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於、寫、意!」她失控得差點把他給踹下椅去。「要死趁早啦,別叫我收屍!」她發誓,她發誓,真的再也、再也不要理他了。

「好啦、好啦,我不痛了,別不理我啦。」怕她真的翻臉,不敢再鬧了。「娘子喝茶,消消氣——」

「哼!」她別開臉,很囂張地不甩他。

「好啦,你後面有個絕世美男子哦,看嘛、看嘛,捧個人場啦——」扯了扯她衣角,正欲遞上杯盞的手抖了一下,翻了茶水。

他蹙眉,捂住心口。「娘子,我——」

「還玩!」一天被同一個把戲騙倒兩次,那就真的是蠢到天地同悲了。

「我、沒有,這回是、是真的——」

「信你我就是獃子。」

「不……那茶水……有問題,不想守寡……就快……喊人來……」額際滑出點點冷汗,劇痛如浪潮般,一波波地拍擊而來,想拉她,雙手卻虛軟得使不上力來。

隨君歡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他一向都是笑鬧成分居多,不會用那麼逼真的演技來嚇她,難不成……

她訝然驚呼:「寫意——」

失去意識的癱軟身軀,為她的呼喚作了響應。

房內,再一次擠滿了人,大氣不敢喘一下,像是等待判決的死刑犯。

明知無數雙眼睛全黏在他身上,等待他的回答,君楚泱仍是沉靜從容地,診脈、扎針,步驟全與上回一般無二。

而後,他淺淺抬眸,目光掃過隨君歡隆起的腹部,一抹幾不可見的微笑揚起。「這是解毒丹,喂他服下吧!」

解毒丹?那他之前怎麼沒拿出來?

想歸想,她還是不敢遲疑,倒了水,喂於寫意服下。

不知過了多久,輕細的呻吟響起。

「寫意、寫意!聽得見我在喊你嗎?」手在顫抖,心也在顫抖,上一回他無知無覺的躺在這裏,失去的是絕頂出色的才智,這一回,他再度無知無覺的躺在這裏,她好怕,她不知道他還得再失去什麼。

像是響應她的驚惶,沉靜眸子輕啟,對上了她——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一對清眸,同樣的兩個人。太多悲歡往事飛掠腦海,有爭執、有溫馨、有歡笑、有纏綿……

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這一回,他會再對她說什麼呢?親親愛愛地喊聲娘子?還是再說一次你好漂亮?

然而,她料錯了。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很冷靜、很淡漠地抽回被她緊握的手。

她一愕,難以反應。寫意從沒用過這麼冷淡的眼神看她,怎麼回事?

「楚泱……」他輕弱地喊了聲。

「嗯?」君楚泱配合地附耳傾聽,眸光閃過一抹不知名的神色,定在她身上。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為何君楚泱看她的神情如此不尋常?

隨君歡心頭惶惑,卻不敢貿然開口。

而後,君楚泱低緩地啟口。

「根據我的診斷,是中毒,與上回一模一樣。」目光掃過每一張迥異的表情。「寫意說,第一回,可以說是意外,第二回,毫無疑問地,只能說是有人蓄意謀害了。這宅子裏——有兇手嗎?」

抽氣聲由不同的角落傳出,每個人面面相覷,全閃著同樣的疑惑與驚恐。

「誰,有非置他於死地不可的理由嗎?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會查出來。」

謀害、兇手、置他於死……一連串驚悚的字眼敲進心頭,隨君歡思緒紛亂,被突來的轉變震懾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這些話,該由她來說的,不是嗎?

她知道寫意和君楚泱是自小一起長大,情誼篤厚,信任他是必然的,她沒有想與君楚泱一較高下的意思,只是、只是……她是他的妻呀,他為什麼不告訴她?或者——他懷疑的人根本就是她?那些話,是說給她聽的?

想起他冷淡的眼神,想起他昏迷前說的話——茶水,有問題!

她遽然一驚。

那茶水是她端的!

難不成,他真以為是她——

「寫意是相當謹慎的人,想對他下手是何其不易,更別說是連着兩回了。所以這人,必是能讓他完全不設防的人,也就是說——」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是嗎?」隨君歡抬眸接續,連她都意外,她居然還能這麼冷靜。

他果然在懷疑她!

他懷疑他最親密的枕邊人,懷疑這個待他情真意摯,在他失心喪智、純稚宛如嬰孩時全心接納他的女人,懷疑這個不管他變成如何,都決意不離不棄的女人!

還有什麼,比這更教她心寒的?

「等、等等!」比起被質疑的震驚,老太君後知後覺地發現到他犀利而條理分明的思考模式,那是於寫意獨特的風格!難道他……

隨君歡苦澀地一笑,代眾人釋疑。「他是恢復了。」

不必說什麼,他的每一記眼神,每一個表情,她都清楚,打從他清銳的眼神與她接觸時,她便知道了。

就因為他恢復了,所以,也不再依賴她、需要她了,是嗎?那純稚澄凈的情感,在他重回紛擾紅塵時,也和那分純稚心性一道遺落在過去的時空,尋不著眷愛痕迹……

所以,他眼神才會那麼地淡,淡到無一絲波瀾。於他而言,她只是一段過往,一段再也激不起愛戀心情的過往,他終究是那個尊貴優雅、教全京城女子芳心暗許的翩翩佳公子,而不是那個世界單純,心思只容得下她,只再乎她好不好的傻氣相公……

「真的嗎?大哥?」姚香織喜形於色,擠進床畔,直接頂開隨君歡,取而代之。

隨君歡定定地望住他,不言不語不死心,她要看他怎麼做!

然而,他卻不作任何錶示,淡淡微笑。「我沒事了。」

這代表什麼?他默許了姚香織取代她嗎?

她失望了,也心冷了。

「討厭,大哥,你害人家擔心死了,看你怎麼補償我!」說得跟真的一樣,軟語嬌嗔,再配上柔弱憐人的姿態,幾乎讓人相信,那個曾絕情離棄的人不是她,並且為他付出深深的憐惜。

「抱歉,是我不好,害你擔心了。」拍了拍她的手,眸光是溫柔的。

隨君歡諷刺地在心裡冷笑,分不清是在笑自己的悲哀,還是笑這些人的虛偽。

「好了、好了,全都出去吧,意兒才剛醒來,我們別打擾他安歇了。」老太君發號施令,一屋子人魚貫而出。

「大哥,人家要留下來陪你。」媚眼如絲,軟語嬌噥,要真讓姚香織留下來,光擔心被強暴就夠累了,哪還有時間休息?

「不了,香織,我好累。」於寫意很婉轉的謝絕了好意。

「那——好嘛!」口氣相當惋惜,臨走依依。

她決定她受夠了!隨君歡再也看不下去,毅然轉身。

「嫂子,你不留下來照顧他嗎?」君楚泱開口喚道。多好笑,該留的不留,不該留的倒是依依難捨。

「需要嗎?」她淡淡回眸,不再多言地隨後而出,藏起淚光隱隱。

那個懷抱還有她容身之地,她還能留,還留得住嗎?

她也茫然,她也戚惶了——

直到她已遠去,房內響起君楚泱輕淺而憂心的嗓音。

「這樣好嗎?」

這樣的氣氛——很微妙,難以形容。

兩人並未分房,但是同房卻比分房更教君歡難堪。

他的態度——疏淡有禮,講好聽一點,是相敬如賓;若要說得坦白些,隨便抓個人來問,說他們是陌生人,也沒有人會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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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隨君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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