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早春的夜晚彷彿還留戀着冬日的微寒，只穿一件長袖襦裙確實有點冷，還好手裏的茶杯散着絲絲微熱。

「皇上，嫣城姑娘來了。」崔公公手持拂塵，面帶桃花的稟報，劉禁略感意外，意外之餘則是滿臉的喜悅。

「讓她進來……崔公公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最後他還補充了一句。

「奴才這就回去休息。」

不多時，嫣城端著暖茶從幽暗中旖旎走來，還帶來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劉禁已放下捲軸，來到她身邊，不用撫摸，就能感覺到她身上殘留着的寒冷。

「外面這麼冷，你穿這點太少了，快過來……」

她心頭一熱，臉上卻表現的若無其事，將茶杯小心放到劉禁的書案上，他捧起她冰冷的雙手，小心的揉搓著。

「多謝皇上關心，嫣城受寵若驚。」

「這就受寵若驚了，你要是做了大漢的皇后豈不是夜不能寐了？」

「皇上說笑了，嫣城一介草民豈敢妄想成為大漢的皇后？」

「我會讓你受之無愧的。」他將視線轉到嫣城端來的熱茶上，問，「這是桂花茶嗎？」

「這是用菩提葉和桂花泡出來的，皇上每日批閱奏章定沒有好好休息，這茶可以安神助眠。」

他疑惑的看了嫣城一眼，隨後只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溫度剛剛好，桂花的清香頓時在唇間散開，就像把飄散著花香的清風含入口中那般心曠神怡。「真好喝，但桂花九月才有，你是從哪弄來的？」

她盯着茶麵上漂浮着的點點桂花解釋道：「只要把去年採收的桂花放在井水裏，用井裏的寒氣保存桂花的香氣，這樣，即使過了那個季節，也能喝到那個季節的芬芳。」

「用井水，我怎麼沒想到，你以前就這麼做過？」他眼裏充滿了欣喜，像一個吃到美味糖果的小孩，又細細的品味着熱茶的醇香。

「我爹教我的，以前他常常把採摘下來的鮮花放在井裏，來年拿來用也是相當新鮮。」她說的靜如止水，就像是真的一樣。

「你爹……」劉禁心下一顫，正是他犯下的大錯，才錯使她父親命喪黃泉。

「皇上的鎮紙真好看。」似乎不想多說關於父親的事，她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可是一開口才發現，那枚樹梢麻雀的鎮紙也是不該觸及的話題。

劉禁彎眼一笑，問她：「鳳凰美，還是麻雀美？」

「鳳凰乃仙鳥，麻雀算什麼？」

「鳳凰再美，也是假的。麻雀多實在，觸手就可及。」

她聽了掩嘴一笑，道：「那孔雀才真真的實在又漂亮。」

「原來是孔雀的雀……」他自語了一句。「皇上說什麼？孔雀的雀？」「沒什麼，可能是你的茶太安神了，都讓我神魂顛倒了。」「寧神茶還有這般功效？」「也是，讓我神魂顛倒的應該是你才對啊。」

說到此他確實有點困了，加上這幾天陰雨不定，他身上的傷口總是隱隱作痛，還要沒日沒夜的翻閱奏摺，精神不佳也是人之常情，好在他還有嫣城，只要一想到以後的每一天都有她在身邊陪伴，他就會精神百倍。

不管他如何掩飾，她總能一眼看出他的疲憊，也似乎是不想觸及心裏纏繞已久的那個問題，因為還有另一個人的羈絆，她準備告辭了。

「時辰不早了，嫣城不便在此打擾，皇上喝完茶就早點睡吧。」

「這麼快就走了？茶還沒涼呢。」

「不早了，要是給太後娘娘知道嫣城大晚上來找皇上就不好了。」

「有我在，怕什麼。」

「嫣城不想給皇上帶來麻煩。」

他體會到她言語里的為難和無奈，也便不再勉強。「等我把茶喝完，給你找件衣服穿上，夜裏不比白天，容易着涼。」

「多謝皇上關心。皇上喜歡這茶的話，嫣城以後常常給皇上做。」

「是嗎？那我真的求之不得。」

她睜著謎一般美麗的雙眼，看着他將她親手泡的茶一飲而下，臉上則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假如可以放下心裏的枷鎖，每晚上都能被劉禁的溫暖擁抱着入睡，那或許才是她要的幸福。

這一晚，那種強烈的似要尋出謎底的感覺始終纏繞着她不散——到底是一直銘記於心的上官瑞清，還是深深觸動着她的劉禁？誰才是記憶里真正存在過的紫衣少年？為什麼越往前走，越迷茫？

她承認她確實愛着迷霧一般的上官瑞清，但是她的心，卻指引著那個高高在上，卻又願為她傾其所有的大漢天子！

天沒亮，她卻被思緒折磨著睡不着。她擔心自己一直以來都犯著一個錯誤，那就是認錯了人！興許是告訴她「上官瑞清」這個名字的姐姐認錯了人，導致她被一個錯誤支撐著生活了那麼多年，而現在要面對並且糾正這個錯誤，則需要更大的勇氣。

但是造物弄人！如果她的感覺沒錯，如果記憶里的少年真的是劉禁，那麼她該如何面對那個同時殺死了父親的皇帝！她不安的是他既是愛人，又是仇人，她是不是要在親吻他之後再刺他一刀？！她喘息著從床上坐起，與其一個人被思緒糾纏，不如勇敢的尋出真相。她拿出筆墨，馬不停蹄的在一塊錦帕上書寫，打算天亮之後讓小茯子帶給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