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我愛你,心底早已默念數千遍。我想,只要你幸福,我——什麼都可以。

——蘇炎

耳邊,來往車輛擦肩而過,但是——除卻風聲和引擎聲,什麼都沒有。時間恍惚靜止,祁尤溪和蘇淼在這車來車往的岔口處靜立着。

他明白,可並不代表會放任蘇淼再這樣下去。就算要他再做一次劊子手,他也要殘忍的泯滅掉那些錯誤。以往三年,他也想過很多,當初自己沒能狠下心擱下蘇淼——現在同樣不會。蘇炎的愛,是被世人所唾棄的禁忌——亦是蘇淼無法放開的緣由。她一直敬愛着的哥哥,卻深愛着自己,以至於為了保護自己丟棄掉自己的生命。

「你說,他傻嗎?」,不知道過了多久,緊靠着祁尤溪的蘇淼突然開口。祁尤溪微楞,他看不清蘇淼的表情。手撫上蘇淼的頭,讓她平視他的眼,輕搖頭。既像是嘆息,又像是惋惜,可是眼神卻異常的堅定:「他不傻,一點都不傻。」在愛情面前,誰能像個旁觀者冷眼觀望不予理會?蘇炎不傻,他只是做了他能為愛所做的努力罷了。

努力壓抑著的蘇淼,徹徹底底的哭出了聲。窩在祁尤溪的懷裏,肆無忌憚的哭着。這一刻,她像是卸下了無比沉重的擔子,哭的就像個失去心愛玩具的孩子。正如祁尤溪所言,她一直都沒有放開過——從蘇炎死後,她無法言說的悲哀,便一點一點侵蝕着她。她只能故作冷漠,將自己的內心徹底禁鈷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更不會讓人進入。只是——這樣活着,生不如死。

祁尤溪靜靜地抱着蘇淼,看着她哭的聲嘶力竭的模樣——他的心,亦如刀絞。蘇淼像是抱住飄搖在暴風雨中的救命稻草,這三年——她真的,都快像是要死的人一般。空洞的看着一切,失去了靈魂樣的活了三年。祁尤溪的離開,蘇炎的去世,原本幸福的一切變得支離破碎——而蘇炎的死,就像是利劍,就那麼活生生地直插在她的心間,就算不去碰觸——依舊鮮血淋漓。

很多時候,我們並不能選擇。所以,才會有很多種如果。後悔著曾經,卻只能愚昧的欺騙着自己。蘇淼一直不敢面對的傷口,等到再次被揭開,雖心疼蘇淼——假使像蘇淼這樣捂著傷口,傷口只有慢慢腐死。有些事,逃不開也回不去。

漸漸的,祁尤溪白襯衣的浸滿了淚水,緊抓着他胸口的小手也一直顫抖著。蘇淼的哭聲越來越小,躲在祁尤溪的懷裏,想要竭力汲取一點溫暖。「小淼,放下吧。放了他,也放了你自己」,祁尤溪低沉的聲音再次在蘇淼耳邊響起。

話音剛落,祁尤溪明顯的感覺到懷裏的蘇淼的身體一僵。

「尤溪、、」,祁尤溪有點愣住了。從他懷裏傳來了蘇淼的聲音,雖然只是很小聲的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卻極大的震撼了祁尤溪的心。這距離她上一次叫他的名,已是整整三年,他情不自禁的又抱緊了蘇淼。

「我常常在想,為什麼死的不是我?」,聲音里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著,混合著哭腔。那是她一直逃避著,不敢面對的事實。類似陳述句的疑問句,她也曾想過自殺。可是,她不能。這條用蘇炎的性命換回來的命,她沒有資格那樣輕易的抹殺掉,便只能無力的在自我欺騙中掙扎、

「你知道每每我看見母親哀愁的眼神或是父親冷漠的臉龐時,我多想死的不是哥哥而是我。」,靠在祁尤溪的懷裏。冷靜下來的蘇淼靜靜地陳述著、、

「已經過去了。小淼,都已經過去了!」,因為自己不敢面對,所以才會無能為力。不知不覺間,太陽已悄然西下,暮色下,蘇淼和祁尤溪的身影被餘輝拉長。祁尤溪用手抬起蘇淼的臉,迫使她看向他——早已哭紅的眼,還有眼角那未被風乾的淚。

「可是你沒死,你還活着、真真實實的活着。阿炎的生命,是你在延續著!」,不允許蘇淼質疑,在他溫柔的眼神里,是滿滿的心疼,蘇淼也能清晰地在祁尤溪的眼裏看見她自己的倒影。過往就像就發生在昨天,一幕幕的撕心裂肺,漸漸彌散殆盡。貪戀祁尤溪的溫度,緊緊地圈住祁尤溪的腰,想要更加靠近那溫暖。

她太累了,一切在祁尤溪眼裏顯得格外的心疼。曾想淡漠的退離她的世界,但對他而言這太痛苦了,三年、已足夠了,生活里雖沒了她可心底卻全是她。現在她就在他眼前,還不停的喚着他。這一次,他再也不能放開她的手。微笑着看着蘇淼,還是蘇淼記憶中那個溫柔的祁尤溪。

三年前的身不由己,本該交錯的兩人,此刻又再次重逢。他,早就知道自己會後悔放開她的手,在機場看到她落魄的背影時,便決定捨棄一起想要挽回,可偏偏天不由人,命運開了個巨大的玩笑。這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離開她了。

蘇淼靜靜的依偎在祁尤溪懷裏,時間就像靜止的流沙。夏日的晚風中,略帶一絲微涼。蘇淼本就屬於體寒的體質,祁尤溪很快也察覺到了懷裏靜止的人兒的微小變化。輕輕拉住蘇淼的手,左手拭去還停留在她右眼角的淚。別過臉看向前方的轉彎處,堅毅的臉龐上,瞬間蒙上了一層心疼,蘇淼眼裏還有淚水打轉,卻也跟着祁尤溪望向了多次出現在她夢魘的地方,正在打轉的淚水,襯著晚霞輕輕劃過臉頰,像是一條分界線——分割開過去、和未來。

冷冽的眼鏡下,祁尤溪又再一次掩藏住一切。拉過還在發愣的蘇淼,快步走向停靠在不遠處的車。散落在風中的淚滴,悄然地跌落在這個令人哀痛的地方,或者是等著陽光將它的悲傷蒸發,又或者是風雨讓它的愁緒擱淺、、、

被祁尤溪安置好,蘇淼的視線還停留在那個轉角,等到祁尤溪也在駕駛席坐好,她的目光仍舊注視着。等到引擎聲響起,車也漸漸起步,那個轉角,在視線里漸行漸遠,蘇淼按下玻璃,趴在車窗外不舍的看着——直到徹底消失。祁尤溪默默地觀察著後視鏡中里的蘇淼,等到那個轉角消失,蘇淼靜靜的靠回車內。祁尤溪從駕駛盤中抽出右手,輕輕握住蘇淼的左手。依舊是淡漠的表情,卻從手心傳遞出溫暖的安慰。這一瞬間,蘇淼不再反抗,覆上右手,移至她微涼的臉龐。祁尤溪的手因為從小就練習小提琴,手指上有着厚厚的繭。祁尤溪的臉上依舊看不到任何變化,手卻帶着粗糙的厚繭輕柔的撫摸著蘇淼柔嫩的臉,一如當初。只是,蘇淼不再帶着天真放肆的笑,而是滿目瘡痍的傷,此刻正貪戀着從祁尤溪手指尖傳來的溫柔。

夜幕漸漸落下,祁尤溪的世爵也離蘇淼的學校越來越近。右手依舊握著蘇淼慣性微涼的左手,兩人都靜默著,任時間從緊握的指尖溜走。終於,車開到了蘇淼學校的停車場。停好車,車裏回蕩著飾品來回搖晃而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蘇淼,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而後抽離自己被祁尤溪右手握住的手。空氣里,瀰漫着蘇淼最喜歡的風信子的香味,薄唇輕啟:「尤溪、、」

祁尤溪低沉的聲音清晰的在蘇淼耳邊響起:「嗯?」轉過頭,溫柔地注視着在他心中最重要的蘇淼。蘇淼寧靜的側臉,也緩緩的轉向她,然後從她眼裏卻有着祁尤溪看不懂的思緒。

「謝謝,還有——對不起!」,她說這句話,不僅僅是因為祁尤溪讓她解開心結,更是因為,他讓她走出了關於他還有她的過去。可能,現在這麼說或許已經遲了很久。

「謝謝」祁尤溪能猜得出,卻不理解蘇淼的那句「對不起」。他們之間,隔了三年的距離,祁尤溪帶着一絲疑惑「為什麼說對不起?」

蘇淼黝黑的眼瞳里彷彿是一片深海,祁尤溪看不透。然後,祁尤溪聽見了他最不願聽見的話語,心情瞬間變的和窗外夜色一般沉重。

「我們,就到這裏吧!」,前一刻還貪戀着祁尤溪給她的溫柔和溫暖。在這一剎那,卻將所有拋得遠遠的。她的臉,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剛剛的時候聽見,祁尤溪微微怔住,他不想向壞的方面想。他假裝不懂,嘴角微揚,側過身,從車後座拿出一個禮盒,輕放在蘇淼手中「聽伯父說你手機壞掉了還沒買,我中午的時候抽空去選了一款,裏面已經存好我的號碼了。」

蘇淼並沒有拆開禮盒,而是靜靜的看着祁尤溪。有那麼幾秒,卻讓祁尤溪內心十分忐忑。蘇淼的眼裏,閃過一絲不舍,卻很快掩飾掉,她平靜地將手中的禮盒退還給了祁尤溪。不等祁尤溪發話,她便已開了口。

「尤溪,我們已經分手了。」,簡簡單單的語句,卻字字誅心。祁尤溪的心,此刻就像是被這些字化身為利刃——狠狠的刺進最深處。蘇淼平靜的說着,語氣中的淡漠,面無表情就像是無關之人。有那麼一瞬間,祁尤溪慌了——他匆忙的看向蘇淼,手中的禮盒,亦在不經意間跌落。

祁尤溪努力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慌亂,無措的拾起盒子裏散落的東西。精緻的白色手機被他安放在手中,儘管心中的血早已流盡,可他還是會感受到那種窒息的痛。蘇淼此刻逃避般平靜的側顏,曾是他最摯愛的風景,回眸再看向靜置於手心的手機,他不願!不願就這麼簡單的就放開。手漸漸的收攏,手機被緊緊握於手中。

「三年前,是我錯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將緊握的手機放下,祁尤溪輕輕將蘇淼轉過身,讓她能正視他,「可如今我已經回來了,小淼,我們、重新開始吧!」眼裏的真摯,不由蘇淼質疑、、

「尤溪,真的就到這裏吧。」,蘇淼看着眼前的祁尤溪,恍惚間看見了記憶里那樣一個文雅的少年,可是她知道,他和她都已無法回去了。時間所改變的,不僅僅止於事物,還有人心。三年前的她,與三年前的那個他,早已沉溺在了回憶的沼澤里。

他早已預想過多次蘇淼的反應,也曾試想蘇淼的拒絕。可蘇淼的話剛落,置於蘇淼肩上的雙手,卻也明顯的顫動了。明明她人就在眼前,可就算如此,祁尤溪也彷彿無法靠近她的心。

雙手,漸漸放開。蘇淼依舊是那樣平靜,看着祁尤溪漸漸蒼白的面容,心,再一次微微刺痛,回憶再一次像是潮水般襲來。三年前狠心毅然離開的祁尤溪現在一如三年前傷心欲絕的她,像是玩笑又像是命運、、

想要伸手撫平祁尤溪眉間的那一抹愁,可是蘇淼知道她不能。她一直偽裝的都很好,所以她不能。她迫使自己壓抑住最真實的想法,就算她還深愛着眼前這個男人,就算她仍心疼著這個名為祁尤溪的男人。輕輕的放開安全帶,蘇淼盡量讓自己不去看祁尤溪,想要儘快逃離他的身邊。打開車門,一隻腳剛剛跨下,身體剛剛往前傾,蘇淼左手又再一次被祁尤溪拉住。

「我會等、等你——再次轉身。」,祁尤溪因為了解蘇淼,所以知道如果現在逼她只會讓他們越走越遠。蘇淼微楞,不敢回頭,更不敢在此時面對他。直至祁尤溪放開她的手,她才將另一隻腳跨出車門。她不知道祁尤溪此時的表情是怎樣,可是她的淚早已絕提。所幸天已經黑了,停車場的燈光也黯淡,剛剛離開祁尤溪的車時,蘇淼甚至不敢擦眼淚,因為怕被他察覺。快步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直到離停車場遠遠的,蘇淼這才放聲的哭出來,蹲在路燈下伴着被燈光拉的長長卻十分孤單的影子,蘇淼只能無力地擁著自己。

而還停留在停車場的祁尤溪,同樣無力的靠着椅子,看着後視鏡里蘇淼的身影漸遠,直到消失不見才頹廢的靠倒在駕駛盤。至少,他知道了她還好好的。就算,暫時放開了她的手;就算,她此刻還是不想面對他——他也不會再離開她了。

命運的轉輪像是一場反覆無常的遊戲,伴着喜怒哀樂,讓人快樂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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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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