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聲
凡谷的問話，似乎讓古樂心中的不滿再次增加，他用帶着慍怒的口吻反問道：「難道我不應該知道我自己是誰嗎？」
凡谷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古樂道：「老頭子，咱倆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了，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笨蛋，事實上，我可以狂妄地說，我比地精世界裏的很多人都要聰明，和那些生活安逸，整天只懂得專研技術，追求所謂的真理的地精族人，我的腦子裏所能夠想到的東西，比他們要遠遠地多！我看見他們的樣子和我不一樣，或者說，我看見自己和他們長得不一樣，我會想我為什麼和他們不一樣！？我看見他們都有父母，都有親人，我會想，那我的親人又在哪裏？我看見他們看我的時候那種奇怪而又冷漠的眼神，我會想是不是我和他們，根本原本就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我原本並不屬於這裏，我只是一個外來人！？」
古樂頓了頓，情緒也持續地激動着說道：「老頭子，這麼多年了，我一直聽你的話，學你教給我的所有東西。我一直隱忍不發，並不是因為我少根筋，而是因為你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待，而我也知道，就算我把我心裏的那些疑問說出來，你也不會認真地對待，對我說實話。可是現在，老頭子，你隱瞞不了了。因為我已經長大了，至少我覺得，我已經能夠承受你對我隱瞞的那些事情了。而且，難道你想瞞我一輩子嗎，難道你不覺得，把你所知道的關於我的一切告訴我，才是正確的嗎！？」
古樂的一番話，讓凡谷久久沉默，他的內心在震撼，因為從古樂的言語之中，他清楚地知道了，古樂真的是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可以隨便說兩句就可以哄騙過去的小孩子了，原來，這個小傢伙的內心是那麼地細膩，甚至連他也瞞騙了過去，而讓他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意識到他內心的苦悶，他這麼多年的等待，為的就是今天的談話呀！
凡谷從心底感到了一絲憂傷，因為古樂的成長和今天的攤派，無疑是在向凡谷傳遞一個信息，那就是，他古樂的的羽翼已經豐滿了，他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庇護了，他內心那尋找自己的人生的渴望，已經覺醒了！
面對古樂的成長，凡谷內心並不覺得欣慰，因為如果他將古樂的身世說出來，最後的結果，無疑就是古樂會離開他，回到人類的世界，去尋找自己的淵源。對於這個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凡谷實在是太了解了，他沉默寡言，性格頑強自主，任何念頭，只要在他的內心生出一點苗頭，都將會像是火焰一般，熊熊燃燒，無法阻擋。
凡谷不願意看見古樂離開，他甚至幻想也許那個將古樂託付給他的人，不會再出現，將古樂帶走，那樣，他就可以將自己的所有知識，教授給古樂，然後，讓他成為自己的接班人，一直在地精世界生活下去。他捨不得這個他一手帶大的孩子。
可是，凡谷同樣明白，今天他逃避不了了。早在對古樂的自我意識萌芽的時候，他就已經隱隱地意識到了也許會有這樣痛苦的一個時刻，但當着個時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承受。他已經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了，古樂，是他這一輩子，唯一的寄託和安慰呀！
面對古樂的逼問，凡谷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那不單是因為他不想回應，也因為他不能回應，因為他曾經答應過帕古洛，不會對古樂泄漏他的身世。
然而，凡谷看着古樂那準備打破沙鍋問到底，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姿態，他知道，自己再如何隱瞞，也沒有作用，即使他一句話不說，最後的結果，也很可能會是，古樂選擇離開，到外邊的世界，去尋找自己的人生，以他的性格，他完全有可能這麼做！
凡谷斟酌了一會，才終於是開口道：「古樂，你為何要去思考這些和這個世界無關的事情呢？這個世界，難道沒有足夠多的奧秘值得你尋找的嗎？」
古樂道：「那不一樣，老頭。我知道，地精世界有無窮無盡的智慧，有安逸舒適的生活，所有的族人，都安於現狀，生活幸福。但是，老頭，你知道嗎？你最不該做的事情，就是教授我智慧，灌輸我知識，是你的那些知識，讓我萌生了思考自身的意識，讓我知道了，原來在地精世界之外，還有更加廣闊和精彩的天空。老頭，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仰望天空，我看到我們頭頂那一團常年釋放出同樣的熱量和光芒的東西，我都覺得，那並不真實，我不該屬於這裏！老頭，這麼多年來，陪伴我長大的，除了儀器和書籍，就只有你。可是我知道，外邊的世界還有更多的東西，比如朋友，比如親人，甚至還有對手，還有危險，我渴望得到更多，我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在簡單平凡中渡過呀！」
凡穀道：「簡單平凡的人生，難道不好么？」
「至少那並不是我想要的。」古樂堅定地搖了搖頭，道：「老頭，從小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我不是一個安分的人。我喜歡追求那些新鮮的，更加強大的東西，我相信，這是我的命。老頭，我的命，該由我自己來把握，難道不是這樣嗎！？」
凡谷深深地嘆了口氣，感覺到無限地疲憊，他無力地問道：「那你打算怎樣？」
古樂道：「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所知道的和我有關的一切事情，如果你不願意說，那也沒關係，因為，我已經做出了決定，我要離開這裏，到外邊的世界去闖蕩，我相信，我一定會找到我想知道的那些事情的答案的！」
即使是對古樂的決定早有預料，凡谷還是心神一震，他面色沉重地道：「到外面的世界去？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嗎？你知道自己會碰見什麼嗎？！你就這麼毫無準備，毫無目的地離開，你有想過可能出現的後果嗎！？」
古樂淡淡地一笑，沉聲說道：「我只知道，那裏，有我的人生！老頭，如果你真的關心我，你就應該支持我，我不想做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