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生活里多了一個人,看似改變不大,但在許多小地方已經有所不同,獨來獨往慣了的莫虹淵,還在努力適應中。

拉近距離后,申中澈已經無所顧忌,雖然還沒有正牌男朋友的福利,但關心照顧無微不至,不只是為了表現,而是發自於內心。

對於持續融化莫虹淵,他很有信心,尤其這一個月以來,她的響應已愈來愈好,這對他無疑是最大的鼓勵和安慰。

這天假日,申中澈近中午起床,心裏還在盤算著要怎麼利用下午莫虹淵還沒上班的時間,好做些安排,電話鈴聲就已響起。

「喂,申中澈嗎?」很冷靜的聲調,他一聽就認出是莫虹淵。

「阿莫?妳怎麼會打來?」他很意外,向來都是他打給她,她從來沒有主動來電!

「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一起嗎?」或者是今天心情好,也或者是其他不知名的原因,她今天休假,打算安排休閑時間時,不知不覺就想起他了。

「要要要,當然要了。」申中澈喜出望外的連聲應道,樂得像是撿到天上掉下的禮物。「妳想去哪兒?」

喔買尬,今天是什麼好日子?阿莫一反往常的主動來電也就算了,沒想到還主動約他?

莫虹淵曬然,可以想像他點頭如搗蒜的樣子和臉上欣喜的表情。

「還沒決定,就是想出去走走。」唯一確定的事,就是先要找到他。

只是想出門,就能想到他……這令申中澈感到欣慰極了!這就是他想要的——在她有任何需要或問題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好,那妳再想想,隨便去哪我都奉陪到底,我整理好就過來接妳。」他已經笑得合不攏嘴。

太感動了,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對她的用心總算沒有白費。

「嗯,待會兒見。」莫虹淵說完即收線,在電話這斷輕輕撫摸著蜷睡在身旁的ROCKER,嘴角不禁向上揚起,神情好溫柔。

因為他所給予的關愛,把她周遭的空氣和氛圍都改變了,使得她也有了奇妙的轉變,打從心底溫和柔軟了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嬰兒新生、就像是蟒蛇脫皮,彷彿要展開一段嶄新人生,而前途無限光明。

他是那麼熱情且不容拒絕的朝她逼近,她再防備再矜持都變得多餘,就算她倔強的沒有鬆口,但愛情闖入心扉已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縱使還沒習慣有個人三不五時就要噓寒問暖、想插手有關她的所有事,但她必須承認,他在她心裏的位置已經愈來愈穩了。

而她曾經冰封的心,也在融化后發出了一個無法漠視的訊號——她,想要好好愛他。

擔任夜間護花使者長達兩個月,申中澈樂此不疲,莫虹淵卻替他覺得累。

凌晨三點整,莫虹淵步出寂寞邊界,毫無意外的看見路燈下那抹昂藏挺拔的身影,她輕勾嘴角,朝他走去。

申中澈揚起大大微笑,自然接過她手中的背包,在她額上輕輕啄吻。「累嗎?」

「是你比較累吧?」她睇了他一眼。

這兩個月來,風雨無阻,從沒有一句抱怨,讓她打心底感激,臣服在他溫柔體貼里,也漸漸習慣了他親密的小動作。

「我?睡過一覺才來,怎麼會累?」他曬然。

她看着他眼窩淡淡的黑影,不舍的感覺在心間流淌而過。「我看你以後不要來接我下班了。」

「為什麼?」他猛地皺眉。

他該不會做錯了什麼,讓她又想疏遠他了吧?

「你這樣中斷睡眠時間,作息都亂掉了,白天精神一定會不好,以後我自己在更小心一點就好了。」她是為了他着想,長期下來,身體會吃不消的。

原來她是顧慮他!申中澈欣慰的鬆開眉心,嘴角向上拉抬。

她本來一副對什麼事都無關緊要的樣子,到現在能夠為他思慮關心,這樣的轉變讓他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

「我沒關係,最近這樣也習慣了,沒差。」他為她打開車門,紳士風度貫徹始終。

「都快變熊貓了,這麼丑,還沒差。」她坐進副駕駛座,仰頭指向他眼睛,撇嘴嫌棄,認為他硬撐。

「為了妳變熊貓,還嫌!」他不信的照照車窗檢視自己。

「所以才要你補充睡眠,好好補回來呀,而且最近那感覺比較少了,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會……」

莫虹淵還在解釋,申中澈卻頓住動作,疑惑的看看車窗反射的影像,在連忙轉頭查看。

「怎麼了?」莫虹淵察覺到他的一樣。

「我好像看到有人!」申中澈立刻追過去,第六感告訴他,剛剛那一閃而逝的人影,絕對跟阿莫感覺的異樣有關。

「中澈,你小心……」莫虹淵也趕緊下車跟上。

「喂!站住!」申中澈手長腳長,在對方想要坐進自己車裏逃離之際,擋住車門。「你剛剛在看什麼……」

看見對方的臉,讓申中澈所有的話都堵在嘴巴里,膛目結舌的呆住。

是女的!

他沒有想到是女的,而且還是一名中年婦人,甚至開的是平治名車,氣質容貌顯現出她環境的優渥。

「你快讓開!」婦人神情慌張,想要推開他的阻擋。

「這位太太,我剛剛發現妳似乎躲在一旁偷偷觀察我和我的朋友,請問……」申中澈困惑不已,開門見山的質問,婦人卻反應激烈的反罵他。

「你有毛病啊,誰要偷偷觀察你們!」怕被某人發現,她急着要離開。

「如果沒有,妳為什麼要這麼慌張心虛?」申中澈不輕易放過她,急欲揪出一直躲在暗處造成莫虹淵困擾的神秘人。

「就跟你說了沒有……」推不開他,婦人記得臉都白了。

「妳在這裏做什麼?」莫虹淵趕到,瞧見婦人,神色轉為冷凝,逸出唇畔的嗓音冷得猶如冰塊,氣氛瞬間凍結成冰。

原本在爭執的兩人不約而同的怔住,婦人是尷尬困窘,申中澈則是一頭霧水。

阿莫問的應該不是他吧?申中澈看看阿莫,又看看婦人,奇怪,她們交會的視線為什麼有火花?

「淵淵……」唐秀雅低低喚出女兒的小名。

莫虹淵倔強的抿著嘴角,意外看見暌違三年多的母親,不但沒有見到親人該有的喜悅,當初被遺棄背叛的記憶反而一整個傾泄而出,無法釐清的複雜情緒劇烈衝擊着她心口。

「我問妳,這麼晚了,在這裏做什麼?」她不願叫她,冷冷質問。

搞不清楚狀況的申中澈吶吶問道:「妳們……認識?」他以為大家都叫她阿莫,沒想到還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名。

「你先別多說。」莫虹淵伸手把申中澈拉到自己身邊,這小小的動作,無疑透露了已把他當成親近的人。

「妳跟蹤我、監視我?」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不只一次感覺詭異,原來是早就被監視着,她不禁心火燒旺。

「不是的,我只是想看看妳,知道妳過得好不好。」唐秀雅望着她的目光里充滿了憐惜與愧疚,三年多來,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

莫虹淵冷笑,眸底不著痕迹的掠過一抹哀傷。

她最需要關心安慰的時候,她袖手旁觀,過了這麼久才想到要關心她,未免太遲了!

「我不需要虛情假意,離開的時候,不是說過我是好是壞都跟莫家無關了嗎?」她憤慨的拒絕她的好意。

「那不是我說的!」唐秀雅紅了眼眶,女兒的不諒解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沒有聯絡了。

眼眶紅大概是一種會傳染的毛病,看見她眼眶紅,莫虹淵也莫名的覺得眼眶熱熱的,不禁膛大了眼,以免水霧不爭氣的冒出來。

「對,不是妳說的,但妳默許了,眼睜睜的看着我走了。」她怨憤的指控,柔荑緊握,之間陷入了柔軟的掌心裏,就像此刻揪痛的心。

「淵淵……媽媽沒辦法……」唐秀雅上前一步,想要碰觸她,她卻倒退了一大步,排斥的舉動相當明顯。

「我三年多前就沒有媽媽了!」莫虹淵激動嚷出傷害彼此的話,她胸口因翻攪的心情而劇烈起伏着,清亮的大眼也充滿怨憤的瞪住她,可是當她看見唐秀雅捂著唇落淚,她並沒有痛快的感覺,反而覺得更加難過。

莫虹淵皺眉咬牙,不想再繼續失控,於是轉身就走。

「淵淵……」唐秀雅心痛的低喚。

申中澈不知所措的來回看着他們,大概知道了這婦人就是莫虹淵的母親,可這混亂的情況,他暫時插不了手,只得急急忙忙的跟上莫虹淵。

申中澈的車子在莫虹淵住處外停了下來,他憂心的看向副駕駛座的她,自上車到現在都不發一語,只是面無表情、目不轉睛的瞪住前方,眼淚不停的從眼眶出來。

他不催促她下車,也沒出聲打擾她,更沒拿面紙幫她擦眼淚,只是心疼的、沉默的陪伴着。給她整理心情的空間。

他知道她想講就會講,她只是心情還沒平靜,不過話說回來,她剛剛真的很激動,在他印象中,她就算生氣也是冷著臉,頂多聲音揚高一點,連話都不想多講,可是方才她居然大嚷,氣到整個胸口都劇烈起伏。

莫虹淵哭夠了,這才轉頭找面紙擦眼淚,抹鼻涕,也懶得顧什麼形象了,反正在愛人面前放肆的流淚,似乎是愛情里的一種特權。

「她是我媽媽。」她冷不防的冒出一句,咬牙切齒得像是非常不甘願,才這麼說。

她曾跟他講過過去經歷的那些事,所以他現在應該能夠明白她心情的衝擊有多大。

「我曉得。」申中澈立刻響應。

莫虹淵又再度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在開口:「你要上來坐坐嗎?」

申中澈敏銳瞧見了她眸中的惶然無助。

擔任護花使者那麼久,她從沒有讓他去過她家,今天會突然解嚴,肯定是真的需要有人陪她講話,他當然義不容辭。

「好啊。」

他們停好車,一起上樓,開門的第一時間,ROCKER熱情迎接主人。

「你先坐一下。」莫虹淵脫下外套,π自往卧房走去。

申中澈在沙發落坐,引誘ROCKER靠近,撫摸着它。ROCKER被她養得很好,跟以前瘦不啦嘰的垂死模樣相較,現在簡直是養尊處優的肥仔。

他目光四處瀏覽,好奇打量她的家。

這間屋子看起來有二十幾坪左右,風格和擺設簡單利落,而且不失個人風格,跟她的人很像,物品也整理的有條不紊,就跟她負責的吧枱一樣,隨時保持清潔整齊。

換過衣服的莫虹淵走了出來,留長許多的短髮讓她不再給人那麼強烈的叛逆和距離感,柔軟的發質就像她內心溫柔的原貌,卸去彩妝勁服,像個清秀佳人,纖柔的令人心憐。

「你要喝什麼?」她踮腳在廚櫃那紅酒杯,揚聲問他。

「跟妳一樣就好。」他走過來幫忙。

「我今天想喝點酒,你早上還要去公司,別跟着我喝比較好。」她考慮到他的狀況。

「沒關係,我也陪妳喝一點,我自己會節制。」他給她一記安撫的笑容,接過她手中的紅酒和酒杯。

想喝酒沒人陪,一個人只會愈喝愈悶,而他可捨不得她鬱悶想不開。

莫虹淵準備了兩盤小點心,兩人移師到客廳。

她酒一開,意思意思的倒了半杯給他,接着自己就一口氣連灌了兩杯。

申中澈傻眼。

「那個……我不會跟妳搶,妳可以喝慢點。」他擔心地勸。

她鼓著雙頰,橫睇向他,才緩緩咽下嘴裏漫着果香的酒液。

「之前薄酒才上市,我才搬了兩箱回來,不怕你搶。」偶爾,心情煩悶的時候,她需要小酌兩倍才比較好入眠。

「妳別喝太猛,我擔心妳明天會不舒服。」他知道她心情不好才想喝一下,可是宿醉更磨人。

「妳別和太猛,我擔心妳明天會不舒服。」她顧不得酒醉的後遺症,只想要麻痹此刻的辛酸與難過。

在沒有見到母親之前,她可以很很絕的說自己沒有媽媽——畢竟是媽媽先放棄了她,可是今晚見到了面才知道,對她說這話的同時,自己竟心如刀割。

申中澈看着她落寞哀傷的神情,以及迅速泛紅的眼睛心生憐惜,胸口也跟着窒悶了起來。

他坐近她,安慰的揉揉她發頂。

「不舒服妳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他鼓勵地說,大掌攬上她的肩。

莫虹淵再喝了一杯,螓首枕上他可靠的肩膀,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對她的態度很不好吧?」她突然開口結束寧靜氛圍。

「是很不好,但我能理解。」攬着她肩頭的手,安撫的緊了一緊。「不過,我知道妳這樣對她,妳也很不好受。」

她的心咚的一快,反射的抬頭望向他。

他知道?他是除了達琳和凱羅以外,唯一了解她且體諒她的人啊!

「沒錯,我現在的難過,不只是生氣、怨懟,還因為自己面對母親競得豎起尖刺武裝……我們是母女,本來該是最親的兩個人不是嗎?為什麼她不能像別的母親一樣愛護自己的孩子?現在才冒出來偷看我,這能代表什麼?」

她講得很心酸,眼眶凝聚的霧氣已化成淚水,被她強忍着不落下。

莫虹淵忿忿的又倒了杯酒,輕叩他的酒杯,π自咕嚕嚕的干光。

申中澈舉杯淺啜,見酒瓶已空,負責開酒服務。

「也許,她當時雖然懦弱,沒有挺妳,但她心裏還是很愛妳的。」申中澈輕嘆,試圖幫她母親講話。

她猛地打了他肩膀一下,害他手中的酒瓶差點滑出去。

「如果你沮喪得想死,我卻什麼都沒做,連安慰也沒有,還看着別人對你落井下石,我說我愛你,你信嗎?」她尖銳的反駁。

申中澈乾笑,不忘逮住表達心意的機會。「妳放心,如果妳遇到了困難,我絕對義無反顧,力挺到底。」

莫虹淵抿著唇,歪著頭與他互視,嘴角漸漸揚起。

瞧他剛剛為了要逮住跟蹤者的那股衝勁,還有這兩個月來風雨無阻的陪伴,她絕對不懷疑他說這話的可信度。

她相信他是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她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申中澈凝視着她,那斜睇的眼神很性感、揚起的嘴角很誘人,他感覺到氣氛似乎對了,時機似乎到了,於是拋開強撐多時的自制力,緩緩靠近,吻住那渴望已久的唇畔。

莫虹淵感覺到唇際一暖,微微訝異,卻沒有感到排斥,她閉上了眼,任他在她唇上烙下屬於他的溫度,任他輾轉探允。

申中澈以舌尖愛撫着她的唇腔,輕柔得想在撫慰她心裏的傷痕,在氣息交融、親密接觸的這刻,她感受到的不是激情,而是深深地疼惜,心弦不禁為之震蕩,自然的溫柔回應。

兩人纏綿擁吻,情意如水波輕輕蕩漾,在這溫暖而甜蜜的氛圍中,她的心像是突然有了歸屬,停泊了、安穩了、篤定了。

他們慢慢拉開距離,額頭低着額頭調勻呼吸,然後相視而笑。

「我正式升格了嗎?」申中澈明知故問。

莫虹淵嗔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就以我的男朋友自居了嗎?」

「要恭喜我一下。」他噙著得意笑容拿起她杯子遞給她,再拿起自己的,相扣出清脆聲響。

「恭喜。」她失笑,乾杯。

「心情好多了吧?」他寵溺的看着她的笑容。

重新提及,她眼神一黯,仍微笑點頭,明明很低落的心情,的確因他而好轉許多。

「現在知道了跟蹤我的人是誰,你以後就真的不用再接我下班了。」雖然很意外,但起碼不是壞人,可以鬆一口氣了。

「嗯。」知道是母親在暗地裏關心,申中澈這才可以放心的同意。

「她被發現了,應該也不會再偷偷跟着我了。」講到母親,她眸底的情緒是複雜紊亂的。

「阿莫。」他驀地喚她,輕輕撫上她細緻的臉頰。「其實妳也很想她吧?」

莫虹淵震住,一語中的。

他有透視眼嗎?連她壓抑在內心深處,始終不願承認的心事,他都看見了!

再也沒有人能像他對她這麼用心了吧?

他說得對,自己的母親,身體髮膚都是她賦予的,骨血相連,哪有可能不想念?但又愛又怨的情緒扭曲了她的心,也將她對母親的情感凍結在角落。

即使沒聽到她的回答,但申中澈已知道她的答案,他定住她的臉龐,深情凝視,深情傾訴。

「我希望從現在開始,妳能得到真正的快樂,人生再不要有遺憾和後悔,所以如果還有修復的機會,我希望妳不要錯過。」他由衷的勸慰着她。

心結存在已久,一時半刻不可能說解就解,可是他的話和方才見面所帶來的衝擊,讓莫虹淵不禁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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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到小刺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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