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她一怔,心口陡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猶如被瞬間點住周身穴位,她動彈不得,只模糊思及,他的眼果然如小旋風所哭訴的,冷得教人直發寒,彷佛要往她身上瞪穿兩個洞……

【第十章寄我柔情於清音】

在掙扎無效、抗拒徒然的情狀之下,殷落霞難逃「被劫」的命運。

她被強行押上篷船,裴興武怕她會企圖跳水逃脫似的,單掌硬是緊扣她臂膀不放。

他一路沉默不語,向來溫和的表相已然龜裂,一副專程來「討債」的模樣。

在江上行過兩刻鐘左右,幾艘篷船轉進一道江面較窄的支流,跟着切進一道狹長的岸壁,泊在一處極為隱密的水上竹塢。

竹塢建造得十分精巧,在江面之上星羅棋佈地排列,中間皆有竹橋相連,放眼望去,極是壯觀。殷落霞首次瞧見這奇異景緻,尚瞠眸發怔之際,人又被強行給拖下船去。

她一時間跟不上裴興武隱有火氣的步伐,雙腿一絆,差些跌倒,都還來不及站穩,腰身已被他強而有力的鐵臂撈起。

「放開,我自己會走!」好多隻眼睛盯着他倆直瞧,殷落霞清顏赭紅,不禁也跟着動氣了。

裴興武對她的要求根本充耳不聞,把她當成三歲孩童般,以單臂挾持在腋下,踏上一座拱形橋,將她帶進築在江上的一間竹屋中。

「裴興武,我叫你放開我!聽見沒有?放開我——」她惱得胸脯急遽起伏,真想張嘴狠咬他一口。

這一方,裴興武仍舊不發一語,腳後跟往後一蹬,將門踢上,然後筆直走到擱在裏邊的一張小楊,把她丟了下來。

「唔……」悶哼了聲,殷落霞連忙翻身坐起。

此時分,外頭天色已然昏沉,她在幽暗中辨識他的灰黑身影,見他往角落的木桌走去,背對住她不知做些什麼,她正欲出聲,下一刻屋中陡亮,他慢條斯理地掉轉過來,手中持着一座燃起三根蠟炬的燭台。

「你、你你……」不能怪她結巴,那三根竄得老高的火焰驀地照明了男人此時的面容,她從未見過他顯露出這般神態,銳目深邃如淵,幾近可怖,更教她心驚膽戰的是,他一句話也不說,只壓沉着兩道利眉,直勾勾地凝住她。

那模樣……好像、好像她有多對他不住,即便九死都不足謝罪似的。

她不想承認膽怯,卻不爭氣地咽了咽唾沫,一向倔強的鳳眸竟率先撇開,故作冷淡地瞧向窗外,去數着那些錯落而置的江上竹屋,以及許多架在竹橋兩端,用以照明的火把。

詭譎的氛圍不減反增,即便不看他,殷落霞渾身上下的毛孔仍強烈地感受着他的注視,不得不去在意。

終於,他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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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做——呃?!」下顎被攫住,他半強迫地抬起她的臉容,殷落霞胸口繃緊,有種荒謬的錯覺,覺得眼前這男人似乎……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一個。

「你穿着我的黑披風。」裴興武終是開了尊口,語氣略啞。「那一晚在江邊白蘆坡,我就抱着你躺在這件披風上。」

殷落霞一怔,待意識到他說了什麼,膚上迅速漫開驚人的熱潮。

她不自覺地舔舔唇瓣,艱澀地道:「……我、我清理過了,用水好好洗過了,那些沾在上頭的草屑、蘆花和其他……其他的東西,都洗得乾乾凈凈了,為什麼不能穿?」老天……她到底在說什麼啊引她氣惱地咬住唇,頭一遭想挖個大洞把自個兒埋了。

攫住她下巴的男性長指改而輕撫她的燙頰,他描繪着她菱唇的輪廓,殷落霞氣息一促,瞧見他眼底深意潛藏的輝芒。

「我告訴你……我、我僅是覺得這件披風夠大、夠暖,想穿就穿,如此而已,你最好相信,它就是一件黑披風,不具備其他意——」嘴被他的溫唇含住,所有的話吞吐不出,她心湖瀲濫四起,

這個吻並未持續下去,裴興武緩緩退開,隔着寸許之距望入她眼底。

想念他的氣息啊……那拂上膚頰的熱氣教她輕輕顫慄,藏在袖中的手俏握成拳,她好努力地抵抗,不能又這麼陷下去,不能的……

「你什麼意思?你、你以為自個兒是誰?幹什麼把我擄來這個……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誰准許你對我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唔唔唔!」她倔強的兩片芳唇再一次淪陷,被堵得結實極了。

他未深吻,僅是密密含住她的嘴,兩人四目皆未合上,她圓瞠,他細眯,鼻貼著鼻,彷彿在比誰的耐力更勝一籌。

殷落霞驀地意識過來,舉臂用力推他。

這回,裴興武倒順了她的意,讓她給推開一小段距離,可他的目光仍直勾勾地鎖定着,不曾轉移。

明亮的燭火中,她清容染嫣、氣息不穩的模樣,讓裴興武原本高漲的火氣稍見緩和。

靜凝了片刻,他神情高深難測,竟正經八百地答道:「我的意思,相信你心裏定是清楚。我是誰,你更是心知肚明。至於為何帶你來這兒?原因已十足明顯。那個據說專門幫人遞物,送口信的小子,所說的話十句有九句是假,想在『南嶽天龍堂』里蒙人,火候還差一大截,你說,不盯住他豈不可惜?」

提及送口信的小旋風,裴興武稍見緩狀的怒火不得不又燒騰起來。那臭小子竟敢抱她、占她便宜?!適才不該輕易放那小子離開,誰要想打她主意,就得問過他!

殷落霞鳳眸一瞪。「所以你才和『三幫四會』那些人混作一氣,把我抓來人家的大巢穴嗎?」

裴興武冷冷牽唇。

為求以最快速度擺平這個「可惡」又「囂張」的姑娘,這會子,他可不僅和「三幫四會」混作一氣,在陸路的追蹤上,他甚至還動用了「天龍堂」在江湖上的其他關係,從街陽一路尋來,讓慷慨助拳的各路人馬緊盯住小旋風。

小旋風縱然機靈,到底較不過裴興武的老江湖和「人海戰術」,幾百雙眼睛日以繼夜密密監視着,怎麼也得掀掉那小子的底牌。

「我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談事,這片竹塢很好,隱密且安全,也不怕有人心虛、膽小又怕事,談到半途就偷溜走人。」

「你——」殷落霞還聽不出他如此「明顯」的「隱喻」嗎?欲出聲反駁,偏偏他話里又沒指名道姓,存心誘她自亂陣腳、自投羅網一般。掙扎了一陣,她卻僵硬地嚅出一句。「你和我……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裴興武低哼了聲,濃黑的劍眉微挑。「我不這麼認為。落霞,我們該談的事還當真不少。」

說罷,他長腿往後一勾,拉來一張圓凳,四平八穩地坐了下來,一副準備長談的模樣,把她困在小榻上。

「為什麼突然把剩餘的四顆『續命還魂丹』全送至『天龍堂』?」剛坐定,他劈頭便問,口氣還算平穩。

殷落霞討厭這種被逼問的感覺,火在胸中怒熾。她的心事不能自個兒知曉便好嗎?為何非得這麼逼她不可?

「那是你們應得的,早該從我這兒拿走了。如今我心情大好,願給了,有了剩餘的四顆葯,擊玉姑娘盡數服過後,病根便能除去,皆大歡喜不好嗎?你你……你做什麼凶我?」最後一句有點「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的意味兒。

裴興武目光深邃地瞅着她,瞧得她又開始呼吸不順,才再啟唇道:「先前你扣住那些葯,要『天龍堂』每年派人來取一顆,旁人以為你故意刁難、心有不甘,連宗騰兄也曾為了這事與我談過,要我多包涵。落霞……」他忽地低喚,眉宇流露着瞭然的神氣。「你什麼也不說,懶得去解釋,以為我真不懂嗎?」

她清顏透紅,黑亮的眸一瞬也不瞬,手緊扯著披風,掌心竟滲出潮暖。

「我、我……我要說什麼?你又懂什麼?」

裴興武不禁嘆氣。「擊玉當時身子極虛,若一口氣服下七顆『續命還魂丹』,藥力過強,她無法承受的,而一年服一次葯是最好的法子。你不說清,任著旁人誤解,以為我也瞧不出來嗎?你不是想刁難擊玉,你護着她,我一直明白。」淡泛紫氣的方唇微乎其微地揚起。「落霞,你僅是惱我一開始惹了你,打你袖中那朵『七色薊』的主意,卻拖延著未及時道明,你想整弄我,要我不好過而已。」

她外冷內熱,吃軟不吃硬,糾纏了三年多,以他的能耐,還不能摸准她的脾性嗎?

殷落霞秀顎揚起,拚命要掩飾內心的慌亂,故意冷著聲說:「你錯了,我就是愛刁難別人。見別人痛苦,我心裏便快活,我、我心腸惡毒得很,哪裏會費心思去護著誰?你……你最好相信!」

「我就是不信。」語氣毫無遲疑。

她一怔,鳳眸輕顫。「你、你、你……」

他看進她眸底深處,像要將她的神魂迷惑,啟唇,語若月夜下的清簫,悠然於心。「落霞,我不信你那些詆毀自己的話,只信我明白的那個你。」

「啊?!」

臉一下子刷白,一下子又滿布紅澤,她有些虛浮,耳中發燙。

他說了什麼?

他、他……他說……

我只信我明白的那個你……

我明白的……那個你……

不知怎地一回事,被她費儘力氣壓抑下來、她不願多作理會的酸楚澀然,彷彿瞬間在她心中鑿開一個出口,紛紛溢泄而出。

胸中既熱又痛,她氣息促急,可怕的酸意竄上鼻腔,害她眼睛也跟着發熱、泛紅……

掉什麼淚?

她不哭、不哭!

哭的是小狗!

「落霞……唉,怎麼哭了?」裴興武深深嘆息,下一刻,他已靠過來坐在她身旁,張臂擁住了她。

她無法抗拒那樣溫暖、寬闊的懷抱,刻意要築起的牆教他攻陷,她的心割捨不下,想到過去種種,又思及他適才的話語,情絲牽繞,心思百轉,竟埋在他胸前任著淚水奔流。

裴興武撫着她的發,嗅着她的清香,在她秀致的耳畔低語。「落霞,我喜歡你哭、喜歡你笑。落霞……我喜愛你、傾慕你、想和你在一塊兒,為什麼你要把我趕走、要我別回武漢?你把我吃了,啃得乾乾凈凈,現下就棄之如敝屣了嗎?」

嗄?!

殷落霞身子一顫,先是因他突如其來的表白,他的字句如此簡單,卻猶如往她心湖裏投下一顆大石,水花四濺,激動不止。再來,是他後頭略帶幽怨的語氣,正無辜可憐地向她索求一個答案。

她被他擁緊,心亦教他扯痛。

「為什麼說這樣的話?你、你和擊玉姑娘從小要好,本該是一對兒的,我放了你不好嗎?你若夠聰明,就該儘快想法子留住她,而非忙着尋我,質問這一切……」

「你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我心裏明白的……那一夜在得知擊玉姑娘和刀家的婚事後,你的簫聲徹夜未歇,一夜復一夜,我……我聽得心好痛、好痛。」為自己,更為着他,她欺負他,把他整弄得夠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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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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