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集 結局〔一〕

第二十四集 結局〔一〕

1、草原外/日

[草原那不是路的路面被輾滿了深深的車轍,輪與履帶攪在一起,來自四面

八方,去往一個方向。

[越野車輾上這些深深的轍印也有些顛簸,已經駛了很久,甘小寧麻木地駕

著車,反正這地方閉着眼也不會撞上什麼,馬小帥鬧過了頭,現在已經暈

暈欲睡-許三多則看着那些車轍發獃。

許三多(os)當過兵的人都知道這意味着部隊集結地,是我現在竭力想避開的

地方……可我想見的人,也全綁在這些地方。

[一個交通哨在路邊揮舞信旗,放目皆是地平線,他是唯一可見到的一人。

交通哨:原地停車!熄火!禁止下車!

[甘小寧一腳急剎,連馬小帥也給顛醒了。

馬小帥:到了嗎?

[甘小寧搖搖頭。視距之外的地平線傳來隱隱的悶響,空氣中也起了波動,

那是高速飛行的彈體撕裂空氣的聲音,它們從一廂地平線之外的起點飛向

一廂地平線之外的目標,爆炸如大槌擂響鼓面,震顫由車輪下的地面傳導

入車體。

[甘小寧看看駕駛座邊水杯里泛起的紋路,對許三多笑笑。

甘小寧:遠程精確打擊。今天得打十四個目標,我們營擔任引導。

許三多(有點沒反應過來)你們營?

馬小帥:師偵營嘛!最近一直忙這個-噯,好傢夥!

[他說的是遠程打擊的又一個目標,許三多他們的位置幾乎就在彈道終點,

高速飛行的彈體肉眼難辯,但空中傳來的聲音似乎有一列機車駛過,然後,

遠處山頭駕設的一個天線塔目標在爆炸中完全消失了。

馬小帥:這個准。誰帶的隊?

甘小寧:誰帶的不一樣。班代,跟你在的時候換打法了呢。

許三多:嗯。

[他看着那兩張自豪得容光煥發的臉,如果那種神情在他臉上有過,那已經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交通哨揮動了信旗放行,汽車駛動,穿越剛才爆炸的揚塵。

2、師偵營隱蔽地外/日

[雖是臨時隱蔽地,但大得能直接駛進戰車,實際上一輛指揮車也真就停在

裏邊。

[甘馬兩位帶着許三多在其中穿行,透過頭上的紅外偽裝網能看見被分成了

網眼的湛藍天空。許三多在鋼七連塵封的半年再加上去老a的半年裏,這

支部隊在技術成份上密集了數倍,那些正在設備前核算打擊結果的技術兵

和許三多這種兵明顯是兩回事的,即使與許三多目光相對也是視若無睹,

他們的戰爭幾乎全靠腦子裏的數字世界進行。

[一個人在指揮車邊背對了所有人蹲著,正在補吃別人早已吃過的正餐,簡

單潦草到不象話,一飯盒湯,兩個和他一樣征塵遍佈的饅頭,一口湯,一

口饅頭。他的胃口倒是好極,背着身也能聽到他喉嚨里傳出的大口吞咽。

[許三多站住了,那個背影讓他陌生又讓他熟悉,而那樣對付的飲食也吃得

如同珍餚,這種辛苦讓許三多覺得心酸。

許三多:……連長?

[那人轉過臉來,許三多第一眼是覺得自己認錯了人,因為先映入眼的是自

眼角直至嘴角的一條傷痕,但當那張臉全轉過來時,傷痕下確是高城的臉。

[許三多獃獃瞪着那張臉,高城曾經是以精英才俊而自賞的,現在卻象他正

嚼咽的冷饅頭。

高城:來啦。

[許三多仍訝然瞪着他,高城停止了嚼咽,下意識摸摸臉上那道痕。

高城:很難看嗎?我有時還覺得挺酷的。

許三多:連長你怎麼…

高城:遠程引導靠太近,石頭子咬一口。要精確到米嘛,就得付點代價。

馬小帥(小聲)其實是正兒巴經的殺傷破片…

高城:爆速飛行,彈片或者樹葉有區別嗎?得失我命,你來羅嗦。

甘小寧:嗯,嗯,不許說,許三多來了也不許說。

高城:本是想訓練完了跟你聚,可老何一天一電話,說你那邊鬧毛病。那就接

過來吧,反正這階段也完了,很快就回師部。

[提起這個實在讓許三多有些羞愧。

許三多:我的不對,連長。天天煩著指導員…

高城:你煩他和煩我沒區別,你來煩我我很高興。-小寧,通知大家開拔,今

晚在936點歇宿。

甘小寧:是。

[他並不捨得和許三多分別,順手拍許三多一下,那意思是一起來。

高城:許三多跟我車。

甘小寧:…是。

[他和馬小帥去得有些悻悻。許三多看着高城,高城一眼掃過來,許三多避

開他的目光。

高城:心懷鬼胎-你有話要說嗎?

許三多:沒有。

[他的眼睛在發潮。

高城:忍着吧。供水車裏還剩了一多半,用不着你錦上添花。

許三多:是。

[高城坐下,說話也恍似在自言自語。

高城:明明是個強人,偏生一副熊樣。

[他繼續咀嚼他的正餐,一口饅頭一口湯。許三多恭敬地站着,不叫坐也就

不坐,如回到高城治下的時光。

許三多(os)連長也是個強人,似乎能擊倒一切,包括他自己。看他第一眼就

能知道,可以踢他屁股的時光已經一去不返,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也很

懷念被踢屁股的時光。

[越過障礙的伍六一理直氣壯地享受着自己的特權,一腳踢在高城屁股上。

[得意忘形的高城用一整盆水把水房裏的兵潑了個透心涼。

[高城在自己的連隊前顧盼自如,雖說有點自戀傾向,但是…在這些兵心裏

是那樣風流和倜儻的一個連長。

[現時的高城灰頭土臉,嚼著饅頭,那條大疤在難看地抽動。並且坦白講,

高城的眼睛也有點發潮。

許三多(os)現在的連長老實了,或者說踏實了,他準備好承受以前從沒想過

的事情。

3、草原外/暮

[一支小小的車隊在草原暮色下駛行,高城的戰鬥指揮車夾在其中。

[頭車的甘小寧把大半截身子探在艙外大唱本地民歌。

4、指揮車內/暮

[跟戰車相比寬敞許多的指揮車艙里,許三多呆坐,看着高城和幾個參謀在

地圖桌上謀划運算,現代戰爭實在對技術要求太多,地圖桌邊那幾個人即

使在行軍中也沉浸於他們的數字世界。

[車聲轆轆,一直埋頭的高城忽然抬頭看着艙外的天空苦思,忽然想起許三

多的存在來便看他一眼,這一眼就能教許三多忙將眼光避開。

高城:呆會找個地方治治你毛病。

許三多:啊?

[又不看他了,高城埋了頭在那裏寫寫劃劃,同時拿過一個參謀的運算結果

在那裏對照。

[許三多隻好繼續獨守永遠屬於他的角落。

高城:出去獃著。

許三多(更加嚇一跳)啊?!

高城:這麼好的空氣景色,我都想上車頂坐會。

許三多:喔。

[也不清楚那算是命令還是建議,許三多從艙頂鑽了出去。

5、草原外/暮

[許三多扶着重機槍架,在車艙頂上坐下,這上邊寬敞得象個平台,綠色的

草原因暮色而顯蒼茫,籠著一個緋色的天穹,高城實在是提議了他一個望

景散心的好地方。

[甘小寧見到了寶一樣,離了幾百米的頭車對他大揮手勢,許三多笑笑。

[然後迅速溶入了這些,機油、鋼鐵、火藥、燃燒的柴油味加上草香,一切

都已經久違,車隊也駛上一條平展的道路,目標是地平線盡頭的幾棟小小

房屋。

[許三多掃了那裏一眼,又仔細看了看,那房子比他記憶中要整齊,似乎重

新整修過,但他永遠會記得屋前造型獨特的路和那根旗杆。

[幾個小小的人影跑出來,迅速在旗杆下整隊,同一時間許三多也認出了那

處所在,他就手躍進了艙里。

6、草原外/暮

[這是許三多在草原五班時常上的那處小山巒,一具步槍瞄準鏡的十字環套

准着地平線上車隊的首車,它平穩地隨着車隊移動,甚至消除了呼吸時應

有的微顫。

[那具瞄準鏡和以往所見的任何制式不同,上邊的標示竟然是俄文字母。

[腳步聲匆匆從畫外傳來。

畫外(士兵)班長,有車隊來。

[瞄準鏡的十字環套准著車上正顯擺的甘小寧。

畫外(成才)是師偵營。整隊迎接。

[槍終於從他的假想目標上移開,那是一枝如此奇怪的槍,完全是用各種不

損害槍械的辦法,把一個民用瞄鏡固定在一枝制式的八一杠步槍上。

7、指揮車內/暮

[許三多落進車艙,製造出來的響動和那份驚慌讓幾個人全轉頭看他。

高城:怎麼啦?

許三多:五、五班?

高城(看看錶)就到了?大家。

[大家很會意,開始整理那一桌的運算工具。高城站起來,看着驚訝失措的

許三多,泛出他們見面后的第一個笑臉,傷痕讓他的笑看起來有些古怪,

象是擠出來的。

高城:看看圖就知道,936就是五班嘛。我們來這紮營,順便,見個強人。

許三多:成才在這……

高城(置若罔聞)還順便,治你毛病。

[許三多啞住。

8、五班駐地外/暮

[在幾年的散漫之後,五班終於象軍營應該的樣子,仍是那幾間東倒西歪屋,

可一切細部顯出它有了自制力和秩序,最重要的是在旗杆下列隊的那幾個

兵,他們有五班從沒有過的自信和自尊-而且在許三多的記憶中,五班從

未能列出過這樣象樣的隊形。

[高城半個身子探在艙外立正,一個班用行為表示出來的尊嚴讓他這副營長

也不得不打醒了精神對待。

[旗杆下的隊形成才是隊首,如果以往的成才一直緊張不安,一向計算得失,

那麼現在他有了另一種氣質-一個比大多數人更清楚自己重心的人。

[車隊減速,那個隊形敬禮,高城還禮,並且沒忘了拿起車間通話器。

高城:環行半周,以旗杆為基準三百米紮營。注意隊形,別讓一個後勤班斃傻

掉。

[於是車隊執行着他的命令,環行並且在停車時也保持着隊形,小心翼翼地

維護著一個師直一線戰鬥單位的自尊。

[高城目光下覷,車艙里的許三多坐立不安,一臉惶然。

高城:許三多,那就是強人了,你的老鄉。被老a打回來,面子丟盡,那就去

他的面子,短短几月,他讓這塊荒地成了訓練部隊寧可繞道都要來的休

憩之地。你看他,得失由心,想要的只是一個答案-給自己的。

[成才仍保持着立正,象以前的許三多一樣,那種立正不是給人看的。

[許三多並不看,反而背着窺孔坐下來,他再無法掩飾他的頹喪。

[車停穩,幾個參謀先行下車,高城一隻手把住艙門,看許三多一眼,許三

多仍埋頭苦坐。

高城:魂丟了一樣…許三多,你為什麼回來?

許三多:我不知道。

高城:狗總在找到過骨頭的地方轉悠,你呢?

許三多:狗?(他苦笑)我差不多吧。

高城:老a這麼差勁?你轉了一圈就找著一臉空洞?

許三多:他們不差……是我太熊。

高城:你我是為了什麼?你我不幹,中**隊要散了嗎?六一走了,他不走會

把中**隊吃窮了嗎?沒有大道理,是不是都想給自己一個說得過去的

答案?你守着七連圖什麼?我給臉上弄出這大疤拉為什麼?是不是這

件事情不做到底,我們這段人生就和了稀泥?沒了答案?

許三多:……是的。

高城:你想走,臉上神是散的,還想當兵的人不會散了神。可是七連不再當兵

的人也沒誰散了神,七連人不湊合,走時也有答案。象發子彈,什麼瑣

碎,什麼想不明白,咱直接穿透了它。

[許三多瞧高城一眼,高城臉上並無豪情倒有些凄婉,許三多也知道他在

想着誰。

許三多:……是的。

高城:我真想六一。和好那麼美味的一盤稀泥給他送上,他端起來就糊在我們

臉上。他真悍,我當時真想給他跪下…我想說,留下來,我想天天看見

你。

[閃回:高城一個耳光摔了過去,鋼七連容不得綿軟。

[現時的許三多抱着頭,擠在戰車的一角。高城看着他。

高城:你這會是不想下車了?

許三多:…是的。我想…想坐會。

高城:自便吧。

[他自行下車,並且帶上了艙門。

[指揮車的裝甲並不能讓許三多覺得安穩,只讓他更覺得自己的孤獨。

9、五班駐地外/暮

[師偵營車隊已經在五班駐地旁邊為自己搭好了歇宿的帳篷,正在做最後的

收尾,成才帶了五班的人在儘可能地提供幫忙。

[甘小寧、馬小帥一邊忙活一邊瞟著那輛指揮車,艙門虛掩著停在那。高城

從旁邊過去。

甘小寧:副營長。

高城:什麼事?

馬小帥:你知道的。

[眼睛仍瞟著那車,目光神情也近似哀求,高城橫他們一眼,目光轉了向,

他看成才。

高城:成才!

[成才立刻從忙碌中回身敬禮,他現在成了一個總讓自己綳得很緊的人。

成才:副營長!

高城:晚上聚個餐行嗎?

成才:五班已經在為師部的同志準備晚飯。

高城:成才,我說的是一起聚餐,你非得綳成發條還是拒我千里?

成才:聽副營長指示。

高城:我說了算是嗎?那就順個便,(他促狹地笑笑)這回隊里整好有幾個槍

法還過得去的傢伙,聚餐完即興一下。

成才:您說過得去那都不是一般的好了(高城挑起了眉毛)聽副營長指示。

高城:那就這樣了。小寧小帥,看看聚餐咱有什麼能貢獻的-我車上沒吃的,

離遠點。

甘小寧、馬小帥:是。

[他們頗有些悻悻。

10、五班駐地外/暮

[路、營房與旗杆,忙於晚餐的兵,五班的兵和師偵營的兵,在草叢中休憩

的車輛。

[指揮車的后艙門關上了,但頂艙並未關上,金色的夕照聚成了一束,投射

在車裏那個抱頭苦坐的士兵身上,從高城走後他似乎沒動過一個手指頭,

但在這個生長於斯的地方,過去和現時讓他胸懷激蕩。

[初來草原的許三多正驚喜地對着世界嚷嚷,一個期待着所有人生的年青家

伙。

許三多:班長,我又明白啦!

[老馬嘆著氣,象是要嘆倒一座山。

老馬:毛,你明白什麼呢?

[同樣是記憶中的李夢,樹起了一個中指。

李夢:你這傻子。

[現時的許三多仍坐在車裏,從窺孔里看着外邊,他似乎在看自己的過去。

[那時的許三多坐在牧民的車斗里,灰頭土臉地和幾隻羊窩在一起,並且在

對面駛來的坦克面前畏縮。那個許三多這樣安慰自己。

許三多(os)有意義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有意義的事情。

[於是一條路不屈不撓向草原深處延伸,在沒有方向時給自己生找出一個方

向。

[成才、伍六一和許三多在漆黑中摸近那條路,那是老a選拔時的事情。

成才:是你的路呀,許三多。

[許三多沉默地躡行,即使在生長的地方也不敢有絲毫放鬆。

許三多(os)是我們的,我們的呀。

[忽然伍六一的聲音炸響,這句話是許三多在海泡子裏凍得神智漸失時他嚷

嚷的。

伍六一:吹起床號啦!許三多!連隊集合啦!班長又挨訓啦!都是因為你不爭氣!

[於是世界又清明了,許三多睜開眼,看着眼前的世界,窺孔里的草原,草

原中的一條路,單調而堅強地在茫茫中強調出一個方向。

[它如此清晰。

11、草原外/入夜

[餐車已經開始在運作,師偵營和五班的兵在為晚上的聚餐忙碌。

[夜色漸沉。

12、指揮車內/入夜

[我們淡入車裏,車裏已經完全黑了,黑里坐着一個人。

[伍六一和史今的聲音在這個空間里響着。

伍六一:跑啊,許三多。

史今:每個人心裏都開着花。快點割掉你心中的草,該長大了,許三多。

[外邊的光亮映了進來,半張臉在明裏,半張臉在暗裏,那張臉也一半

象哭,一半象笑。

13、老a基地外/入夜

[袁朗匆匆走向禁衛森嚴的基地大門,齊桓在身邊跟着。兩個人的表情都不

輕鬆。

齊桓:他就會說要找許三多,可我看他跟許三多一點也不象。

袁朗:怎麼找到這的?

齊桓:郵戳上有個地名,他照着這地方部隊一個個問,有沒一個叫許三多的。

說找第五天了。

袁朗(苦笑)這倒跟許三多蠻象。-你覺得是有事嗎?

齊桓:有事,而且准大事。要不誰這麼找人的?

[袁朗已經不是苦笑而是憂慮了。

袁朗:一個人得走多少路才能配得上人的稱號?

[那只是感慨,他徑直走向哨衛室,一個佝僂的人在裏邊的暗影里坐着。

袁朗:您找許三多?

[那個人站起來,許一樂,未老先衰得已經不太好認了。

14、草原外/夜

[入夜和薄星,五班駐地飄着笑語和輕聲,火光點點,師偵營和五班一起享

受着閑暇。

[餐盒已經空了,高城在檢查幾個士兵剛拿過來的槍械,那都是特地挑出來

的新配槍械,配着幾個師偵營最強的射手。

[高城顯得滿意,看看旁邊的成才。

高城:挑一枝吧。

成才:我用習慣的。

[五班一個兵正把成才那枝怪模怪樣的步槍拿過來,高城似乎想笑。

高城:那把槍怎麼回事?骨折了嗎?

成才:嗯,也算是折過。

高城(苦笑)什麼叫個折?好吧,燈光條件射擊。(他指指指揮車方向)那邊

如何?

成才:行。

[四周都靜了,給讓出了一條路來,隨意是隨意,但這關係到兩個軍事單位

的比量,觀者又有些緊張。

[成才拿過槍,忽然顯得有些難以啟齒。

成才:副營長,對不起……五班沒配子彈的。

高城:對,你一發子彈也沒有。(他向他的士兵)你們信嗎?這裏有個名副其

實的槍王,可居然是個不配子彈的兵!都說槍法拿子彈喂出來的,成才,

你拿什麼把自己喂成這樣?

成才:報告副營長,因為開槍的機會少了吧,所以格外珍惜。

高城:不止吧。你現在可比在七連手穩,心穩了,手也就穩,坦坦蕩蕩,比人

少些坑坑窪窪。

成才:我不穩。

[高城搖搖頭,從馬小帥身上抻出一個彈匣,扔給成才。成才換上實彈,一

言不發地走向射擊位置,要跟他比量的幾個槍手互相交換著目光,尤其是

那枝不倫不類的舊槍,從外觀上說,師偵營的頂級射手實在不太看得上這

個一身油泥的雜兵和那枝槍。

[高城站在指揮車邊,看着所有射手就位,同時拍打了一下車體。

高城:裏邊的,給個照明!

[指揮車上幾個大燈都亮了,幾道光束投射在射手身上,那樣的照明還不如

不要,從光明地里射擊暗處的目標加倍地困難。

高城:亮的愈亮,暗的就愈暗。怎麼樣?這樣的難度有問題嗎?

成才:亮打暗,挺難的。

射手(臉上有些難色)沒問題。

射手(也是硬了頭皮)沒問題。

高城:少數服從多數,那就這樣。(他揮了個手勢)

[一輛敞篷越野車已經在遠處行駛,加著速,並且不規則地繞行着s線路。[不是一般的難,師偵營的幾個射手已經在屏息寧神,成才安靜地站着,把

原來的單手持槍改成左手託了步槍的槍管。

甘小寧(對着手上的步話機)開!

[那輛車上一個空酒瓶打着旋飛出,在星光下閃爍微芒,師偵營射手抬槍尋

找目標,成才的槍已經響了,碎片濺飛。

[車拐着急彎,車上的人也把酒瓶往各個方向扔出,有時一隻剛飛出第二隻

已經離手,槍聲響着,一片凌亂中成才的八一杠聲音獨特而有節奏地響着,

他用一枝自動武器在打單發,而從他開了第三槍之後,師偵營的射手已經

只有望洋興嘆,他們就算能開槍,九五式槍的子彈也只來得及追趕那枝老

式步槍的彈道軌跡,然後從濺射的碎片中徒勞無功地穿着。

[成才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任那車的駕駛員和扔瓶的人耍多少花招,他所

做的只是微微調整一下槍口的位置,他現在的射擊狀態和袁朗如出一轍,

一種沒有任何牽掛的純粹射擊。

15、指揮車內/夜

[許三多從指揮車裏的窺孔看着,作為最熟悉成才的人,成才這樣用槍他並

不驚訝,他注意的是成才的槍。

[許三多的想像中:成才用各種五班可能的條件在改造那枝槍,簡陋到可笑,

但是符合自己的使用習慣。

成才(os)離開家鄉的時候,你把自己打開,我把自己關上。現在,我回去

找我的枝枝蔓蔓。

[許三多看着車外的那個人和他的那枝槍。

許三多(os)成才現在很善待自己,他學會了珍惜。

16、草原外/夜

[這場射擊已經看得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即使成才的對手也會因成才錯

失一個目標而嘆息,但成才沒有分毫錯失。

[甘小寧對着步話機嚷嚷。

甘小寧:快!再快!

[瓶子扔得越快槍聲也響得越快,後來已經接近了手指扣動扳機的最大頻

率。然後槍聲猛然停了,成才在待擊,但車上再沒扔出任何東西。

高城(意猶未盡)怎麼不繼續?

甘小寧(放下步話機)報告,扔完了。而且車上的說,再快瓶子就要被打爆在他

手上了。

高城(向成才)那,你又贏了。

[成才默然著沒有任何錶態,他很難受,因為本來寂靜的人群中在高城明確

示輸后開始嗡嗡地議論,一種把他當成人瑞的目光,夾着兩個現在讓他很

不舒服的字:槍王。

成才:我不是的…多點時間練,那也不是什麼王…

高城:成才,你要照自己心中的數,就得習慣被人叫。(他找補一句)就象許

三多以前被人叫傻子。

成才(並不太同意)…是吧?

[他不願再被人盯着干看,抽身想退,卸下了彈匣,並且立刻在人群中找到

了馬小帥,他歸還那個彈匣。

成才:射彈二十四發,余彈六發。

馬小帥(愕然)這也要還?

成才:五班不配實彈。留着違規。

高城:拿好吧。他有原則。

[他拿過成才那枝槍,細細打量。

高城:我說你這槍好象被打成骨折一樣,你說也算折過-這話怎麼說?

成才(有點狼狽)…您知道的。

高城:我知道的不細。好像被打斷了脊粱骨,拿膏藥一貼就重新裝人。本師不

止你一個人去了老a,但你沒幾月就灰溜溜地回來,哪來的回哪,這怎

么回事?

[愕然的已經不僅僅是成才,也有五班,也有高城自己的師偵營。

成才:…我做了差勁的事情,以前活在狗身上了。我回來活得明白點。

高城:現在就活在人身上了?你倒是很方便,想重新開始就重新開始?

成才:…………。

高城(笑)說說,這麼多人,言傳身教呢。

成才:副營長,過日子總得爬起來過吧。

高城:你這一爬倒好,把我整個師偵營給滅了。(他掂掂那枝槍,扔還給成才)

這槍我問過,幹嘛粘這麼個幾百塊錢的地攤貨,搞得狙擊不象狙擊,突

擊不象突擊,你說朋友送的。你那蠢朋友怎麼老乾這種蠢事?

[從成才到旁邊的任何一人,如果還沒人阻止高城,只因為他是在場官階最

高的人。

成才:您知道的,您也問過。以前活在狗身上了,交的朋友就一個…唯一一個,

可夠朋友。我看重的東西他也珍惜,他知道我來的地方沒狙步,就送我

這個。

高城:滑稽人吶,就做滑稽事。

成才:您當時說我有一個好朋友…拿着這個,好好再來一次吧…(現在的高城

是一副譏誚的表情)如果您現在覺得滑稽了,祝您笑口常開。

高城:那人我認識,是個笑柄嘛。是不是,小寧?

甘小寧:不是。副營長。

成才:那麼我們都是笑柄,我是遠不如他的笑柄。當兵的窮,戰友、團隊、堅

持,除了這些什麼都沒有,但是……

[他怔著,想起對他刺激甚大的那一天,袁朗在甄別上對他窮追猛打。

[袁朗:成才,給我們解釋一下七連最重要的六個字。

高城(仍是那副神憎鬼厭的表情)但什麼是?

[成才發着愣,讓旁人看着替他難受。

[袁朗:那六個字從來沒進過你的心裏。

高城:說呀。說來給大家樂樂。

[成才發着愣。

[許三多向他伸出一隻手:成才別泄氣。不放棄,不拋棄。

成才:不放棄,不拋棄,只有這些,但是-飛機坦克、兵王槍王、巡航導彈或

者航空母艦、死老a或者師偵營,跟這些比,都只是短命的玩具。(他

聲音低了很多)連長,放過我。我知道現在說也晚了,可我真的好想鋼

七連,四千九百四十四,那是我在七連的數字。

[高城陰晴不定地看着他。

成才:或者您想怎麼對我都行。七連人最難過的日子被我逃掉了,我一直是個

逃兵。

[高城伸出一隻手,似乎要大力拍他一下,但是他把成才擁了過來,擁過來

附耳。

高城:對不起,是因為你的朋友在裏邊。(他放開了成才,對着指揮車)你知

道我為什麼擠兌他,可你要看到什麼時候?好吧,天下大得很,選擇多

得很,明白這個的人直接跟這裏的丘八說再見吧,祝你心寬了,放棄你

自己,拋棄了我們。聰明人許三多,你會活得比現在舒服的,(他對着

車體就是一記大腳)可別跟人說你當過兵,尤其說當過七連的兵。

[大多數人是不知道車裏還有一個人的,所以詫然地聽着裏邊那個瓮聲瓮氣

的哭腔。

許三多(車裏)我沒有啊,沒要走啊。

高城:臉上寫着呢,你來告別的,看看我們,討個心安。

許三多(車裏)我想,可我還沒說呢。

高城:我替你說了,滾吧!

許三多:可現在不想了啊。

[高城的怒髮衝冠裏帶上了些忍俊不住,僅僅是為了嚴肅才強自維持。

高城:媽個孬兵,就會賴帳!……鬧你個鬼的毛病,差點折了我大腳指頭。

[他一瘸一拐地走開,臨走時拍拍成才的肩,呆若木雞的成才終於動了一下。

[高城離開了人群,身後的人群里,成才正打開后艙門,和一個人擁在一起。

高城苦笑,一邊摸著臉上的大疤拉,年青的連長在人後對這還是有些在意

的。

17、草原外/夜

[一切都已偃旗息鼓,師偵營的臨時營區火光點點,放哨者,檢修者,休息

者,許三多和成才是這些規範之外的,兩個聊天者。成才又拿過一個餐盤,

看許三多補充著多少天來從沒好好吃過的飯。

[許三多狼吞虎咽,看得成才也露出些同情之色。

許三多:炒螞蚱,夾饅頭是最香了。

成才:嗯,他們給你留了三個人的餐份。幾頓沒吃了?

許三多:反正這些天,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有個胃。餓死了。

[又一個餐盤塞了過來,高城笑嘻嘻站在身後。

高城:小寧小帥被我打發去睡了,這是他們給留的份。

許三多(有些赧然)吃不了啦。

高城:吃不了有鬼啦。許三多,現在才活過來了,你知道咋見你什麼感覺?人

死在老a了,這是魂游回來了。我就想說,拖出去——

許三多(苦笑)斃了。

高城:不,埋了。

許三多:謝謝連長。我現在好了,心眼太窄,被你一罵,寬了。

高城(斜着他)寬了嗎?嗯,原來你吸口氣都象能噎死,寬了又怎麼樣?

許三多:回去。

高城:回哪?

許三多:基地。當兵的離開了自己部隊,真什麼也不是,現在大概只有那才是我

呆的地方。

高城:你瞧啊,成才,他倒沒放棄自個,可把我們給拋了。

成才(應酬地笑笑)哪有的事,副營長。

高城:叫我連長好不好?咱們現在關係可比他近,怎說也一個師的,4944。

成才(這回他不是應酬的笑了)是,連長。

高城:這個死老a我是不想再操心了,他有他地方。可你不一樣,成才,軍部

要優秀射手,我不知道做什麼,可我想給你報上去。

成才(有點為難)連長,這個…

高城:你大概覺得自己在這裏是個稀罕貨,可我非給你找個稀罕貨扎堆的地方。

就是這樣,不做討論。-走了走了,七連都散了我還跟兩個孬兵扯什麼?

睡了睡了。

[他洒洒然去也,那是為了把空間留給這兩同鄉。許三多和成才目送。

成才:連長再見。

許三多:連長好睡。

[然後兩人互相看看,許三多露出詢問的神情:現在做什麼?

成才:吃。

許三多:你呢?

成才:看你吃。

[於是一個吃,一個看着吃,好朋友-就是說不論做什麼都是享受。

18、草原外/夜

[哨兵的身影溶入了深重的夜色,所有的人也都已睡了,那不包括火堆邊的

兩名同鄉兵。

[一個躺着,另一個也躺着,看着天穹,湛藍的天穹比地面明亮。

成才:…我叫成才,可從來不知道成了什麼才叫成才,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知

足,這個該得的沒得,那個不該得的好象我也有條件得呀,見天就這

些。謝你啦,許三多,現在我知道知足的味道了,以前我不知道草原是

有甜味的,陽光是有香味的,做人都做脫了水,一袋干水泥粉。

[許三多咬着草葉,要睡不睡,聽着成才的胡扯微笑。

許三多:羨慕你了。老a的日子現在象被榨汁,吳哲說被隊長榨過的人搓巴搓巴

能做導火索,絕對乾燥。

成才:對了,還有袁朗,謝謝他轟我回來,還有吳哲,謝謝他的平常心平常心。

許三多(他在思念著成才說起的那些人)你要謝謝多少人哪?

成才:人嘛,先學會知足,然後才知道感激。不會感激的人沒得救了,我一直

就那種人,光說這批複員的吧,六一、薛林…想謝也謝不上了,後悔也

晚了。

許三多:六一給我匯了三千塊,說我放心,他能掙。

成才:給我也匯了,也這句。-我信他,我們都沒資格擔心他。

許三多:是的。

[默然。

許三多:你好象就想呆在這裏不再動彈了?

成才:嗯哪,你信不信我現在能盯着一堆羊屎蛋子看一下午?可不是無聊啊。

我看幾百隻屎克螂把它分解貯藏,好玩死了-想想以前在老家,你看螞

蟻就被我們取笑,那個三獃子……

許三多:可這真的不是你呆的地方呀。不是說你能委屈自己就成了才吧?

成才:……在這很舒服。

許三多: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太舒服?

[成才默然了很久。

成才:是的。

[月光沐浴著路,路面上混著的礦石屑反射著月光。

許三多:走上這條路,太舒服就是要出問題了。

成才:我明白了。-許三多?

許三多:嗯哪?

成才:可是你出了什麼事?

[任誰問到這件事,都要引發許三多或多或少的痛苦,但現在不再是了,他

有些憂傷的表情完全是在對着一個過去時。

許三多:沒什麼,長大了些吧。

成才:聽不懂。

許三多:學會了承擔吧。要當兵的幹什麼呢?就是不要老百姓上戰場。上戰場干

什麼呢?就是當兵的得早早準備好承擔那個結果。

成才:什麼結果?你越說越不明白。

許三多:說不明白的。路嘛,走着看吧。-我現在就是想回基地,我想我真的讓

他們着急了。

[他又看見了那個毒販,象草原的空氣一樣稀薄和飄忽,很平靜。

許三多(os)我永遠記得你,永遠替你我惋惜,你的生命、我的天真都在同一

時間消失了。可下一次我還會那樣做的,我是士兵。

[他閉上了眼。

許三多(os)我閉上眼了,並且知道,再睜開眼,我永遠不會看見他了。

[他睜開眼。

[草原清明的月色。

19、五班駐地晨/外

[一個簡易營地的清晨,一切都是繁忙而充滿生氣的。

[晨光下偵察營的士兵正在準備新一天的出巡。

[成才和他的幾個兵正幫忙給戰車加油,許三多在旁邊幫忙。

偵察營士兵:槍王,我來我來!

成才:別這麼叫。

[油順不出來,他放嘴裏吸一口,油嗆在嗓子裏,成才若無其事地吐了,開

始加油。就他那身油膩膩的迷彩,你無法想見他昨晚一槍在手的威風。

許三多(皺着眉)好喝嗎?

成才:所以我現在戒煙了,門牙上寫着呢,嚴禁煙火。

[許三多認真地去看,成才齜了牙一口咬過來。

身後:許三多!電話!

[回了身,甘小寧為了讓他看見站在一輛野戰通信車上,許三多訝然,那意

味着電話來源只能是專用的軍隊無線網絡。

許三多:電話?那條線?

甘小寧:死老a!你隊長!

[許三多醒過神來就飛跑。

20、通信車外/日

[車裏密密麻麻的電台和通話設備里接出了一個話筒,是軍隊里那種臨時接

線就用的話機,通信兵把它一直接到艙門,方便許三多接話。

通信兵:不知道轉了多少線,隔了八座山的單位。

[許三多小心地拿起話機,因為珍惜。

許三多:……隊長?

袁朗(聲音)許三多呀,你去的這地方可真沒懸念。

許三多(笑,笑得哽住)是啊是啊。

袁朗:好了點嗎?

許三多:好了。沒有問題了,我很快就回去,昨晚我都在想回去。

袁朗(苦笑)是吧?…現在是我都覺得不公平了,可是許三多,我們遇上壞事,

最不該想的是公平不公平,都已經遇上了。

許三多:是啊,隊長!

[他是以從未有過的熱情洋溢在應接着這個電話。袁朗在那邊乾咳了一聲。

袁朗:…許三多…

許三多:隊長…(他終於有點疑惑)您今天好怪。什麼不公平?您病了?

21、雙畫面:通信車-袁朗辦公室外-內/日

[袁朗終於看起來有些狼狽,看着身後的那個人,那個人是許一樂,在這間

軍人的辦公室里更加格格不入和畏縮,但那不妨礙他儘可能擠在電話旁

邊。

袁朗:您說,或者我說?

許一樂:你說你說!我哪會說?

袁朗(向著電話)公事和私事,我先說哪件?

許三多:當然公事。

袁朗:我們要參與一場大規模的聯合軍事行動,是國與國之間的,我的預備人

員名單里有你一個。

許一樂(在旁邊着急)那件事那件事!

[袁朗再次地苦笑,他已經應付了許一樂許久,到了深知其人。

[許三多在疑惑著話筒外的那個人聲。他已經預感到不祥。

袁朗:私事。打這個電話主要為這件私事,你知道多費勁。你家裏事……許三

多,你大哥就在我旁邊,他找你找得很辛苦,你家裏出了事。

許三多:……說吧,隊長。

[袁朗一隻手下意識地擦著桌邊,要擦去些並不存在的污痕,他很難有這種

焦燥的動作。

袁朗:你父親,跟人合夥……開個小礦,私下裏買的炸藥就囤在家裏,保管不

善,炸了。

[許三多沉默,麻木感滲透了全身。

袁朗:人沒事,但房子毀了,傷了鄰居,現在被拘了…合伙人也跑了-許三多?

許三多:我在聽。

袁朗:我很擔心你。

許三多:我沒事。

袁朗:別光一個人擔當。現在全隊都在合計,看能做點什麼。

許三多:嗯。

袁朗:以前是我磨你,現在我不知道這世界要把你煉成個什麼樣子…(他真有

些說不下去)許三多他哥,這事不能光我一外人說,你來說說。

許一樂:我說什麼?我早說過了,那東西放家會出事!

[他索性出畫了。袁朗有些苦澀,為了許三多往後的經歷。

袁朗:我在吃後悔葯。教技能,練思維,可從來沒教過你們對現實的承受能力。

許三多:那怎麼教。

[兩廂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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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不走門――鬼吹燈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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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集 結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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