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事起

108事起

謠言傷人,算是種鈍傷,我起初覺得要攔著冰漸不傷人就夠麻煩了。

後來兜兜轉轉,我回到離鏡宮,再見折清之際,腦海就突然的迴響起婦人的話語。

晃晃頭,覺得可笑,比及流言蜚語,我更相信折清給我的那一份真實的感覺。

而關於帝君將還的消息,大道小道,旁門左道,年年都會有些傳出來,可惜仙界那些個切切盼著的神將們,卻始終尋不到帝君仙跡。他的存在更像一個影子,一尊虛無縹緲的神,無數人說他存在,可就是沒人看得到他。

旁人如何,我皆無話可說,但是我自個還是始終肯定帝君將還的訊息的,因為千溯道,他的確在。

這份確信就讓流言從一個假設,過渡到了因果。

而我,很快便看到了這個結果。

半月後,我在夜尋院中,陪他下棋。

他落子行雲流水,不帶半點猶豫,然後百無聊賴的支著頭,淡淡瞅着我秉承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沉思。

本是無異,我全心全意想着棋局,死死盯着夜尋那一隻指骨分明的手,漫不經心捻著一顆棋子,擔憂這棋子又將要落在我哪方死穴。

可他的手卻突兀的在空中頓了頓。

我的眼神也跟着一頓,緊接着怔了怔,奇怪的抬頭看他。

夜尋神色無異,不過平靜的瞅了我一眼,才落了子,很是尋常同我道,「天族近來倒是出了個不錯的仙。」

我不曉得他為何突然給我說這個,莫名其妙的跟着接話,「恩?什麼仙?」

「鳳淮。」

我啊了一聲,勉強抽空從超負荷運轉的腦子裏頭挖出這個人,「那不是鳳族神君么?說到底都是仙界武力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了。」

夜尋似是頭一回正視這麼個名字,淡淡的唔了一聲,「是么……」

他平素對仙族不怎麼關心,我見他難得的提到了仙族的一方勢力,不由便多說了兩句。

殊不知一場棋局剛定,即刻便有傳音入耳。

是鬼將特有的公事公辦、平坦如一的聲調,「鳳淮神君已知到帝君身在,鳳族正趕往魔界。」

我當時心裏第一個念頭,千溯所言的確不假,明智,明智啊。

第二個念頭才悠悠轉想起鳳淮這個人,真巧,夜尋方才也提到了。千萬年以來也就他一人尋到了帝君,委實可算是仙界的佼佼者了。

我是個不很有危機意識的人,尤其上古一戰已經過去得太久太久。王位坐得穩妥之後,忙着守江山的亦不是我,我這個位置實在是舒坦。

在有心裏準備的情況下,聽聞帝君的消息,我不過同夜尋笑笑道,「最新消息,那鳳族族長還尋到了帝君,又是大功一件了。」

夜尋眸色幽定的瞧我一眼,不再多言。

……

鳳淮竟然直接到了離鏡宮,千溯見他態度尚且謙遜有禮,居然真讓他進來了,簡單囑咐道,「來者是客,暝華,且隨意帶着神君到城中逛逛罷。」

我坐在屋頂上,瞧著鳳淮當真一間間的搜尋起離鏡宮來,也覺分外奇妙。離鏡宮不是旁的仙想搜就能搜的,況且他來的還是一個人。

莫說離鏡宮中沒有帝君,就算有,既然千溯讓他來搜,那他十成十是搜不到的。莫不成他堂堂一族長,這麼點事都想不明白,竟還當真出來搜了。

心中好奇,故就在屋頂上看着鳳淮執拗的搜了一個時辰,面色蒼白,眼神再無其他的專註著,隱隱慌亂。身後的暝華束手跟着,並未阻攔過一下。

」你在那上面做什麼?「

夜尋午間小憩醒來,望一眼我還呆在他家屋頂上吹風,大概是有些詫異。這個點應該是我回去修鍊的時候。

他最近對我態度平和了許多,不怎麼趕我了,就算我纏着不走,伴着躺椅同他一齊往樹蔭下小憩,他也由我去。除了偶爾說話依舊傷感情以外,舉措行為恍似變了個人般,同我親近起來。

我朝他比劃道,「鳳淮找來了。」

夜尋漫不經心的眯了眼,「來就來了罷。」

我又道,「他樣子有點奇怪。」捋了一把被風吹亂的發,「唔,想想我同千溯要是不見了,魔族的人應該也不會抱着這樣的神態來尋我們才是。仙界的人,當真的偏執過了頭,也不曉得算是鳳淮不同,還是帝君不同。」

夜尋有一晌沒有搭腔,而後才道,」你不用妄自菲薄,不同的該是鳳淮。」站起身,「他尋帝君,不是為了仙族,而是因為他鳳族帝姬命不久矣。」

我自然不知道還有這種隱情,因為對我輸出的情報裏頭沒有,至於夜尋,我從來不曉他情報來源於哪。他在這一方小院落中,早已通曉俗世萬事。千溯道仙者善窺天機,我覺得夜尋大概就到了這種境界。

沒多想,只是隨口道,」唔,原來是這樣。」

鳳淮第二日才離開,城門口一襲紫衣在夕陽下拉出頹敗的落寞,卻是依舊有禮有節的同陪他尋了一天一夜的暝華道,「還望帶話給魔尊,鳳淮魯莽,打擾魔尊一日,多有得罪,下次必當登門道謝。」

暝華只是個帶話的,一絲不苟的點點頭。

我聽聞鳳族驕傲,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不由對夜尋唏噓感慨,「聽聞仙家大族婚姻大多身不由己,鳳淮同她那帝姬情深至此委實難得,可惜,可惜……她縱然是個仙,能給人救活也是好的。」

或者說我心底亦有份個人念想,想見見帝君的模樣,是不是若傳聞中那般無可比擬。

鳳淮這一番大張旗鼓而來,仙界早已炸開了鍋,切切等著這個結局。

不出三日,仙族又來了一批人,聲勢浩大。

千溯這回倒失了耐心,喚了冰漸化了龍身原型往城門一趴,那些個仙膽戰心驚,在城外呆了兩日,自發的走了。

原以為這段興起的莫名其妙的風波就該完結,殊不知又兩日,一枚通體玉白的丹藥呈往鳳淮宮中,帝姬吊著的那一口氣總算是續了回來。

那丹當真是頗有名的,上古而來就六顆,流落至今四界洪荒唯餘一顆尚在,九轉續命,便是天雷劫都能搶得回來一口氣。

這丹是誰送的,一目了然。

那最後一枚,只在帝君手裏頭。

仙族這便是徹底的沸騰了,不遠千里從仙界而來,即便每每都在我離鏡宮門前被冰漸攔住,也當不出那前赴後繼的熱情。渾似這裏已然不是魔都,而是他們帝君的朝供之所,就差沒在城門前插上三根香對着裏頭許願了。

這荒誕的景象沒維持兩天,冰漸性子暴躁,沒撐多久就動了粗。

當聽到一聲憤懣的龍嘯震破天際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闖了禍。雖然給鏈子鎖起來並沒有吞人,但是那些脆弱些的小仙還是大片大片的重傷昏迷了。

發生這事的時候,我沒有太大的感觸,心裏自然的想只要給他們救回來了,也算是給那些盲目的小仙一個警鐘,並不礙事。

可人數頗多,有權勢能通過仙魔界關卡的,本就並非常人,所以天帝還是親自來了。

我那日恰好去尋折清,聽聞他去了議事之所有一陣了,遂也直接往大殿走去。

行至前庭,正見折清跟在天帝後頭從大殿內方走來,不由腳步頓了頓。

天帝瞧見我,站穩了身子朝我點了點頭,算是行禮招呼。眼眶裏頭深深的陰霾潛藏不住,不知為何突然對我道,」仙魔兩界如今聯姻,交流甚密,難免誤傷。冰漸妖龍乃上古之龍,能抵擋其揮翅之威的怕是已然難得,容這樣的逆天之物鎮守離鏡宮,未免過了些?「

我想道冰漸其實就是吼了一聲而已,是你家小仙太過不濟。但想想還是作罷,平淡道,」這話,你同千溯也說過?」

天帝眼底陰霾更盛,像是氣急,「千洛魔尊亦為魔界之主,何以唯千溯魔尊馬首是瞻。」

我心底笑了笑,是又如何。瞅見他身後折清的衣角,還是忍了回去,和聲道,「傷你族人之事,確屬意外,冰漸我會好生管教的。」

「魔尊……」

「洛兒。」階梯之上,有人懶懶喚我。

我抬頭,望見千溯似笑非笑的瞅著這方,「過來陪我用膳。」

我心知他這是不喜歡我被天帝的彎彎繞繞帶進去,朝天帝一點頭,準備上前。

天帝見我竟如此順從,不由背脊一僵,肅冷的臉上森森的都是寒氣,還是讓開路來。

折清就在天帝身後,將要擦肩而過之際,我只看到他眉目低垂,掩蓋了所有的情緒。

我覺得他現在肯定不大想理會我,但還是定了定腳步,同他道,「我原是來找你的。」

折清沒有看我,極淡,極淡的恩了一聲,「我先送天帝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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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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