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審判

轉輪王欲笑而又忍住不笑道：「你真風趣呀過我得告訴你，即使修改法典，有些條款恐怕也不能動。比如懲罰妓女。不過有一點孟可如理解錯了，做母豬並不犯*為豬的本身它並不以盈利為目的。好了，你說說吧，孟可如那案子，你準備怎麼辦？或者說，你此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我立刻說：「我此來的目的，是想請王爺額外開恩，由您重審、重判此案。」

轉輪王說：「如果我不同意呢，你想怎麼辦？」

我停頓一下道：「不敢說。但若到了那份上，我敢做。」

轉輪王一笑：「這是什麼話，怎麼叫敢做，不敢說呢？」

我說：「很簡單，敢做，是我已經接手了這個案子，不做心不安，不改良心有愧；不敢說，自然是為尊重您了。因為您不為私，沒有居心。」

「好啊，是非分明。」轉輪王道，「那你就說吧，本王不怪你。」

我說：「說也很簡單，如果您沒時間重審此案，我就代您重審了。」

轉輪王和善地笑了：「你很會說話。但是很遺憾，我只能告訴你，我不同意重審此案。也不主張你代我重審此案。」

「為什麼？」我問。

「因為我身為主管司法的閻君，不能懷抱法典，執法違法，知法犯法呀。」

我急了：「可是您，您明知此案如此判決不公呀……」

「那也沒辦法。」轉輪王依然心平氣和，「在法典沒有修改之前，作為我，我只能按現有的章程辦事。」

我堅持道：「可是，法大莫過於情，情理上都說不過的法，它是法嗎？」

「好了，小夥子。我很欣賞你的正義和固執。今天就談到這裏吧，回去后，儘快處理好你手頭的申訴案，不然，我這裏可就要以逃跑罪送那女犯去地獄了。」

※※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皇家賓館，誰也不答理，一頭拱到床上，蒙頭睡到了第二天。早餐后，在荷葉子再三追問下，我才如實述說了我的王府之行。

「那你準備怎麼辦？」荷葉子問。

我攥著拳頭說：「我能怎麼辦，硬上唄！」

朱胖墩一旁膽怯道：「這樣怕不妥吧？」

我兩眼一瞪道：「怎麼不妥了？案子到了我這裏我不辦，昧著良心批個理由不成立，不予受理？再說吶，你朱胖墩不是說我是欽差嗎？啊！」

「可是……」

「可是個屁！我黃小甫改判此案后，大不了是早一點滾回陽世才不希罕呆在這個鬼地方咧！」

荷葉子微笑道：「我看未必……」

「未必什麼，什麼未必？未必不放我回陽世？未必還要處理我？那好啊，處理就處理吧，只要我能救出一個冤鬼不去做母豬，夠了！」

荷葉子依然笑道：「你這人起火來真沒名堂，老也不讓下面的把話說完。我是說，你按你的既定方案辦，未必有胖墩說的那個什麼不妥。」

我一愣道：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說，其實，轉輪王爺昨晚已經答應你重審此案了。」

我愣，犯傻似的，兩眼緊緊盯荷葉子是，他並沒有答應我什麼呀？」

荷葉子說：「是的，他並沒有答應你什麼。因為他抱着現有的法典，還不能斷然地說它有錯，所以他不能答應你什麼。可是他也並沒有強硬地阻攔你重審、改判呀。」

我想想轉輪王昨晚的態度，似乎有所領悟。

荷葉子繼續說：「你想想，王爺只是說『我不同意你重審此案』。他能說『同意下面，他老人家說的是『也不主張你代我重審此案』他說的是『不主張』，並非『不準』。更重要的還在下面，他要你回來儘快處理好手頭的申訴案。這簡直就是在催你了嘛。」

「哎呀葉子，」我一把抓住荷葉子的手，「你真不愧當了幾十年的領導呀，摳字摳得這麼精準，這麼敏銳！」

「看你。」荷葉子看看朱胖墩，臉紅道：「幫你着急，還嘲笑。」

我並沒有在乎朱胖墩在場的這些細微事情，我高興地回頭對朱胖墩說：「有勞朱隊長，馬上提審孟可如—宣判！」

「慢。」

荷葉子攔住了朱胖墩。她說孟可如的案子已經很明白，提審是無須了。但宣判還是先斟酌一下，不能再像我上次對鄔福拜那樣搞口頭宣判。因為這次是改判，要慎重，要顧及影響。所以應該先擬判決書。

我表示同意。於是，在我的招呼下，荷葉子和朱胖墩走近公案。我說：

「我們三位研究研究，你們兩位看，孟可如在陽世作妓女這事兒，應該定個什麼罪？」

「無罪。」朱胖墩搶著說。

我說：「可是，她畢竟作過妓女呀。」

朱胖墩脫口而出道：的女子，應該定什麼罪？」

我「喔呵」一聲地盯住朱胖墩道：「我們的朱隊長不簡單呀，這話可給我問住了！」

荷葉子笑道：「你才認識呀？胖墩可是特偵大隊的大英雄哩，腦瓜好使！」

「真當刮目相看呦。」我讚歎道，然後問荷葉子：「你看呢，孟女作妓女哪事兒，應該怎麼定性？」

荷葉子說：「我看這案子有點不好定性，說定她作妓女的什麼罪吧，正如胖墩所說，被人強迫是無罪的：反之吧，又事實存在，而且有悖原審主旨，一下推得太乾淨，心理上一下說不通。所以我想，還是黃先生你主筆，看怎麼巧妙、委婉地做做文章。」

我說：「那你的意思還是同朱隊長一樣，孟可如作妓女這塊無罪？」

「也不是絕對。」荷葉子說，「孟可如作妓女是事實，而且時間不短。但正如你昨晚對王爺說的，百善孝為先。這是陰間、陽世都很崇尚的，也是為人為鬼都必須遵循的。

「所以我認為，孟可如在那種情況下作妓女，她不是在作妓女，而是在敬孝，是在盡人子之責。也就因她盡了這份孝道和責任，其母才多活了十八年。真是一年屈辱一年壽啊，功德無量。所以我認為，功過相抵，她是無罪的。」

我笑道：「厲害呀！你們這兩位葉子和胖墩一個比一個厲害，呆在我這個客座法官身邊，真是屈才！好吧，既然你們判孟可如無罪，第二件事我就定了：鑒於孟可如所犯前款經判無罪，逃跑亦系事出有因，故此不予追究。」

荷葉子笑道：「這才是真法官呀，判決用詞洗鍊、精準、清楚。」

我說：「別誇獎了。下面看看，應該怎麼判決孟可如的投生問題。」

荷葉子毫未猶豫道：「自然判她投胎做人。以彌補她逃亡沙漠數十年之苦。」

「朱隊長看呢？」我問。

朱胖墩道：「這還用說嗎？要是讓我送她，我還要送她去戶好人家哩。」

我不再說什麼了。立刻伏案疾書判決書，一揮而就。然後打印，簽字，蓋章。爾後對荷葉子說：

「為防有變，一切從簡。你現在就直接去為孟可如送達判決書吧。然後，就讓朱隊長送她一程，找戶好人家，時間越快越好！」

荷葉子當然知道我這麼安排，是為造就既成事實。她高興而敬重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快地走了出去。可朱胖墩卻站在原地不動。

「快去呀！」我催。

朱胖墩說：「黃先生，還是考慮另派陰差去送吧。我恐怕是去不成了。」

「為什麼？」

「因為早上得到情報，押送鄔福拜的特偵隊員被他收買了。現在，雙雙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