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思念是種很玄的東西
景離才出現了一日不到，我竟然就沉不住氣了，自亂了陣腳，這會子是沒人，若是有人在旁看到我這幅模樣不起疑心才怪。
原來是把陷阱挖好了等着我來跳，而我竟然就這樣跳了下來，也不管這陷阱多麼深。之前還一直擔心若是對方一直不出手，敵暗我明，不好應付。不過現在對方已經主動出擊，那麼我就可以放下心了。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只不過我現在還不能確定這是否是父親所為。不論是誰，儘管放馬過來，我已經準備好。
緩過神來之後，我換下了身上的冬裝，挑了一件墨色錦袍，滾金絲邊，墨梅倜儻，玉冠束髮。確認*皮面具無異之後，以暗色胭脂塗於臉頰兩側，看了看鏡子裏的人，眉目冷淡，薄唇緊閉，男子氣質顯露無疑。雖不及楚君諾，楚君兮俊美，倒也不輸於平常公子哥兒。既然來了，就別後悔，我會讓你知道蕭景離該有的人生是什麼樣的。
阿碧和景離已經在院中等候了好一會兒，見我出來，景離的眼神有一絲波瀾，微光閃爍。阿碧從她身邊撤了開來，回到我身邊，輕輕的搖頭，眼神複雜，那意思是說什麼情報都沒套到，沒有任何破綻。我垂下眼瞼示意她先按兵不動，不要再和景離有接觸，免得引起懷疑。
「走吧。梨子。」我率先邁開步子朝大門外走去，卻沒人跟上來，我喚了聲景離，她才反應過來，立刻跟了上來。我們三個人出了府，沿着京都的路緩步而行，路上景離一直不曾主動開口要求買什麼東西，都是我在問要不要這個要不要那個，而她全程就只有一句全憑哥哥做主，甚是無趣，索性我便也不再問，直奔錦尚閣而去。
蕭景離小的時候就不是乖乖待在家中學習女紅繡花的主兒，調皮搗蛋，在京都里是出了名的沒有千金樣的千金。所以這條街上的大部分商販都是能認得蕭景離的，也都知道四年前她被趕出蕭府的事情，那之後京都就再沒有蕭景離的一絲蹤影。而現在，她卻光明正大的走在京都最熱鬧的街市之中，身邊還跟着項楚最年輕的兵部尚書，那個曾經傳聞被她害死的哥哥，蕭懿。光是蕭景離重返京都這一點就足以讓京都的人擁有爆炸性的談資，再加上蕭懿的不計前嫌更是讓這裏的人驚訝到難以挪開目光一絲一分。
當初我「起死回生」再返京都時就已經讓整個京都沸騰了好久，如今蕭景離的出現又要讓京都再次掀起一股蕭府熱了。蕭府已經不止一次站在群眾議論的風口浪尖上了，好在蕭府的人也都已經習以為常了，否則甭想再出門了。
我和阿碧對那些目光慣性忽略，我倒是很好奇景離會如何應對，稍稍側頭，悄悄看她有何反應。她卻一臉平靜，就好像這些人不是在議論她一樣，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變化。就好像石沉大海般，稍有波瀾卻又轉瞬即逝。
彷彿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一樣，景離轉過頭來，「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么？」說着還認真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確認一下。
「沒有，只是京都人多嘴雜，怕你剛回京不適應這些閑言碎語。」
「勞煩哥哥費心了，景離沒事。」景離聽聞我的話笑了笑道，「若是景離因這點兒事就受不了了，那當年景離早已曝屍街頭了，哪還會站在這兒聽別人怎麼說我。」
「七小姐說的是，若是太在乎他人的看法，那該活的有多累。別人說什麼就叫他們去說，反正也不痛不癢，若是真要去計較，別人稍稍動動嘴皮子就能把你的生活攪得一團亂，你在這兒生不如死，別人在那邊看戲，你說這樣是不是太傻了？」阿碧突然開口說到，這話不僅是對景離的應和，更是說給我聽得。
「阿碧姐姐說得對，哥哥你大可不必擔心景離。景離早已不是那個小女孩兒了。」
「是啊，景離長大了。」我一時無語。
三人又繼續朝着錦尚閣走去，卻忽然聽得有踏馬聲及遠而近，人群一片混亂，卻又自動讓開了一條道。我和阿碧景離因離得較遠，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只剩下我們在路中央，一陣黃塵飛揚，有尖銳的嗓音入耳「小心，快讓開。」伴隨着一陣刺耳的馬鳴，馬上的人在用盡全力阻止馬再前行。韁繩都被拉斷了，卻無濟於事。人反而從馬上被甩了下來，失去控制的馬愈發狂躁。
下一秒，來不及躲避，我和阿碧景離就被馬揚起地前蹄踢翻在地。我拚命將阿碧護在了懷裏，為她做了次人肉墊子。我掙扎著正要爬起來，卻見那匹失控的馬的釘著鐵掌的再次馬蹄落了下來，我立即將阿碧推了開來。再想側身躲避馬的攻擊已經來不及了，本能的抬起手臂保護頭部，煙塵飛揚，人生嘈雜尖叫聲混著馬的嘶鳴，腦中一片混亂，身上摔得到處都是淤青。我感覺自己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眼前一片迷濛，恍惚中有人俯身上來，將我護在身下。下一秒，我的臉上一片溫熱，只聽得眼前的人一聲悶哼，就這樣倒在了我的胸前。
那馬卻還沒平靜下來，依舊發狂，眼看馬蹄要再次落下來，我忍着身上的痛，拼盡全力，抱着身上的人一起滾到了街邊。人群散落在離馬五米之外的地方，自動形成了一個圓，拚命向外擠，卻沒人過來幫忙。我和景離暴露在圓正中間，瞬時成了馬的攻擊目標。
待看清眼前的人時，我徹底被嚇到了，竟然是景離。然而還未來得及驚訝，那馬就再一次發起了進攻。
阿碧想要過來幫我，卻被混亂的人群擋住，夾在中間寸步難行。只能沙啞著嗓子喊着我的名字，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的看着那馬朝我和景離亂踢不止。
景離已經昏了過去，我也已經受了傷，我們兩個現在的處境可謂是山窮水盡，我只能將她儘力向最靠近的一個攤位推去，希望那些木板能暫時擋一下。而我自己則完全暴露在空地上，眼看那馬蹄就要落下來了，卻聽嗖的一聲，一枝利箭劃破長空，直直射入馬頭，那馬當場斃命，朝着另一邊轟然倒下。
我也用光了所有力氣，頹然的倒了下去，大口的喘著粗氣。這時人群也稍稍安定下來了，阿碧瞅准空子鑽了出來，釀蹌著撲到我身邊，眼淚吧嗒，說不出一句完整話。我想要抬手抹去她的眼淚，卻發現根本動不了。
遠處有人策馬而來，翩翩少年，俊美面容沒有一絲溫度，背着一把精弓，鮮衣怒馬，塵土飛揚，身後跟着大批隨從，宛若九天神祗。是楚君諾，他像神一樣出現，在馬蹄最後落下來之前我在想會不會我今日就真的喪命於此，那個時候我的腦袋並不是一片空白，反而滿滿的都是楚君諾的身影。
人們常說人死前會將自己的一生都在自己眼前上演一遍，也會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原來到最後我都還是在想着楚君諾。
他在離我不遠處停住，翻身下馬，朝我而來，卻在離我一步之遙時轉身向我旁邊而去。他抱起被我推到街邊的的景離頭也不回的離去。他將景離抱在懷中，小心翼翼的護著，朝着王宮狂奔而去，一騎絕塵，都不曾回頭看我一眼。
楚君諾頭也不回的抱着阿碧離開時，我朝楚君諾扯動嘴角，報以微笑，想要告訴他，謝謝你能來，能讓我見你最後一面，卻不想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吐血不止。他卻什麼都沒看到，只顧着他懷裏的人。阿碧在眼前聲嘶力竭的哭喊，我卻什麼都聽不到，身體一點點隨着心沉了下去。腦中只剩下一個聲音不斷重複，盤旋不去，「阿離，阿離，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