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 憐子如何不丈夫(1)

第972章 憐子如何不丈夫(1)

第972章憐子如何不丈夫(1)

聽到敲門聲,正在翻看一本前朝書籍《開元禮》的經略使大人抬起頭,輕輕放下書,整了整衣襟,平靜說道:「進來。」

那個熟悉身影推門而入,對李功德說道:「陵州將軍參見經略使大人。」

李功德神情複雜,這個以曲意諂媚功力爐火純青著稱於世的二品大員起身後,沉聲道:「世子殿下來得好,但是比起李功德心中預想,來晚了。之所以這麼說,證明兩封密信之事,確是殿下秘密策劃,北涼需要這樣的北涼王,故有『來得好』一說。來晚了,則是不滿殿下的婦人之仁,竟然在李功德僅僅遞出一封密信過,既沒有立即翻臉不認人,也沒有馬上拆信,知曉那封密信才是真信,這意味着這幾天殿下都在猶豫不決,哪怕誤以為李功德已經決心投靠朝廷,仍是不願痛下殺手,這樣的世子殿下,也就是當個陵州將軍陵州刺史之類的,還算綽綽有餘,慈不掌兵,以後如何去驅使三十萬雄甲天下的北涼鐵騎?」

徐鳳年沒有反駁。李功德笑了笑,搬了兩條椅子出來,兩人對坐,與往常極不相同的經略使大人望着這張愈發稜角分明的年輕臉龐,輕聲感慨道:「殿下,你可能要問為何李功德會多此一舉,既然明明沒有投靠朝廷,沒有被張巨鹿引誘,為何卻要故意藏下一封『假信』。很簡單,殿下此次精心佈局,幾乎以假亂真,來試探北涼道文官之首的李功德,而李功德也想知道自己留在北涼,是否明智。殿下……」

說到這裏,李功德停下言語,不同於先前在書房那次,這回是發自肺腑的老淚縱橫,流淚不止,李功德也不去擦拭,緩緩道:「殿下來晚了,說明殿下不是那為了己身功業人人皆可殺的亂世梟雄,李功德心裏有遺憾,但更多的還是感激,翰林被我託付給這樣一個北涼王,便是哪一天真要他戰死沙場,李功德就算咬碎牙齒,也不會有半句怨言。什麼無毒不丈夫,李功德為官三十年,就沒見過有幾人真的喪盡天良,到頭來不遭惡報,哪怕死前尊榮,也都禍及子孫,上樑不正下樑歪,自古而然。殿下手段陰沉,卻不失心善醇厚,跟大將軍如出一轍,這才是李功德真正想要的那個新涼王。真說起來,殿下可能不信,不是李功德老奸巨猾,一眼看穿了殿下的謀划,而是李功德認定了大將軍的兒子,不會虧待李家,不會對不住翰林,這才從沒有想過要去朝廷當什麼狗屁的一品權臣,我若去了京城,翰林還不得跟我父子決裂,一輩子不認我這個爹?機關算盡,不過是為子孫謀福,兒子都沒了,李功德已經五十好幾了,當上了權傾朝野的廟堂巨宦,風光不了幾年就得進棺材,一個御賜謚號,有卵用!再說了,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做官,能比得上在北涼當經略使舒心?李功德一輩子都在琢磨為官之道,鑽研攀附之術,古話都說了姜註定是老的辣,我不至於在這把歲數走出一步大昏招。」

「殿下,你放心,密信之事,李功德一輩子都不會跟翰林說起。這件事情殿下對北涼問心無愧,更不應該跟翰林他為此生出間隙,就當李功德懇請殿下,以免翰林鑽牛角尖,殿下,到時候翰林就只能死在邊關了啊!如果殿下對李翰林一人問心有愧,李功德也求殿下為了翰林着想,萬萬不要將此事說出!」

從不曾跪過徐鳳年的李功德慢慢下跪,沉聲道:「殿下若不答應,李功德這就辭去經略使!」

徐鳳年將密信交換經略使大人,平靜道:「李叔叔,徐鳳年向你許諾一事,若是將來仍有機會在臨終告知後代遺言,就會承諾只要有徐家榮華一天,不論之後李家子弟是否忠於徐家,哪怕犯下謀逆大罪,都會保李家一個平安,徐家絕不舉刀殺人。」

李功德身體顫抖,低頭哽咽道:「老臣先行謝過殿下大恩!」

門口李負真看到父親跪地一幕,尖聲道:「徐鳳年!你要做什麼?!」

被世子殿下攙扶起身的李功德喝聲道:「真兒,不得無禮!」

徐鳳年笑道:「李叔叔,要跟你告罪一聲,從今日起徐北枳便是陵州刺史了。」

李功德擦了擦臉龐,嘿嘿笑道:「這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情,不值得殿下親口告知。」

「還有,翰林已經安然返回幽州。」

徐鳳年低聲說完這句話就告辭離去,跟李負真擦肩而過。心中狂喜的李功德小心翼翼藏起密信,對女兒瞪眼道:「不知輕重!」

李負真憤怒道:「爹,你是北涼道經略使,你跪徐伯伯,你對徐伯伯溜須拍馬,女兒何曾廢話半句?可他徐鳳年不過是個陵州將軍,這還沒世襲罔替北涼王,就要讓你下跪,他憑什麼?!口口聲聲李叔叔,嘴上好聽,他何曾真心將你當成長輩對待了?!」

李功德眯眼死死盯着女兒,微笑道:「憑什麼?就憑世子殿下在陵州翻雲覆雨,就已經讓爹這個經略使大人捉襟見肘,手忙腳亂。就憑他敢在北涼軍中拿鍾洪武這塊硬骨頭第一個下刀子,而不是撿軟柿子捏徒增笑柄!就憑他活到了今天!」

李功德看到女兒委屈得淚流滿面,有些心疼,放低嗓音,走近到她跟前,幫她擦拭淚水,被李負真撇頭躲過,經略使大人嘆息道:「爹何嘗不知他以前沒把爹真心當長輩,再者爹當初一樣沒有將他當作世子殿下,不過以後都會不一樣。你啊,就別跟爹賭氣了。天底下女子做得最蠢事情,就是賭氣二字。」

李功德似乎還是覺著說話說重了,輕聲笑道:「真兒,今天對李家來說是雙福臨門,比爹當上經略使還來得高興,跟爹喝一杯?」

李負真默不作聲。

老狐狸李功德漫不經心道:「爹新近知曉了些殿下去北莽的細節,唉,可惜翰林那孩子不在,爹無人可以訴說啊,要不真兒你勉為其難聽聽爹的絮叨?否則爹一個人喝酒也着實無趣。」

李負真嗯了一聲。

————

陵州治中周大人打道回府,走下馬車的時候仍是紅光滿面,周建樹那個坐騎白蹄烏被世子殿下一掌拍死的兒子周聰文,生怕老爹在將軍府邸慘遭不測,在門口翹首以盼了半個時辰,見到父親一臉喜氣后,吊在嗓子眼的那顆心才算放下,正要開口詢問,周建樹笑眯眯道:「回府里說話。」

父子二人落座后,揮手驅散幾名善於服侍的水靈奴婢,周建樹扯了扯官服領口,周聰文匆忙問道:「爹,這趟入府,那人怎麼說?咱們周家會不會被記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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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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