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面對李君蒙熱情的敞開懷抱,伸長雙臂,想來一個賺人熱淚的「父子相會」的感人擁抱,薛家安只是站在他面前,對他鞠躬問好,冷淡的態度就跟面對學校師長差不多。

李君蒙一怔,望着兒子那張俊逸斯文的臉上面無表情,忽然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他錯覺地以為此時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年少時的李時影……看起來李家又多了一個個性彆扭的小子。

他難掩沮喪地放下手,忍不住想到李時影的女兒,寶貝那可愛的模樣……原來這就是生了兒子和女兒的差別,唉!

「家安!這是我們父子第一次見面,過去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沒有負起一個身為父親應該做的責任,我很抱歉,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彌補你!」李君蒙不允許父子之間有距離,兒子是悶葫蘆,做父親的只好熱情點,他硬是上前給他一個親密的擁抱。

「爸爸,夠了。」

「兒子,來不及參與你的成長,爸爸感到很遺憾。我真希望時光倒轉,我能夠親眼看到你每一個年紀的模樣,那該有多好!」李君蒙不理會,緊緊地抱着他,渴望將這十多年來不曾抱過兒子的遺憾,一次補足。

「那是不可能的。」薛家安面對父親一串感性的言詞,馬上雞皮疙瘩到滿地,一桶冷水就倒下來。

「家安。」薛以人輕嘆,不希望讓李君蒙她澄澈的眼神不曾因為歲月累積而蒙塵,反而是他,商場打滾多年,看多了爾虞我詐,任身邊女人來去,他……也許就像水璋玲說的,他變了。

李君蒙扯起眉頭,從一雙毫無雜質、清澈的眼神中逃開了,轉開了目光。

薛以人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盯着他看,臉紅地低下頭。

「已經……很晚了,你可以睡家安的房間。」她起身,打算關門就寢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背對他,目光落在窗外那道高牆,「因為我知道,以王他要的,不是報答他,而我……我很愛他,但那不是愛情。」

李君蒙皺起眉頭,「你剛剛不是說,如果你知道他的感情,你會跟他在一起嗎?」

「嗯,如果我先知道他的感情,而不是先和你談戀愛,我想,我會以為那就是愛情。當然我也有可能在後來愛上他。不管如何,在當時我先知道他的感情的話,這輩子我都會跟他在一起。」

「但是你認識了我,而且愛上我,你嘗過愛情的滋味,所以……以人,你最後沒有選擇薛以王,是因為我嗎?」因為,她還愛着他?李君蒙忽然發覺心臟狂跳了起來。難道……他始終愛着她?

她一怔,望着那道高牆的背影顯得有些僵硬。

「我又忘了一件事。」她回過身來,懊惱地敲了敲腦袋。

不安分的心臟默默歸了位,他狐疑地聽着她跳脫話題的言語。

「我常常忘東忘西,生下家安以後,情況更嚴重。我忘了……跟你離婚以後,我好像跟以王說過,暫時不要再見面……結果,我就忘了再見他了。」薛以人一臉困擾,為什麼她會直到李君蒙出現了,才想起這件事?

「你是說,你跟薛以王已經十多年沒見面了?你沒回去看過你父親嗎?」李君蒙愣住,錯愕地望着她。

「只回去過幾次,因為爸爸經常會上來。這兩年他出國了。不過我回去的時間以王都在公司,我想他忙,沒去找他。」薛以人忍不住又敲自己的腦袋,有些傷腦筋地低喃起來:「以王的個性太嚴謹、太認真了,他會不會以為我還沒原諒他,一直在等待?」

李君蒙並不同情害他的婚姻破碎的薛以王,只是一想到這十多年來,薛以王也跟他一樣不曾再見過薛以人一面,莫名躁鬱的心情便一掃而空,嘴角彎了上來。

薛以王真是一個可憐的男人,十多年前不懂得對深愛的女孩表白,還可以說是因為年紀太輕,沒有經驗,情有可原。

十多年來一直到現在,他難道還不明白自己愛上的是一個怎樣遲鈍的女人嗎?

薛以人絕對不是可以站在原地等待的女人,甚至愛她就絕對不能放開她的手——李君蒙忽然一怔,緊緊握著雙手,注視着眼前的女人。

「現在已經太晚了,明天我再打個電話給以……」忽然目光碰在一塊,她腦中一片空白。那是一雙曾經相當熟悉,如今卻陌生的熾熱眼神,她的心莫名地怦怦跳了起來。

李君蒙走過來,拉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手裏。

她訝異地低頭,望着他的手,趕緊抽出手來,反握住他的手,「你的手好冰!」

「以人……」

「你怎麼穿這麼薄?山上比較冷啊!」她摸着他身上的衣料,更嚇了一跳,「你等一下,我馬上去煮薑茶。」

「以人,我……」李君蒙看着她的背影匆匆跑進廚房,本來要叫住她,卻打住了。

十多年前,他和薛以王的自私同時傷害了她,無論如何,他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李君蒙忽然若有所思,望着這房子……李家祖屋有兩棟樓房,後來增建的這棟樓房是屬於李君蒙的部分,薛家安就住在三樓。兩棟樓房其實是共通的,每個樓層都有門可以穿梭來去。

「家安哥哥——」李寶貝抱着枕頭從隔壁棟跑過來,自己打開門就走進來,很自動的把門關上。

「叔叔。」薛家安立着枕頭蓋棉被坐在床上看書,連頭都沒抬。

以為她教子無方,養出了一個個性乖僻的孩子。

薛家安看見母親愛球的眼神,本來掙扎的身子,乖乖安靜了下來,紅著一層薄臉皮,皺着眉頭,死心地讓李君蒙一次徹底抱個夠。

薛以人望着這一對父子,眼裏泛出熱淚,暖熱的一顆心懷着些許內疚,心情複雜地別過頭去。

水璋玲站在一旁,悄悄退出客廳,走出庭院,掏出手機。

李君蒙抱着兒子好一會兒,才終於肯罷手,放開了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仔細地把他看了一遍,「……長得真高。」

「這兩年長得比較快。」看兒子一張臉沒表情,薛以人便搭了一句。

薛家安這才抬起目光,對上李君蒙。曾經在暗處遠遠看過他,那時候他抱着藍寶貝,眼神柔和,充滿寵溺,笑得一臉滿足,看得他很不是滋味……現在,他正用同樣的眼神看着他,他卻反而不自在了。

「我去做飯。」他轉身提起剛剛買回來的兩大袋食材。

「你?」李君蒙一臉訝異。

「他嫌我們做的菜不好吃。」薛以人這時候一臉窘迫。

「媽,只有水姨做的菜「不好吃」,你做的菜叫「不能吃」。」薛家安糾正她。然後看一眼李君蒙,正要對他解釋,卻看見他似乎完全贊同他的話,頻頻點頭。說得也是,他們曾經是夫妻,那代表他們共同生活過……這個人果真是他父親。他莫名地紅了臉,提着菜匆匆走向廚房。

「我也來幫忙。」李君蒙立刻掄起衣袖,跟上前去。

「你會做菜嗎?」只會幫倒忙的就不必了。

「你要相信遺傳基因。」

換句話說,他這個做兒子的會做菜,既然不是得自母親的遺傳,那當然是得自他這父親的優良基因了?

「……好吧。」這麼說他勉強能接受。

兩父子一同進了廚房,還不忘背後消遣她。薛以人皺起眉頭,轉身才發現水璋玲不見了……人呢?

一家團圓……了嗎?

「……我知道了,謝謝你通知我。」薛以王掛上電話。

李君蒙總算找來了。

終於,該把一切說清楚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就是百萬夜景,一地璀璨寶石近在眼前,他的目光卻迷離地飄得好遠,回到十多年前那一個夜晚,在父親送給一對新人作為新婚禮物的那幢別墅里……一個長發女孩被壓在長沙發里,兩隻手被一隻大掌箝制壓在頭上,身上的衣服幾乎被褪盡了。

壓在她身上的,是一個高大的少年,他不只扯掉了她的衣服,更用吻封住了她的口,深深地吻着她。

而這一幕,全進了李君蒙眼裏。

他剛從外面回來,打開門就看見自己的妻子被欺負……

「以人——你這個混帳!」李君蒙衝過來,一拳把人抓起來打倒在地,立刻又一把抓起他,拳頭重重落下,青筋怒暴,憤怒至極,每一拳都要置他於死地!

身上的重量減輕了,薛以人的呼吸才順了過來,喘著氣緩緩從恍惚中回神,目光有了焦距……她看見李君蒙回來了,拳頭又重又狠,一拳、一拳落下……「不……不要打了!君蒙,不要打了!」她瞠大的眼裏寫滿了恐慌,衝過去阻止!

「放手!我要打死他!臭小子竟敢闖進來欺負你,混帳!你這王八蛋!」李君蒙雙眼充血,一手撥開了薛以人,拳頭又落下。

薛以人跌在沙發上,驚恐地看着陷入瘋狂的李君蒙和毫無反抗的……「以王!不要再打以王了!君蒙你住手,你快住手!」

李君蒙一怔,表情驚駭地瞪着被他打趴在地上的少年,「他是薛以王?」

薛以人立刻上前去把他擋開,不讓他再碰到薛以王。

李君蒙瞪着妻子不顧自己衣衫不整,還小心翼翼地把人從地上攙扶起來,一雙難以置信的瞳孔在瞬間放大,一把火氣燒得更旺,迅速地一把將她抓過來!

「以人!不需要同情他,更不許你靠近他!」他怒吼咆哮,怒氣難以止消,一腳踹過去!

「君蒙!」薛以人無法阻止他,反而被他遠遠推離。

李君蒙又一把抓起薛以王,一拳狠狠揍過去,又補上一腳!「原來你就是薛以王,你這個混帳,我早就知道你對以人心懷不軌!沒想到你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不要……不要——你不要打他了!君蒙,住手!你快住手啊!」薛以人臉色蒼白,眼淚直落,拉不住李君蒙,也求不了他。

「他欺負你,你還同情這混帳!好——我不打死他,我也要他從此以後遠離你!

永遠沒有機會再靠近你!」李君蒙猛然抓起薛以王往外拖。

「你要帶他去哪裏?」薛以人緊緊抓着心口直跳的懼怕。

「警局!」

一串眼淚落了下來,她白著臉哭了,「不要……不是以王的錯,不是他的錯……」

走到門口的李君蒙終於停下來。他回過頭,眯着眼,瞪着他的妻子……一張清麗臉龐淚流滿面,紅潤的嘴唇被吻腫了,白皙的脖子上淤青點點,身上只剩下貼身衣裙……「不是他的錯?」粗啞嗓音重複她最後話語,彷彿是自己聽錯。

薛以人直望着他,好半晌,成串的眼淚滑落,她緩緩點頭,哭着說:「君蒙,對不起,是我錯了……」

窗外,一道白光劃破天際,朝着她的眼皮刺射過來,她眯着眼張開來,才發覺竟坐在窗口邊睡著了。

身上什麼時候多了條毯子?

她抬起頭,看見一條身影站在大陽台外。

昨天李君蒙留下來了,就睡在兒子的房裏,房間在隔壁,兩間房的陽台連在一起。

她坐在那裏,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出了神……這幾年來,他過得好嗎?除了事業成功之外,身邊有沒有人照顧?

李君蒙忽然轉過身來,目光和她碰個正著。

她心口一跳,面色微紅,淺淺一笑,從椅子裏起身,推開陽台窗門。

「早。」

李君蒙點點頭,瞅着她,「我看你坐在窗口睡,門也沒關,幫你蓋了條毯子。」

「謝謝。」她的目光自那張俊逸成熟的臉龐上移開,努力剋制着不去看他。「昨晚睡得好嗎?」

「哈哈……老實說,太興奮了睡不着。」李君蒙站在陽台外,笑着說:「好像還沒下飛機,飛在空中腳踩不到地的感覺,到現在還很難相信我已經有一個十多歲的兒子。」

薛以人緩緩抬起頭,看見他深深一聲嘆息。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時影一直在怪我隱瞞了他女兒的存在,我現在能夠了解時影的心情了。不過他比我幸運的是,他雖然不知道那是他的女兒,起碼他的女兒在身邊,他能夠看到她的成長。」而他,他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兒子喜歡吃什麼,他的興趣、他的專長呢?他只知道他這個兒子比他安靜太多了,問什麼都不太答話的。

薛以人胸口揪起一股疼痛,望着他深感遺憾的表情,她知道說再多的抱歉也無法彌補這份虧欠。

「你……要看他小時候的照片嗎?」這當然是多問的,見他眼光一亮,露出笑容來,她淺笑,轉身往柜子抽屜去拿相本。

李君蒙興奮地跟在後頭,見她打開一長櫃抽屜,裏面擺了好幾本相簿,每一本封面都仔細寫上年紀、身高、體重,甚至裏面還清楚地記錄着每一個年紀的成長過程,喜好的改變,興趣和逐漸擁有的專長等等。

李君蒙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的相簿都搬出來,放到床上,從孩子出生開始,隨着年齡成長,一本、一本仔細地看。

薛以人坐在一旁,凝視着他。他低着頭,一一摸過每一張照片,看得忘我,充滿光彩的眼裏有時會帶出一抹複雜落寞的神色……她知道,他多希望這些照片里也能出現他的身影,站在他的兒子旁邊,陪着兒子一起成長。

「以人,這些照片,這些詳細的記錄……都是你為了我所做的,是嗎?」低埡的嗓音忽然開口。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謝謝,我很感激你。」這也許是他來到這裏以後,說出最由衷的一句話。

薛以人望着他,眼眶浮上一層熱淚。

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裏,翻著兒子隨着年紀愈來愈大的成長日記,認真而仔細地看着。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外頭高升的陽光愈來愈猛烈,水璋玲曾經開門進來過,看了一眼便悄悄退了出去。

一個早晨就這麼過去了。

雖然他很感激薛以人的用心,還有這些年來她一個人帶着孩子的辛苦。不過他特地來這一趟,自然不是來走走而己。

午餐過後,他收起了一臉笑容,望着薛以人和他的兒子。

「以人,我要把家安帶回去。」

薛以人已經有心理準備,知道這是他此來的目的,故而沉默。

「我的家在這裏,我哪裏也不去。」薛家安瞥了一眼母親,斯文俊秀面容擺得很酷。

「你姓李,你叫李家安,你必須跟我回李家。」李君蒙攬起眉頭,一想到這麼多年來,他李君蒙的兒子一直姓「薛」,一股無名火冒上來,加重了語氣。

薛以人一怔,臉色稍稍轉白,眼瞼下垂……她胡塗,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一心只是讓兒子跟着她姓,卻忘了……」

「我不要,我叫薛家安,不是——」

「家安!」薛以人急喊了一聲,打斷他的聲音。

他訝然望着很少如此大聲的母親,依然固執地說:「媽,你說過我可以選擇的。

我要跟着你,當然跟你姓,我叫薛家安!」

薛以人沒想到兒子拿自己的話來堵她的口,一時語塞。

李君蒙眼眯了下,立刻笑了開來,「好吧,先不談這個問題。不過家安,你是李家子孫,回去祭祖是必要程序,你總應該先跟我回去一趟吧?」

薛家安一張抗意甚深的臉現了猶豫,目光落在母親身上。

薛以人卻瞅著李君蒙發怔。她訝異地發現十多年來,他的脾氣磨掉不少,甚至能夠輕易掌控場面,緩和氣氛,以退為進……「媽?」

「啊!你……父親說得沒錯,你是應該回去一趟。」薛以人回神,正色地答腔。

「那你跟我一起去。」薛家安不再拒絕,卻提出條件。

薛以人一愣,張圓了眼,訝異和為難同時寫在臉上。結婚時都沒進過李家門,何況現在?

「以人,你的傷復原得如何?我很歡迎你一同前往,但是不希望你勉強自己。」

李君蒙面上笑容親切,毫無破綻。

薛以人望他一眼,看穿了他的意思,心裏也很感激他很圓融地給她搬了台階下,但莫名地心底深處卻一整個冰涼,一顆心因此直落谷底。

「謝謝你,現在已經好多了,只是偶爾泛疼,移動容易累,怕沒法搭長程車。」

她望着兒子,「家安,你從來沒有讓我煩惱過,這時候也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一雙憂鬱的眼睛瞅著母親受了槍傷的肩膀,想起血淋淋的那一幕,無言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薛以人笑了一下,「那我去幫你整理行李。」

「不用了,我自己去整理。」薛家安從沙發上起身,離開客廳。

李君蒙沒有忽略兒子的眼神,這才反省了自己的殘忍,也不禁注意到她始終不太有血色的臉容。

「你的傷……還好吧?」

「沒事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立刻笑了起來。

李君蒙凝視着她,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開口,沉默微笑點頭。

薛以人緩緩斂起笑容,「對不起,我只是讓孩子跟着我姓,沒有想得太多,也沒有別的意思。你放心,我會勸家安改回姓李,不會讓你困擾的。」

「我明白,我沒有怪你。不過他是我的孩子,必須儘快改回李姓,這一點我很堅持。」

薛以人望着他,能夠理解,點了點頭……也終於徹底明白,對他而言,兩人之間,除了共有的這個孩子,再無任何瓜葛。

「以人,我希望家安能夠跟着我,希望你能同意。」李君蒙進一步要求。

他的意思,當然不只是要她點頭而已,他是要她配合演出,要她主動放棄兒子!

薛以人不知不覺紅了眼眶,用一雙濕紅的眼睛將他凝望……就算她曾經對不起他,他有必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來懲罰她嗎?

「……我知道了。」她深吸口氣,站起身,匆匆走出客廳。

李君蒙望着窗外風靜止,一室無聲,面無表情。

「李總裁。」水璋玲直到他們談完,才走出來。李君蒙瞥她一眼,隨即揚笑,「玲姐,你這聲總裁叫得好刺耳啊。」

「李總裁如今身價非凡,呼風喚雨人物,不可同日而語了。」水璋玲面無表情,言語冰冷。

「玲姐,有話請直說吧。」李君蒙只是笑,絲毫沒把她的冷嘲熱諷放在心上。

「……我不知道你們當初是怎麼離婚的,但是自從離開你后,以人不曾再回薛家,也不肯再取薛家分文。十幾年來,是以王少爺暗中幫忙,才有辦法把民宿經營起來,以人才不用為錢煩惱,順利把家安帶大。」

「多謝提醒,為了家安,我會找時間向薛家大少爺道謝。」李君蒙笑容不減,只是眼底冷了幾分,不細看難以察覺。

「李總裁,我不明白以人為什麼要對你低聲下氣,甚至連你要求她放棄家安,她都無條件答應你。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以人如今就只剩下家安而已,這十多年來,家安在,以人才有笑容,失去家安,她等於失去精神支柱,請你不要從她身邊把家安搶走!」

以人只剩下家安而已……對照她前後語句,水璋玲真正要表達的意思應該是:他這位大總裁發了,如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娶嬌妻生個龍子輕而易舉,為什麼還要來拆散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子。

「玲姐,你站在以人的立場,處處為她設想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也很敬佩。不過事有兩面,難以雙全。家安也是我的兒子,是李家的骨肉,我確實必須把他帶走,希望你也能體諒我的心情。」

水璋玲訝異地瞪着他……眼前的李君蒙,依然笑容滿面,熱情爽朗,看似不變,卻是她看走了眼!

「……你變了。」是什麼使他變得連一點「不忍」的憐憫都不見了?

儘管他依然笑着,她看他,卻是冰冷無情,冷酷到極點!既然如此,她也沒有再浪費口舌的必要。「李總裁,以王少爺希望能夠跟你見上一面,可否請你排出時間?」

薛以王要見他?李君蒙眯起了眼。

「好,今天我帶家安回去,就約明天下午吧。」

即使不說,各自也明白,彼此都不想踏進對方的領地範圍內,所以無論約在誰的公司都不適合,見面地點,就在半山上休閑俱樂部的二樓會議廳里。

落地窗外,可見高爾夫球場,一片遠山綠地圍繞,四周安靜無聲。

兩人各擁一方而立,似乎都無意和對方久坐攀談。

薛以王深色西裝,鐵灰色領帶,深邃輪廓俊美貴氣,舉手投足皆顯王者之姿,鋒芒畢露。

李君蒙淺灰色休閑長衫搭上牛仔褲,整個人自然灑脫,自在輕鬆。

相較於薛以王的慎重和威儀,李君蒙的優閑態度,爽朗笑容則更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內斂,相差就在於李君蒙虛長幾歲、白手起家歷練豐富。

「薛總裁,小兒承蒙關愛,不勝感激。」同在商場上,某些特殊的重要場合難免會碰著,還未曾打過招呼。

「李君蒙,我與你無公事可談,不必來這套。」

「薛以王,你今天要求見面,如果是為了幫以人要回家安,我勸你就不必浪費唇舌了。」

兩人的目光始終無交集,眼神卻同樣冰冷。

薛以王這時候才看向他,「以人生家安的時候,你在哪裏?你們同在一個屋檐下,你連以人有身孕了都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跟以人要家安!」

「我不需要跟你談這些,你更沒有資格跟我提過去的事。」李君蒙瞅著窗外遠景,面容平和,沉聲以對,並末隨他拉高的音量起舞。

薛以王瞪着他,緊緊握拳,「李君蒙,你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你不敢跟我公平競爭,趁我不在把握一直小心呵護的寶貝奪走,你沒有資格批評我!」

「既然她對你這麼重要,當初再怎麼困難你都不應該出國留學,甚至強行把她帶出國去。」他冷淡揶揄,隨即攬眉,「無論如何,這都已經是一段陳年往事,你要沉溺在過去那是你的事,對我而言,那都不再重要了。你今天找我出來,如果只是要我陪你「緬懷過去」,那麼就到此為止吧,我趕着回去享父子天倫樂。」

「……我不會跟你道歉,因為是你卑鄙在先。」

李君蒙望着窗外一片金黃陽光灑落,負手笑着點了點頭,「好,隨便你。」

薛以王瞪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低沉地開了口:「以人從來就沒有對不起你,是我強暴以人,她一直哭着求我不要,但是我告訴她,我不可能把她給你,我得不到她,寧可毀了自己!以人很了解我,就像我了解她一樣,她深知我的執著和決心,而我知道,她善良又在乎我,只要我威脅她,她會為我放棄你們的婚姻。」

停在門口那道身影直立不動,任憑滿室陽光普照,在他周圍卻彷彿看得見冰冷凍寒的冰窖,那背影散發出一股嚴寒的冷酷,緩緩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沒了那張不在乎的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暴怒的表情!

「薛以王,我真想殺了你!」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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