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第一百九十四章 立儲

章第一百九十四章 立儲

葳蕤園得「葳蕤」二字題詞,自有奇蘭可賞,只是節氣不對,最早開花的蘭花也還未到時候,葳蕤園的景觀便未免單調了不少。

好在眾人也不是為了欣賞景色才來參加宴會的,只心裏綳得緊緊的,不僅是想令自己在皇上面前出彩,更希望自家的兒孫能贏得四皇子的青睞,這般費心巴勁的,對葳蕤園的景緻是否美麗更沒有多少心思了。

春光融融,因是小兒的生辰宴會,又有許多孩子參與,就不好定在晚上,當日當日巳時一過,該參與的重臣們便齊齊到了。

葳蕤園園門大開,新塗了清漆的園門上畫着一叢淡淡吐芳的墨綠蘭草,一朵雪白的蘭花獨立其中,孤芳自賞,隨風款擺着纖長的葉片,顯得分外別緻清雅,這種前所未有的作畫處也令這些平日裏見多識廣的大人物們倍感新奇。

「這是,在門上做的話?」翰林掌院高榆高老大人作為清流中的中堅力量,出身書香世家,尤其擅長丹青水墨寫意畫,看到這叢門上的蘭草,十分感興趣地上前,仔細研究了一番,「意境不俗,也不知是哪位大家,竟有這般於門上作畫的巧思。」

端王老爺子嘲笑道,「高書呆,參加完宴會再去研究你的畫吧,如今時辰差不多了,你不進去也別堵著門不讓別人進!」

也就只有端王這樣和他同輩的老頭敢這麼催促他,高榆雖然看似無權,但一生做過十餘次主考官,桃李滿天下,朝中一半的官員都出自他座下,難得他並未因此拉幫結派,品性經住了時間的考驗,因此伺候了三代帝王,卻始終穩坐翰林院,很是讓人敬重。

高榆有些戀戀不捨地再多瞄那蘭花幾眼,再瞪了端王一眼,然後才攥著小孫子的手走進了門——

「咦?」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他立刻放開了小孫子,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瞪大——沒錯,那假山下果真是一叢亭亭玉立的幽幽綻放的蘭花!

「哇,蘭花開了——」

「爹爹,你不是說還不到時候,所以家裏的蘭花都沒開嗎?為什麼這裏的都開了?」

「真香啊,果真是令人神清氣寧……」

「……二月蘭花開,偏偏是在四殿下生辰之日,這真是天降祥瑞——」

……

天知道,不過是容昭覺得葳蕤園光禿禿的難看,想裝點得有生機一些,所以撒了點靈泉水,使得蘭花提前盛開,本是為了裝點園子,誰知卻惹來了祥瑞一說。

蘭花以高雅君子著稱,世間紙筆口耳傳頌多年,卻無一負面傳聞,因此蘭花意外提前綻放,眾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祥瑞之兆,壓根就沒人跟妖孽反常聯繫到一起。

葳蕤園的騷動很快就傳到了秦瑄耳中,向他稟報的暗五還擔心皇上會因此忌憚四殿下,但其實秦瑄比他們任何人都了解各種詳情,那靈泉水還是他親手撒的,因此不但沒有升起忌憚,反而覺得有趣。

秦瑄忽然靈機一動,桃花眼微眯,自言自語道,「這倒是個不錯的造勢之說。」

暗五在底下低着頭,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回頭你叫尹若東和暗一進來。」

待暗五叫來了暗一和尹若東,秦瑄便直接吩咐下去。

「尹若東讓影衛留意一下,街上是否會傳出這個流言,暗一,朕要知道這些人在各自的府中的反應。」

天降祥瑞也是個不錯的名頭,正好替元泰護航,有了這道光環,今兒自己提出的事情想必沒人會反對了!

將近午時,葳蕤園裏已經一掃冷清,變得熱鬧起來。

今年額外多了一群小娃娃,大約有二三十個,便不像往年那麼沉悶,一群小娃娃縱然是得了家中父祖的叮囑,在宮裏要謹言慎行,然而畢竟是小孩子,忽然和一群同齡人待在一起,剛開始還頗有克制,待熟悉了以後,漸漸就露出了各自的性情,或童言童語扮大人狀,或打打鬧鬧作頑童狀,總而言之,一開始還如一群軟糯糯的小君子,互相一本正經地寒暄,轉眼就變成了淘小子。

自然中間也有不淘的,可是受大環境影響,竟也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尤其是,容昭貼心地在這裏劃了一個場地,放了許多極討孩子喜歡的東西,蹺蹺板,滑梯,木馬等等。

大人這邊還沒怎麼着,孩子那邊已經鬧了起來,不一會兒,便出了三起打架事件,容昭派來專門服侍這群小爺的內侍們卻不是善茬,三言兩語加點武力「勸架」就讓這些小爺們放下了「恩怨」,繼續興緻勃勃地玩了起來,哪怕現在面前這個友好地分他玩具的剛剛還和他打了一架。

……

大人那邊,打架淘小子們的家長尚未起身去阻止,戰火便紛紛熄滅了,眼見同僚們看笑話似的眼神,不由得訕訕地收回了腳。

這當兒,梁松才穩穩地開口道,「各位大人請放心,那邊的奴才們都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定然會用心伺候少爺們,萬不敢讓他們在北宸園受委屈。」

他不像李連海那樣笑口常開,但別有一股沉穩的風度,反而讓他容易獲得別人的信任,聽他開口保證,那些大人們便不好再說什麼了,連連道,「不委屈,不委屈……」

在皇上的地盤上還委屈?又不是不想活了,這般一想,到底將臉上不安的神情收斂了不少。

這邊也有人心裏還有些放不下,不著痕迹地看過去,卻嚇了一跳——那杵在小孩們面前的,不是皇上又是哪個?

卻見那一身寶藍常服的帝王,尊貴中透著和藹,周身的氣息全不似在朝上時那般深沉威嚴,反而溫和可親,臂彎里還穩坐着一名身穿與皇上一模一樣寶藍小袍子的男娃娃,抱着皇上的脖子,居高臨下地看着玩成一團的孩子們。

「哇,這是你爹爹吧?你爹爹居然抱你,我爹爹都不抱我。」

秦瑄旁邊站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長得濃眉大眼,精精神神的,發現了兩人,頓時瞪起了圓圓的大眼睛,羨慕地看着他們。

元泰立刻得意地翹起小下巴,小胖手在秦瑄脖子上一收,炫耀道,「我爹爹天天抱我。」

他一開心,又忘了他娘交代的要喊「父皇」。

「爹爹抱着的感覺怎麼樣啊?」那小男孩也不在意他的傲嬌態度,興緻勃勃地追問。

這個問題對才三歲的元泰來說着實高深了些,他歪著小腦袋想了又想,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後一揮手,豪情萬丈地道,「總之跟娘抱抱不一樣,娘軟軟的,爹硬硬的,還能舉着我飛高!」

「真的啊?」那小男孩羨慕得都快要流口水了,「我只有我娘抱過我,我奶奶抱過我,她們都軟軟的,我爹沒抱過,不知道是不是硬硬的。」

「那你讓你爹抱抱不就知道了?」元泰迅速給小孩支招。

那小男孩挎著淡淡的小眉頭,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我不敢,我爹凶凶的,萬一他揍我怎麼辦?」

「那你就找你娘,讓你娘揍他!對了,奶奶是什麼?」

「奶奶就是奶奶啊?你沒有嗎?」小男孩糾結著小眉頭問。

元泰頓時失落了,他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缺啊,居然沒有奶奶!

「我沒有啊,你在哪買的?我讓我爹幫我買。」

小男孩一下子為難了,「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回去問問我奶奶,再告訴你?」

元泰立刻笑逐顏開,「好啊好啊,那你要快點告訴我!」

兩小孩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把抱着元泰的秦瑄當成了背景柱子。

秦瑄也不插嘴,忍着一肚子的笑,當著稱職的背景柱子,抱得穩穩地,這兩小孩一個仰著頭,一個低着頭,辛苦地交流着,偏偏他們自己一點也沒感覺到,說得十分開心。

不遠處小孩子的爹正好離他們不遠,看着三人的互動,心臟都快嚇出了胸腔,熊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眼前的是誰,就那麼詆毀你爹,坑爹呢這是!

他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到底還是沒能鼓足勇氣上前抱走兒子,只得自暴自棄,反正被這兒子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次應該也不要緊吧?

過一會兒,眼見兒子和那小男孩的交流告一段落,秦瑄把握住時機,溫聲道,「說了這麼多話,元泰渴了吧?爹爹抱你喝水去好不好?」

元泰有些捨不得小夥伴,不想走,眼巴巴地看着爹。

秦瑄被他小鹿斑比似的純凈眼神打敗,失笑道,「沒事,這位小哥哥還要在這裏待一陣子,等我們喝過水再來和小哥哥玩。」

秦瑄低頭對那小男孩笑道,「等下讓小弟弟來和你玩好不好?」

他並沒有使出哄孩子的語氣,除了他家兒子,他還沒哄過誰,所以便拿出了將對方當成小小「臣子」的態度,不過這種當對方是大人的態度,誤打誤撞,卻一下子贏得了小男孩的歡心。

小男孩自覺受到了尊重,挺起小胸脯,一本正經地道,「叔叔放心吧,我一直就在這邊玩,等弟弟喝完水再來找我,我還在這裏。」

不遠處的孩子爹簡直想死!

對着皇上喊「叔叔」,兒子這是跟天借了膽子啊!

秦瑄倒是不以為意,反倒挺喜歡這個表現伶俐大膽的小傢伙,讚許地拍了拍小傢伙的肩膀,惹得小傢伙眼睛一亮,更加驕傲地挺著小胸膛。

秦瑄抱着小傢伙往上首主位走去,原先他剛停留在孩子區時還沒人注意,但停留的時間長了,便有眼尖的發現了,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都不與自主地看向孩子區,然後看到着裝一模一樣的皇上和四殿下,很多聰明人腦中瞬間閃過了無數念頭。

秦瑄對這些別有意味的眼神只當看不見,這些人不過是瞟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卻不敢長時間注目帝王,秦瑄在一片靜默中走到了主位上,順手將元泰放在了描金雕龍的寬大椅子上。

就彷彿商量好一樣,大家納頭跪拜,秦瑄卻抬了抬手,笑着打趣道,「今兒也不是什麼嚴肅的場合,不過是老四的生辰,朕想着熱鬧熱鬧罷了。眾卿不必嚴陣以待,朕讓各位帶上家中的小公子,便是希望宴會上能輕鬆活潑些,你們都板着臉,豈不嚇壞了這些小嬌客們?」

皇上都這麼說了,底下人自然照辦,心裏輕鬆不起來,面上也一定要輕鬆,這些都是積年的老臣,一個個演技精湛,一時間,宴會上氣氛果然輕鬆起來,和樂融融,一片和諧。

小孩們已經在內侍們的服侍下離開了遊戲區,回到了父祖身邊,一個個一反方才的鬧騰,乖巧安靜得就像他們本性便是如此似的。

那小孩的爹趁機將兒子拖到身邊,教訓道,「臭小子我在家怎麼說的?要規規矩矩的,你答應得好好的,一進來就變卦,想挨揍是吧?」

那小男孩壓根沒聽到他爹的話,表情跟夢遊似的,恍惚中透出興奮,「爹,剛才和我說話的叔叔是皇上啊,皇上一點也不像你和曾爺爺說的,皇上可和氣啦,比爹爹你和氣多了……」

孩子爹恨不得把孩子塞回他娘肚子裏——拿你爹和皇上比,以為你爹有多大臉呢?你這是要把爹往死里坑的節奏?

孩子爹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孩子身上,沒聽到兒子的坑爹話,總算鬆了口氣,心中十分哀怨,早知道就把這臭小子交給他爺爺帶進宮了,他本來擔心這小子在他爺爺身邊招人注意,誰知在自己身邊卻這麼不靠譜!

宴會上十分熱鬧,酒過半巡,眾人紛紛獻上給小皇子的生辰賀禮,有那聰明通透的,獻上的俱是些孩子的玩意,雖說精巧了許多,但到底不算貴重,也有那不知怎麼想的,獻上的卻是各種珍惜寶物,貴重程度,僅次於萬壽節獻禮。

秦瑄對此不置可否,不過看到元泰很喜歡那些專門送給他的玩意兒,心中也很高興,便吩咐梁松下去檢查一番,挑選幾樣上來給元泰玩。

秦瑄這番動作,看在底下人眼中,頓時明白秦瑄真正青睞的禮物是哪一種了。

送對的暗自慶幸,想想之前還有同僚嘲笑自己窮酸,如今沒花多少錢又博得了皇上父子的歡心,簡直不要太划算;送錯的卻在心裏懊惱,生怕皇上以為自己對小殿下不夠盡心,不然送上來的東西為什麼都沒有小殿下喜歡的?

一會兒工夫,梁松便托著一個托盤端了上來。

托盤上,放着兩匹黃花梨木雕的栩栩如生的小駿馬,那馬鞍、韁繩、馬蹄鐵一樣不缺,纖毫畢露,而馬鬃飛揚,馬尾甩動,馬腿處肌肉勃發,顯然是處於奔跑狀態,東西雖然看着不甚貴重,但光憑這份靈動的雕工,就知道是下了心思的。

托盤裏另外還放了一套十八樣縮小到只有成人巴掌大小的武器,都是木頭製成,打磨得十分光滑,光看外形就像真的一樣。

元泰果然很喜歡,看到這些東西,眼睛都放出了驚喜的光芒。

秦瑄摸了摸元泰的小腦袋,嘴角噙著笑意,問梁松,「這是誰獻上來的?」

眾人獻上禮物,只會說個大致,卻不會細述自己送了哪些東西,因而秦瑄也不知道這麼討人喜歡的東西出自何人之手。

「這是鎮國公的孫子,平北將軍柳臻獻上的。」梁松恭聲道,頓了頓,他又開口道,「之前和小殿下聊天的,就是平北將軍的獨子柳明宇。」

秦瑄恍然大悟,柳臻?不就是兩年前對北穆一戰成名的那小子嗎?因為鎮國公猶在,柳臻立下了那等大功,自己也壓了他一個爵位,好在這小子拎得清,沒因此心中存怨,這兩年看下來,倒是可以接他爺爺的班,比他那酷愛書畫的爹強多了。

這倒真像是柳臻那不靠譜傢伙的手筆,不過看在它們正好合了元泰口味的份上,這份心意他就記下了。

因是孩子的生辰宴會,自然不會弄那些紙迷金醉的歌舞,內務府別出心裁地挑出了京中有名的雜耍班子,表演各種雜耍戲法,以討孩子的歡心。

當然了,雜耍班子一向魚龍混雜,內務府也害怕出事,審查得尤為苛刻,提前三個月就將這些人鎖在了深宮中排練,不與外界接觸。

且在此之前,這些得到進宮表演名額的民間藝人,都被查了祖宗十八代,眾藝人們卻心甘情願被如此苛刻地盤查,只為了進宮表演這份一生難得一回的榮耀!

內務府此次表演大獲成功,孩子們巴掌都拍紅了,由元泰小殿下領頭,興奮得完全顧不上身邊父祖那發綠的神色,秦瑄看得好笑,卻不禁止這些孩子的鬧騰——本來就是為了讓元泰開心的,若是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做,又有什麼意思?

直到這些內務府安排的節目表演結束,這些孩子還有些意猶未盡,纏着父祖,要他們承諾,以後也在自己生辰時請這些耍雜技的去自家表演。

基本上能被他們帶入宮參加小殿下隱形伴讀甄選的孩子,都是他們的得意兒孫,平日雖然看似管得嚴,其實打心底還是極疼愛的,孩子的感覺最敏銳,感覺出來他們是真心疼愛自己的,自然也不是很怕他們。

眾老成持重的大臣們,迫於上面皇上輕鬆揶揄的眼神,一個個僵著一張臉皮答應下來。

「哈哈哈,眾卿家不必窘迫,」秦瑄看夠了戲,方才笑道,「朕家中這個小魔星平日裏也調皮得緊,只是朕以為男孩子還是要調皮活潑些,都在家裏拘著養姑娘似的養男孩兒,將來他們又怎麼能成長為國家的棟樑之才?」

眾人不由得琢磨起秦瑄的話,口中連連稱是,心道回去后一定要將皇上的話給妻子(母親)說說,讓她們別再溺愛臭小子了,皇上都說了不喜歡嬌養小子,他們家的孩子難道比皇子還尊貴不成?

隨後,秦瑄拋下了一個大炸彈,「今日為欽兒舉辦生辰宴會,另有一件喜事要向大家宣佈!」

隨後,李連海捧著一份明黃的聖旨走上前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建立儲嗣,崇嚴國本,所以承祧守器,所以繼文統業,欽若前訓,時惟典常,越我祖宗,克享天祿,奄宅九有,貽慶億齡,肆予一人,序承丕構。咨爾皇四子秦欽,體乾降靈,襲聖生德,深肖朕躬,冊爾為皇太子,望汝居上勿驕,從諫勿弗,懋茲乃德,惟懷永圖。既立儲大典將於三日之後晚於太廟舉行!著後宮眾妃、公主、各級官員,蒞臨觀典!」

元泰舉著兩匹小駿馬,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那邊梁松見機,立即上前,不著痕迹地拿走元泰手中的駿馬,引著元泰跪在了秦瑄腳邊。

秦瑄並沒有阻止他跪下,只含笑望着兒子,對着兒子懵懂卻並不畏懼的神情,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笑道,「自今日起,你便是太子了,太子乃儲君,身擔重責,我兒萬不可辜負父皇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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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寵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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