現在卻偏偏要將它體悟到極致。
「為什麼？」明珏猛地大喝出聲，擴散的音波將身周的土地震得支離破碎，飛散的塵埃中，眾人看到那急速平治而出的白色之光，她劃破黑暗，卻隕落在黑暗，不過一個交鋒的回合，便已經宛如流星的墜落。
楚旭衝上去迎住她落下的身影，卻被那強烈的下墜力量震得生生吐出一口鮮血。嘭地一聲，二人同時落地，一個碩大的深坑頓時形成。
華紹等人還來不及看清楚漫天煙塵中明珏二人的模樣，卻見那煙塵中，一道白光流動疾馳，竟是明珏再度飛身進入了那死氣骷髏的領域。
桀桀！
骷髏開始冷冷地陰笑，令人可怖的嘴巴吞吐著令人作嘔的沉黑死氣，嘲笑着人類的卑微，這一次，死亡鐮刀的鋒刃改變了方向，閃爍著冰冷黑芒的尖端駭然攻向疾馳而來的明珏。
所有人面色劇變，疾馳出去，五顏六色的光虹成了古靈兒眼中人間最後的美麗。
夠了！
她本是一株野花，卻被高高在上的她用心頭血灌溉百年，結成靈源，這一世，兩人相遇，她們都以為是命定機緣，卻不知從來都有喜有殤。
沒關係，她永遠都不會後悔的！
古靈兒面色一肅，眼裏的淚水彷彿突然被靈素的火焰蒸發，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那個膽小、貪吃又路痴的少女，第一次勇敢地抬起了手，五指成刀，卻直直插向了自己的心口。
噗！
一聲悶悶的輕響，於這因着死氣、靈氣的對撞而不斷爆破的世界中清晰無比地滲入明珏的耳膜，她手中正抵擋着死亡鐮刀的靈氣突然潰散，鐮刀趁虛而入，卻見她眼前黑芒一閃，刺進了楚旭的後背。
她看都沒看楚旭一眼，只覺全部的理智都被遠處那一顆被古靈兒生生撈出的心臟淹沒。
那是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鮮紅的色澤流着腥熱的溫度，卻再也換不回那一個屹立不倒嘴角帶笑的人兒。
「啊！」
明珏仰天一聲悲吼，那心臟一瞬洗去所有的猩紅艷麗，化為至純無比的瑩白，倏地一下便是竄進了她的身體。溫熱的暖流一瞬間浮蕩了她四肢百骸，她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
天空中，沉沉的陰雲悄然凝結。
明珏的腦海中回蕩出當年在靈獸山脈那一次一時興起的結拜，還有那個女孩曾經的天真笑靨－－
「你多大？」
「十六。」
「我跟你都十六耶，你幾月的？」
「六月。」
「我也六月耶，你初幾？」
「初七。」
「哇！我也六月初七的！」
「好巧。」
…
一句好巧，從此是喜是殤，她猛地想起當初堅定決絕銘刻在心尖那帶着血色的誓言－－
護你一世手不染血！
然後，銀色的天地規則自那沉沉的陰雲中如龍落下，打在她稚嫩的天靈蓋……
考完了……該完結了……待哥休整一兩天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