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的鑰匙

感動的鑰匙

失學兩年多了,我還在堅持不懈地為實現返校續讀初二之心愿努力着。(本章節由HAO123-中文網-.Se會員手打)多做一件好事,就等於多了一把感動的鑰匙,上天應該也是有情的;小小心愿若得天助,我挎起書包再次投入母校的懷抱享受進步學習就必然不會觸及危險的空想主義。

按我們農村的規矩,幫人家干農事――割稻子或蒔田的人士上午都得干兩三個小時后再到回東道主家吃早飯。趙紅英父母親這回對我(包括對陸泥手)算是「打破常規」了:趙紅英的母親為我與陸泥手煮了一碗香菇雞蛋麵條,另外桌上還有與趙紅英一家人共用的美味佳肴。「小陳,夾起菜來吃,不要客氣。」趙紅英的姐姐――趙蘭英在餐桌上對我說道:「請你來幫我們家割稻子是要下大力的,可別餓著肚子幫我們做事呵。」

這張餐桌圍坐了共八個人,最大(老)的是趙紅英的奶奶、最小的是她妹妹。

肚裏有物質(食物)鼓勵、頭腦里(感情上)有可敬可慕的人的精神鼓勵(有伊人趙紅英的關注,我就覺得「力多「、「力大無窮」——祥解見《秋波效應》)。現在,該輪到我在她的面前表現一番、該輪到我上「戰場」――去稻田裏顯「身手」了。陸泥手的差使不失理想,他被「任命」與趙紅英的父親扛打穀機。這個差使有點份量,可是杠打穀機的這種「風采」、這種「美」、這種「英雄」是他事所不及的,我相信伊人對杠打穀機的這種「美」是「熱愛」的――正因如此,我才對杠打穀機這事垂涎三尺。或許我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年並不能像大人一樣在杠打穀機的過程中瀟瀟灑灑,我不以此為借口去迴避這種「美」的體現,陸泥手「上任」杠打穀機我對之嫉妒不已,真不曉得我哪點比不上他,何不叫我去做做「英雄」呢。倘若要我自己提出去做這個英雄,我又怕「英雄」不成反當「狗熊」――若我走得不好杠著打穀機跌跤那就壞了――我只能寄希望於被動「上任」,他們「任命」我擔負此任,即使我跌跤,我也不會被人飢笑說我「自逞英雄」……我挑着兩擔空谷簍跟在趙紅英及她姐姐(她們的禾鐮在我的簍子裏)的身後,我們一行走山腳穿阡陌向她家的稻田開進。太陽在東面的那一座山頭露出了半邊臉,似在為我們的「懶惰」害羞:「現在幾點了,你們這個時候才出外勞動?你們看看別人――他們穀子都打到幾擔了!你們這些懶漢、懶婆!……」太陽的這種心理,知者――我也,不負氣者――亦我也。「誰是懶漢?看清楚了,我起床時你還在睡覺呢(天還未發亮,我通常先摸黑在坪地上打拳揚腿練武、地上看得清楚了我就開始做翻筋斗這類危險動作,這類動作需嚴格排除地上的玻璃片、尖石子等可傷人手的東西)!不信,你明天等著瞧。」(那吊在比了樹上的沙包未解下期間,我一起床就打沙包,我不負氣的,我會是睡懶覺的懶漢?)

聽趙紅英講,我們上午去割的這塊稻田有六擔谷田(我們這個地方講稻田面積,都用幾多擔加「谷田」或不加「谷田」來說,「五擔谷田」等於一畝)。我們走了約十多分鐘,就到了這塊地。這田裏金黃色的稻子顆粒飽滿又長得密密麻麻的,令人一看就心裏舒暢;我低頭再往田裏細瞧,所擔心的另一個問題亦未擺在我的面前――田裏未養水,這又使我心裏感到愉快。下地割稻子勞作旱田比水田好,更不會把人弄得一身都是泥巴(若逢齊腰深的「爛泥田」更甚,這種田即使表面無水,人下去勞作也得挽高褲腿做好與泥巴「混為一體」的心裏準備),更可以保持人的瀟灑。幫人家割稻子是做好事(行為者在人家裏用膳並不排斥其「做好事」的意義),若好事難做,做好事的人難免會唉聲嘆聲的(就算當時這種情緒被完美的「樂於助人」表情掩蓋了,事後或許也會發作)。現在好了,莊稼長得好(收穫這種莊稼要比收穫長得不好的莊稼心裏更感到高興),田裏又干(我可穿解放鞋下地,若一時興起或者有必要的話――如趙紅英請我表演武術給她看,她何償不和我曾在工地上吊沙包,我可以在這裏來個前翻,打個不太標準的旋子也可以),真可謂雙「喜」臨「門」――這種好事做起來容易,學習雷鋒不難看來也還得靠「運氣」哦……

「小陳!到這邊來,從這邊割起。」我這想那相正準備放下擔來,忽然聽到了趙紅英的姐姐在叫我,她們從我簍子裏拿到禾鐮人已走得離我有二三十米(她們正站在另外一條田埂上)我都還未發覺呢。

由「魔鬼探戈」賜予的那一慣對我又打又踢又罵的父親管制的家境「培訓」、「打造」出來的我,在鋤田、蒔田、割稻子、挑大糞等諸多「工種」方面,都堪稱是「技藝」過人(此人不排除懶漢)的。我下地亮出這從我那現已離之而去的家裏帶來的「割禾招式」,僅割了約10分鐘,趙紅英――連她姐姐都落在了我的後面,嘿,這不算「功夫」,還得比較一下誰割得禾苗棵數(以蒔田者所蒔下的一紮苗為一棵計算)多呢:若我只割了四棵,她們割了八棵或十棵,我割的稻子及我自己位移「跑」得快又算什麼,我可能割得比她們慢得多都不一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呵,我割了十一棵!趙紅英呢?她割了八棵。她姐姐呢?他割了九棵。「我是以『事實』『真功夫』搶到了你們的前面的,不是弄虛作假(我覺得只割幾棵子像「割得很快」的樣子搶割在人家前面就是弄虛作假),你們佩服嗎?」我一口氣割了十多米,回頭望了望「落後」的她們,心中感到甚為自豪,但外形不傲。「這不過是剛剛開始,你們再繼續看我的吧。」我心裏似在向她們――乃至她們的父親,及所有在這些田地里勞作的大農小農老農少農――陸泥手也不例外――叫「英雄板」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們看**練著這把禾鐮的「武姿」,也該曉得我「功夫」不淺、對我敬畏一分――在割水稻這一行,你們認輸吧。

陸泥手與趙紅英的父親――趙老爹放下打穀機,待我們割開了一塊正方約一二十平方米的田口,就把打穀機從田埂、水渠(田間水渠,不深不寬)上翻移、推到了這田裏。陸泥手與趙老爹裝配板(打穀機篷板)、為滾軸上機油那陣子,我割的這禾行又與她們兩姐妹拉開了一段距離,由我那一慣對我又打又踢又罵的父親管制的魔鬼探戈家境「培育」、「打造」出來的我,農事上的「十八般武藝」,可謂「樣樣精通」,看我揮運這把禾鐮的動作中,,或許足可見其一斑。「嗖、嗖、嗖……」這把禾鐮鋒利又靈巧,我估計是趙紅英在「臨陣」前特意為我挑選或磨備的。我在挑禾鐮時她就麻利地將這把禾鐮拿起來遞給了我,實用「實戰」證明:這(禾鐮)「兵器」適合於我。若真是這樣,這個人、這個「非常同事」(跟我同在一個工地做小工為「同事」,我對她有羨有慕此乃「非常」)能為我着想,其精神難能可貴,我更得下把力拿出其陳家獨創「割禾看家本領」來做這個好事幫她們的忙。

「轟隆轟隆轟隆……」陸泥工踩響了打穀機,趙老爹開始抱禾扎給他打。我這行水稻割了約總長度的一半,回頭望自己的「功績」——一堆堆排得整整齊齊的被拿下的禾,才發現田地里又多了兩個人:不知什麼時候趙紅英的母親跟她的妹妹也來到了這塊地里。趙紅英的這個妹妹約十三四歲,我在吃早餐時聽到她的奶奶稱她為「紫英」。她***口中叫出的「紫英」的這個「紫」與「子」同音,我一聽這名字,以為是「子英」,但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誤解:我聯想到「紫英」兩個姐姐的名字中間的一個字都是七種顏色――紅、橙、黃、綠、青、藍(蘭)、紫之一,故我大膽地認為她這名字中的「zi」是「紫」而不是「子」,花園中的「紫英」與「紅英」、「蘭英」相併立相爭艷開放才合乎情理。聽工地里的人講,趙紅英沒有哥哥和弟弟,她父母親只生了她們三姐妹。從圍坐在剛散席不久的那張餐桌旁的人員來看,工地里的人說的是實話。生了兩個女孩,能再生個男孩有多好,若以這種角度來看,趙紅英的父母及她奶奶在她出世后無疑希望下一胎是「子」而不是「紫」。這樣一來,認為她的妹妹的名字中的「zi」是「子」也是合乎情理、合乎「邏輯」的。趙紅英這個妹妹的名字到底是「紫英」還是「子英」,我覺得這對我並不重要(至少目前來說這個問題我可以不管);我所感到「古怪」,「離奇」的是:她的這個妹妹在我進入她們的屋子那刻叫了我一聲「哥哥」。「她為什麼叫我『哥哥』呢?她為什麼對我喊得這麼親切呢?……」我其實從吃早餐――說準確一點是從她喊了我一聲「哥哥」後到現在,心裏就一直未放棄在這麼問自己。心事是心事,頭腦里的「世界」我是可以對其限制收放自如的,我邊想邊割禾做事速度還是令她們姐妹倆望「陳」莫及。

我們這個地方一年中在田地里的「戰事」,有兩個「回合」(即種植、收穫水稻各兩度)是必要的,第一個「回合」栽種早稻、收穫早稻,第二個「回合」栽種晚稻,收穫晚稻。收穫早稻我們稱之為「夏收」,收穫晚稻叫「秋收」。我對「秋收」比對勞作后可以一躍而入河暢遊飽泳的「夏收」更充滿積極心。「秋收起義」作為一個令人敬仰的歷史名詞,我讀過初一學過《中國歷史》對其並不陌生;我對「秋收」比對「夏收」更充滿好感,我並不是怕迎戰那烤人意志煉人情操的夏日陽光,我也無意對革命先輩作見「物」思「舊」的懷念――我是喜歡趁「秋收」挖田地里的泥鰍。我愛挖泥鰍,我愛「秋收」。我說不出究意是我大姐(我大姐在我童年時對我特別好,摺紙船、做紙飛機等都是她教我學會的。我們村裏若放露天電影,我大姐有時還會帶我去看呢。我那時是很怕「鬼」的。我母親又不喜歡看電影,她只喜歡看「採茶戲」,村裏一放電影,年小的我們(我跟弟弟)就吵鬧着要母親帶我們去看,她卻總說「睡覺當得看採茶」――她的意思是說:早點休息當得上看「採茶戲」,看採茶戲是母親的最大愛好。有大姐帶着,路不好走她會牽着我、我走得不穩要跌跤她又會拉住我,離我家稍遠一點的學校里若有電影,我也敢去看。大姐給我的恩惠在我童年――能回憶起來的最早時間是我五歲左右――是相當豐富的)、二姐還是我三姐或是別人(比如說夥伴,我會模仿夥伴的動作去挖,他們無意中「教」了我挖)教會了我挖泥鰍的。我說的「挖泥鰍」的這種挖法是有目標地挖,是有的放矢不是盲目亂挖:在秋收后留着禾蔸而表面乾燥(人可以穿解放鞋踩上去)的田地里走走,若看見田裏有直徑約六七毫米左右的小洞,用食指順洞伸進去所觸及到的軟而滑的小動物就是泥鰍。一般來說,一個洞裏就住有一條泥鰍:若一塊田地里從一個洞中挖出一條泥鰍,就代表着這田裏的每一個洞裏都可能會有泥鰍(以這種推理去挖泥鰍、去算,成功率、準確率可達90%以上,即在一個洞裏挖出了泥鰍的田地里的十個洞中的九個洞裏會有泥鰍)。我那現已離之到此的家裏曾有一塊「三擔半谷田」地,這塊地里就每個秋收都有泥鰍挖(我們這塊地到秋收時通常表面乾燥,但我們不找洞挖)。在我未輟學去出門打工之前,這塊地秋收后我們都會在年前用鋤頭將之翻挖一遍備來年春耕。那時我的二姐還未出嫁,參加鋤田工作的一般都少不了二姐、三姐和我這三個人,我們鋤挖這塊地每次從家裏出發都會帶着一個小盆子(有時我們甚至會帶洗臉盆去),以裝從地里挖出來的泥鰍,有時候,我們一鋤就可挖出兩三條泥鰍(連挖兩下每鋤挖出一條泥鰍叫「一鋤一條」),還又肥又大呢。用鋤頭挖泥鰍的一個令我們很掃興、少不了悲嘆的「弊端」是:我們有時候會把一條活潑可愛的、嫩嫩肥肥的泥鰍鋤成兩半,一鋤挖下去為了鋤田,在我們的鋤下喪命的泥鰍為數不少。我二姐若一鋤挖下去,無意中把一條泥鰍鋤傷或鋤斷了,看到這痛不欲生或死得悲慘的泥鰍,往往會發出「啊!」地一聲驚叫。「可惜,一條這麼好的泥鰍又給我鋤斷了,罪過,罪過……」看到一條「可愛的」泥鰍性命就這樣斷送在自己的鋤頭之下,我有時心裏會這麼想。我們鋤這塊地那才叫「一舉兩得」呢,我們不需花錢請別人家的牛為我們犁田,又挖到了一盤又一盤的「特製佳肴」——母親把挖來的泥鰍拌著麵粉、用我們自家產的花生油炸之,吃起來清香可口,用蒜葉加油炒過的這「新鮮活蹦亂跳」的「鋤田禮物」,吃起來亦別有一番風味。輟學后每年在秋收季節,我都在他鄉跟着別人打工,那種曾經有過的「秋收心情」、「秋收幸福」(一鋤一條泥鰍,一個洞挖出一條泥鰍,多麼叫人高興愉快;吃粉拌油炸的「泥鰍包子」或吃「蒜葉炒泥鰍」,心裏多麼幸福快活)也漸漸地給忘了……

趙老爹家的這塊田地里或許也有泥鰍,禾鐮下我不止看到一個像有泥鰍的小圓孔了。我暫時未去關注這一個個地呈現在我的眼底禾蔸邊的小洞。前有五六擔谷田稻子等着我(與趙紅英她們一起)割,後有她們似競賽式地追趕着我,我現在只想集中精力舞鐮割稻。若割完這行,下一行我又追上了她們,這才算本事。要我去做不學無術、誇誇其談、賣弄風騷的「大牛皮客」、「騙客」,我是辦不到的――現在是靠「實力」靠「才能」來「說話」的時候,割禾又快又好者為「王」,割禾又慢又禾扎亂放一氣者為「寇」,是好馬就得走出好樣給別人看。走得好的馬若不小心失足受傷,這難免會被人家恥笑;割禾割得快又好若割到自己的手,這同樣會被人家視為笑柄。「文明施工,安全生產」建設工地里的標語是這麼寫的,「文明(快、好)作業(割禾),安全勞動」,我為她們做好事幫她們割稻子心裏的「標語」是這麼說的。

夏天若像現在這樣興力勞作,此刻必然早已大汗淋漓。晚秋後初冬氣候(早晨起來偶爾還有些冷呢),我倒不必擔心會出汗過多――我是願意盡情幫她揮灑自己的汗水的――我可以從左割到右又從右割到左,不用像有的人那樣,從左邊割到右割完一排就又轉過來從左邊(第一棵禾)割起,我省到了這種「轉來轉去」的時間和精力,這不過是我割得比別人快的原因之一。做割禾這項「體育運動」,我覺得跟我練空翻差不多:「熟能生巧」,田裏的勞動做得多了,多練幾回多翻幾個筋斗,割起稻子、翻起筋斗來總會變得「又快又好」的。拿禾鐮割禾之初,那時我記得自己約七八歲的樣子,割起禾來是很費力的(我其實是覺得好玩,並不懂得我這是在「參加勞動」,我跟着姐姐們來到這地里,看到有禾鐮就會拿起來學她們割),鋒利的鐮反而不好――更容易割到自己的小手;用生鏽鈍化的禾鐮去割,並不能完全避免不割傷自己的手,我那時甚至會以為是這把禾鐮「在故意跟我過不去」,生鏽鈍化的禾鐮割禾來那麼難,割起人的手指來一不小心就割破了。看着姐姐們熟練地操作着她們各自的鐮齒髮著白光的割禾工具,我不禁會暗自嘆氣,覺得姐姐們「真有本事」,跟我過不去的禾鐮一到她們手中即變得「乖」、聽她們使喚了。學習割禾這門技藝也似乎是要人的心血去做做「資本」的,手指割破了只增長了我的「安全勞動」意識,拿起禾鐮就警示自己要小心,我並沒有放棄去繼續割,農村的孩子,有必須掌握割禾這門「功夫」的需要。在我練空翻(無論是前空翻、後空翻、還是側一斜空翻)之初(我現在正處於這一階段),不管選擇怎麼樣的場地,摔倒、跌傷皮膚跌得出血看樣子是避免不了的,我不會退縮,我還在加油練武加油翻呢。我相信將來我對空翻這門「技藝」所掌握的程度一定會達到像我現在幫趙紅英家割稻子一樣,做得又快又好(又安全)的,為此我正在付出越來越多的心血。

我割第四列在開始割的那段時間裏,趕上了趙紅英――她現正在割第三列。趙紅英原是不與我挨近的,她姐姐靠我這列割。她在另一邊,她母親加入與我們一起割禾后,她離我更遠了,趙紅英的姐姐現也正在割第三列(她這列快割完了,她割得比她妹妹趙紅英要快),她與其母親趙夫人所割的行數對齊后連成一大列合力向前推進。她們的這一大稻列與未割的稻子之間,是我剛剛割上去的那一列――她們現在割的禾列顯得「孤立」起來。

「陳師傅,你割禾割得真快,禾扎又放得整整齊齊的,我算是沒有請錯人幫我們家割稻子了。」與我並排割著禾的趙紅英邊勞作邊對我說。

僱主在請雇他人為自己做事,是不會(一般地說)當面稱讚被雇請者幹活怎麼個好的,即使被雇請者所干確實是好亦然。僱主若當面稱讚被雇請者幹活好,他將面臨付出更高代價之「困境」去雇請受稱讚的這個人;受稱讚的這個被雇傭者也有「特別理由」向僱主還價抬高自己的待遇,這個「特別理由」即是僱主對他的稱讚。僱主對被雇之人說稱讚話(且假設不是反語)是雇方的一大忌。用我自己的實踐去解釋這一點,我有足夠的事實(經歷)去解釋這一點――凡是「請」我去做「待弟」的「師傅」(僱主),他們都不是說我這樣(壞話)就是說我那樣,經過這麼幾番「砍殺」,他們在給我算工資時東扣西扣,其本工資七毛錢一天都還拿不穩(我去年跟蔑匠去廣東做簍子是七毛錢一天的,今年春我跟彈棉師傅上井岡山彈棉被工資為一塊錢一天,這個工資也被師傅「修理」了一番)。別的僱主對被僱主之人是否如此,我不能一概而論。我覺得趙紅英對我的這種稱讚是「天真的」,若我像她「還價」那她就可有重荷了,在她的這種「天真的稱讚」中,其成分或許最「純」。聽可羨可慕的「非常同事」兼「東道主」(我覺得我為她們勞動,她們就是「東道主」)這麼誇獎我,我心裏像喝了一湯匙蜂蜜(其實是「秋波效應」),「士氣」頓時大振,然表形上我仍平靜若常。

「你過獎了,別人(是誰呢?)比我割得還快還好,我這種『拙技』算得了什麼。」我彎著腰埋下頭邊作業邊說道。在這句話中,我說出了一個令我自己也感到可笑的詞——「拙技」。我那時對這個詞並不甚懂得清楚,我是從我初一的一堂語文課上學到老師講的,「拙技」用之於口語,我這是第十次或許是第十一次也不一定。以前所謂的「拙技」,我相信自己是在胡扯,只有這一次跟這位「非常同事」講的這個「拙技」才用得「恰倒好處」——說出此語的我希望得到她的「重視」:我說話是有「文學修養」的,你可別小看我。

「你的腰彎得會不會痛?若會痛就休息休息嘛。」趙紅英似乎對我的「拙技」之語並無好感,對我說起了「體貼」話。「幫我們做事不要那麼急、緊張,沒事的,不用像在工地里干工那樣……」

「我都可以站着筆直向後彎下去,做慣了下腰動作的,腰肯定要靈活耐勞些呵。老才割了這麼久,割幾天也不要緊的!」我這話說得半真半假,要顯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幫她們家割稻子,為她們做好事,在某些方面復答――我覺得可以「吹吹牛」。我是每天都在練下腰,還練橫叉、豎叉呢;畢竟是好長時間未這樣彎腰勞動過了(割稻子要想手藝好,「彎腰功」不可少),一下功夫彎腰這麼久,我現在其實也覺得腰有點累的樣子。不過,我想我這腰很快就會適應的。

趙夫人割完那一行就去抱禾扎、出桶(把打穀機里打好的穀子扒出來,揀去其中的禾葉、禾桿,再把穀子裝入谷簍的活,我們這地方稱之為「出桶」)了,她的丈夫已去「送谷擔」(挑着打好的一擔穀子回家曬)。陸泥手此刻仍在不停地踩着打穀機,「轟隆轟隆」的聲音在這山谷的田野里回蕩,洋溢着一種豐收的幸福感受,趙紅英的妹妹在抱禾扎。陸泥手打禾打得快,禾扎離打穀機若較遠(未把禾扎集成一堆打的情況下),趙紫英抱禾扎走路要帶跑才能趕得過來,及時將禾扎送到陸泥手的手中。

陸泥手所踩的這個打穀機是「雙人雙輪」式的(區別與「單人單輪」式只供一個人打禾的打穀機)打穀機,他一個人踩起來比較吃力一些。我每割完一列直起腰來向陸泥手――「打禾好漢」望,都未看到他停機,他看來幹活比我還賣力,還更有熱情——他毫無疑問有「秋波效應」在助力,我得向他這種精神學習。踩打穀機打禾比割禾更要出力,陸泥手他少也要大我五六歲,我不覺得他踩打穀機就是「農勞英雄」的唯一:打禾踩打穀機我或許會弱他一等,割禾這方面那可就不一定。

趙老爹挑了五六擔穀子回家,這次挑擔空谷簍到回這田裏還帶了一盤果子、一壺茶、兩隻茶杯。

「紅英!叫小陳過來喝杯茶,休息下子!」趙老爹向我們這邊喊道。

「陳師傅,我爸叫你去喝茶休息下子。」趙紅英馬上傳達了她父親的口令,

聽了趙紅英之言,我直起腰來向陸泥手那邊一眼:時打穀機已暫停運作,趙老爹在出桶,趙夫人在捆稻草,趙紅英的妹妹在田裏捉小蟲玩,陸泥手正坐在田埂上喝茶、歇息。

「小陳!過來喝茶!」我剛彎下腰對水稻拉開新一輪「攻勢」,不意聽到了陸泥手的聲音,趙紅英兩姐妹這時仍在不停地割,我覺得去喝茶耽誤割禾時間、拋下她們去休息於心不忍(同事有同事之情,我去喝茶休息了,她們卻在大力割,我的所事份兒推到了她們手上,怎麼行)。若大聲回答陸泥手的叫喚有她們姐妹在一旁,又顯得有點「野蠻」。我只好半直起腰向陸泥手擺了擺手(他喊話后目光依然向著我們這邊),意思彷彿是在對他說:「好!你先喝吧,我呆會兒就來!」接着我又弓身埋頭揮舞禾鐮對一棵棵禾桿使出了「厲害招數」。

「紅英!你們兩姐妹也過來歇一歇,帶小陳子過來!」趙夫人的聲音在我割的位置又向前推移了約一米之時從那邊傳了過來。

趙紅英兩姐妹聽到這一聲音,先後直起了腰,放下了禾鐮。

「小陳,走,我們都去休息一下。」趙蘭英對我說道,「也該休息下子了,從來到現在我們三個都未直過腰(稍加休息的謙詞)呢。」

「好的,你們說休息就休息,我沒意見。」我應道。

我於是跟着她們向那田埂、那茶壺、那果盤走去。我低頭慢騰騰地走了一路,蹲了下來,用手在地里做了個動作,隨又站了起來,她們未回頭看我。

趙蘭英在陸泥手的一旁就坐,趙紅英則來到了果盤邊,彎腰在果盤裏抓了一把花生,又拿了只杯子倒了杯茶,之後,她迎着我走了過來。

「陳師傅,這裏有花生,我給你倒了杯茶。」趙紅英把她一隻手裏的花生和另一隻手端著的一杯茶同時伸到了我的面前,說。我伸出一隻手去接她的花生,另一隻卻握拳保持着原狀。「這杯茶你不喝呀?」她眼看着我似是不解地問道。

「喝,喝!」我被她這一問幾乎弄得慌了手腳,連忙用另一隻緊握拳的手去接她的那隻杯子。「――哇!你從哪裏捉來了一條泥鰍的,這麼肥!」趙紅英見從我接茶杯的手裏掉出了一隻大泥鰍,大驚小怪地說道。「紫英!快過來!這裏有一條泥鰍!」

「哪裏有泥鰍?」紫英嘴裏叫着從打穀機旁跑了過來。

「在他的腳邊,禾蔸下,看見沒有?」趙紅英對她妹妹說道,她還用手指示了一下。

「小陳哥哥,這條泥鰍你是從哪裏捉來的?」紫英蹲在地上用手撥了一下這條活蹦亂跳可愛的泥鰍,歪起頭問我道。

「不只一條,還有哩!」我眉色飛舞的對紫英說,「要我教你去捉嗎?」

「要!要!」紫英站起來揮舞著小手蹦蹦跳跳地說道。

「你跟我來,看着我怎麼做吧。」我這種說話的風度「自我感覺」相當好,彷彿我現在已成了一位登台演藝的超新星級演員,有億萬觀眾在台下、電視機前等著看我的表演。

我彎著腰低着頭在這邊剛割完禾的田地里這瞄那瞄,找到了一個洞就蹲下身去挖,一個洞一條,我還挖到了一條特大的。以前若在我們自家的地里的挖到了這麼大的一條泥鰍,我很有可能要向姐姐們炫耀一番,得意地說:「這是一條『泥鰍王』,你們看我(做小弟的)多麼能幹,做好標記來,回到家裏好向媽交待這隻大泥鰍是我挖的!你們哪裏挖得到像我(挖的)這麼大的泥鰍――嘿、哼!」紫英跟着我,她的姐姐紅英也在一旁跟看着我。

「割完禾,你們可以專門到這田裏來挖,保險挖得一盤泥鰍到來吃。」我說。

「可是我們不會挖呀!」紫英叫道。

「不會挖可以用鋤頭嘛,」我說,「找到一個泥鰍洞就對準它一鋤挖下去,將那塊土全部挖起來,泥鰍就出來了,不過這樣做可能會把泥鰍鋤成兩半的。」

找洞挖泥鰍的事情就這麼簡單,她們不學、不動手就說不會挖,管她呢,或許是她們不喜歡吃泥鰍也不一定。趙紅英在我教她妹妹挖泥鰍時就一直默不作聲地看着我(她的眼光一直在「跟蹤」我,但她不和我們亦步亦趨),她見我挖到了幾條,終於走近她妹妹向她發話了,她說:「紫英,叫他不要挖了,泥鰍好可憐的!」

隔「牆」有耳,趙紅英對她妹妹說的話給離她們約幾米開外的我(趙紅英妹妹自己找泥鰍洞而與我隔開了距離)聽到了,或許趙紅英是有意讓我聽到的。我忽然覺得自己像舊社會中殺生不眨眼的土匪似的,面目猙獰可怖;這樣的一個「惡魔」似的人物出現在伊人面前,我感到相當慚愧。不好,自己可能又在這個「非常大人」面前露出「野蠻」來了,趕快放下「屠刀」(別再挖泥鰍了!)立地成「佛」(做出善良一點、慈悲一點的樣子),我心裏暗自這麼想。「你姐姐說了不要挖就不要挖了,這幾隻泥鰍你要不要嘛?不要就放生好了。」紫英走到我的一旁之際,我主動地對她說道。

「我又沒有什麼東西裝,要不就把它們帶回家去養。」紫英撒小孩嬌似地嘟著嘴唇說道。

「可以用我那隻茶杯去裝嘛。」我端起放在田裏的茶杯,將裏面的濃茶一飲而盡,然後把它遞給了紫英,又對她說道:「去那池塘里裝到一杯水來(那口池塘離這塊地約有三四十米遠),把這幾隻泥鰍放進去就可以了。」

「哎呀!紫英,不要養這幾條泥鰍,乾脆把它們放進池塘里饒它們一命吧!」紫英接過杯子,正欲轉身去池塘里舀水,聽到她姐姐這麼對她說。

「對!你把這幾條泥鰍拿去扔到池塘里放生饒它們一命,我們要繼續割禾了,你看日頭都那麼高了。」我對紫英說道。有這麼幾句話,我估計伊人把我視為「野蠻」之餘會對我「改觀」,我同意放這幾條泥鰍去重新生活,顯然是承認「錯誤」——不該去挖泥鰍濫殺無辜——的最好表現。紫英從田裏撿起泥鰍放到了菜杯里,繼之動身小跑去了池塘邊。這時,陸泥手與趙蘭英雙雙從田埂上站了起來,一個走向禾行,一個走向打穀機。我無意中把視線移向趙紅英,她對我莞爾一笑,接着我們不約而同邁開步子亦走向了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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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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