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 又看到了氣球

打完那通電話，小芹放下手機，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回到自己的書桌上趴了一會。

半晌，她枕着胳膊向我轉過臉來，幽幽地說：

「葉麟同學現在一定很討厭我吧？」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是小太妹的首領啊，小太妹的首領一定也是小太妹，雖然我已經洗手不幹了，但是這種丟臉的歷史……」

我倒覺得，任阿姨把小芹送到女校，如果小芹安安靜靜地念書，不攪出點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反倒不符合她的性格。

「你上女校預備班的時候，雖然名義上是初中生，其實年齡只是小學生吧？」我笑道，「小太妹什麼的，只是小學生玩的遊戲，當不得真的。」

「可是我們真的做了不少壞事啊……」小芹擔心地說。

「比如呢？」

「比如，用調虎離山計，把食堂大師傅做到一半的拉麵，偷走扔進垃圾桶里……」

聽起來只是惡作劇的範疇嘛，不太要緊的。

「還有，把老師的自行車鈴都擰下來，隔着圍牆扔出去，差點砸到食堂大師傅的頭……」

仍然只是惡作劇的範疇，不太要緊。

「我們……無聊的時候還玩買過大象的遊戲……」

「買大象！？」

「我做賣家，其他人做買家，她們說『大象多少錢一隻啊？』我說『要100塊錢一隻，而且它平時要吃很多草料，你們要買大象，就先準備草料吧！』」

「……」

「於是，她們就跑到體育器材室里，拆了很多裏面有乾草的墊子，在操場上把草料堆成了小山……」

還真能瘋啊！女孩在初潮之前跟男孩子一樣淘氣啊！

「我很滿意地說：『這樣大象就有的吃了。』但是因為沒有真的大象，所以很快我們就把大象的事給忘了，開始躺在草堆上數天上的雲彩，還蠻舒服的……」

廢話！堆成山的草料，無憂無慮地躺在上面，想一想就帶感啊！

「後來，天色晚了，我們打算回家，但是一看到草料堆，就發愁了……」

那是當然啊！你們是放學后堆出的草料山吧！第二天被老師發現的話，一定要追查責任人了！

「我們商量說：好不容易堆出來的草料山，如果被別人躺上去，豈不是白白讓她佔了便宜？」

原來發愁的是這個嗎！看不出你還是一個不勞而獲的堅決反對者呢！

「於是我們放了一把火，把草料山給燒了……」

喂喂喂，小孩子不能玩火啊！否則晚上回家會尿床的！

「當時只有廚房大師傅還在學校，他發現操場上有火光，嚇得趕快出來救火，結果本來就不多的頭髮被燒成了禿瓢……」

怎麼又是廚房大師傅啊！受害者只有廚房大師傅吧！你們跟廚房大師傅有仇啊！

「誰讓他做飯那麼難吃的。」小芹做出了一個尖嘴小獸的表情。

「就這些嗎？」我問，「你們玫瑰組……不，當年叫霸王花吧？沒有到外校去，強迫小男生做你們的男朋友嗎？」

「沒、沒有啦！」小芹臉紅起來，「我雖然上了女校，但還是習慣從前的男裝打扮，連裙子都沒有穿過一次……」

也就是說，當時你的形象更接近我記憶中的小霸王嗎？

「我原本不想當什麼大姐的，但是因為我不穿校服，所以一些高年級的學姐看我不順眼，下課時圍住我想煞煞我的威風，我就把她們給揍了……」

說的真輕鬆啊！你相當於小學六年級挑戰初三學姐啊！還是一對多！你這麼恐怖，她們當然要拜你為大姐啦！

「不知不覺，跟隨我的人變多了起來，她們說需要一個組織名，這樣會顯得很威風，正巧我剛看了一部叫做《霸王花》的香港電影，就用電影名當組織名了……」

「強迫男生跟自己交往這種事，我在任的時候，從來沒讓手下人這麼做過，倒是有一些受了男友欺負的學姐，我們會替她出頭，好好教訓那些負心漢……」

原來是捕獵陳世美的女子處刑隊嗎？聽起來很恐怖的樣子啊！打聽一下，開後宮也需要被處刑嗎？

「總之，我以前的罪行就是這麼多了，希望葉麟同學能原諒我，不要因為我做過不良少女，就把我從女朋友的位置上開除……」

不，如果你是以小霸王的姿態成為那群人的首領的話，當時你的形象不是不良少女，而是更接近不良少年吧！不明真相的人，說不定會認為你以男兒之身統治著全校的女生啊！

「葉麟同學，葉麟同學，你好像不是很生氣啊？」小芹的表情漸漸歡快起來，「難道葉麟同學，居然會比較喜歡不良少女這個屬性嗎？雖然很羞恥，但是如果葉麟同學喜歡的話，我也可以學一下當年手下人的打扮的……」

打扮成不良少女？化煙熏妝，扎耳洞，穿低胸性感超短裙，然後對着路人比中指的那種嗎？好多小混混的女朋友就是這麼打扮的，我只覺得很妖艷很俗氣，但是為什麼一把對象換成小芹，心裏就有了一絲莫名的期待呢？

不行！趕快醒來啊！這是「百變小芹」在用她越來越多的屬性來迷惑你啊！和小芹在一起的話，她可以今天是乖乖女，明天是小太妹，上午是文藝范，下午又管你叫主人嗎？小芹才應該去當演員啊！她在現實生活中一人分飾多角，真是辛苦了啊！

我突然意識到，小芹向我交代罪行的時候，故意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點。

「小芹，既然你在千鶴女子學校是公認的大姐，後來怎麼會哭着跑回家，再也不去上學了呢？別告訴我你是被挑戰者打敗了，那種基因改造人還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呢！」

小芹像招財貓一樣，笑眯眯地揮着手，「那種細節，葉麟同學不知道也沒關係的！」

「那不是細節！我想知道！」

「真的想知道？」小芹眼睛朝上地看着我，擺出將她的臉萌化到極致的角度。

「想知道！我看偵探小說，不一下子看完整本就會睡不着覺！你快把你在女校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

「嘻嘻，葉麟同學，我好像是《一千零一夜》的女主角啊。」

「什麼？」

「不如這樣吧，我把我在女校的故事分成一千零一份，每天在睡前給你講一點，你只要陪……陪我睡一千零一個晚上，就能把故事聽全了……」

喂喂喂，你在女校一共就呆了幾個月，為了講那幾個月的事情，卻需要接近三年嗎！而且，誰、誰要陪你睡覺啊！任阿姨也不會同意的！

「怎麼？葉麟同學嫌一千零一天太長了？今天就想聽完嗎？」

「當然啊！你如果講給我聽的話，我可以請你吃晚飯的！」

小芹的眼睛亮了起來，「魷魚蓋飯行嗎！我在小吃街上見過有賣的！一直盼著葉麟同學能請我吃呢！」

其實，你稍微要求貴一點的，我也會請你吃的，像那種小餐館的魷魚蓋飯，大概也就15塊錢一份，你請舒哲去吃，他大概都會覺得掉面子。

我鎖上了教室門，帶着小芹來到了人山人海的小吃街——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八中放學的高峰期，但是下班的人也經常來小吃街解決晚飯問題，此時正是上班族頻繁刷新的時段。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角落裏的空位，我幫小芹要了一份魷魚蓋飯，自己來了一份西紅柿雞蛋面，外加一人一瓶北冰洋汽水。

突然想到，這是小芹成為我名義上的女朋友之後，首次請她在飯館里用餐，以當今年輕人的消費標準來看，可真夠寒磣的。

但是小芹吃的很高興，她臉上洋溢的幸福，不亞於我在杜拜大飯店請她吃滿漢全席，她還怕我吃不飽，把自己碗裏的魷魚須子分給我吃。

「小芹，你在女校到底……」

「葉麟同學，你嘗嘗這塊魷魚嘛~~很好吃的！」

「小芹，你在女校……」

「女校的廚房大師傅從來不做魷魚，活該他變成禿瓢！」

由於心裏有對小芹的歉疚感，再加上小飯店裏人聲嘈雜，所以就沒再強迫小芹，讓她安安穩穩地吃完了飯。

陪着小芹往地鐵站的方向走，我不死心地又問：

「你在女校呆的好好的，為什麼會哭着跑回家了？」

「葉麟同學，你今天好像比較寵我啊……」小芹背着凱蒂貓的書包，擅自伸出兩手，抱住了我的一條胳膊。

見我沒有掙脫，小芹把泛著紅暈的臉也依偎在我的胳膊上，安心地笑了。

「難得葉麟同學這麼寵我，不如今天就讓我撒一下嬌吧！」

「你要怎麼撒嬌？」

小芹把我的胳膊摟得更緊，然後拚命搖晃自己的上半身，我隱約感到她的小小胸部，和我的上臂發生了摩擦。

「送我回家好不好！人家想葉麟同學送我回家嘛~~~求求你啦！」

「任阿姨現在不在家嗎？」我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句。

小芹喜滋滋地把臉往我的肩膀上蹭，「媽媽今天會拍戲到很晚，可能半夜都回不來的！葉麟同學到我家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寫作業啊！」

「寫作業就不必了，」我一想起來語文老師留的那篇命題作文《大愛無疆》就感到頭痛，「你只要把你大哭着跑回家，然後宅了三年的原因告訴我，我就送你回去。」

「好吧，」小芹有點失望地說，「本來還打算用這件事當魚餌，誘惑葉麟同學多寵我一段日子呢……」

在地鐵上，我居然遇見了花枝招展的校醫陳穎然，她看見我和小芹在一起，也沒跟我們打招呼，自己擠到正太比較多的車廂里去了。

來到紅樓北街，坐電梯來到四樓，進入小芹家的寬敞房子，我才稍微感覺今天的決定有點草率。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是有夠曖昧的場景，何況我昨天剛做過以小芹為主角的春夢。

小芹家裏因為到處鋪着地毯，所以沒準備拖鞋，我和小芹都穿着襪子直接踩在地毯上。

小芹的襪子是緊緊勒住腳踝的白色短襪，襪口上綉著一隻卡通蝴蝶，她就是不放棄任何賣萌的機會。

「葉麟同學，」小芹兩手的食指抵在一處，「要聽故事的話，可以到我的卧室去嗎？在那裏講故事比較有氣氛……」

說實在的，現在的情況下，我對於有床的房間都有一種恐懼感。

「在客廳里講不行嗎？」我指了指客廳里的長沙發，「這裏不是蠻有氣氛的嗎？」

小芹又撒起嬌來，「你來一下嘛~~不會讓葉麟同學後悔的！」

我只得跟着小芹來到了她的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她那張歐式風格的木質單人床，床頭漆成天藍色，滿滿的童話風格。

被罩和枕頭都是粉紅的，上面繪滿了桃心圖案，跟我第一次來見到的並無不同。

不遠處是帶圓鏡子的梳妝台，枱面上擺了一張我還是可愛正太時候的照片，還有一個貓鬧鐘，鏡子的右上角則貼了史努比和櫻桃小丸子的貼畫。

天花板上飄着一個沒有任何圖案的藍色小氣球，可能是因為漏氣的關係，現在體積已經變得很小，比拳頭大不了多少了。

我心中一顫：這不是那次我領着小芹、班長姐弟，還有曹公公去看《唐伯虎大戰楚留香》的時候，在進電影院之前，給小芹買的氣球嗎？

當時明明有質量更好，小芹也更喜歡的灰太狼氣球，但是因為小販要價元，比喜羊羊的氣球還貴，我兜里零錢不多，就沒有給小芹買，只買了這個5塊錢的破氣球。

這麼一個敷衍你的東西，居然留到現在？每天晚上就是躺在床上，痴痴地盯着它看，然後滿臉甜蜜地入睡嗎？

雖然我不完全理解你對我的愛是什麼樣的，但是我給你的愛，相比之下實在是太廉價了……

小芹卻沒有發現我臉上表情的變化，她指了指自己的床鋪上方，她親手用熒光紙剪出來，又貼在牆上的藍色小星星。

這些有大有小，排列隨意的紙星星，從床頭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只要拉上窗帘並且關閉照明，就會發出淡藍色的微光，讓人恍然覺得，自己看到了天穹上的銀河。

小芹先一步坐到床沿上，招呼我坐到她旁邊。

「怎麼樣，我沒說謊吧？」小芹對我笑着，「在我的卧室里講故事，是最有氣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