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夏天

最後一個夏天

畢業就是分道揚鑣,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以前的山盟海誓你不說我不說,就讓它隨風吹而去!

張召是我的室友,和我喝酒的時候說過,他要騎着自行車去西藏,想找到「da,lai」告訴他,西藏在中國,沒有西藏中國不叫中國。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很敞亮,震的隔壁的餐館都出來人了,大家齊刷刷看是那位英雄如此氣魄,就連店主的丫頭兼服務員都媚眼相投,估計他以後來這喝酒吃飯要算半價了。

看見他滿臉酒氣,我勸他說小點聲,他還說我沒骨氣,總被女朋友使喚的跟狗一樣。說實話聽他這樣說話真的很勵志,不過我真想上去抽他兩把子,沒事別拿我開刷啊,要不是看你喝多了,老子早掀桌子了。我本來只當他的話是酒後胡說,可他真的買了自行車,美利達公路賽。

我說:「你真的打算去西藏嗎?」

他說:「大老爺們說過的話一定要做,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

我知道這車子不便宜,可當我一問真真把我給震撼了,他媽的,三千二啊,整整我半年的生活費啊。這小子為了一句話真豁得出去。

我說:「張召你這以後的日子你是準備吃風耙屁啊還是光喝水撒尿啊,告訴你啊我一窮人家的孩子,沒錢給你借,畢業前借錢找別人。」

他說:「就你那生活費,你還是省省給女朋友買衛生巾還行,我,用不找。」

聽他說話還不如聽一隻瘋狗在亂吠,看見周圍來來往往的師生同學學弟學妹們,我是真不忍心和他對罵啊,那樣豈不辱沒了我寒窗苦讀十年的素養。

我用一句話表達了我的憤怒,「如果你今晚想安穩的躺在床上,你就給我閉嘴。」幸虧他讓我給鎮住了,沒再繼續嘲諷我,要不然真他和決裂嗎,他是我在這座陌生城市裏第一個朋友?

他見我認真的表情,引得周圍的空氣愈發的緊張,就連落葉都變的緩慢了,彷彿有人想刻意撲捉大戰前的寂靜,人群都面面相覷,向我們倆投來了期待的眼神,張召看情況不對趕緊緩和氣氛。

張召說:「和你開玩笑呢,哥們!我們不是經常這樣嗎?」

看我放鬆了的肩膀又說:「怎麼了,和雲婷吵架了,我給你說說。」

我再次假裝生氣:「gun滾!」

我走開了,他對着我的背一直哈哈個不停。

按照我想的,張召會去向學校編個理由,說這個晚期了那個腫大了什麼的請個長假,然後履行自己的諾言,可張召每天吃飯睡覺再吃飯,和平常一樣,自行車開始的時候是有騎的,從宿舍到教學樓就那點距離,再說他也不是經常去上課的,所以我斷定他只是礙於面子,沾沾新氣而已。果然多好的美利達放在樓道的角落裏,一天兩天……上面已經有一層層的塵土,可惜了。

好些天一直陰陰的,就是不下雨,憋屈的我想出去轉轉,走進宿舍整理東西的時候,張召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捧著平板看新聞。

我說:「張召同學,你不是要去西藏嗎?怎麼還窩在宿舍啊,眼看着就要畢業了,我還想讓你給我拍張雄偉莊嚴的布達拉宮呢?」

他說:「一聽就知道你沒看新聞,西藏暴亂了,我這會去那不是找死嗎?」

我說:「什麼!西藏又亂了。那你更要去了,你家不是在西藏嗎?」

張召斜着眼睛瞅了瞅我,沒有說話,我感覺他受到了很嚴重的震驚,窗外下起了雨,我走到窗戶前,看着我苦等的雨,想起了家裏的母親可以休息了。

忽然張召站在我的身後說,「麥子,你說我真的應該回去看看嗎?」

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哈哈,馬上要畢業了,學業為重,你回去又能做什麼,頂多搬張椅子坐在你家門口,還是洗洗睡吧,哈哈!到吃飯時間了,去吃臊子面吧,剛開一家,我帶你去。」

張召面色凝重,完全不想的意思,一屁股做在了床上,拉了床頭的被子,把自己埋起來,像是犯錯的孩子,不敢見人。我知道張召的脾氣,他要不想做的事,你勸一句他當沒聽見,你說第二句很可能就罵娘了,所以我知趣的悄悄的離開了宿舍。

我出去的時候,他讓我帶上們,我隱約聽見他的聲音洛帶凄泣……

在去吃飯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我們一起吃飯過無數次,談論過世間所有的話題,從鄉村到城市,從孩子到老人,從夢想到現實,一路過來我們親如兄弟,無話不談。卻唯獨沒有提及我們的家鄉,也許我們的家鄉很不美,我們的童年很糟糕,我們的家人不完美,但卻是生我的地方,更因為那裏有我們所牽掛的人,那裏是一處殤地,我們不及說話……

一切煙消雲散,我每天吃飯睡覺,和雲婷拉着手在操場上轉圈圈,一次我認真的算了一下,我們繞操場一周需要1683小步,時間是一個半小時,我們幾乎是每天如此,風雨無阻。有次因為雲婷回家三天,我一個人坐在操場的看台上,看着操場上一起踢足球的孩子們,盡情的奔跑搶奪,微風吹過我淚流而下,想我即將離開的學校,我曾經擁有一雙漂亮的足球鞋,曾也和他們一樣有一個自己的愛好……

忽然跑偏的足球,咯離歪歪的滾到我的腳下,場上的孩子們看着失落的我,靜悄悄的沒有人吆喝,只是期待着我能把球送回到場上。

我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後面的塵土,拿起足球,走到了距離球門的一個斜三十度角的邊線,看了看他們的熱情洋溢的眼神,我拋起球,看着球下落再起身跳起,飛踢!一個漂亮的弧線,像是一個人生軌跡,躲過障礙,飛進了既定的球門,霎時間球場上呼聲滿天,有的學弟把衣服脫掉扔在天上,有的跑起來跪在地上面視滔天,更有很多同學過來問我的名字,讓我加入他們的球隊,那一刻我像是從新回到了我人生的弧線上,看到了希望,想要緊緊的抓住,揉揉雙眼卻只發現這片天地已經不是我這份青春的資本。

我說:「我馬上要畢業了,你們好好踢吧,別浪費了這份青春,加油!」

我走了,我聽見他們在後面談論說,「我見過他,他每天下午都會和一個女生手拉着手一起在操場上踩螞蟻,沒見過他踢球啊,還能香蕉,我的神呢!」

我是從雲婷朋友小蒙那裏得知雲婷從家裏回到學校了,她沒有和我聯繫,我礙於顏面也沒有和她通話,不過我時刻打開各種即時聊天工具,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就連上課睡覺都保持一切通暢,為此我被老師記過,半夜被同學愚弄吵醒,終於在第三天我接到了電話。為了表示我的憤慨我延長了接聽時間,以前電話只要電話一響,是雲婷的想到不想就接了,頂多就三秒,這次我讓雲婷等了半分鐘。

我說:「喂,什麼事。」

雲婷:「麥子,你幹嘛這麼久才接電話。」

我說:「剛才睡覺沒聽見。」

雲婷:「o,你沒有去看書嗎。?」

我說:「快畢業了,看書頂個蛋用!」。

雲婷:「你說話怎麼這樣,你下午有課嗎?」

我說:「有!」

雲婷:「o,我想讓你送我去火車站!」

我說:「你?」

雲婷:「我要走了,想見見你。」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聽着雲婷在那頭喂,喂,喂,然後掛掉。

那時雲婷提着我買給她的手提包,我拿着行李箱,她走在前面,甩開了胳膊走,而我拖沓著跟在後面,像個傭人沒有怨言。儘管如此她還時不時得用眼神催我快點,我心想着,老天爺怎麼會讓我遇到了她,讓我多了一份別離的牽掛。上車前她給了我一個擁抱,從我手中接過行李箱,說了聲,再見!她說的很輕鬆,但我聽得很沉重,我知道我們之間完蛋了。看見她扭頭鑽進了火車裏,我淚泉涌動,不是傷心她走了,而是我今天失去了全世界。有人說離別是一種愛的釋放,想你走的太近,看不見的太多,走遠一點你會發現,傷心的不是一個人。而我在離別的時刻沒有說出一半挽留,因為愛情沒有給說話的時間。

看着南下的火車,我注視着很遠很遠我想我以後再難相信愛情了……

等我回到宿舍時,發現張召的美利達不見了,張召也不在,打聽過後才知道他請假走了,走的時候找過我,知道我去送雲婷了,沒有聯繫。我撥通他的電話

我說:「張召,你他媽死那去了,怎麼也不打個招呼。」

他說:「麥子,三年了,想家了,回去看看。」

我說:「你有病啊騎自行車那還不得累死啊。」

他說:「自行車送人了,我坐火車。」

我說:「靠,我跟你關係這麼鐵,你咋不送我呀。」

他說:「麥子,對不起,我走了。」

他一字一頓的講,我聽出了話中的悲傷。

我說:「什麼時候回來。」

他說:「不知道,不過我會回去看你的,我們還要在一起喝到老死的!」

我說:「記得!保重!」

他說:「會的。」

在拍畢業照的前一天晚上,我打掃宿舍的時候,在張召的床底發現了一張彩票,我掀開他的被子下面壓滿了彩票,大概得看了一下只發現了一個號,我用手機查了,這個號有一期中的,我認真回想起,是張召買自行車的前兩天,看着這麼一堆的彩票,整整三年時間,每一期都有,我發現了一種可怕的精神,想想這一切的變化,他是個被老天眷顧的幸運兒。其實他走後我是每天都會看新聞,關注西藏的,不過一個星期西藏就平息了,我也沒給他打電話,主要是電話費太貴。

畢業那天,雲婷沒有回來,張召回來了,穿了一身西裝,他在老遠處,我都認出了他,他約了我晚上去喝酒。他把我帶進了當初他豪言要去西藏找「da,lai」的菜館。

張召:「還記得這裏嗎?」

我說:「記得,你揚言的事情我記得。」

張召:「哈哈,你還記得,酒後失言啊。」

我說:「」你~家人好嗎?」

他提議先喝一杯,我拿起酒喝了一口,他直接端起酒瓶咕咚咕咚一瓶見底,我想問他發生了什麼?

他說:「很好,好多了。」接着張召哭了,嚎啕大哭像個沒人要的孩子,無助得趴在桌子上,周圍的人都同情的觀望,我拉了拉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說:「兄弟!有什麼苦說出來,想哭我陪你哭。

他說:「我中過獎!有七十萬!」

我說:「我知道,我在你的床下發現了一大堆的彩票,都是一個號碼,每一期的都有,就缺中獎的那一期。」

他說早年的時候,爸爸因為做生意被騙賠了五十萬,因為沒錢賠償,父親選擇了坐牢三年,母親被迫離家,他是由姑姑帶大的。在他回去的時候,母親因為胃癌留在了一家餐館的洗碗池旁,父親因為母親的離去,情緒失控打傷了獄警,三級殘廢,父親被加刑十年!他拿着錢去給父親贖身時,已經晚了,父親勸他不要還錢了,就算他還了錢,現在也不能出去了。他聽從了父親的建議,跟着姑姑做起了生意。

他問我他父親怎麼樣,我說:「很偉大,很丈夫。」

他說:「可我在三年裏,沒有看過父親,沒打過一個電話,沒叫一聲爸爸!」

我說:「別說了,我們喝酒!」

我和張召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倒酒,喝着喝着,我們就醉的胡言亂語。

張召:「麥子,你知道我為什麼,每次都來這裏吃飯嗎?」

我說:「你不是說過他是你老鄉,你喜歡家鄉的手藝嗎?」

張召:「哈哈,騙你的,其實一點也不好,有時菜還沒炒熟!」

我說:「恩!有次我還吃出了一根鐵絲,多虧我不是大口,要不然胃都給劃破了。」

他說:「你不是問我那輛自行車送誰了嗎?我告訴你,我送我女朋友了。」

我說:「你有女朋友嗎,三年裏凈看你打籃球,上網了,沒見過你和誰談戀愛呀!」

他說:「就是這家店的女服務員。」

我猛得清醒過來,看見她沖我們微微一笑,別過臉又去幹活了。

我說:「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

他說,從第一次來這家店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她,之後每次都會來這裏吃飯,認真想起以前,真叫人苦笑。

我說:「你確定和她一起嗎?」

他說:「恩,我們明天回家,她幫我一起打理生意。」

我說:「祝你幸福!」

他說:「我不相信愛情的未來,我只相信眼前的現實!」

我說:「說的好!就讓我徹底的醉一次吧!」

我喝酒他倒酒,同樣的動作,沒有人勸我們,一直下去……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我昏昏沉沉的醒來,頭還是抬不起來,我想找杯水喝,可一張口就變成酒了。

店長:「都睡了快一天了,還要喝酒啊!」

我說:「我怎麼在你店裏,我朋友呢?」

店長:「張召,回去了。」

張召!他怎麼知道我朋友的名字,回想起來,現在他應該是張召的岳父,知道他的名字很正常。

店長:「奧,對了,張召給你留了東西,我拿給你!」

店長把那輛美利達推了出來,上面還用膠袋套著,還是那麼嶄新。

店長:「他放到這兒,我們就沒動過,說是喜歡莉莉,送給她的,現在莉莉走了,也沒人會騎,他說你會騎,就讓你拿去」

還有一張布達拉宮的照片,在照片的後面寫着:有機會來西藏了,記得你還有個朋友!珍重!

雲婷走了,張召也走了,沒有愛情沒有朋友的城市,我感到好陌生,面對這樣的人生,我沒有辦法,只能從新尋找希望。我騎着張召送我的美利達,從早上開始應聘到現在,來來回回跑了大半個城市,快落山的太陽還是火辣辣的,我坐在街邊的長椅上,看着形色匆匆的人流,想到了我學校的三年,同她吃飯放棄了英語四級,陪她逛街訣別了教室,忙於戀愛忘了自己原來是一個足球愛好者。現在想來,沒有關係沒有路子沒有好的工作,又想到雲婷的離開,身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那時的我在心裏叫罵着愛情就是歲月里的騙子,令我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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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在你的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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