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無夜公子
眾人不斷敬酒過來，若是平日裏我定會推辭，阿碧也會管着我不叫我喝酒，但是今天我一一喝下了所有敬過來的酒。阿碧蹙眉抓着我的手，「公子，你喝醉了，別再喝了，小心身體。」
「我倒也是想痛痛快快醉一場，可能嗎？」我苦笑着咽下杯中的酒。
幾杯酒下肚，一陣暈眩襲來，我開始有些頭暈，席中眾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一個個醉醺醺的模樣，只有少數幾人還保持着清醒。
楚君兮不知發什麼神經，過來二話不說拉起阿碧就走，不顧阿碧的驚呼，一路頭都不回的朝着內庭走去。阿碧回頭向我求救，我竟然覺得這樣也好，於是開心的跟阿碧揮了揮手說了聲再見，然後看着阿碧被拉走，我一個人坐在位子上傻笑不斷。
抬頭向上座望去，景離替楚君諾輕輕擦拭著嘴邊的酒漬，楚君諾反手將景離擁住。楚君諾背對着，只留給我一個決絕的背影，我們之間明明那麼近卻像隔了一條銀河的距離，近在眼前卻觸不可及。景離的臉卻正對着我，她的眼裏洋溢着幸福，但在更深處卻有一絲諷刺。諷刺？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她的眼裏卻是有着諷刺，甚至還帶着一絲挑釁。她的目光牢牢的所在我身上，在向我表達着某種信息。
呵，這麼快就開始了嗎？我默默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刺眼的畫面。宴會在楚君諾抱住景離的時候達到了**，觥籌交錯，聲樂嘈雜，人影攢動，大臣們推杯換盞，只有我像個局外人一樣冷眼看着這一切。
許是多喝了幾杯酒，我的頭愈發疼痛難忍。我從座位上起身朝後花園走去，離開時我看到楚君諾朝我的方向看了幾眼，我也顧不得禮節了，只想趕緊逃離這裏，一路跌跌撞撞，撞著了好幾個僕人。大概是從未見過我如此失態的模樣，婢女驚呼著行禮，我也不叫她起身只管朝花園走去。
身後的喧囂漸漸平息，燈光一路暗了下來。夜晚的後園少了一份艷麗多了份寧靜祥和的美，白日的奼紫嫣紅此刻變成了淡淡的粉色和白色，在月光的照耀下相互交映，格外好看。遠處幾盞石燈閃著柔柔的光，紅色的燈籠高懸，散發着詭異而妖嬈的光芒。後園里一片靜寂，微風輕輕吹過，有細弱的聲音響起，讓人的心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我蹲在一叢開的正盛的牡丹花前，對着牡丹自言自語道：「咦，你是牡丹嗎？」緊接着跑到另一邊捏著嗓子像個孩子一樣回答道：「是啊，是啊，你是誰啊？」
回答完之後我又跑回到原來的地方：「好你個牡丹，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好大的膽子。我是你的主人蕭懿啊。」
「啊，啊，啊，啊，啊。」我又跑到另一邊蹲著尖叫着，細細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裏像是鬼魂的哭泣。
「啊，啊啊，你叫什麼啊？」
「啊，主人你是來寵幸我的嗎？」我一副諂媚的樣子。
「哈哈，是啊，本公子今兒個高興。來來，讓本公子親一下。」我彎下身子，將嘴湊到了牡丹跟前，卻因為重心不穩一個不小心栽到了花叢中，摔了個狗吃屎，啃了滿嘴泥巴。
狼狽的從花叢中爬起來，我氣急敗壞的指著牡丹，「好你個沒良心的，本公子親你是你的榮幸，你居然還躲我不讓我親，你說為什麼，你說啊。」
靜悄悄的夜裏只有我一個人的聲音在花園裏回蕩，沒人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回答我，你說啊，你說啊，你為什麼不愛我？為什麼？」我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為什麼不愛我，我好想知道答案。我任憑眼淚肆無忌憚的在臉上流淌，卻始終不想去擦。無力地蹲在牡丹花旁，把頭埋在膝蓋中間。一陣風吹過，牡丹輕輕隨風搖擺，像是在同情我一樣。
把頭埋在膝蓋中間，我的情緒平靜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覺得牡丹花搖頭晃腦的模樣極其可愛，我忽的抬起頭來，滿臉壞笑。
「你現在是在誘惑我嗎？嗯？壞東西，既然你不讓我親，那我就只好霸王硬上弓了。」我奸笑着逼近牡丹花，一伸手將開的正艷的牡丹摘了下來，順手戴在耳側。
「現在你是本公子的人了，哈哈。」我戴着牡丹原地旋轉，放聲大笑着。
「是，奴家一生一世都會陪在公子左右。」我掐著嗓子學着女子的嬌羞模樣。
結果卻被自己給噁心到了，加上喝了那麼多酒還轉了好幾圈，於是再也忍不住了朝着身後的大樹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感覺把自己的胃都吐空了一樣，終於耗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我靠在大樹身上，坐着休息，掏出懷中帕子將嘴巴擦乾淨。「也就是本公子好心收了你，你這副模樣怎麼可能嫁給別人嘛。」我伸手摸了摸頭上的牡丹。
說完我覺得自己說的對，於是給自己鼓了一下掌，「說得好，我也覺得我是個好人。」
噗嗤，頭頂上有笑聲傳來，我下意識的抬頭向上看去，卻見樹上坐着一名月白色錦袍的男子，晃動着兩隻腳丫，饒有興趣的看着我。
後園怎麼會有陌生人在，我瞬時出了一身冷汗，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坐在這兒的，我竟然一點都沒察覺，那我剛才那副模樣豈不是都叫他看了去嗎？那我的一世英名可怎麼辦。望着樹上的人我愣愣的發着呆，一時忘了言語。
樹上的男子也就這麼坐在樹上不說話看着我，頭頂明月的光悠悠傾瀉，從樹葉中間穿插而過，斑駁支離，倒映在地上像是碎了一地的水晶。我們兩就這麼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相望，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笑着開口「看了這麼久，脖子不累嗎？」
「啊？啊。」被他這麼一提醒我才想起來自己就這樣仰著頭好一會兒，現在才發現，脖子卻已經酸的動不了了。丟臉的揉着脖子，想着該怎麼偷偷溜走，我又不認識他，他應該也不知道我是誰吧。
「蕭懿大人原來是這般有趣，看來坊間傳言也不盡真實啊。」男子縱身一躍從樹上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在我面前。身形矯健，動作敏捷，輕功一流，比起楚君諾也不差分毫。
他一開口便打破了我的念想，他怎麼會認識我？看他的打扮定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但是大半夜的坐在別人家後花園樹上又不像是什麼好人，能進的蕭家後院兒定是宴會的受邀之人，但是京都中的公子哥我大抵都是認識的，眼前的這一個確實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怎麼也想不起這是誰家的公子，想來想去想的我頭都快炸了還是沒有結果，我使勁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誰？」雖然這是個愚蠢的問題，京都中的人沒有不知道蕭家大公子的吧，但我還是沒忍住問出口。
「啊，你剛剛不是說過了嗎？」男子笑得一臉燦爛回答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怎麼不記得我和他說過。
「好你個大膽的牡丹，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嗎？我是你的主人蕭懿啊。」男子學着我佯裝生氣的樣子說道。說完后還一臉無辜的朝我笑着，「你看，你剛剛說的啊。」
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我莫名就有了一種揍人的衝動，努力深呼吸壓下了這種想法我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剛才你看到的都是假象，平時的我不是這個樣子的。大家都是男人，都好面子你懂得嘛」我瞬時想要搭上男子的肩膀卻礙於他太高我根本夠不著只好放棄，改為拉着他一副語重心長的語調繼續教育着他，試圖讓他為我保守秘密不要將我失態的樣子說出去「所以剛才你什麼都沒看到對不對？」
「啊，可是我明明什麼都看到了啊。那要怎麼辦，你不會殺我滅口吧，哦對了，你好像打不過我。」男子一臉欠揍的表情自言自語着，「哎呀京都年輕有為的蕭懿蕭公子竟然是如此模樣，你說京都里的人會怎麼想？」他忽然將臉湊了過來，伸手將我耳邊的牡丹摘了下來，一副調侃的模樣，盯着我的眼睛，溫熱的氣息直面而來。
眼前忽然出現一張放大的臉，我猝不及防被他嚇了一跳。我下意識得往後躲了一下，趕緊逃離開他身邊，撤到了安全地帶，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才跟他繼續談判。這時我才真正看清了男子的臉，他長著一張足以傾城的面龐，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樑，淡粉色的薄唇，眉毛飛揚，墨色瞳孔閃爍著點點星光，如墨的長發用發冠高高束起，整個人透著一股子乾淨清爽的氣息臉上卻是一副有點壞壞的表情。他就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美人一樣，卻又絲毫沒有女子的陰柔。此刻他正趣味十足的盯着我看，整個人籠罩在月光里，愈發叫人無法挪開眼睛。
同樣身為男子，比不過楚君諾的俊朗，楚君兮的俊俏也就算了，竟然連這個男人都長得這麼好看，還要不要活了。「唉。」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咦，怎麼了，小竹竿兒？」見我嘆氣，他好奇地問道。
「小竹竿兒，這是什麼名字？」
「看你瘦不拉幾的跟個竹竿兒似得，不是小竹竿兒是什麼？」男子理所當然的說道。
「不許叫我竹竿兒。你才是竹竿兒。」我奮力反抗到。
他卻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從頭到腳掃量了我一眼，又指了指他自己。
好吧，我承認和他比起來我確實橡根竹竿兒。不對啊，我忽然想到我們好像跑題了，趕緊正顏道「兄台，做人不易啊」我笑的一臉諂媚，順手多會他手裏的牡丹仍到一旁，還順便狠狠踩了幾腳，「兄台一定不會將剛剛的事情講出去對不對，君子有成人之美，無害人之心對不對？兄台一表人才，猶如九天神祗下凡，定是正人君子。」希望他能順着我的話說下去。
「我不是啊，我從來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想太多了。」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瞬間破滅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怎麼會這樣，兄台別這樣嘛。」
「這可不行，我這人吧從來就守不住什麼秘密的。」他一臉我不是故意的表情看得我只想把他撕巴撕巴剁碎了喂狼，裝什麼無辜模樣，明明一副壞心腸。
我聽到了內心眼淚奔騰成河的聲音，絕望的低下了頭，無奈的放棄了掙扎。
「要不這樣吧，你賄賂一下我，說不定本公子一高興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呢。」
「真的嗎？」我猛地抬起頭，差點撞到他的鼻子。「那你說你想要什麼？」我閃著星星眼一臉急切的等着他回答。
「這個嘛，不着急，等我想起來要什麼再說吧，現在太匆忙，隨便說一個的話那也太虧了。」
他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讓我只想把他用繩子吊起來掛在樹上隨風飄蕩，讓他欠揍，讓他騙我。他卻沒發現我陰暗的想法，徑自轉身離開，「等本公子想起來了再告訴你吧。今日本公子累了，就不陪你玩兒了。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喂，你別走啊，喂，至少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啊。喂。」
「叫我無夜公子，記住了。不用送我了，小竹竿兒。」他瀟灑的揮了揮手，一躍身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之中，剩我一人在園中問候他全家。
「無夜公子，你該叫無臉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