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上

第二十一章 上

人們都說多事之秋,這真是被李念君遇到了。

接到姑姑的電話,李念君得知姑父出了意外,他在工作的時候被人打傷,現在已經住院。

姑父一向是一個從不惹是生非的人,怎麼會和別人發生這樣的衝突呢?李念君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母親在單位請了假,他和母親一起到了醫院去看望姑父。

姑父受的傷大部分都是由於鈍器擊打所致,肋骨還被人打斷了一根。李念君見到他的時候,姑父頭上裹着繃帶,腿上打着石膏,身上到處都有淤青。看來那些人下手非常狠。

姑父不願意多說話,整個事情的經過是姑姑告訴他們的。

李念君的姑父在放棄開車跑運輸以後,在他老家表哥的幫助下,做起了給大車司機聯繫運輸的生意。後來,他表哥所有的礦粉廠的貨,都是由他尋找貨車運輸,工廠按照自己的標準提前跟他個人結算運費,他再按照市場行情跟車主結算運費,以噸為單位抽利,由於運輸的數量相當之大,這個工作使得姑父在這一年裏賺了不少錢。

一年來,他不僅包了老表哥的工廠運輸,而且還發展了更多需要運輸的工廠,成為了他們運輸的代理人。上一頭是每天都源源不斷生產產品的工廠,下一頭是每天嗷嗷待哺的需要拉貨的卡車,姑父卡在中間,像一個齒輪一樣,使得他們兩頭都能夠正常運轉。

當然,姑父能有這樣的運氣做起了這個生意,都得意於他的前任。

他的前任正是表哥的女婿,表哥有三個兒女,只有一個是女孩。從小到大,他就對這唯一的女兒愛護有加。女兒在二十六歲那年,看上了一個外地的小夥子,小夥子沒什麼太過人的本事,就是長得帥,而且嘴甜,他靠着這幾個優點連哄帶騙讓表哥的女兒嫁給了他。表哥的生意都由自己的兒子幫忙照看,況且兒子們也不希望他們的妹夫過多參與自己家的生意,所以,表哥只能把運輸結算的事情交給了這個無所事事的女婿。婚後的最初幾年,他和女兒還能和睦地生活,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個小夥子的本性開始暴露了出來。

他越來越懶惰,在家什麼都不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像個大老爺一樣被伺候着。甜言蜜語也不復存在,相反,他開始咒罵起了自己的老婆和女方的全家人,說他們全家看不起他,不重用他,把他當作外人,他開始燈紅酒綠,還拈花惹草。但表哥的女兒只是一往情深,就像中了邪一樣的愛着自己的丈夫,無論他做出什麼越軌的事情,只要他還和她生活在一起,她就能夠接受。

或許就是這一點被丈夫看透了,他開始變本加厲起來,肆無忌憚地玩弄着他們的婚姻,在那之後,表哥的女兒對他這樣的風流種再也沒有了吸引力。

這個小夥子終於在前幾年和一個女人私奔,撇下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和家庭,了無音訊,無影無蹤。

身為人妻能做到這一步,表哥的女兒也不是什麼正常人。在丈夫私奔以後,她的精神徹底崩潰,成了半個瘋子,最後完全淪落成了瘋子。在一個寒冷的冬夜裏,表哥的女兒在瘋癲與絕望之中,爬上了一幢大樓,一躍而下,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表哥悲痛萬分,他把所有的罪責歸結在了私奔而逃的女婿身上,並且揚言,只要那個王八蛋敢在踏進他們家鄉一步,他就要他血債血償。表哥身家幾千萬,在他們家鄉是有勢力的,所以這樣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

這件事在姑父的老家引起了一陣風波,一度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畢竟表哥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但由於逃跑的女婿從此消失,再沒有人聽說過他的蹤跡,這件事也就慢慢被人們淡忘了,就連表哥自己都快要想不起來了。

今年春天,剛過了驚蟄,六十五歲的表哥離開了人世,至死都沒有再見過害死女兒的殺人兇手。表哥一死,他底下的工廠失去了那根定海神針,兩個兒子分了家,各自為業。大兒子到現在依然經營著父親的產業,小兒子是受過高等教育出身的,他把工廠賣給了別人,帶着錢去了國外定居。

在表哥去世半年以後,逃跑的女婿終於像幽靈一樣,悄悄地回到了他曾今犯下罪惡的地方。

原因很簡單,他早就在外地混不下去了,只是懼怕表哥的報復不敢回來。當初和他私奔的女人已經和他分手,分手以後,他輾轉於全國各地,卻也一事無成,混得人模狗樣。偶然間聽人說丈人已死,兒子們又不成氣候,於是他想到了回來,回來這裏,他或許還能死灰復燃。

畢竟在丈人老家這裏工作了不少年,他還是有一些人脈和渠道的,他想繼續把運輸中介那條老路子拾起來,卻發現在他走後,丈人把本屬於他的工作給了別人,那些工廠或是車間或許作坊,都不願意和他合作。

他千里迢迢從廣東跑回來,怎麼能接受這樣的事實,這些年在外地經歷了無數風吹雨打,他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他,為了錢,他敢做任何事情。

丈人的老家和友城相鄰,他打聽到了李念君姑父的地址,三番五次的來找姑父的麻煩,他說這一切都是他的,要求全盤接手姑父的生意,姑父當然不同意,也懶得理他,後來他提出了對半分,姑父也不同意。再後來姑父開始躲着他,不接他電話,只當他是一個傻瓜。他放出了狠話,要姑父好看。

姑父剛開始也沒怎麼在意。但某一天回到家,姑父發現自己的汽車被人砸爛了,家門也被人砸了,他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就在前幾天,一夥持械的人把他在回家的路上截住,痛打了一頓,表哥的女婿說,要是姑父不同意,他還會打他。

蘇麗蘭問李莉紅他們準備怎麼辦。

李莉紅回答:「不知道。咱們家都是老實人,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兒。遇到這樣的無賴,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是啊,咱們家現在也沒個能撐腰的人。」

「我和你姐夫商量,不如就答應他,以後,讓他去做好了。」

「不行不行,不能這樣便宜他。怎麼能讓他這樣一個小混混斷了自家的財路?報過警了嗎?」

「報過了,不頂事。咱們這兒的警察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最多就是個鬥毆的情況,而且那個人神出鬼沒的,人又不知道在哪。警察不給你好好辦案,來了敷衍了幾下就走了。像這樣打架打傷人的事情太多了,派出所都不怎麼管的。」

「雖然他表哥死了,但不是還有他兒子嗎?他兒子不管嗎?」

「他兒子手底下現在就只剩一個大型鎂礦廠,其他的要麼賣了要麼倒了,情況不是太好。所以,人家現在不是太願意管這件事情。雖說這是他父親生前的意願,但他兒子說自己現在不想找麻煩,況且他妹妹跳樓的事也不能把過錯完全歸結到那個人身上。說白了,就是生意不好,沒這閑心了。」

「唉,這是他們家的仇人,就能這麼不管嗎?姐姐,解決這件事兒你還得靠他兒子,你得在這方面下功夫,只要他兒子答應了,咱們有了後台,就不怕那個混混了。」

「好吧,那我就再試試。」

李莉紅聽了蘇麗蘭的建議,專程去找了表哥的大兒子一趟,在他的辦公室里和他進行了一次交談。

大兒子姓沈,今年四十三歲。在李莉紅的丈夫也就是李念君的姑父趙永斌和他父親開始做生意以後,沈老闆才熟悉了這個多少年沒見過的親戚,按輩分,他應該叫表叔,但由於他們年紀相差不多,趙永斌今年也才五十多歲,所以他們以朋友相稱。

李莉紅誠懇地把自己的意願向沈老闆敘述了一番,希望沈老闆可以看在他父親和趙永斌是表兄的份兒上,幫一把他們。

「你們就不認識一些你們那兒的厲害人物?只要找幾個人做做樣子,像孟啟發那樣的貨色,還不是立馬搞定?」那個逃跑多年的女婿名叫孟啟發。

「你也是知道的,永斌是個老實人,跟我結婚這麼久,我都沒見過他和別人紅過臉,更別提打架了。要是能找到靠得住的人,今天也就不來麻煩你了。」

「嫂子這是哪裏話,其實是我對不住你們。如果我父親在世的的話,他孟啟發只要敢回來,絕對逃脫不了懲罰,現在他老人家不在了,我身為兒子,卻不能完成他的遺志,這就是大不孝。其次,我妹妹的死,不管怎麼說,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和我妹妹的感情很好,我曾今和父親一樣,對孟啟發恨得咬牙切齒,發誓會讓他血債血償,但三四年過去了,仇恨也漸漸被稀釋了。你知道么?其實我姐姐有精神病,一直都有。孟啟發當年是看上了我父親的家業才娶的她,剛開始我們全家都挺高興的,因為妹妹嫁不出去一直都是家裏的一個大問題,孟啟發娶了她,父親再也不用為此發愁了。由於我們都知道妹妹神經方面有問題,所以結婚以後不管孟啟發做了什麼錯事,只要他還願意維持這段婚姻,我們就都由着他來。我妹妹想和他生個孩子,他起初不同意,但我妹妹告訴他,有了孩子,他在我們家的地位就能得到提升。孟啟髮結婚的目的不就是這樣嗎?在我妹妹二十八歲那年,他們要了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兒。」

李莉紅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這麼多的故事,她說:「我只聽永斌說過,這個人當年和別人跑了,可真的不知道,他竟然還留下了一個孩子,那現在那個孩子呢?」

沈老闆正了正歪掉的領帶,在老闆椅上換了一個姿勢說道:「現在那個孩子叫我爸爸。」

「你收養了他?」

「不能說收養吧,我只是,只是把她當成了我的孩子,就像是抱了一個小孩兒,只不過這個小孩是我侄女。」

「後來呢?孟啟發生了孩子以後呢?」

沈老闆繼續說:「我父親三十歲那年有的我妹妹,如果她還活着,今年她就三十五了,但可惜她的年齡永遠的停在了三年前的那個時候。她二十九生的孩子,那個孩子今年已經七歲,她才兩歲的時候,孟啟發和一個相好的女人私奔,把我妹妹和她的孩子拋棄了。理由很簡單,他認為自己並沒有因為娶了我妹妹而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這一點可能也怪我和我弟弟,當初,我們只把孟啟發當成一個外人,企業里的事情基本上不讓他參與,只是給他一些像跑運輸這樣零碎營生。

「孟啟發跑了以後,妹妹很快精神失常,她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她的精神病更嚴重了,繼而徹底失控,成了一個瘋子。在她失去心智以後,父親就把孩子接了過去,由他和我母親撫養。我也很喜歡這個小傢伙,時常去看她。我妹妹瘋了以後,就不怎麼認識自己的孩子了,孩子也很少再見到她。事情就這樣一直持續了一年多,直到我妹妹在正月十三跳樓自盡。」

沈老闆很痛心的閉上了眼睛,儘管身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但說到這件傷心事的時候,他依然忍不住地哽咽了起來。沈老闆用手指抹了幾下眼睛,強大的理智讓他平復了自己的情緒。

「直到我妹妹在正月十三跳樓自盡。我清楚地記得,再過兩天就是正月十五了。那幾天,妹妹的情緒很不穩定,她吵著叫着,說是他看見孟啟發回來了,回來看她和孩子了。她不管看見什麼人,都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這句話,在街上喊了一整天,最後還是我帶人把她強行拉回了家,給他吃了安定以後,她感覺好多了,說想要睡覺。在我離開之前,妹妹竟然問我,可不可以幫她照顧孩子?我驚呆了,因為她曾今一度忘記了自己有過孩子,我答應她,說一定會照顧的。沒想到,那竟是她留給我最後的遺言。第二天早上不到六點,天還沒亮,她被清潔工發現在路上發現,已經走了。

「我至始至終都認為,那天晚上,至少,至少有那麼一刻,她是有思維的,是正常的。在她對我說要我照顧孩子的時候,她的眼神明明就是有意識的,可我竟然沒有發現這點不同。如果我能察覺,或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妹妹走後,父親受了很大的打擊,你知道的,父親們總是愛着自己的小女兒,就算她們不是那樣的完美。他把所有的錯都給了孟啟發,發了誓,要讓他受到懲罰。在經得我妻子的同意后,我把孩子接到了我家,正好,我家缺一個女兒,她就成了我的女兒。後來父親也走了,我和弟弟分了家,他有自己的志向,去了新加坡。我沒有父親那樣的商業能力,生意越來越小,到現在,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大工廠。」

沈老闆用手捂著臉,久久沒有言語,他長舒了一口氣說:「好久沒有和別人說過這些陳年往事了,你看,讓你見笑了。」

李莉紅說:「哪裏的話,咱們是親戚,是自家人。」

「嫂子的話沒錯,現在,我最親的人都不在身邊,只剩我孤苦伶仃的。我都好久沒和弟弟打過電話了。沒人能聽你說心裏話,真他娘的苦悶。有些事就和渾濁的水一樣,時間久了就成了沉澱,你以為自己忘記了,可只要有足夠大的風浪,總有一天它們還會被捲成旋窩,讓你像當初一樣再痛一次。」

沈老闆從老闆椅上站了起來說:「嫂子,謝謝你讓我想起了這些往事,如果不是你們來找我,或許我再也沒有機會做我當年想做的事情。孟啟發的事情還沒完,我來幫你對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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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張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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